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抱着走到了大殿內,輕輕的放在臥榻上,酒氣熏人,而他的氣息更是滾燙,吹打在我的臉上,好像把我的臉都薰紅了。
他放下我,又近近的看了我好一會兒,輕輕道:“難受嗎?”
“……”我搖頭。
他點點頭,起身要走開,我突然又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他回頭看着我,我說道:“我難受,你留下來。”
他的腳步停了下來,卻並沒有轉身,衣袖被我抓着仍舊背對着我,這樣的姿勢僵持了很久,我聽見他的聲音很低沉的響起,帶着一種黯然的乾澀:“你不用這樣勉強自己。”
我一愣:“什麼?”
“……”他沉默了很久,然後慢慢的轉過頭,居高臨下看着我時,那雙眼睛被火焰映得一片深邃無底,好像再亮的光也照不進去似地,說道:“你想要氣他,可以用別的方法,不用一定要和我——。況且,就算水尋幽懷孕,我想也不是他所願,他想要的,仍舊是你。”
我的喉嚨哽咽住了,一時間竟然忘了生氣,忘了發怒,不知過了多久,才顫抖着開口:“你,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
他的話沒說完,我猛的起身,狠狠抽了他一下。
只聽哐啷一聲響,那張銀質的面具從他的臉上剝落,跌落在地,而他的臉偏向了一遍,黑髮猛的垂下,掩蓋住了他的表情,卻掩蓋不住那張臉上斑駁而猙獰的傷。
我的手痛得好像要斷掉,卻遠遠不及這一刻心裡的痛。
“混賬!”
他木然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走過去撿起那張面具,卻並沒有往臉上戴,只是用那張臉上唯一還完好的眼睛看着我,平靜得好像無風的湖面。
這個時候外面的凌四和凌十一發現我們兩的異狀,急忙跑了過來,可剛剛跑到大殿門口,就發現我和他的氣氛不對勁,凌四急忙上前說道:“不是的,其實皇上她——”
“閉嘴!”
我惡狠狠的低吼,眼睛怒視着他:“給我滾!”
“皇上……”凌四和凌十一看着我們的樣子,想要上前勸解,而我的酒氣上衝,一陣爆裂的惱怒在心底燃燒着,幾乎恨不得殺人,咬着牙狠狠道:“給我滾!滾!”
他垂下頭,看着手裡的面具,突然笑了笑。
“也對,他在這裡,你也到了這裡,我——是該滾了。”
說完,他戴上了面具,轉身便往外走去,看着他頭也不回的背影,我幾乎把銀牙咬碎,眼前氣得一陣一陣發黑,凌四他們急忙上前想要勸他留下,卻攔不住他決絕的身影一點一點的遠離,一直遠離到我看不到。
我猛的一揮袖,將旁邊桌上的器皿通通掃到地上,大殿中一片狼藉,一個銅質的酒壺哐啷啷的一路滾到了大殿的門口,正在打轉轉,突然,大殿之上一道青銅門猛的落了下來,只聽轟隆一聲悶響,那銅壺頓時被砸成了一片銅紙!
我大吃一驚,急忙起身去看,可剛一站起來,就感覺兩腳綿軟無力,整個人不受控制跌倒下去,指尖勉強的觸碰到那道厚重的門,穩如磐石!
怎麼——回事?!
我趴在地上,只覺得身體裡好像有一個黑洞,不斷的吸收着我的力氣和精神,漸漸的人越來越迷糊,全身也越來越虛軟,連掙扎着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只聽見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然後有一些手將我從地上扶起,我恍惚間看到了許多人,他們簇擁着我走向了大殿之後,一道又一道隱蔽的門在身後關上,一層又一層帷幔在身後落下,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到了宮殿之後,一處陌生又森冷的場所。
夜色早已經漆黑如墨,晚風如刀,吹在人臉上生疼,可夜幕中卻隱隱能看到許多火焰在身邊燃燒着,我不知在昏暗中混沌了多久,才凝聚了一點力氣,終於睜開了眼睛。
一睜開眼,看到的卻是火光照耀下,一尊尊猙獰的石像。
金剛,修羅,夜叉,惡鬼,像是被地獄的業火包圍着,圍在我的身邊,我愣愣的看了許久,才恍惚明白過來——這裡,是一座神廟。
身下,是冰冷的石牀。
我努力想要撐起身子,但連一根指頭都動不了,再怎麼掙扎也是徒勞,只能像一尊雕像一樣安靜的躺在石牀上,過了好一會兒,一些知覺才慢慢的回到了我的身上,我感覺到舌尖的苦澀,聽到了一陣喃喃的低唱,卻是一些我完全聽不懂的話語。
像是——南疆蠻族的咒歌?
