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少”,這是樑少秋的稱號。也是在所有對他的稱號中,少秋最喜歡的一個。
可是,卻有人覺得,這個稱號缺乏對地位的強調,缺乏尊者之意。
因此,也有人叫他“boss”一類,只不過迫於少秋一直以來的強烈反對,不允許屬下們的亂說,才就此作罷。
可如今,少秋的地位已經不是昔日可以比擬,卻很長時間沒露面,對一天到晚在實驗室窩着的大哥,小弟們也不知該怎麼辦。畢竟,平常根本見不到他人,就算見到了匆忙出來尋找食物的他,也說不上話,所以什麼稱呼,反而無所謂了。大多數人已經有半年,沒跟他說過話了。當今的世道,就算有人說一句“老大瘋了!”,也沒有人再恐懼什麼,不知何時,樑少秋在集團中變成了這樣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剛開始,還有一羣人圍在實驗室門口等着他出來,現在已經沒人等待他了。
沒有他,集團依然正常的運作着,沒有人會因爲他不在而感到絲毫的不快,沒有人會覺得少了他有什麼不對,也沒有人想念他在的日子,就好像樑少秋這個人,即使真的消失了也未必有何不可。若是有人來找,員工們只會說一句“他死了。”
或許這樣下去有一天,他就真的死了吧。
那他的研究呢?到了哪一地步?目前爲止,還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但畢竟是曾被勒令禁止的實驗,是有違國家法律的危險實驗,萬一有一天得以曝光,又將是何種局面呢?
至少現下,還無從得知。
實驗室中,樑少秋古井無波的臉龐上出現了興奮的色彩,嘴裡呢喃着莫名其妙的詞彙,邊笑着邊快速操作着手中的不明物質(你確定?)
接着,爆炸聲響起。員工們都已經習慣了那間小黑屋裡突然響起的爆炸聲,然後某個毫無存在感的老大就會灰頭土臉地從廢墟中爬出,然後回到小黑屋裡繼續他的所謂“研究”。但今天不同了。
樑少秋依然是從廢墟中爬出,但眼中卻沒了平日裡的失落,反而充滿了興奮,頂着那一頭亂蓬蓬的爆炸頭,繞着大廳奔跑了起來,一邊跑還一邊喊着一些不明所以的詞彙,因爲誰也聽不懂就當是他在胡說,但其實他是在歡呼,爲了證明自己的成功在倒背數據流,即使是隻有他自己才理解的數據。即使沒有一個人理解他,但實驗成功的這一天,他還是高興得像個孩子,繞着大廳跑了一整天,讓手下都奇怪地說:“這人在那間小黑屋裡窩了那麼久,他怎麼還這麼有精神?體力好像比以前還要好了啊!”還有的人說:“前兩天還說他壞話來着,這一定是噩夢,一定是噩夢,其實他一定是死在裡面了,一定!”這樣做着自我催眠。
但事實是,樑少秋在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研究後,終於取得了成功,他研究出了空間技術,研究出了第二階段的空間技術——空間轉移。一時間,震驚了整個學術界,他旗下集團的商品,幾乎暢銷到買斷的地步,還供不應求,對此,他只能說:“畢竟,這種高科技產物還是很稀有的,要研究也要費很多時間和力氣,希望大家也理解一下嘛!”才得以喘息。
科學技術論壇這邊,已經鬧開了鍋,人人都對樑少秋的研究成果表示震驚,當時,這個實驗的設想在他們手中,可是被認定沒有實行的可能,沒有絲毫實用性而退回的,而過了不久的現在,竟已經被證實可行,並開始熱銷甚至買斷,他們這一羣自負而又高傲的研究者們可是淡定不能了,紛紛對樑少秋的做法感到憤怒,因爲自己做不到就開始抱怨其他人的優秀麼?真是醜陋的面目。但事實是,科學技術論壇的衆人開始因爲樑少秋做到了他們做不到的事而遷怒到樑少秋身上,甚至開始惡意的言語攻擊,還有向肉體攻擊的方向發展的勢頭。對此,樑少秋連理都沒理,因爲太忙了,只是因爲太忙,因爲沒有人會爲了一羣無理取鬧的人而費神,更何況,因爲新產品的熱銷,樑少秋現在自己都忙得恨不得多長几隻手腳,還有空安撫這一羣“無禮之徒”?
所以,科學技術論壇一羣科學家的遷怒變成了無理取鬧,連浪花都沒有掀起來就被撲滅了。樑少秋也有了新的稱號:惡魔!滅世的妖人!甚至還有人稱之爲“god”。
很扯吧,區區人類,竟被稱爲上帝,但也許就是他的研究成果,足以被稱爲上帝吧,或許,上帝也做不到的事,讓他做到了呢。
(二十六)罪人
樑少秋被稱爲妖人也是包括科學技術論壇在內的少數人的說法,大多數人還是愛戴他的,因爲他的發明,讓多少人的生活更加便利,讓多少人可以免於苦惱,災難,甚至完成了夢想啊!其實但從出發點來說,他還是值得稱頌的。
畢竟一開始,他是想要改變這個不合理的世界,甚至向上帝挑戰,但也許這也不是他的目的,自從他有了上帝的稱號以來,就從未笑過。
不是因爲沒有值得開心的事情,而是再開心的事情,他也笑不出來了。
成功,就這麼簡單地來到了身邊,可在中心的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那不是因爲他還不滿足,也不是因爲他的目標沒有實現,而是……什麼呢?現在,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自己要的是什麼?自己這樣,就算成功了嗎?還是說自己的目標,遠遠還沒有實現呢?
