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縣在關東軍的陰霾統治下,維持着水深火熱的安定,餘愛國卻帶着僞軍打破了這份維穩,家人被殺,他怒髮衝冠的滿城找溫錦懿拼命,擅自帶着僞軍搜城,攜着不找到溫錦懿誓不罷休的狠勁兒,將錦縣城翻了個底兒朝天。
山田對他擅自動兵的行爲感到十分的不滿,命人革了餘愛國的職,任命常參謀頂位,不過縱使如此,山田並未對餘愛國下手,縱容他雖沒有官職,卻私底下找了一幫子人繼續尋找溫錦懿,
對山田來說,無論是蔣寒洲,還是溫錦懿,哪一方的存在都讓他心裡不舒服,有人替他收拾掉溫錦懿,心裡自然也是痛快的。
畢竟溫錦懿與大佐關係甚好,不是他隨隨便便能動的人。
軍部會議室內,百合快步走進來,在山田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密話。
蔣寒洲恭順的立在山田身側,看着他擦拭着手中的軍刀,軍刀的鍛花刀面兒上反射出他冷澈的眉眼。
山田坐在書桌後緩緩道:“接到消息,據說紅匪在錦縣的老窩位於舊城區一處四合院裡,這件事就交給蔣督統去辦,百合跟着一起去,要講策略,不要打草驚蛇,將他們一網打盡!”
蔣寒洲眼波閃了一下,頷首應了聲。
山田斜眼看他,“我給了你五天的時間找到舒小姐,已經過去了三天,第五天如果還找不到,蔣督統,你是不是要給我一個說法了。”
蔣寒洲頷首,“蔣某竭盡所能。”
蔣寒洲先行出去以後,百合沉聲問山田,“少佐怎麼看蔣寒洲?會不會真是那邊的人?如果是,那他這幾年潛伏在國民黨中,就太可怕了。”
山田握着軍刀的手緩緩加力,陰沉了臉色,慢慢道:“是不是那邊人,這次便是考驗他的時候,你把他盯緊了,他如果是那邊的人,很有可能提前跟紅匪接洽走漏消息,到時候人贓並獲!”
百合低聲道:“我不是太懂,少佐爲什麼要這麼倚重蔣寒洲,隨便一箇中國人,都可以代替他替我們做事,利用這個人,我們也承擔一定的風險。”
山田冷笑,“做事的人很多,用腦子做事的人卻很少,中國有句老話,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我便是要做這個伯樂,發現蔣寒洲這匹千里馬,不……他是衆多千里馬中隱藏的很深的一匹黑野馬,只要利用得當,便有極大的開發價值。百合,你要記住,跑腿做狗的中國人遍地都是,但這羣狗中偶爾也混着一匹狼甚至還能混着一匹黑馬。物以稀爲貴,若是能把這名黑野馬訓練成萬馬之首,爲我們所用,就好比我們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了一把打造上等殺敵無數的鍛刀,而這把鍛刀還握在大將手中。這樣的一個人,抵得上一千個一萬個兵,我們大日本帝國需要這樣的人才。”
“是。”百合沉沉應了聲,“我會幫大佐檢驗,這個人究竟是大將手中的鍛刀,還是雙面利刃。”
她大步走了出去,剛走出會議室,便看見蔣寒洲走出了軍部,正往軍區大門口外的一輛小轎車前走去,車上坐着蕭澈及陌生的男人面孔,那些人正笑着調侃着什麼。
百合叫住他,踱步下樓來到他面前,“山田少佐讓我同督統一起去剿匪,督統這是去哪兒?”
蔣寒洲一身灰色大風衣,內裡陪着白色襯衣,下穿黑色皮鞋,因了身形高大威猛,只是這樣站在,便將百合整個籠罩在了影子之下,日頭不算烈,慘白中透着幾分溫度,他轉臉看向百合,眯了眯眼,不以爲意的扯了扯脣角,“嫖娼,小姐要一起來嗎?”
百合臉上浮起一絲憤恨,“山田少佐讓我們去抓人,督統還有閒心去逛窯子?”