在這樣低沉如鬼唱一般的聲音中,一些人圍到了我的身邊,身上穿着草編結羽的土服,袒露着****的身體,臉上還有黥面,看起來格外的猙獰恐怖,這些人也好像是遊魂野鬼一般,將我從牀上架了起來,慢慢的往下拖,我這纔看到,這裡的確是一座神廟,寬大高遠得比我所見過的任何一座大殿都更爲雄偉,而在神廟的正前方,是一座高聳的祭臺,上面低垂着層層帷幔,火光撲朔,隱隱看到一些人的身影在裡面晃動。
那咒歌,就是從裡面傳出來的。
這些人將我拖到神廟的正中央,綁在一根木架上,木架的周圍都有石柱,上面是燃燒的火盆,雖然四周的光線黯然,但我還是勉強看清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暗地裡,只有那雙明眸依舊。
“公主……”我輕輕的喚她,便看見她的身形在夜色中一顫,好一會兒,終於慢慢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火光照亮了那張美麗的臉,果然是沐流沙。
我看着她,認真的說道:“鬼谷先生曾與朕品評天下美人,他認爲,公主驚採絕豔,當世罕見,而公主身上最爲貴重的品質,便是信守承諾,一言千金,爲何現在行至由人,連自己的主都做不了了?”
沐流沙看了我一眼,沉默着沒說話。
“軒轅行思,你不用再花言巧語了!”高臺之上傳來了一個聲音,我擡頭一看,只見兩個人猛的掀開帷幔走了出來,正是剛剛纔在前面與我飲酒對酌的吞日,噬星兩大長老。
我淡然一笑:“原來兩位長老是到這裡來祭祖了。不知還有一位逐月長老又在何處?”
“與你無關!”他們居高臨下的看着我,說道:“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嫁到青龍國,引得父子不合,君臣不睦,顛倒乾坤,禍亂綱常,如今你還膽敢到朱雀國來,就是以卵擊石,今天,我們就要用你的血,來洗盡這天地間的邪惡!”
聽見他們口中的控訴,我笑了起來。
“父子不和,君臣不睦,顛倒乾坤,禍亂綱常,這些朕都認了,可是天地間的邪惡,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兩個人一愣,啞然看着我。
我傲然道:“十惡不赦者,謀反、謀大逆、謀叛!僅僅這前三條,就稱得上惡貫滿盈,罪無可赦!可我軒轅行思即位,上承天命,下應民意,可昭天地日月!倒是有一個家族,他們犯上作亂,毀壞宗廟,反叛朝廷,這樣的人,纔是應該被洗盡的罪惡!”
說着,我慢慢的擡起頭,看向高臺上帷幔後,那個越來越清晰的身影。
“朕說得可有道理?逐月長老?”
一隻手慢慢的伸出來,一把將帷幔撩開。
火光照着那張清雋而蒼白的臉,雖然火焰撲騰而熱烈,可他的臉仍舊像是籠罩着一層寒霜,將這世間所有的溫情都隔絕開了一般。
彌生——南宮彌生!
我看着他,眼中一片清明,而他也是一片清明的看着我:“你早知道是我?”
我的嘴角挑起了一抹譏誚的笑。
“你何時發現的?”
“上一次,離開行且思的時候。”
他這下才有些意外,看着我:“你如何發現的?”
“其實並不是發現,只是要想一想前因後果,並不困難,”我看着他,慢慢道:“當初朕離開胡化口曾經看過那裡的排陣布兵,可謂天衣無縫滴水不漏,就算他再是調度有方,也不可能長驅直下,唯一的解釋,是在朱雀國中有他自己的勢力,並且這個勢力足以與皇室相抗衡!而南宮家舉足輕重,又留在朱雀國的,只有你一個!”
彌生點了點頭:“說得對。”
“而你去阻攔南宮家的兵馬,並不是因爲你真的想阻攔,而是你發現了沐流沙調兵,將前路包圍起來,你不想讓自己家的兵馬陷入她的圈套裡。”
彌生又點了點頭:“不錯。”
“但之前,我也只是懷疑,可這一次,看到你故意丟在行且思的劍,我就肯定了。”
“爲何?”
