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寒洲在乎的盯着蕭澈,“你說什麼?”
蕭澈說,“你這種情況不就是頭一次墜入愛河的小男女纔有的嗎?”
蔣寒洲全然不贊同他這番說辭,“墜入愛河?我十五歲那年不就墜入了麼?你應該還記得那姑娘吧,就是那個被賣到你家酒樓的雛兒,長得很漂亮,你說肥水不流外人田,然後就把她給我了,這些年,我談過的戀愛不說上百,起碼有大幾十次了,這怎麼會是初戀!”
蕭澈忽然笑了,重新蓋上被子,枕着雙臂瞅着他,好笑道:“寒洲,你那些聲色犬馬的過去,哪裡是戀愛啊,不都是你看上了人家,就想睡人家嘛?你自以爲對人家的感情,不過是寂寞男女的精神消遣,你什麼時候走心過了?你都是走腎談感情的,咱們兄弟這麼些年,我還不知道你?我看你十五歲那年睡的第一個小姑娘,也沒這麼緊張的啊,除了把人小姑娘惹哭了,你有些手忙腳亂以外,哪有什麼緊張可言啊,更沒有感情可言了,若是有,你怎麼不把那姑娘娶回家?只是一時喜愛幫人贖了身,難分難捨膩歪了好一陣子,最後還不是你移情別戀,傷透了人家小姑娘,來了個好聚好散。你看上的是那張臉,走馬觀花一般,對誰都一樣,走腎的感情,跟走心的感情,可不一樣。”
他擡腿踢了蔣寒洲一腳,笑道:“我的蔣督統,你這是走心了,人生第一次,可不是初戀麼!頭一次有了真正喜歡的人,所以你看到舒小姐,纔會這麼手足無措!”
蔣寒洲皺眉,“我以前也爲女人輾轉反側,徹夜難眠過,這都不算感情嗎?我也有心疼喜歡過的姑娘,曾經也爲女人痛苦很久過,這算什麼?”
蕭澈好笑的說,“就說走腎嘛,你那些自以爲的感情,不就是因爲你睡不到人家嗎,你想想你爲姑娘徹夜難眠的時候都在想什麼,是不是想怎麼追到人家,或者吃一些沒必要的醋,是不是滿滿的不甘心?你這是獵奇心在作祟。”蕭澈摸了摸鼻子,“要不你再想想,以前追求那些姑娘的時候,你有想過給人家名分嗎?想過要娶人家嗎?你那時候心疼怕是疼惜的自己吧,你是心疼人家姑娘本身的悲歡嗎?你所謂的痛苦估計只是不甘心吧,一旦被你死纏爛打的追上了,睡了以後,是不是興趣很快就沒了?”
蔣寒洲揚眉,好像是這樣。
“現在看到舒小姐的時候,不止喜歡她,想睡她,是不是還特在意她的所思所想,內心感受,特在意她每分每秒在幹什麼,在意她怎麼看待你的,想要一輩子跟她在一起?一分一秒都不想分開?覺得她是全天下最好的,特欣賞她?”蕭澈笑問,“對比一下,以前那些姑娘,你就只管勇往直前的追,哪管別人怎麼看你的啊,也不會在乎人姑娘的感受,只要能追上對方,是不是什麼話都能說,什麼謊都能撒,什麼戲都能演,直到把人姑娘拿下爲止。現在呢,是不是對舒小姐不起作用了?做不出來了?終於把姑娘當人看了,這不是初戀是啥!”
蔣寒洲有種醍醐灌頂的頓悟感,原來是這樣……
蕭澈斜眼睨他,丟了一個枕頭砸過去,“行啊你,人生還有第二次發育的機會,真不賴啊,這種感覺好嗎?”
蔣寒洲反問他,“你沒有過嗎?”
