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涼本來以爲,那句“我是兩百三十年後的你”會令夜嵐勃然大怒然後罵自己胡言亂語,誰知夜嵐聽完非但沒有生氣,反倒露出了十分感興趣的表情。
“兩百三十年後的我誒,風冉,看到了沒有?”她笑眯眯地轉頭,“沒想到那時候的我居然變得更年輕漂亮了,而且實力也一點沒有退化,這是好事。”
風冉脣角微揚,笑得溫柔無比:“嗯,不知道那個時候的我是什麼樣子,或許應該問問她。”
“說不定你在兩百三十年後都結婚了,還有了一堆孩子。”
“呵呵,那你呢?難不成是嫁到神界去了?”話音未落就被夜嵐嗔怪地拍了一巴掌。
得,這兩位果然還是不相信她說的話,當她逗他們玩呢。
“喂,我說二位,你們覺得我很像在開玩笑嗎?”
夜嵐看着她,碧眸像明鏡一樣閃爍着動人微光:“抱歉,因爲你的理由實在太離譜了,難以取信於人。”
“可我說的都是事實啊!”
“什麼事實,說你是從未來穿越過來的我?”
“葉姑娘,我勸你還是不要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言辭來試圖欺騙我們了。”風冉緩緩道,“倒不如直接說明來意,也許我們還能考慮一下。”
綺涼氣得直跺腳:“誰有工夫騙你們,這裡是妖界,有什麼不可能發生的!時空隧道沒聽說過嗎?”
“時空隧道?”夜嵐奇道,“說到這裡我還差點忘了,你一個人類通靈者怎麼能開啓時空隧道?”
綺涼遲疑片刻,低聲回答:“是沐祁。”
“你連神帝那個遊手好閒的男人都認識?”
“啊。”綺涼對她爲神帝冠上這個形容詞而感到無語,“有什麼奇怪的麼?他不只一次向我提起過你。”
“呦,說得還挺有板有眼。”夜嵐笑道,“那你告訴我,沐祁老頭長成什麼樣子?”
“他可不是老頭,長得挺年輕也挺好看。”綺涼小嘴一撇,“不過沒有狼族帥哥們那麼逆天,而且性格不怎麼招人喜歡。”
風冉看了一眼夜嵐,見後者略顯詫異地連連點頭,知道綺涼所言不錯,隨即繼續問道:“那你可知道神界的兩大神使?”
“當然。”綺涼別有深意地向他投去一瞥,“左翼神使叫作罹歌,而右翼神使司桀……是風冉族長的情敵。”
風冉頓時黑着臉不說話了。
“情敵的說法倒是不甚客觀,但看起來你的確對神界有所瞭解。”夜嵐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他肩上以示安撫,隨即似笑非笑地正視綺涼的眼睛,“我現在有點相信了,小姑娘。”
“這本來就都是真的,你是妖王,而我是你輪迴七世後的化身。”綺涼抱着手臂,見二人已有動搖之意,趁熱打鐵繼續講下去,“殿下,難道你沒有發現我的招數套路都和你很像嗎?”
夜嵐自然發現了,但從本心而言,她無法接受這種解釋。
“你還有什麼能證明自己嗎?”
“有,不過你看過之後不要太震驚,也不要情緒失控起來揍我可以嗎?”
“我儘量。”
綺涼抿脣,在心中默唸了幾句咒語,緊接着紫色光華便從她身後蔓延開來,直至幻化成了絢麗長槍的形狀。她伸出手,紫色晨曦便平平靜止在她的掌心,槍身上的琉璃玉柔光吞吐純白如雪。
夜嵐猛然站起身來,纖纖五指向前一收瞬間便召喚出了紫色晨曦,兩柄一模一樣的長槍合在一處,威壓強大不分彼此。她驚異地回過頭望向風冉,見一向鎮靜的後者也是滿眼迷惑,眼前這個明顯的事實簡直讓他們不得不承認,或許這個叫作葉綺涼的小姑娘真的沒有說謊,她就是百年後的夜嵐。
三界之中,怎麼還會有人擁有第二件紫色晨曦?
只能是妖王自己。
夜嵐默默退後幾步,隔着一段距離重新打量綺涼,似在試圖確定自己的想法。
“看來我有必要認真聽一下你要講的故事了,葉綺涼。”
綺涼笑了笑:“我一定知無不言,殿下。”
月至中天。
夜嵐坐在窗前,怔然望着空蕩蕩的庭院,安靜下來的她在月光的映襯下有種謫仙般渺遠的美感,半晌,她想了想,從身後的木匣中取出了一枚被雕成精緻雀鳥的水晶……那是之前司
桀贈送的,上面有他的印記,可以隨時與他通訊。
她遲疑片刻,終是櫻脣微啓,念動了咒語。
空氣中出現了細微波紋,不多時,隱約聽到了司桀低沉冷靜的聲音。
“嵐兒?”