“你故意把劍丟在那裡,讓我以爲你出了意外,可是——朱雀國所藏的名劍和南宮彌真手中的月魂僅差一字,就是逐月劍!試問一個普通的南宮家的人,怎麼會持有朱雀國的鎮國寶劍呢?”
彌生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愕然的神色,看着我:“你——你還記得這把劍,你已經——!”
我的臉色微微一沉,就在這時,陰暗中響起了一陣掌聲。
“妙,妙,妙。”
我一轉頭,就看見沐流沙的身後,南宮煜正悠閒的鼓着掌,一步一步的走出來,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終於出現了!
“不愧是凌楚風親自選定的人,軒轅行思,雖然老夫厭惡你,憎恨你,卻不得不說,你的確有過人之才,只可惜——”
他瞟了一旁的沐流沙一眼:“如今朱雀國皇室盡在老夫的手中,沐流沙已經是一隻拔了牙的貓。至於你,你的那個鬼面已經負氣而走,幾個影衛不足爲患,季餘鶴更是遠在千里之外。如今,你還飲了神喚酒,很快就會神智消散,連自己姓什麼都不記得,試問,你又還能做什麼呢?”
神喚酒,南疆百年前一種禁術所煉製的酒。
我只在一本破損的古籍上看到過,這種酒的煉製過程非常神秘,且味甘而冽,與普通的美酒相比並沒有太大的不同,但飲下之後,這種酒會惑亂人的心智,當人的神智稍微脆弱或放鬆一刻,就會立刻被迷倒,從此神智渙散,陷入迷亂狀態,並且永遠無法恢復理智,如同一個人的精氣神被天上的神仙喚走了一般,所以被稱爲“神喚酒”!
沒想到,南宮煜居然爲了我,找來了這樣的酒。
看着我微微有些發白的臉,南宮煜得意的笑道:“我知道你來這裡不肯隨便吃東西,剛剛沐流沙敬你的兩杯酒,其實你都做了手腳沒喝,所以——”
“所以,你讓吞日和噬星來敬酒。”
“不錯。”
也就是說,只要我有一瞬間的精神不濟,這一生,就永遠不會再清醒!
我的嘴脣顫抖着,狠狠的看着他,這個人也不愧爲一代梟雄了,心思如此細密,當着吞日、噬星的面,我無法作假,所以最後那杯酒,我必須真的喝下去,卻沒想到,喝下的是比毒酒更毒辣百倍的神喚酒。
我被綁縛在木架上的手捏成了拳頭,牙齒死死的咬着下脣,看着他:“現在,我已經在你們手上了,你又想怎麼樣?”
“怎麼樣?”
他冷笑着上前一步看着我,眼中戾氣畢露:“歃血,誓師!”
“誓師?”我看着他:“你想反攻青龍?”
“青龍算什麼,老夫要的,是中原,是整個中原!”
看着他狂傲不已的樣子,已經完全褪去了南宮世家執事者的沉穩與冷靜,也許是因爲多年來的期盼終於可以在這一刻達成,任何一個人面對着至高無上的權利,也許都會瘋狂,都會癲狂。
我冷冷道:“就憑你一個南宮世家,就想拿下整個中原,未免太癡人說夢話了吧?”
南宮煜哈哈大笑了起來:“不錯,如果僅僅憑我一個南宮世家,想要拿下整個中原的確是不可能,不過,現在青龍帝——你,已經在我手上了!”
我怒目瞪視着他。
“有了你,凌少羽是絕對不敢輕舉妄動,軒轅國也不在話下,而白虎國,早就爲你所滅,如今內亂連連,要收復西方,易如反掌!”
“真想不到,小小一個軒轅行思,居然可以成爲你的踏板。”
“老夫還要多謝你了。”
“不過——”我說道:“你確定你有這樣的實力?你有這麼多的兵力嗎?”
“這個,就不勞你操心了,”南宮煜冷笑着看了旁邊一直木然而立的沐流沙一眼:“有朱雀國這一支奇兵,老夫何愁大事不成?”
我也冷笑:“老先生,你確定沐流沙會給你這支兵?”