蔣寒洲笑,“百合小姐這就要去剿匪?這光天化日的,你興師動衆的帶了人去,確定抓得到人?”
“爲什麼抓不到人,夜長夢多,現在立刻帶人去,纔是最佳時機。”百合低聲說。
蔣寒洲眉梢揚了揚,帶着些許傲慢,“百合小姐這麼高調的抓人,以爲那幫紅匪都是木頭樁子嗎?這滿城大街小巷處處都有盯梢,任何風吹草動,都亦打草驚蛇,少佐說要講策略,這就是策略。”
百合說,“那依督統的意思,什麼時候抓纔有把握成功。”
“入夜,等那幫子人睡下了,街道上沒人了,咱們再去,頂是管用的。”
百合冷笑道:“既然督統說晚上,那便是晚上了!希望那個時候,某些人不要把消息泄露出去了!如果這次抓不到人,督統便有推脫不掉的責任!”
“你放心,我保你抓得到人。”蔣寒洲俯身跨入車內,還不忘對百合揚眉道:“百樂門來了幾個脣紅齒白的男倌,據說技術一流,百合小姐要隨我們一起……”
不等他說完,百合恨聲罵了句,“下流!”大步走開了。
車內傳來輕笑聲。
待車子開遠了,百合方纔對身邊的關東小兵低聲說,“嚴密監視蔣寒洲,他今日去了哪裡,做了什麼,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第一時間告知我!”
“是!”
這天下午,蔣寒洲無外乎與蕭澈一幫子紈絝子弟在百樂門尋歡作樂,報給百合的消息便是他要了一名小姐進房間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才完事,隨後回了一趟蔣府,獨自一人往星湖灣方向去了。
百合問,“那名小姐什麼人,在房間裡幹了什麼?中途有沒有離開?”
小兵說,“小姐是百樂門的頭牌茉莉,幹這一行有些年頭了,我們派的人在門外偷聽,確實在買歡,女的叫了好長時間,一步也沒有離開。”
百合冷笑連連,這種時候了還有心思跟女人歡好,蔣寒洲的心不是一般的大啊,用歡好的假象掩人耳目,待他們掉以輕心,再折回蔣府偷偷去後山跟紅匪接頭,果然他拖延時間就是爲了給紅匪通風報信,爭取逃走的時機,蔣寒洲啊蔣寒洲,沒想到你還是三面間諜啊,哼!她百合也不是吃素的!她立刻帶人前往蔣府後門的星湖灣。
踏入星湖灣的地界兒,百合便看見半山上蔣寒洲的灰色風衣的身影匆匆走過,百合立刻示意人跟上去。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百合拉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陣仗,貓腰匍匐,一步步遠遠的跟着蔣寒洲,眼睜睜的看着他來到一棵碩大的樹下,有個白色的身影晃了出來,與蔣寒洲碰頭,於是兩人左右環顧後來到了大樹後面。
就是現在!
百合低聲令喝,“抓!”
這次,一定要將蔣寒洲人贓並獲!
關東小兵飛快的端着槍闖了出去,將樹後接頭的兩人逮了一個正着,百合得意洋洋的走了過去,待看清眼前的景象,微微一怔。
大樹後是衣衫不整的一男一女,他們彷彿正在打野戰,酣暢淋漓的被抓了一個現場。
百合臉色一陣難看,一把薅住男人的風衣肩頭給翻身過來,卻是一張陌生驚恐的面孔,怎麼會……爲什麼不是蔣寒洲!
百合面色微微一變,糟了!似是忽然想明白了,這是調虎離山之計!百合低怒道:“蠢貨!回軍部跟少佐彙報!我們上當了!”
