夜風帶着香灰莉的清香,瀰漫了庭院。
顧輕舟看着緊張的司瓊枝,道:“別急,什麼事?”
她永遠保持着她的鎮定。
當事情發生時,先把自己的情緒快速整理一遍,然後全部用在思考上,至於其他的種種,等事情解決了再去考慮。
這是一個急效的辦法,顧輕舟教過司瓊枝的,對初學者應該有用。
司瓊枝卻學得半像不像,臉上是看不見半分血色,顯然是很着急了:“裴家的二少奶奶胡嶠兒,說她有一張照片,有我大哥半個月前出現在新加坡的證據。”
顧輕舟神色略微一沉。
“他上次回來,不應該被人拍到。”顧輕舟沉吟了下,纔對司瓊枝道,“她在詐你。”
司瓊枝的臉色更白了。
既然如此,那女人應該是詐到了吧?
胡嶠兒的哥哥是南京政府的一位師長,所以她纔對司行霈的行蹤感興趣。
應該說,國內的軍方都很想知道。
統一在即,大家各懷鬼胎,司行霈的地位又至關重要,他們都怕司行霈是黃雀在後。
萬一輕舉妄動,成了司行霈的炮灰,豈不是功虧一簣?
“......大嫂,她這樣說的時候,我是有點失態。雖然敷衍了她,可她會不會看出端倪?”司瓊枝的心略微提起。
顧輕舟道:“沒事,讓他們猜。”
“我很擔心。”司瓊枝道,“大哥的事,什麼時候能做完?”
顧輕舟道:“這纔剛開始呢,估計要很長的時間......”
“一旦他行蹤泄露,那日本人、英國人甚至美國人,會不會都想要攙和進來?到時候,他們還不得吃了大哥?”司瓊枝道。
司瓊枝現在特後悔。
剛傳出大哥戰死的消息時,她嚇壞了,逼問大嫂。
大嫂沒告訴她,她還以爲他們不把她當一家人,情緒很失落,同時惴惴不安,甚至鬧了脾氣。
於是,大嫂問過了阿爸。
阿爸覺得,她應該長大了,以後就要承擔家中的事務。她只比大嫂小一歲半,不能再假裝自己是小孩子了。
阿爸就讓大嫂把大哥的行蹤告訴了她,同時告誡她,現在國內的軍方都在打聽大哥的行蹤,一定要嚴守秘密。
司瓊枝聽完就後悔了。
她承受不住的。
就像現在,她好像被裴家的二少奶奶詐到了什麼。“別擔心。咱們全在新加坡,我還有孩子,旁人猜測你大哥躲在這裡,並不稀奇。”顧輕舟道,“放出點菸霧彈也沒事。到目前爲止,你大哥沒有露出半點馬腳,你牢記這件事,先把心放寬,就不會害怕了。
”
司瓊枝心中稍定。
顧輕舟倒了一杯冰水給她。
慢慢喝完了,司瓊枝浮躁的心也逐漸沉穩。
想一想和裴家二少奶奶的談話,司瓊枝的失態是有限的,她更像是被矇在鼓裡,自己也不確定大哥生死的樣子。
“醫院還好嗎?裴家的二少奶奶如果騷擾你,我明天去和她談談。”顧輕舟道。
司瓊枝如今工作的醫院,是新加坡華人區最好的西醫院。
剛開戰的時候,裴家就搬到了新加坡,比顧輕舟他們都要早。
裴家在南京就是望族,什麼生意都做,尤其是西醫、西藥這行。他們家的生意很大,和新加坡的這家醫院一直就是合作關係。
三個月前,院方的董事想要去英國,他們對亞洲的局勢不看好,想要賣出一部分醫院的股份。
裴家就趁機買入了。
所以,現在司瓊枝供職的醫院,有六成的股份是裴家的。
那個裴家的二少奶奶胡嶠兒,算是董事的家屬,司瓊枝避不開她。
說起裴家,當初和司家還有點淵源。
那時候,裴家一直想要巴結司家,不停的託人暗示,想要和司家結親。
司瓊枝是唯一的女兒,結親的對象就是她了。
不過,司瓊枝有主見,而且對婚姻很恐懼,撒潑耍賴的不肯同意。司督軍的親緣淡薄,只剩下那麼個閨女在身邊,也就隨了她。
當時要和瓊枝結親的那位裴家少爺,如今也在醫院工作,好巧不巧,正好也是腫瘤科室的。
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司瓊枝尷尬了很長一段時間。
司瓊枝進這家醫院,是她的老師推薦的,那時候醫院還沒有裴家的股份,否則司瓊枝怎麼也要避嫌。
如今,她已經工作快一年了,一切都熟悉起來;裴家臨時入股的,司瓊枝只得捏住鼻子忍下。
她對自己的未來有非常明確的規劃,不會因爲私人小事就放棄自己的工作機會。
至於裴家那位少爺怎麼想,就不得而知。
正是因爲有這層關係,裴家的二少奶奶可以輕易在醫院堵到司瓊枝,問東問西的,旁人也不好明目張膽趕走她。
“不用,我自己跟她談談。”司瓊枝道。
翌日,司瓊枝早晨六點多就去了醫院,她要換上昨夜值班的醫生。
不成想,那麼早,裴家的二少奶奶居然等在她的辦公室。
“司小姐,早安。”她言笑晏晏,“早餐沒吃吧?我帶了些,都是中式的,自家傭人做的,要不要嚐嚐?”
好像她就是來送早餐的。
司瓊枝不跟她繞彎子:“二少奶奶,這裡是醫院,您雖然是董事家屬,常過來也多有不便。這樣吧,我今天下班會比較早,晚上七點半,我們一塊兒吃個飯?”
“好啊。”胡嶠兒眼眸微亮,“你想吃什麼,我去訂餐廳。”
“吃西餐吧。”司瓊枝道。
然後,她說了一個街道的地址和餐廳的名字。
都是英文的,胡嶠兒有點沒聽清。她過來這麼久,英文還是沒辦法交流。
聽說她請了個英文家教,好像成果不怎麼明顯。
“正門出了醫院往右,第三個路口再右轉,就是那條街,約莫走五十米,餐廳門口正好有一株小的黃盾柱樹,上面有阿拉伯數字,51號。”司瓊枝道。
胡嶠兒有點尷尬。
司瓊枝這麼一番解釋,明明是很溫柔的語氣,胡嶠兒卻愣是感覺對方在嘲諷她。
她忍住一口氣,勉強保持了微笑:“那好,晚上見。”
她又讓司瓊枝吃早餐,司瓊枝笑道:“早上來的時候,我已經吃了,多謝您的好意。”
胡嶠兒還要說什麼,就見有另一名醫生走進來。
那人看了眼她,沒打招呼,目光安靜得幾乎不存在。胡嶠兒一擡頭,就看到自家的人,忙笑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