南宮煜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剛剛想要大笑,卻又下意識的回頭看了沐流沙一眼,她仍舊冷冷的站在那裡,一雙眼睛黑得連火焰的光都照不明,好像飲下神喚酒的不是我,而是她一樣。
南宮煜眼中精光閃爍,他突然走到沐流沙面前:“公主,你該把虎賁交給我了!”
沐流沙慢慢的轉頭看向他。
“可別忘了,你們朱雀國的皇室,每一個人都在我的手上,”南宮煜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威脅的話語毫無顧忌的出口:“交出虎賁,我就放了他們!”
“你要我交出虎賁,然後你用我的子民去攻打中原,讓他們爲你的野心征戰,爲了你的野心去流血,去付出生命?”
“你不交出虎賁,流血的,付出生命,就是他們!”
沐流沙的身子微微一顫,怒視着他。
南宮煜又冷笑了一聲,猛的一揮手:“帶上來!”
話音一落,就聽見遠處深幽而陰暗的走廊盡頭,傳來了大門洞開的聲音,一陣冷風帶着陰邪的氣息吹了進來,神廟中的火焰頓時撲騰着將每個人的臉都映得陰晴不定,不一會兒,就看見一羣黑衣蒙面的人手持刀劍,挾持着一個人走了進來。
距離太遠,光線太暗,我的眼神太模糊,我看不清他,可我知道,他在看着我。
這一刻,我的耳邊好像響起了驚天的波濤,有風在呼嘯,有人的狂嘯,而我和他之間,或曾咫尺,或曾天涯,卻好像是有年華滔滔如水,就這麼流淌了過去。
一眼,萬年。
那個身影像是一個烙鐵,看在眼裡,燙得我整個人都有些顫抖了。
我沒發現的是,還有另一個人,在他出現的一瞬間,也和我一樣。
但這一切,都沒有進入南宮煜的眼睛,他看到沐流沙一見那個人的眼神,便已經是勝券在握,走到沐流沙面前,傲然道:“公主,不想讓你的子民流血?那今天,就只能看到他流血了。”
說完,那些黑衣蒙面的人已經拔刀出鞘,寒光閃閃的刀刃立刻抵上了咽喉。
沐流沙心急如焚的看着那一邊,我能感覺到她的焦急,但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而她久久的注視着那雙眼睛,也慢慢的平靜了下來,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目光裡閃爍着什麼。
“你說得對,信守承諾一言千金,纔是我沐流沙,而挾制非我,行至由人,就不是我沐流沙了!”
南宮煜一聽,頓時勃然大怒:“給我殺了他!”
他的怒吼聲響起,震得人耳朵都隱隱發痛,可是吼聲一過,那些黑衣人卻依舊持刀而立,沒有絲毫動作。
“你們——”南宮煜立刻感到了不對勁,只見那架在脖子上的刀慢慢的放下,而那些黑衣人一個個全都扯下了臉上的面紗,露出了一張張熟悉的臉孔。
凌一!
一看到領頭的那個人,我的心裡立刻涌起了一陣驚喜,他們果然得手了!
這一刻,南宮煜也明白過來,回頭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但已經來不及說什麼,凌一他們已經全都衝了上來,手中的刀劍寒光劃過夜空殺向南宮煜,而他卻巍然不動,身後那些武士也立刻迎了上來,兩隊人馬頓時在神廟中戰成一團!
看着這一片混戰,我的臉上尚未露出喜色,就聽見南宮煜冷然道:“就憑這幾個影衛,你就像扳倒我?軒轅行思,你是不是也太託大了?”
我仍舊被綁在木架上,一動都不能動,可看着他,臉上卻是冷靜的笑意。
就在神廟裡殺喊聲震天,幾乎要將神廟的屋頂掀翻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連整座神廟都震了起來,好像要垮塌了一般,所有的人全都愣在了原地,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感到一陣凜冽的風,夾雜着焦灼的味道吹進了神廟。
我慢慢的回過頭,看向了來時的路。
那條深幽而狹長的通道里騰起了陣陣煙霧,彷彿這個神廟通往天際的盡頭一般,可是在煙霧中,卻隱隱的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熟悉的身影,一步一步的走了出來。
不知爲什麼,相處了那麼久,這似乎是我第一次那麼認真的看着他,他的身形仍舊消瘦頎長,可他的肩膀卻那麼寬,好像能扛起這世間一切的苦難,而當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具,還有面具下那雙熟悉的眼睛,我覺得好像蔓延到心底的痛在這一刻都消失了一般。
他也看向了我,目光有一瞬間的紊亂,但還是立刻平靜了下來,我也只是對着他微微一頷首,他便點頭,然後轉身對着沐流沙道:“公主,朱雀國皇室中人已被解救,現在在安全的地方,公主可以放心了。”
沐流沙並不意外,但這一刻卻能感覺到她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一點頭:“多謝。”
“你們——!”