可他,連自己的目標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爲什麼明明終於得到了衆人的認可,明明接近成功了,自己卻覺得如此的空虛,如此的寂寞呢?
爲什麼。
明明完成了兒時“衆星環繞”的夢想啊,明明已經創造出了屬於自己的世界,明明有了因自己而生的人、事、物,明明已經有人不能離開自己了不是嗎?
爲什麼卻寂寞得仿若獨自一人佇立在世界盡頭冷風拂過的無力感呢?
若此事是自己要的,那又爲何沒有半點快樂之情?爲何沒有昔日想象時的歡呼雀躍,衆星捧月?爲何沒有歡樂熱鬧的慶功會,撒到衣服上的啤酒?爲何連那一點點成就感,自己都沒有呢?
每當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不是什麼笑容,不是什麼榮譽,而是父親臨終的淚水,是母親無奈的苦笑,是爺爺奶奶入獄前的哭相,自己,是否傷害太多人了呢?
不!正因如此,纔要研究不是嗎?正因如此,纔要讓自己在有限的生命中,創造無限的可能性,創造出人類未來的希望,那麼即使自己傷害了在多的人,也可以贖罪了。不知何時,他的研究,不再只是爲了對科學的執着與熱愛,而是僅憑贖罪的願望而實現了。
即使他知道,這樣是不對的。這,偏離了科學的正軌和自己的初衷。
樑少秋,憑着如今的影響力,已經成爲走在世界前方的人,這樣下去,他究竟會將世界引向何方呢?
可惜,連他自己,都還不清楚。
此生,必將僅剩餘年投入科學研究,投入無盡的探索中,那又將如何?若干年後沒有了他,世界將會走向何方?若干年後,靠着他的智慧,世界又將走向何方?科學,真的就是真理嗎?
關於這一點,他也不知道。不知道,但卻深信着,因爲,這也許就算是懸崖邊上唯一的一根稻草,但他也要抓住纔算啊。
即使時光如箭,日月如梭,即使白髮蒼蒼,即使終將老去,科學永不老!求知的心永不老!因此,他在探求,他在研究,他在理解,他在不停地勞作。
至死不渝。
他說:“死又如何?我終日打雁,雖終有一日我會有耳不聰目不明,手腳不便拿不起槍的時候,但我留下了槍,憑着我留下的技術,我的後代們一定能夠靠它打到雁,品嚐到美味的雁肉。
可看看科學技術論壇那邊的人吧,他們四處散播謠言,說樑少秋的技術是滅世之力,是禁忌之術,不應得到認可,發行於世,更甚者說樑少秋推廣邪教邪說,違背了國家法律,違背道德人倫,是大逆之道。但樑少秋走的道路,從沒有人走過,究竟走的是什麼道,也只有他一人可知吧。
雖然至今,他還不知道。
“不!”他忽然想起,“此身從何而生?此身並非沒有親人啊!親人……”說着,他又失落了。
“呵。”最後,只有這一聲苦笑。
他要開始工作了,身爲一個領導人,也不是那麼清閒的。他的手下,有成百上千個人在等着吃飯,手下要工作,他也要工作啊,而且少秋的工作量絕對是最大的一個,成百上千個人做的只是一個人的工作,而他卻要統領這千百人,做千百人的工作總和,年紀輕輕,卻覺得彷彿老了一般,可見他的工作是多麼辛苦。
“對了,今天派個人去問一下,老傢伙怎麼樣了。”最後,這個話題就這樣結束了。
他也不是未曾後悔,老人入獄後,他曾不止一次地想過,“是不是我錯了?”“是不是做得有點過了?”“這樣,是不是不孝”之類的,但最後,他還是深信“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那兩個人會有今天,也是他們自己種下的果,若是終老在牢獄中,至少不用四處奔波,要知道,他們欠下的債可都是少秋幫他們還了,不然他們的下場,可能更慘。
之前少秋就很在意了,曾有一個人到爺爺家裡去鬧,要死要活的,少秋奶奶有心臟病,那禁得起這鬧騰?差一點就交代在醫院了,爲了防止這種事情再度發生,老兩口不停的搬家,不停地跑,四處躲債,只爲了包庇他們的小兒子——那個欠下天文數字的賭徒。對此,就算是少秋也看不下去了,只好把老兩口送進去,以免他們鑄成無法挽回的錯誤。
但現在,好像反而是少秋成了罪人一樣。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來人傳話:“老兩口剛剛在牢裡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