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西夏的軍隊給耶侓隆緒滅了之後,西夏王后香姨組建復興軍。牛頭低着頭,像是一隻鵪鶉一樣進入到了帳篷內,進去之後,連頭都不敢擡。之所以這樣,一則是礙於香姨的威懾;一則是因爲作賊心虛。
香姨的帳篷裡,有一張梳妝檯,梳妝檯上最耀眼的不是擺在桌面上的各色胭脂水粉,也不是一排七把的光彩奪目的梳子,而是一面半人高的銅鏡。燭光下,香姨在銅鏡內的人影顯得格外清晰。香姨手持着一柄翠玉打造的梳子,正在細緻的打理自己已經開始泛白的頭髮。
“說說吧,楊德政答應了沒有?”聽到香姨的聲音,牛頭下意識打了一個哆嗦。背對着牛頭的香姨梳頭的手微微頓了一下,雙眼下意識的眯成了一條線。牛頭的動作雖然很輕微,但是香姨還是通過鏡子裡的倒影,觀察到了。牛頭侷促不安的低聲道:“楊德政沒答應……”
香姨一邊梳頭,一邊輕聲問,“還有呢?”牛頭愣了愣,咬了咬牙,否認道:“沒有了。”香姨眼縫中淺淺的透出了一絲光芒,她的雙眼也跟着睜大。
“是嗎?”香姨戲謔的問了一句,不等牛頭回答,她擺了擺手,道:“今晚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牛頭慌忙的拱手道:“屬下先行告退。”出了帳篷,走了十幾步,遠離了帳篷以後。牛頭摸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他的後背,也已經溼透了。短短的幾分鐘的會面,牛頭像是在戰場上廝殺了一次似的。
由此可見,牛頭對香姨的恐懼,是發自內心深處的。牛頭對於香姨的恐懼,是來自於曾經他親眼見到過一次香姨處置不良人的叛徒。香姨完全的繼承了曾經南唐皇室的秘術,深得宮裡一些大宮女的一些真傳,懲治人的手段,已經沁入到了化境。
比如,香姨最喜歡的蒸刑。她不僅可以把人給蒸熟,還能把蒸熟了的人,切成塊,讓不良人的人吃下去。在牛頭內心深處,他已經把這個女人和變態歸爲一類人。這種反人類的變態老女人,她所用的刑法,已經超出了人類能理解的範疇了。
牛頭不怕死。但是他怕被蒸熟。準確的說,他怕香姨,切下他的腿,蒸熟了,餵給他自己吃。一想到香姨的恐怖,牛頭的步子又加快了幾分。香姨奢華的帳篷內。等到牛頭走了許久以後,香姨依舊坐在梳妝檯前梳頭。
她一邊梳頭,一邊低聲自語,“小牛犢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還真是難得……”自語過後,香姨輕聲吩咐道:“喚厲鬼過來見老身。”她似乎在對空氣話說。可是過了沒多久,就從帳篷外,走進了一個滿臉刺青的女子。
香姨放下了梳子,轉過頭,問道:“厲鬼,把牛頭見楊德政的場面,一字不漏的告訴老身。”被喚作厲鬼的女子,聲音沙啞的說道:“牛頭並沒用見楊德政,他只見了樊龍,真正和楊德政談的是樊龍。”香姨皺了皺眉,說道:“說說吧,都發生了什麼事兒。”厲鬼躬身站在香姨的面前,一字不漏的把楊德政和樊龍攀談的過程告訴了香姨。
當香姨聽到了楊德政要她的腦袋之後,眼中閃過了一道冷芒。“還真是不知死活,別以爲老身不敢殺你。你們四個老鬼都過去,給老身盯緊楊德政。一旦他有什麼反常的地方,就給老身殺了他。
老身要讓他知道,在這個世上,武藝高強,並不意味着能橫行無忌。”厲鬼無聲的點了點頭。香姨吩咐完了厲鬼以後,又眯起眼輕聲道:“比起楊德政,老身現在更在意牛頭的反常。依照樊龍的性子,一定會毫不隱瞞的將他和楊德政的談話內容告訴牛頭的。
可是牛頭爲何要對老身隱瞞此事?是因爲心繫舊主,怕老身暴起傷人,所以刻意隱瞞了此事?還是說他另有所圖?”厲鬼聲音沙啞的低聲道:“應該是另有所圖……”香姨挑眉,問道:“何以見得?”厲鬼道:“以牛頭的性子,如果心繫舊主的話,他不會向您隱瞞此事。而是會坦白的告訴你,並且會向您求情。甚至會搬出公主,維護楊延嗣。