蕭澈愣了愣,忽然笑了,“沒有,我還處在走腎的階段。”他深深望着蔣寒洲,“不是每個人這輩子都會遇到可以走心的對象,我恐怕這輩子都遇不到了,遇到了也不是我的。”
原來是這樣……
蔣寒洲眉頭緩緩皺了起來,難怪最近覺得她越來越美,越來越驚豔,這些日子見她,美的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全身都散發着光芒,晃花了他的眼,讓人不能直視。
蕭澈笑望着他,打趣道:“你小子還有走心的時候,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寒洲,你這是開竅了啊,真羨慕你,還……”
不等他說完,蔣寒洲便大步邁開,眨眼間便走了出去。
蕭澈無奈的笑了起來,這傢伙,強行把他從牀上撈起來,辦完事兒便自顧自的離開,總是這樣,永遠不把別人的話聽完。
蕭可兒聽見動靜,怯怯的躲在門邊,待蔣寒洲走了,她才走進來,“哥,寒洲哥哥怎麼來了?他不是……做漢奸了嗎?來咱家幹啥?”
蕭澈打了個哈欠,鑽進了被窩裡,漫不經心的回了句,“秀恩愛來了,你不去學校嗎?”
蕭可兒搖了搖頭,緩緩來到蕭澈面前,在牀邊坐下,“前些日子棚戶區發生亂子,學校擔驚受怕,就給我們放幾天假看看形勢,哥……”
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蕭澈閉着眼睛問。
“楊天真的欺騙蓮兒了嗎?錦懿哥哥真的逼死了唐姨吞併了家族產業嗎?”蕭可兒憋了好些日子的話,終於問了出來,母親總是不讓她攙和這些事情,她便也不敢提及。
蕭澈淡淡應了聲,“嗯。”
蕭可兒猶豫道:“我前些日子在大街上看到蓮兒了。”說到這裡,她忽然擦了把淚,“看到有個叫花子在欺負蓮兒。”
蕭澈皺起眉頭,“你別管,裝作不認識。”
“可是哥,蓮兒是我好朋友呀,看到她那個樣子,我好難過。”蕭可兒紅着眼圈說。
“你如果想變成她那個樣子,你就把她撿回家來。”蕭澈徹底沒了睡意,猛的坐起身,“如果不想,就離她遠點,你錦懿哥哥做事有他的道理,你我都干預不得。”
蕭可兒一邊落淚一邊點頭,“爸說要是形勢再這麼壞下去,咱們就離開錦縣,也跟楊家一樣搬去省城的租借。”
蕭澈下牀,打開衣櫃的門,“……再看看吧,寒洲還在這裡。”
陽光傾瀉進了窗戶,窗外的街道雪白連成片,積雪齊膝,許許多多的黃包車被積雪掩埋,冰凍成了僵硬的冰塊,車伕們潑着熱水解凍,新城區的富人聚集地內,賣早點的小販挑着框吆喝着走街串巷,圖先生端着一杯茶站在窗前,指間夾着一根菸,沉默的看着窗外的市井百態。
張醫生摘下聽診器從二樓的一間臥室內來到圖先生所在房間的陽臺上,低聲說,“傷情控制住了,多虧二少趕來的及時,血型又跟溫少爺配上了,這纔沒有生命危險。”
“老闆醒了嗎?”圖先生問。
張醫生說,“前天醒了一次,又睡過去了,不過有二少從國外帶來的醫學專家親自看診,想來一定恢復的很快,這兩日應該就會清醒。”
圖先生從鼻腔裡濃重的噴出一口煙,轉身看着張醫生道:“辛苦您了,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穩住老闆的傷勢,若是沒有你,老闆怕是躲不過這一劫了。”
張醫生面色凝重的說,“原本中了槍傷,傷口又有炎症,溫少爺沒有及時養傷還擅自行動,導致大出血,這本就是要命的事情,現在加上爆炸的衝擊波,新傷加舊傷,能撿回一條命,真的是萬幸了,好在沒有傷及內臟。”
圖先生疲憊的點了點頭,“既然老闆的傷情穩住了,您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對了,二少怎麼樣了?”