“是我。”
他輕笑:“你居然會主動找我。”
“別誤會,我只是有重要事要通過你轉達給罹歌。”夜嵐的回答很官方,不帶一點感情色彩。
“嗯。”
“你告訴罹歌,讓他明天來妖界一趟,記住,越快越好。”
“我知道了。”事實上,只要夜嵐能主動和自己說話,司桀就可以高興很久,不管是因爲什麼事情,從某種程度來講,右翼神使的愛情,真是卑微到了極點。
夜嵐不再開口,沉默地收起了水晶。
那個叫葉綺涼的孩子說自己是她的轉世,她當時很難相信,可後來聽了完整版本才知道,這根本不是最勁爆的。
現在的她自然不知道,在未來十多年後,三界爆發了大災難,而災難的源頭就是冥界那個叫作翎月心的魔女,不僅如此,只在傳言中出現過的翎月心甚至還和左翼神使罹歌有過刻骨銘心的戀情,而且翎月心還和兩百三十年後的綺涼長得一模一樣。
更重要的是,她這個清閒妖王居然在後來就成爲了對抗魔女的主要力量,在把冥界攪了個天翻地覆之後終於豁出性命把翎月心封印了,自己悲催地要經歷七世輪迴才能重新歸位……在這裡不得不提的是,在她歸位的那一世也就是綺涼所處的那一世,翎月心的封印居然又解除了,混戰再起。
這TMD都是些什麼事情啊?
她當然不願意承認,生生死死和誰爲敵都不至於讓自己太過在意,唯一讓她心中不安甚至是疼痛的,只是綺涼在最後的回答。
“殿下,你真的想知道將來的感情問題嗎?你和風冉族長……嗯,最終沒能在一起,他的確娶了一個同族的姑娘,儘管彼此之間沒有愛情。”
彼時的風冉因爲提前離開,沒有聽到這句話。
而轉天清晨,受司桀所託匆匆趕來妖界的罹歌,則成功打消了夜嵐的最後一絲疑慮。
因爲罹歌從看見綺涼的第一眼,就徹底驚住了。
“月兒?”
綺涼站在原地,無奈地笑了笑。這樣的反應,簡直和當初她與他第一次見面時完全相同,儘管現在的罹歌已經再也不會把她和翎月心弄錯了,但她沒想到自己還能在兩百三十年前重溫一次往昔感覺。
“你好,神使大人,我叫葉綺涼。”我叫葉綺涼,不是翎月心。
罹歌怔了一怔,這纔回過神來想起夜嵐剛剛對自己說過的話,眸光微動,瞬間又恢復了一貫的沉靜疏離:“嗯,果然……”果然是一模一樣。
“這裡只有我們三個,葉姑娘,你想說什麼,不妨直言。”
“該說的我都說了,我想,你也應該相信了。”綺涼一字一句道,“事情就是如此,我從兩百三十年後穿越回如今,爲的是把我喜歡的男人帶回去。”
夜嵐眼神霎時亮了一亮:“誒,怎麼不早說呢?你喜歡的人在哪個族?”
早說,早說恐怕也難以取信於人吧?不過看妖王殿下這非常感興趣的神情,想來也有一顆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怪不得能寫出《妖族列傳》這麼無厘頭的書。
綺涼這麼想着,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墨月蒼狼,他現在還只是個七十多歲的小孩子。”
“嗯嗯,眼光不錯,自古狼族出美男。”
“謝謝誇獎。”
“他在族中是什麼身份?”
“不可公開的身份。”
夜嵐很疑惑,連旁邊的罹歌都詢問般看了過來。
綺涼輕描淡寫地點頭,彷彿這就是理所當然的:“他的身份曾被墨月蒼狼族視爲恥辱,但是在我眼裡,再沒有哪個男人比他更優秀。”
“蒼狼族的恥辱……”夜嵐微微動容,“難道他的血統不純?”
“是啊,他是蒼狼族長和人界女子的後代,叫白柒音。”
“白柒音,我還真的沒有聽說過。”
“那當然,他們族長怎麼可能把這麼一個所謂私生子的身份對外宣揚。”綺涼悶悶道,“你們妖族不是對血統問題很看重麼!”