他很畏懼您的手段,所以他就算維護楊德政,也不可能跟您作對。所以,他肯定另有所圖,而且圖謀甚大。”香姨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有理,那就派人去查清楚此事。老身很像看看,什麼樣的圖謀,值得他冒險背叛老身。”厲鬼再次無聲的點了點頭。香姨沉吟了一下,補充了一句,道:“查清楚此事以後,就蒸了他。賜給所有的不良人。近日戰事頻頻受挫,不良人中人心不穩,需要震懾一番。”
厲鬼沒有說話,悄然的退出了帳篷。但是香姨的命令,她卻牢記在了心間。厲鬼和其他的不良人不同,她和其他的三鬼,從小就是香姨養大的,也是香姨一手調教的。她們可以說是香姨的影子。她們的忠誠和執行力,都是其他不良人難以比擬的。
……
翌日。清晨。還在熟睡中的楊德政被馬面叫醒。不用問,又是野乞部族的騎兵追來了。楊德政出了帳篷以後,立馬指揮着傷兵員們轉移。等到楊德政帶着傷兵員們跟上大部隊的時候,他就感受到了隊伍裡的氣氛有些詭異。
原本看守他的一百不良人已經撤走了,全部護衛到了初醒和香姨的車架前。取而代之的是四個臉上全是刺青的女人。楊德政在見到這四個女人的時候,就感受到了危險。那是一種被毒蛇盯上的危險。很明顯,他昨晚告訴樊龍的條件,已經傳到了香姨的耳中。
香姨派遣了這四個危險的女人過來,是想給他一個警告。警告她有殺死自己的本事。對此,楊德政並沒用任何的反應。從他昨夜向樊龍提出條件的時候,他就沒想着瞞過香姨。他就是要讓香姨感受到危險的臨近,讓她被危險的大幕所籠罩。
求生是人的本能。當一顆救命的稻草擺在面前的時候。所有陷入到危險中的人,都會試圖去抓住它。有些偏執的樊龍不願意去傷害香姨。但是不代表其他人不會。
復興軍的所有人、牛頭、馮家兄弟,甚至跟隨在香姨身邊的不良人。每個人都有可能對香姨發出致命的一擊。這就是楊德政針對香姨致命的一招。党項的傷兵員是很好的流言傳播者。新的一天逃亡落幕以後。
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拿下香姨的人頭,他們這些人就有活的希望。當復興軍擺脫了身後的野乞部族的騎兵以後。立馬找到了新的地方紮營。酣戰了一天的復興軍們,回到了營地裡以後,看香姨和不良人的眼神都不同了。
連續逃遁了好幾天。六萬復興軍,已經縮水了一半。現在復興軍的人數,只剩下了三萬一千人。這其中還包括一萬折家軍將士。嚴格的說。
十萬的復興軍,經過了長時間的征戰,已經死的只剩下了兩萬一千人了。對許多復興軍的將士們而言,許多的同伴、兄弟、父輩,都一個個的倒在了他們的身邊。他們的精神在疲憊和親人離去的雙重摺磨中,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現在只需要一個引信,就能點燃他們。楊德政的那句話,就等於拋出了一個引信。復興軍今夜落腳的是一片山林。剛入夜,山林裡靜悄悄的。軍營裡也靜悄悄的。
往日的喧囂,在今夜沒有出現。整片營地,給人的感覺很詭異。隱隱透着一股殺氣。楊德政今日一反常態,特地在小山包上挑選一塊地方紮營。傷兵員們今夜似乎沒有聽楊德政吹牛皮的心思,入夜以後,一個個都鑽進了帳篷。
雖然他們帳篷裡的燈已經熄滅了,可是楊德政隱隱能聽到帳篷裡的竊竊私語。楊德政站在小山包上,望着山包下連成一片的營地。黑漆漆的,寂靜一片。殺機四伏。“今夜的春風,格外的清爽……”楊德政笑眯眯的看着爲千百頂帳篷護衛在中間的那兩頂奢華的帳篷,笑容很開懷。馬面在楊德政身後,茫然的撓了撓頭。
厲鬼四女,盯着楊德政,目光閃爍不定。楊德政轉過頭,看着她們,笑道:“今夜的風景,註定精彩。你們也看出了危險,所以想殺了我。然後下去幫忙?”