南宮煜看着他,還有他身後的凌四,凌十一,一時間竟然也愕然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惡狠狠的轉頭看向我:“軒轅行思,你——”
我也看着他,卻是用無比倨傲的眼神。
“南宮煜,當初在青龍國你就棋差一招,沒想到到了今天,你還是如此。成大事者,光有心機,光有狠厲,是不夠的。”
他平日裡寬高無比,此刻竟然被我如此奚落,整張臉都幾乎抽搐得猙獰了起來,我能感覺到他身上騰騰的殺氣,也許下一刻,這裡就會血流成河。
但他到底是個人物,很快便冷靜了下來,說道:“就算你的影衛進了神廟,就算你把朱雀國的人都救了,哪又如何?”
的確,就算凌一他們入了神廟,就算那個人帶凌四他們救了朱雀國的皇室,使沐流沙不再縛手縛腳,就算現在他們炸開了大門闖進來,可僅僅只有我們幾個人,仍舊成不了大事。
只要他一聲令下,我們會被這裡的人剁成肉醬。
我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嘴脣因爲忍不住的痛而顫抖起來,南宮煜以爲我心生膽怯,更是冷笑道:“況且,你身陷此地,還飲了神喚酒,你以爲你又能全身而退?”
“神喚酒?”
那個人一下子驚愕的正大了眼睛,轉頭看向我。
我扯了扯脣角,想要露出一個讓他安心的微笑,可慘白的臉色卻什麼都掩蓋不了,如果不是那些繩索綁縛着我,也許現在我已經承受不住要倒下了。
“行思——!”
他下意識的就要往我身邊跑,可南宮煜的眼神一動,旁邊立刻有一隊人馬衝了上來攔在他們面前,雙方立刻是劍拔弩張,眼看又是一場廝殺。
我死死的咬着下脣,右手猛的一用力,只聽蒼的一聲龍吟,一道寒光頓時從衣袖中飛躍而出,被我牢牢的握在手裡。
清淵劍在我的手腕上一絞,繩索應聲而斷,跌落到地上。
“軒轅行思,你不用掙扎了,”南宮煜冷冷的看着我,仍舊是老神在在:“這裡的人,一個都逃不出去,而你——就等着被神喚酒噬盡精神,變成一個癡呆吧!”
沒有了繩索的綁縛,我全身綿軟得幾乎跌倒,只能用清淵劍插在地上,才能撐住身子,擡起頭看着他,臉色慘白的一笑:“可惜,要讓你失望了。”
“哦?”
“我寧死,也不會讓自己癡傻!”
“哈哈哈哈,”他好像聽見了一個笑話,哈哈大笑起來,道:“你以爲,神喚酒還會有解藥嗎?”
“沒有解藥,但不代表沒有解法。”
南宮煜臉色一變——
我慢慢的擡起我的右手,什麼都沒做,可在場的所有人在一瞬間死一般的沉寂之後,全都驚愕的低呼了起來。
因爲所有人都看到,我的小指頭,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在下垂,那是一般的人不可能做到的。
“你——你——”南宮煜失聲道:“你自斷手少陰心經?!”
我傲然一笑,可笑容卻已經撐不住心底裡騰起的陣陣劇痛。
手少陰心經,乃是心脈的一種,斷了這條心經雖然不至於喪命,卻相當於在心裡扎進了一根毒刺,每一次心跳,就會伴隨一陣悸痛,終生不休,直至死亡!
只有這樣,我纔不會有放鬆和脆弱,只有這樣,我纔不會神智渙散,只有這樣,我纔不會永久的陷入癡傻!
這一刻,南宮煜已經完全失去了反應,睜大眼睛看着我。
而那個人,面具後的那雙眼睛也是慢慢的痛,好像比我還痛,看着我的時候,整個人都呆着。我勉強對着他一笑,然後目光落到了他身後,那個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人身上。
他還站在陰暗裡,可那雙眼睛卻閃爍着看着我,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一個蒼然的聲音輕輕道:“行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