“二少身體各項指標都很完美,輸點血沒什麼影響,說有事要辦,這會子跟車先生出去了。”張醫生說完,微微頷首,拎着急救箱往樓下走去,兩名護士隨同房間內走出來,緩緩離開。
圖先生在原地站了很久,緩緩往溫錦懿的病房走去,走廊裡鋪設了厚厚的地毯,腳步踩上去一點聲息也沒有,歐式壁燈昏黃,散發着薄薄的光。
房間內,月兒正坐在牀邊,擰了毛巾輕輕擦着溫錦懿不斷出冷汗的臉,由於他的背部被高溫爍傷,不能平躺,也不能蓋被子,此刻奢華的錦緞杯子蓋在他的腰處,整塊背部纏着繃帶暴露在外面,他面朝下,微微側了臉。
似是很沒有安全感,哪怕是在昏睡中,也眉頭緊蹙,薄脣抿的很緊,冷汗順着額角滾落至蒼白的側臉上,但是他很安靜,這些日子,無論是手術刀劃過,亦或者清洗傷口的爍痛,他都沒有發出聲音,唯有冷汗和緊蹙的眉頭,反映了他很痛,他的傷口一定很痛,月兒溫柔疼惜的看着他,是了,他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安靜的,小時候被他父親訓喝之後,連掉淚也是安靜的,她輕輕擦了擦他額角的汗。
圖先生緩步走進來,低聲說,“月兒小姐,你也去休息一下吧,你身上也有傷,一直這麼耗着,也不是辦法。”
月兒搖了搖頭,她不放心,怕她離開一會兒,他就沒了,倘若他不在了,這個世界又有什麼意思呢,她曾經在沒有他的世界裡活了十三年,那滋味,真是活夠了啊,上天安排了他們相遇,若是再分離,她會瘋的。
圖先生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下,掐滅了煙,屋內的光線很暗,牆布是銅黑色的,描繪過金色的花樣線條,地毯是銀白色的絨毯,牀頭的壁燈是昏黃的,處處透着窒息的靜謐。
圖先生轉臉看向溫錦懿,看了很久,低聲說,“老闆這次醒了,月兒小姐,麻煩你勸他離開這個地方吧,恐怕只有你能勸動他。”
月兒身子一僵。
圖先生嘆了口氣,“以前老闆坐賈行商,皆爲一個“利”字,定會用最小的投資賺取最豐厚的暴利,從不做賠本的買賣,但是,這些日子老闆做的事情,說句不好聽的,都有些自殺式的傾向,明知道是賠本的買賣,甚至是倒貼的買賣,還要不計代價的去做,這樣下去,我們的損失會越來越大。”
月兒輕聲問道:“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圖先生想了想,“從毗鄰山回來以後,就有些不對勁了。”他略微沉思,“舒小姐這顆棋子,早就可以丟了,但是老闆一直攥着不放,所以我們也沒辦法收拾殘局,若是舒小姐這顆棋子不丟,這盤棋就收不了尾,時間拖得越久,我們便越處於不利的地位,畢竟我們深入虎穴,這是老虎的地盤,老虎隨時都能反噬了咱們,而且舒小姐也是一把雙刃劍,老闆攢的越緊,越危險。”
月兒沉默許久,她端坐在溫錦懿的牀邊,伸手試探的摸過他俊美的臉,半晌,低聲說,“交給我,我會勸他離開。”
圖先生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看了溫錦懿一眼,緩步走了出去。
出了門,便聽見一樓大廳裡車管治的聲音,高明皓從外面大步走了進來,脫掉了風衣遞給了傭人,隨後摘下了帽子和圍脖隨手遞出去,眉眼淡淡的陰冷,他大步上了樓,看見圖先生的時候,問道:“他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