璋瑢一怔,隨即展開笑顏,“怎麼皇太后沒和妹妹講麼?太上皇如今很好,妹妹走後他帶着我出去微服遊玩了幾日,後來想着要去東南幾個省市體察民情,便派了侍衛先將我送回去,沒想到半路上遇到了皇太后,她說要回來看看外甥女,我便跟着一起來湊熱鬧了。”
茜宇看着璋瑢說的頭頭是道,自己腦袋裡卻亂哄哄的一團煩雜,不對啊!張文琴不是說赫臻病了如今又好了嗎?怎麼瑢姐姐卻說他體察民情去了?秦成駿不會騙我,自然赫臻一定和姐姐出去了,但是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要赫臻如此盛怒下旨廢除她並殃及家人,更重要的是,赫臻現在何處竟然沒有人能說得清了。
茜宇努力擺出一副隨意的笑容,她篤定璋瑢不會去問張文琴,遂才道:“太后回來就只顧着和孩子們玩鬧,哪裡跟我說過這些?”
這兩年茜宇在南邊過的是什麼日子她璋瑢瞭然於心,這一刻她竟然徒生出些許得意,她曉得張文琴一定說過,張文琴那張嘴能藏事情麼?這樣讓妹妹嫉妒自己,璋瑢覺得很快活。她有些皮笑肉不笑地將話題扯開,笑道:“昨夜回宮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位昭儀,據說是錢公爺的女兒,說起來如今皇帝的後宮我還大多不認識呢。”
茜宇臉上笑着,心中卻亂麻麻的,她不曉得該如何去想象這人與人的算計,只曉得如今誰說的話都不能相信,連最簡單一個赫臻的去向都能排出兩個說法,其中一環套着一環,什麼時候纔是個底?
轉眼到了下朝的時辰,臻傑退入內廷後也去了頤瀾宮向母親請安,今日的朝會依舊要他氣憤難當。圖騰和包致遠竟然全部稱病告假,不僅他們一個個窩在家裡不上早朝,就連上朝來的大臣們也一副慵懶的狀態,不是垂首不語就是隨聲附和,僅一個秋收糧稅問題也糊弄了許久沒能解決。
“皇帝這幾日很辛苦?母后看你昨日也面色黯黯的,要曉得保養纔好啊。”張文琴拉着兒子關切着,不由得對章悠兒多了些不滿,照顧皇帝不是她的責任嗎?怎麼丈夫如此疲累她也沒看見?
此時頤瀾宮裡妃嬪們都大多已離開,只留下了皇后、蓮妃與萍貴人,品鵲聽太后這麼說,便笑盈盈上來道:“太后娘娘放心,嬪妾已吩咐御醫館備下適宜夏季滋補之物,想來是季節轉換,皇上龍體有些違和。”
章悠兒頷首看了一眼沈煙,似再說:“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當如何?”沈煙心裡含了口氣,將目光瞥了過去。
臻傑神色有些黯然,他接着母親的話道:“今日朝堂之上,大學士劉易之給兒臣上了一課,講了‘蕭規曹隨’的故事……兒臣很受用啊!”
章悠兒心中莫名一疼,她知道那些老臣又倚老賣老給皇帝出難題了。遂遞了一個眼神給沈煙,希望她把品鵲帶出去。
多年來的默契,沈煙知道皇后的意思,於是拉着品鵲道:“萍貴人要御醫館備了那些補品?不如帶我也去看看,元戎也鬧嗓子疼,正想去給她討一味藥吃呢。”
然張文琴似乎有意留下衆人,她拉着兒子的手意味深長地笑道:“母后從前也聽妍貴太妃講過這個故事,貴太妃她在閨房中保讀詩書,這樣的故事總是講不完的。”張文琴睨了一眼沈煙,淡淡道:“那補品不急着看,蓮妃不如和品鵲留下來,聽聽貴太妃說的故事?”