夜嵐漫不經心地一笑:“只有老封建們纔會糾結這種無聊的問題,血統不純怎麼了?實力強大就足夠了,地位血統什麼的,又不能當飯吃!”
她說這番言論有絕對立場,若單憑地位和血統,出身於新月靈雀一族的她是無論如何也成不了妖王的,所以在她眼裡,只有實力纔是證明一切的最好保障。
綺涼欣慰地點頭,她發現這個妖王果然很對自己的脾氣:“小七的實力很優秀。”
“恕我直言,夜嵐殿下,你該不會是想要幫助這個女孩把妖族之人帶回未來吧?”罹歌的聲音聽上去清冷冷的,“這違反了時空規則。”
“如果我沒分析錯的話,這個白柒音的靈魂和記憶是被封印在了兩百三十年前的身體裡,只要有個載體,能把他體內的不同時間的兩種靈魂分離帶走就可以了。”
罹歌堅持反駁:“可神帝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這個時候的他,儘管對翎月心已經產生了情愫,卻依舊是個盡職盡責以忠誠和榮譽作爲自身標準的神使大人,所以他無法理解綺涼的做法和夜嵐的看法。
即使心知他的做法屬於神使的職責,但綺涼還是很不喜歡這樣的他,忍不住提高音量道:“神帝沐祁當然是知道這件事情的,而且他也認可了,否則我怎麼可能穿越回這裡?知道麼,就是神使大人你開啓時空隧道把我送來的!”
罹歌怔然,眸中頓時落下一道陰影:“哦?那你可知道兩百三十年後的我是什麼樣子?”
銀色純粹的眼底帶着與生俱來的疏離和傲氣,這一刻的他對她來說,是個實實在在的陌生人,不夠溫暖也不夠美好,不是記憶裡熟悉的樣子。
心中不悅,但綺涼頓了頓,仍是壓住情緒不卑不亢道:“神使大人真的想知道?”
“當然。”
“那我可就實話實說了。”她清了清嗓子,開始斟酌着言辭爲他解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神使此刻已然和翎月心產生微妙感情了吧?”
罹歌神色一沉:“你怎麼會清楚這些?”
“人家是從未來穿越回來的,如何不清楚?”夜嵐瞥他一眼,她一向對神界的成員沒什麼好感,“綺涼,你繼續說。”隨着越來越肯定這個女孩就是兩百多年後的自己,她的稱呼也從“葉姑娘”轉化成了“綺涼”。
“嗯,這裡沒外人,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神使大人,你最終還是因爲與翎月心相愛,甘願被神帝貶爲了墮落神使,並且……最終也沒能和她在一起。”
這當真是一個殘酷的答案,而關於自己將來和罹歌產生的情感糾葛,她卻隻字未提。不是怕他不相信,而是覺得沒有必要給這一刻的他綁上以她命名的枷鎖。她也同樣沒有提起,兩百三十年後的他終於還是選擇了與翎月心爲敵,那畢竟太遙遠,她擔心會嚴重扭轉歷史。
夜嵐在旁側看着罹歌在一瞬間沉鬱下去的臉色,心中若有所感。
她最終也沒有和風冉在一起,而罹歌也沒有和翎月心在一起,處於他們這樣高高在上的位置,有許多事本就由不得本心,只能隨緣而定。其實,這也沒什麼值得太過在意,至少還能夠把握如今的一切,而將來……就由將來的自己去糾結吧。
“沐祁那個死老頭手眼通天的,能有什麼不知道啊?不用搭理他。”即使在神使的面前,妖王也依舊語出驚人,“他既然能把綺涼從未來帶回來,自然也不會介意綺涼把那隻小狼崽的靈魂帶回去,退一萬步講,這是妖界私事,我決定就可以了。”
罹歌冷然道:“那麼殿下今日把我找來,就只是爲了讓我判斷一下這個女孩的容貌是否與月兒相似嗎?”
“月兒月兒的,這稱呼可真親切。”夜嵐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注意點影響啊神使大人,你也用不着心生不滿,這無非就是舉手之勞嘛!再說了,讓你提前知道點將來的事情,做好心理準備不是也挺划算的麼!”
妖王殿下偷換概念的詭辯本領實在強悍。
罹歌本來正因爲方纔綺涼的一番話心中煩亂,況且他也沒辦法把連神帝也忍讓三分的夜嵐怎麼樣,只得冷冷地道了句“告辭”,再沒多說什麼,轉身離去。
綺涼望着他遠遠消失的背影靜默良久,悵然嘆息。
三十天的期限,她已經耽誤不起了。
但願,但願都還來得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