聽到這話,厲鬼四女還沒有什麼反應,馬面已經快速的擋在了楊德政的身前。厲鬼四女中的厲鬼,冷聲道:“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只要殺了你,一切都會平息。”“哈哈哈……”楊德政朗聲笑道:“大勢所趨,就算你們真的殺了我,也改變不了什麼。香姨今夜一定會死,而且會死的很慘。”
厲鬼眯着眼,沉聲道:“香姑姑算無遺策,不會有事的。別以爲你挑動牛頭三人動手,就能拿香姑姑如何。就憑他們三個廢柴,還不是香姑姑的對手。”楊德政搖頭,說道:“算無遺策?如果真的算無遺策,南唐就不會亡國了。如果真的算無遺策,周後就不會受辱而死了。”
楊德政指着山下,說道:“你們好好看看,真的只有牛頭三人動手嗎?十面埋伏,四面楚歌。這山下的營地裡,所有人都想拿到香姨那個老婆娘的腦袋,獻給我,換取一線生機。”厲鬼瞳孔一縮,淒厲的喊了一聲。“殺了他。”她已經通過楊德政的話推斷出來了。
楊德政從頭到尾就不是謀劃着讓某個人去殺香姨,他是鼓動了所有人,對香姨動手。十面埋伏之下。香姨必死無疑。爲今之計,唯有滅了楊德政,然後趁着山下的戰鬥還沒打起來之前,快速的帶香姨和醒公主逃跑。事到如今,再說什麼掌控這支軍隊的話,那就是個笑話。
因爲德政已經掌控了這支軍隊的人心。面對厲鬼四人的襲殺,楊德政絲毫不懼,他甚至都沒有動手的意思。馬面一臉緊張的守在楊德政的身前。就在厲鬼四人手裡的匕首快要殺到楊德政面前的時候。
突然,從她們身後的帳篷裡響起了弓弦震動的聲音。一道道的箭矢從帳篷內了出來。以有心算無心,任憑厲鬼四人武藝再高,當場就被射殺了兩個人。帳篷裡的党項人也真狠。幾乎是幾十支箭矢一起射了出來。有幾道箭矢甚至擦着楊德政的身邊飛過。
“殺!”一輪箭矢射出以後。帳篷裡的党項人,手持着長刀,從帳篷裡殺了出來。撲向了僅剩的另外兩人。厲鬼和另外一鬼也夠果斷。在發現了傷兵們襲殺以後,果斷的放棄了楊德政這個目標,一起開始掃清傷兵。“嗖嗖嗖~”厲鬼二人,像是兩隻穿花蝴蝶在傷兵中翻飛。
凡是被她們匕首傷到了的傷兵,無一例外,都倒地不起。“喂毒了啊……怪不得被她們盯上的時候,總有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楊德政感嘆了一句,暗自搖頭。厲鬼二人殺人速度非常快,幾個呼吸的時間,就有十幾個傷兵倒在了地上。倒不是說她們武藝有多了得。
主要是她們匕首上的毒藥夠毒。“再被你們這麼殺下去,我可沒辦法跟樊龍交代啊。”楊德政原本並不打算出手的,不過傷兵傷亡太大,他不得不出手。他記得傷兵裡有幾個跟樊龍關係不錯的。他既然要收復樊龍,那就不能在樊龍心裡留下疙瘩。
隨手從一個傷員手裡奪過了一柄大槍。楊德政掄起大槍。“走你……”“嗖~”“噗呲~”大槍飛舞而出,一下刺穿了厲鬼的胸膛。厲鬼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了一眼胸膛的大槍。“再來。”又一柄大槍被投擲了出去。另一鬼也死在了楊德政的槍下。不得不說,楊德政的射術一般,可是這投擲的功夫卻是一流。
幾乎用百發百中來形容也不爲過。搞定了四鬼,楊德政把打掃戰場的重任交給了傷兵,他自己把目光投向了山下。因爲藉着月光,他看到了三批人馬,正在快速的靠近最中間的帳篷。牛頭、馮林、馮輝各自領着一支千人的兵馬,皆是近兩年他們培育的親信。三千人馬匯聚到了香姨的帳篷前,迅速的把帳篷團團圍住。
“呼~吸~”夜,靜的出奇。他們彼此間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牛頭三人對視了一眼,互相點了點頭。馮林握着刀,低吼了一聲,“動手。”三個人,各自領着人馬,衝進了帳篷內。“沒人?!”進入到了帳篷內以後,三個人發現,帳篷裡空無一人。“牛頭,你留下,帶人仔細查找帳篷。”馮林留下了牛頭,帶着馮輝出了帳篷,然後衝進了旁邊初醒的帳篷。
醒的帳篷裡也空無一人。“人跑了?”馮林皺着眉頭問馮輝。馮輝搖了搖頭,低聲道:“不知道。”馮林眯起眼,冷聲道:“分散人馬,仔細尋找,一旦找到人,立刻動手。”三千人馬,在帳篷前仔細尋找。
