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宇繼而悠悠問道:“是皇后娘娘親自去拿人的?”
小春子道:“聽說皇后娘娘此刻正在涵心殿與皇上說話,好像只是幾個大宮女和太監去宣旨拿人的。”
茜宇“嗯!”了一聲,緩緩起身,眼神掃過緣亦、小春子和文杏,嚴肅道:“這件事既然發生了,就沒什麼熱鬧再好看了。你們自己記着,也告訴底下的人,這件事誰也不許在外頭再提。若有人拉着你們問長問短的,儘管拿出總管、姑姑的架子來唬住了。”
“是!”衆聲應諾。
“你們下去吧!”茜宇淡淡吩咐了一聲,又對緣亦道,“方纔叫你收着的德太妃的信呢?”緣亦聽聞便從懷中掏了出來雙手遞給茜宇。
茜宇展開信箋,持信緩緩於殿內踱步,許久才走近茶爐,順手將信燃盡了。緣亦一句也不敢問,只是默默地立在一邊。
“若珣公主一直與央德皇姑住在一起嗎?”茜宇頷首問她。
緣亦道:“太上皇離開後沒多久,長公主便跟着進宮來過節的太長公主出宮去住了。皇后娘娘說太長公主孀居且膝下沒有子女,一個人孤零零的守着公主府難免寂寞,況且皇后一人也無力照顧那麼多孩子,而長公主正是要照顧的時候,若能有太長公主代替德太妃悉心照料、教導指引,未嘗不是件好事。”
茜宇點了點頭,自顧坐下,沉默了許久才道,“明日派人把孩子接回來與我住罷!”緣亦一愣,卻還是應了。
馨祥宮內靜靜地,便更顯得宮門外的皇宮沒有絲毫的平靜。三宮六院無不議論着嚴婕妤一案,雖然嚴氏平日仗着臻傑的幾分垂憐不把旁人放在眼裡,卻少有妃嬪相信她會作出這等淫亂後宮的醜事,少不得一些口沒遮攔的人大剌剌地翹起手指指向皇宮的西南角,頗具諷刺地道,“還不是爲了上頭那位!”然這一次雖然是因茜宇動刑而打出了嚴婕妤的孩子,但回想四年裡各個妃嬪一次次詭異的流產,這噩夢般的“詛咒”一說,便又開始在宮裡蔓延了。
涵心殿是皇帝退入後庭之後唯一一處理政所在,一般妃嬪非召見絕不能擅入。此刻,同住棲霞殿的班婕妤正靜靜地立在殿門百步之外,烏黑的雲鬢上卸下了所有的珠釵,身上不再是優雅高貴的紫紗宮服,一襲闇淺的絹袍與她飽滿圓潤的臉孔很不相稱。
涵心殿的守衛太監換了兩班之後,便有宮女陸續出來,繼而纔是一襲盛裝的睿皇后盈盈邁出了步子。章悠兒纔出來,眼角餘光便已瞥到了百步之外有一個宮嬪一見自己便倏地跪在了地上,不禁微微搖頭,對身邊的古嬤嬤道,“把她帶去坤寧宮吧!”語畢登上鳳輿,被一班人簇擁着離去了。
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日頭慵懶地沉落下去,明月隨之清爽地升起,後宮也漸漸地安靜下來。
坤寧宮偏殿裡,班婕妤靜靜地坐着,身邊桌案上的食物早已經涼透了。這是皇后的膳食,雖然言明瞭是賞賜,她還是不敢吃。她所盼的,只是能和皇后見一面。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古嬤嬤掌着琉璃燈過來,福身道:“皇后娘娘說‘今日小王爺過來玩耍,與皇子們纏了本宮許久才罷,這會子本宮渾身痠疼很是乏累,若婕妤沒有急事,當可明日來坤寧宮,我們姐妹再說說話也不遲。’”
班婕妤恭恭敬敬地跪下身子,朝正殿磕了頭,起身後謝了古嬤嬤幾句,便預備離開。古嬤嬤送至門口才又道:“皇后娘娘還囑咐奴婢與婕妤說一聲,婕妤這樣好的容貌何苦穿得這般樸素?您平日裡那紫紗做的袍子才稱得出樣子,若婕妤明日還來,當精心打扮不失身份纔是。”
班婕妤聽聞心內大大鬆了口氣,古嬤嬤的話雖然只是囑咐衣着打扮,卻也透出了皇后要說的另一層意思,即嚴婕妤淫亂後庭之罪,與她班婕妤沒有任何干系。不由得欣喜道:“嬪妾謹記娘娘恩典!”又謝了古嬤嬤幾次方纔帶着兩個宮女離開。
爲了節度宮中耗費,章悠兒定下宮嬪夜裡不得擅自離開寢宮於後庭遊蕩的規矩,這樣便免去了宮裡大部分的道路照明,於是一年節省下來的燭油錢竟能用來給三營士兵做軍餉用。本來月黑風高夜,作奸犯科時,夜裡出門自然不多好事,只有那麼一兩個耐不住寂寞長夜的宮嬪偷偷溜出寢宮賞月被撞見後少不得受罰禁足,故而這一項規定倒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但有時候也要看您遇見了誰。
班婕妤的兩名宮女提着古嬤嬤送的琉璃燈引着主子快步向前走着,即便裙襬發出絮絮嗦嗦的聲響有失儀態她們也管不得,三人沒有旁的想法,只想着快些回去纔好。如今棲霞殿已招人話柄,惹得班婕妤一身騷,若再傳出她深夜遊蕩後庭的閒話,那即便她得到皇后的肯定,也休想在後宮擡起頭來了。
“本宮說不是什麼鬼火吧!是咱們棲霞殿的班婕妤吶!”冷不防聲音傳出,唬得班氏主僕三人停下了腳步,隨着話音的落下,路旁亭子裡的燈被點亮,一片刺眼的明黃色中端正地坐着一位麗人,她那張精緻美麗的臉上正帶着輕蔑的笑意,擡手微微遮住眼眶,似乎也被突然的明亮刺到了眼睛。
班婕妤連同身邊的侍女一同跪了下來,俯身施禮,口中稱道:“嬪妾拜見昭儀娘娘,娘娘萬福!”她們其實根本沒有細看,只是知道能夠這樣堂而皇之在夜裡出宮賞月的,除丹陽宮錢昭儀外絕無二人。
錢韻芯冷笑一聲,起身緩步走至班婕妤身旁,她雖然雲髻高聳珠環翠繞,綢衣紗裙層疊隆重,卻那樣款款而來,在如斯靜謐的夜裡也聽不到丁點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