百合一陣風似得帶着兵回到軍部,這個蔣寒洲果然有問題,利用調虎離山引開她,實際上早已跟紅匪接洽,一定是這樣!她大步流星的來到山田的辦公室,“少佐……”
話沒說完,她便愣住了,蔣寒洲笑眯眯的靠坐在山田辦公桌一側,修長的有些過分的長腿隨意的伸着,似是等她很久了,連笑意都帶着幾分挑釁。
“百合,蔣督統等了你將近兩個時辰!到處找都找不到你人!”山田不滿的說,“你當剿匪是兒戲嗎!若是被他們逃走,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百合臉色一白,“我是……”
山田將文件夾用力丟在百合面前,“我對你太失望了!若不是蔣督統白日裡已經派人盯住了紅匪的老窩,確認紅匪身份,做好部署將他們困死在四合院裡,像你這麼大意,早讓人跑了!這是蔣督統拿出來的作戰方略,我覺得可行,你好好看看!這羣紅匪中有一名共黨骨幹姓陳!蔣督統帶回來的消息,姓陳的外出未歸,現在,全面做好部署準備,姓陳的一出現!立刻進行抓捕!這幫土匪!壞了我們多少好事,這一次,一定要一併清理乾淨!”
山田拍了一掌桌子,自從他接管錦縣以來,國民政府軍對他言聽計從,可那些打游擊的紅匪卻總不讓他安生,搶他的糧草,劫他的軍火,剿他奉天來的援軍,殊死跟他們作對的就是這些紅匪!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跟蒼蠅一樣圍着他飛來飛去,怎麼也趕不走,讓他煩不勝煩。
山田說,“百合,你做事太過魯莽,要多向蔣督統學習,今晚的行動,一切聽他指揮!若是捉不到人,你們兩個承擔責任!”
“我……”百合撿起文件看了眼,想要辯駁,可是卻又不知從哪裡辨別,最後惡狠狠的盯了蔣寒洲一眼。
蔣寒洲笑笑的挑眉,深邃的眸子流光溢彩。
百合嚥下一口氣,硬生生向山田低頭。
待出了山田的辦公室,百合大步追上蔣寒洲,咬牙道:“你敢擺我一道!”
蔣寒洲站定,斜睨她一眼,“讓百合小姐隨我一同去嫖,百合小姐不去,卻又偏偏有偷窺的愛好。”他忽然俯身,笑笑的盯着她,“怎麼樣?我的表現還滿意嗎?百合小姐想試試嗎?要野戰?還是牀戰?”
百合兇狠的磨牙,“蔣督統若是想走秦貴的老路,我不介意拔了蔣督統的命根子拿去喂狗!”
“嘖嘖嘖。”蔣寒洲搖頭,“日本女人可真是兇殘。”他笑,“不過,我喜歡。”
百合擡腳凌厲向蔣寒洲踢去,蔣寒洲身子敏捷的一閃,一把握住了她的腳踝,看着她鞋底下冒出來的暗器尖刀,便順勢擡起了她的腿,靠近她笑道:“百合小姐捨得?若是沒了我,可沒人陪小姐玩了。”
百合努力掙了掙,想擺脫蔣寒洲的控制。
蔣寒洲笑看着她,揚眉,“聽說溫錦懿要帶着媳婦兒離開錦縣,恐怕這一走,便躲進租借裡不回來了,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真可惜,百合小姐全心全意的待溫錦懿,到頭來被人利用完便棄了,他這一走,恐怕百合小姐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百合臉色一白,眼神閃躲的低了下去,他要走了?
蔣寒洲深不可測的眼波暗了幾分,緩緩放開了她,隨後大步離開。
百合心神不寧的收整了情緒,跟上了蔣寒洲。
原本百合算着他們這次會無功而返,卻沒想到會滿載而歸!蔣寒洲趁夜全無異常的帶兵潛伏在四合院的周圍,直等姓陳的共黨骨幹出現。
凌晨時分,一個黑色的風衣身影匆匆從外走進了巷子,左右看了看,推開了四合院的門,匆忙走了進去。
藏身於巷口另一側的百合暗中擡手一揮,關東小兵立刻端槍撞門,將紅匪所在的舊城區四合院圍剿,裡面的人慌張的聲音傳來,隨後展開了激烈的火拼。
陳先生的聲音在院子裡粗重的傳來,“日本人來了!我們暴露了!拿起槍!快!”