正當此時。楊敏渾身鮮血,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她一邊疾跑,一邊高聲喊道:“中計了,香姑姑已經發現了咱們的陰謀,她正帶着不良人的人馬殺過來了。”馮林快速的跑過去,扶起了楊敏。
楊敏明顯身受重傷,臉色有些發白,她六神無主的問道:“現在怎麼辦?”馮林讓手下的人扶起了楊敏,他對匆匆趕過來的馮輝和牛頭沉聲道:“事到如今,咱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她既然發現了咱們的陰謀了,那就更留她不得。”
馮林說完這話,馮輝堅定的點了點頭。牛頭有些遲疑,但也點頭應下了。三個人按照楊敏所屬的地方,摸了過去。還沒離開帳篷多遠,就看到了香姨披甲持劍,威風凜凜的帶着一羣不良人殺了過來。
香姨一改往日的女兒裝,換上了一身魚鱗甲,在月光下泛着一層金鐵質感的光亮。見到了牛頭四人,香姨停下了腳步,她提着劍,似笑非笑的掃了四人一眼。“好啊!一羣養不熟的小狼崽子,當年若不是老身收留你們,你們狗屁都不是。如今翅膀長硬了,居然敢跟老身作對”
香姨聲音拔高了幾度,冷冷的說了一句,“簡直是找死。”馮林四人,帶着部下,警惕的盯着香姨。事到如今,馮林也不用在香姨面前卑躬屈膝了,他站的筆直,手裡的長刀刀尖,直指香姨。“老東西,別說的好像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你當初收留我們,只是因爲覺得我們有用。所以留下我們,培養我們,成爲你手裡的刀。
你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爲了你的私慾而已。在你眼裡,我們只是工具。你收留我們,就像是在去了鐵匠鋪打了一柄刀劍一樣那麼簡單。”香姨鳳眉倒立,冷喝道:“背主之人,也敢大放厥詞。”香姨轉頭問身後的不良人,道:“你們說說,背主之人,應當如何處置。”
不良人們,齊齊的冷喝了一聲。“殺。”忠誠的不良人,此殺意滔天,連帶着聲音中都帶着幾分殺氣。香姨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傲然的盯着馮林四人,說道:“狗東西,殺了你們,老身再去殺楊德政。老身要讓你們知道,誰纔是復興軍的掌管者。”馮林緊握着長刀,譏笑道:“多說無益。”
“殺!”一聲令下。馮林率領着三千人馬撲向了香姨。香姨冷笑了一聲,嘶吼道:“雞犬不留。”在她身後的不良人,一擁而上。雙方迅速的纏鬥在了一起。
楊敏因爲身受重傷,已經被人擡走了。領兵的只有牛頭、馮林、馮輝三人。三個人的武藝都高強。撞上了不良人以後,開始奮力的廝殺。香姨在十幾個不良人的護衛下,站在戰圈外,冷眼旁觀。
戰圈中。馮林三人雖然對不良人造成了不小的傷害。但是,他們手下的兵馬,卻不是不良人的對手。不良人雖然算不上個個都是高手,但是每一個人都是香姨精挑細選的。他們的身手都很不凡。
殺了足足一炷香時間。馮林三人帶來的兵馬,損傷了近一千多人。而香姨麾下的不良人,損傷的人數剛超過五十。馮林一看,神情凌然。這麼下去可不行。按照戰損的比例再這麼消耗下去,他們必輸無疑。“嘣~”擊退了一個不良人。
馮林快速的找到了牛頭和馮輝,三人背對背,一邊廝殺,一邊聽馮林說話。“兄弟們,再這麼下去可不是辦法。咱們手下的兵馬,單對單,可不是不良人的對手。他們的優勢是武藝高強,咱們的優勢是人多。必須想辦法發揮出咱們的優勢。”“軍陣。”牛頭慌忙中吐出了兩個字。馮林和馮輝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馮輝急忙說道:“楊德政曾經說過,一個人再強,也始終不是軍隊的對手。並不是因爲軍隊的人多,而是因爲軍隊能配合的使出軍陣,攻防一體。即使十幾個不通武藝的軍卒組成軍陣,也能對武藝高強的人,造成傷害,甚至殺死對方。”
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