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物我嫌膩人,只想要一碗清水雞蛋羹就好,這些你們拿去吃吧!”茜宇自在隨意地笑着,便起身離開了飯桌,徑直往書案上去了。
緣亦示意白梨等將食物撤下,她擡眼看着主子,想起今日白梨和文杏告訴自己主子上一次月信已經是三月頭的事情,此刻又見茜宇退卻了那碗甜羹,不禁篤定了自己的猜測。碩王府那奇怪的一夜,自己在回房休息時便有一個南四所臨時調過來陪駕出宮的宮女偷偷跑來告訴自己,她看到皇太妃在客房那裡暈倒被一個男子抱在了懷裡,後來又有一個身影衝出來,她一時害怕就撒腿跑了。緣亦當時就呆住了,若客房裡的是真公子、那屋子外頭的兩個人又是誰?爲了不讓這個小宮女胡亂說話,自己一狠心把那宮女打暈後,又通過送出小平安的那到門將她送走了,要小春子在宮外的朋友把這宮女賣了去外地做丫頭。回宮後自己去內務府報少了一個宮女,因以往皇室出行也會有一兩個宮女逃跑的情況出現,並沒什麼人計較這件事情,做了記錄銷了名字便就過去了。
上一回問白梨文杏主子在南邊過得如何時兩人的三緘其口眼神閃爍,主子眉頭間淡淡的憂愁,時不時夢裡喊着太上皇的名字,緣亦便曉得主子在那裡過得不舒心,那一次的流產可能將她生活完全打亂了。然而緣亦更知道“貞忠”二字在宮裡是多麼的重要,如果有人還想對付主子,如今這狀況下,只消一個“淫亂宮闈”就能讓主子萬劫不復,而“淫亂”看似不可思議,卻又是最容易做手腳的,想那嚴婕妤,不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緣亦你想什麼?這樣呆呆的。”茜宇合上一本書,見緣亦在那裡一人發呆,不由得起身問了一句,隨即又走到書架上,取書翻閱。
緣亦定了定心神,走到主子身邊,輕聲道:“今日一個叫柳絮的宮女來了月紅,疼得在牀上打滾,直到文杏去御醫館要了一劑湯藥才消停下來。提到這個,文杏說主子也有些時日沒來了吧!”
茜宇雙手在半空一滯,隨即放到書架上拿了書冊下來翻,口裡道:“是啊,我都沒怎麼在意。”
緣亦又湊近一步,壓着聲音道:“難道主子不信奴婢?”
茜宇一手緊緊握住了書冊,轉身背對着她,嘆道:“哪裡是不信你,我是不信我自己。”她無意識地翻動着手中書冊,突然一張紙箋飄落,茜宇正要彎腰,緣亦卻搶先一步拾起來遞到她的手上。
茜宇知道她擔心自己的身體,卻又不知要如何說起,便只打開那張紙箋來看。
“念卿”
“念卿……”茜宇吸了一口氣在胸口,隨即遊走入眼眶,將那滾熱的淚推出眼角。茜宇雙手捧着那張紙箋,這是當年赫臻親征回朝的途中突染惡疾後給自己報的平安,這是她傅茜宇在皇帝面前獨一無二的恩寵,是他赫臻曾經對自己的“真心真意”,是…… 一個激靈在腦海中躍過,茜宇抓着緣亦的手問道:“昕兒說他父皇送來的畫像落款的都是一個叫念卿的人,那些畫你見過嗎?”
緣亦不甚理解,卻還是道:“見過,畫像上的主子惟妙惟肖形神兼備,讓奴婢看了都能一解思念之情。”
“是……叫念卿的人畫的?”茜宇追問。
緣亦點了點頭,她感覺到主子的手在顫抖,不由得上前扶了茜宇,口中道:“主子,您平靜一些,這樣對胎兒不好。”
一個“胎兒”刺激了茜宇,她迅速讓自己平靜下來,那雙深潭般的美目裡寫滿信任二字,她哽咽着抓着緣亦的手道:“緣亦,這一次……你一定要幫我……幫我保住這個孩子。”
緣亦的眼角噙着淚花,嚥了口水道:“主子,您出宮去吧,在宮裡奴婢怕不踏實啊!”
這一晚似乎註定不能平靜,臻傑因那十幾個大臣的突然請辭已獨自在涵心殿坐了很久了。章悠兒一身華服侍立在殿堂外,她身後宮女們端着的食物已經換了一撥又一撥,可她卻紋絲不動,只是靜靜地站着。
一直以來,除了爲臻傑治理後宮,悠兒還時常要擔心丈夫在前朝是否能做一個意氣風發的皇帝。因張氏一族被伐,朝臣之中幾乎再沒有臻傑可以倚任的親貴,他的親兄弟們還都是不知世事的小孩子,幾位老皇叔早就因當初張逸泰的囂張而遠離了朝政。太上皇赫臻當年能夠四歲登基全靠張氏一族將他的幾位皇兄排擠得或致死或致瘋或入罪流放,他是踏着血淋淋的一條路繼承了大統,故而如今也沒有皇叔可以爲新帝輔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