百合聽着陳先生的聲音,眼睛一亮,這個聲音她在奉天市政府的時候聽到過,沒錯!這個人一定是紅匪沒錯!百合上前兩步堵在門口大喝,“裡面是紅匪,給我打,一個都不準放過!抓住剛剛進門的黑衣男人,要活的!”
忽然槍響聲四起,院子裡的人趴在牆頭放槍,院子外的人踹門投炸彈。
蔣寒洲靠在不遠處的青石板巷牆壁的陰影之下,低眉玩着手中的打火機,火苗忽起忽滅,在激烈的槍火交錯中,打火機的摩擦響起“啪嗒”“啪嗒”的枯燥聲,發出不一樣的旋律。
百合在巷子裡急躁的走來走去,見蔣寒洲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便大步向他走來,“蔣督統會不會太冷靜了。”
蔣寒洲擡頭看她,手中的打火機忽然躥出一簇火苗,照亮了他俊朗白皙的面孔,卻驅不散他眼底深重的霾,他說,“前有追兵,後有圍堵,上有百合小姐的速射炮,下有收人的閻王爺,他們插翅難飛,等着收屍就成,需要百合小姐激動成這樣麼。”
百合陰沉的臉上掠過一絲難堪,大步走到四合院的門口,低喝道:“集中火力,我數三聲,衝進去!”
院子裡傳來一個女聲,“他們要衝進來了!我掩護,你們快跑!”
百合冷笑一聲,“想跑?沒門!”
守在前街,成八人一列的關東小兵從街道上走了過來,四合院的門早已被撞了個粉碎,那些士兵衝進去端起槍掃射,可是院子裡卻空無一人,前一刻吵鬧的人聲瞬間沒了聲息,待關東小兵緩步走近廢墟中時,百合疾步走向了最前面,“人呢!”
四合院狼藉一片,滿地磚瓦,廂房的門鬆垮的掉落在一旁,百合大步走進去,剛走兩步,忽然從一間廂房的門後傳來一聲槍響,那一槍正中百合的肩頭。
於是所有的士兵開始向同一個方向開槍,僵持的戰局持續了將近三個小時,關東小兵纔將廢墟不斷開槍的射擊手槍斃,從那間廂房裡抓住一名女子出來。
那女子短髮利落,臉上有一條很長的刀疤,身上紫色的旗袍破爛不堪,她似乎被嚇壞了,被人拉出來的時候,結結巴巴的說,“不要……不要……”
百合上前看了一眼,滿足的冷笑了一聲,此時關東小兵將那名射擊手的屍體從門後拖了出來,他還沒死透,怒睜着眼睛瞪着百合,大口大口的血從嘴裡涌了出來,仔細看去,身上起碼中了十餘槍。
當百合看見他的臉時,面色一變,這張臉……這張臉……不是溫錦懿身邊……叫……阿俊的貼身衛戍嗎?她還記得大雪中溫錦懿是怎麼折磨這個人的,爲什麼他會在這裡跟她們火拼那麼久……百合的臉色難看極了。
蔣寒洲終於收起打火機,緩步從巷子裡走了進來,來到阿俊面前,笑笑的看着他。
阿俊憤恨的顫抖的擡起手指着蔣寒洲,可是卻說不出話來,一張嘴便是一大口血。
蔣寒洲擡腳踩在他的胸口。
在阿俊終於吐出一個“你”字時,蔣寒洲腳下輕輕用力一踩,阿俊目滋欲裂,一口血噴薄而出,就此斷氣。
百合還處在震驚之中。
蔣寒洲緩緩道:“百合小姐認得這張臉嗎?”
百合面色又白了白,一時間沒有接話。
到處搜查的關東小兵在一間書房發現了暗道,報稱:“發現地道!這兩人作爲掩護留在院子裡,其他紅匪都從地道撤離了。”
百合捂着肩頭的槍傷,面色難堪的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追。”
ps:作者想要完結的雄心壯志……還是要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