章悠兒心裡含了口氣,也出言將兩人留下,繼而便聽婆婆含笑說道:“那年本宮退了中宮鳳印後,太上皇便要貴太妃代理宮中諸事,於是本宮便請貴太妃到頤瀾宮小坐,與她講從前定下的規矩也許不合她的脾性,只要她覺得不順手但凡改了就是,不必留神本宮的心思。可是貴太妃卻笑着道:‘當年蕭何死後曹參便做了丞相,剛即位的漢惠帝看到曹丞相整日都請人喝酒聊天,好像根本就不用心爲他治理國家似的。心中很納悶,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派了曹參的兒子曹窯回去問父親,孰料曹窯竟受了父親一頓打。於是第二日下了朝,漢惠帝把曹參留下,一頓責問,又問曹參究竟怎麼想的,曹參想了一下就大膽地回答惠帝說:“請陛下好好地想想,您跟先帝相比,誰更賢明英武呢?”惠帝立即說:“我怎麼敢和先帝相提並論?”曹參又問:“陛下看我的德才跟蕭何相國相比誰強呢?”漢惠帝笑着說:“我看你好像是不如蕭相國。” 曹參接過惠帝的話說:“陛下說得非常正確。既然您的賢能不如先帝,我的德才又比不上蕭相國,那麼先帝與蕭相國在統一天下以後,陸續制定了許多明確而又完備的法令,且執行中都是卓有成效的,難道我們還能制定出超過他們的法令規章來嗎?”接着他又誠懇地對惠帝說:“現在陛下是繼承守業,而不是在創業,因此,我們這些做大臣的,就更應該遵照先帝遺願,謹慎從事,恪守職責。對已經制定並執行過的法令規章,就更不應該亂加改動,而只能是遵照執行。我現在這樣照章辦事不是很好嗎?”漢惠帝聽了曹參的解釋後心下明白了其中道理,再也沒有什麼微辭可言了。’ ”
品鵲適時地給張文琴遞上了茶水,又聽她繼續道:“當時本宮問貴太妃這是什麼意思,貴太妃笑着說‘姐姐的賢德豈是妹妹能比的,自然一切以姐姐從前定下的規矩來辦,不僅沒有人敢不服,妹妹做起事來也有憑有據底氣十足。曹參以此更使得朝綱穩固,妹妹也期能有所作爲。’”張文琴頓了頓,又道:“故而連太上皇也時常誇讚貴太妃的賢德非常人能比。”
她說着看了一眼皇后,這話是特地說給她聽的,除了赫臻的父親當年在後宮品級中增設皇貴妃一位,她章悠兒可是開國以來第一個修改後庭制度的皇后,不僅設置繁雜,且嚴厲限定妃嬪升級之制,隨後又愣是以節度財耗爲契機引得萬民稱頌。不可否認,張文琴當年做主中宮時從未有過這樣的風光,故而她由心難以平衡,實在嫉妒了。
章悠兒怎樣的聰慧,會聽不出婆婆的話外之音?可她卻只報以甜甜的笑容,眼眸神態中看不出一點點地不悅。
倒是臻傑心中很是不悅,今日劉易之也講這樣的話,卻無非是要自己做一個安分的皇帝,應以他們這些老臣之意志爲準繩,呵……傀儡皇帝?他們做夢麼?
“貴太妃賢德淑惠是爲後宮之表率,然後庭之事無法與前朝相比,同樣一個故事今日在劉大人的嘴裡就說出完全不同的意味來。”臻傑此刻竟將心全向着妻子,微笑着對母親道,“今時不同往日,倘若曹參在世仍爲丞相,朕定難容他,墨守成規並非國家發展之道。”
說着臻傑又從母親身邊立起,站到妻子的身邊扶着她的肩膀笑道:“母后放心,比起貴太妃,皇后她會做得更好,也定會爲我皇室多添祥和。”
章悠兒被臻傑突然說出的話所震撼,那是怎樣的一種肯定?丈夫竟然在母親與自己之間選擇了保護妻子,若不是有這樣多人在場,章悠兒不知道能不能把那激動地淚水收斂了。
張文琴氣結,她怎麼也想不到兒子竟然早已被媳婦拽在了手裡,不由得冷冷笑道:“皇后的賢德自然不消多說,只是皇帝登基四年來皇室子孫再難延綿,這一點母后不能不操心,皇后身爲六宮之主也難辭其咎!”
臻傑心中苦笑一聲,母親怎的又繞到這個話題上來?當初是她默認悠兒爲兒媳婦的,如今又何以處處要讓兒媳婦難以下臺?
沈煙察覺氣氛的不對,她和品鵲早已不適合再待着了,遂又說要去爲元戎拿藥,硬是帶着品鵲一同離開了去。
二人才走,臻傑便趁母親不注意輕輕捏了捏妻子的手,接着一步跨到母親面前,正色道:“母后可知道,那崇尚‘蕭規曹隨’的貴太妃,如今已是庶民一個了?”
張文琴驚愕不已,難以置信地看着兒子,半晌才道:“這是什麼話?什麼時候的事?是你父皇的意思嗎?”
皇城外傅王府花廳內,赫臻正蹙眉看着傅憶祖收集來的名冊,嘴裡冷冷笑道:“其中幾個當年還與你父親同力扳倒了張逸泰一夥,如今怎麼又和陳東亭爲伍了?一羣不知死活的東西。”
傅憶祖侍立一側,口中道:“今日朝會上,劉易之與皇上討論‘蕭規曹隨’之典故,微臣看的出皇上確實心裡憋了怒氣。”
赫臻將名冊合起,擡手揉一揉眉心道:“皇帝他太年輕,當初也沒有多於培養……”卻突然止住了,只是問道:“是否把人安插到陳璋瑢身邊了?”
傅憶祖道:“內務府已安排下了,就在皇后撥去裕乾宮的兩班奴才裡。”
赫臻顯出一副放心的神色,低聲自言自語道:“宇兒,這個孩子朕一定要爲我們保下來。”
傅憶祖的手心裡捏了一把汗,這一次太上皇要做出多大的動靜他還無法預測,他和父親兄弟一樣,不希望妹妹再一次成爲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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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到三個長評,其中兩個是瑣瑣認識的讀者寫的,瑣瑣萬分感激。但那個寫《恬妃傳》的rona和蘭葉花是不是一個人?謝謝你!!我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了……不知道那個時候生寶寶的幾個年輕媽媽現在還會看我的小說不!!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