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銀子
林曉琳抱着一捧衣服過來:“姐姐看看,一天一件的速度是不是太過了點?”
遙遠看一眼,是她買給小帥望的新衣,買一件壞一件,扯破劃碎,斷帶掉扣。一個月壞了三十七件衣衫。
難怪那孩子上午還穿着白色絲綢,下午就換成了藍色褐色米色的粗布衫。遙遠黑着臉:“又不是買不起,你羅嗦什麼?”
曉琳道:“有錢也沒這麼花的,沒見過有這樣的孩子。”
遙遠黑着臉去見韋行,她真是煩煩煩,冷輝要她手下的曉琳去給王儲做保姆,她大怒之下同冷輝吵了起來。
路過林子時,正看到韋帥望從樹上滑下來,遙遠目瞪口呆地看着絲綢料子在樹皮上留下絲絲縷縷,隨風飄動。
遙遠本就一肚子怒火,再加上韋帥望視若無物地同她擦身而過,她再禁區不住,大吼一聲:“韋帥望!”
帥望驚訝地回頭看這個討厭的女子,幹什麼?
遙遠對着韋帥望驚訝的臉,也有點後悔,壓低了嗓門:“這衣服是爬樹穿的嗎?”
帥望看了看:“對,我正想說,這衣服不適合爬樹,爬兩次就壞了。”
遙遠氣了個跟頭:“你知道這不是爬樹用的,你還爬,你是成心吧?”
帥望低頭看看衣服:“哦,我下次爬樹會記得先脫光。”
遙遠目瞪口呆地看着韋帥望離去的背影,張開嘴,想怒吼,卻發現自己沒法命令韋帥望從今以後不許再爬樹,那不是她有資格說的話,也不是對一個這麼大的孩子應該做出的限制。她咬牙切齒,如果她有孩子絕不允許這樣!不過韋帥望沒聽到她這話,如果聽到的話,韋帥望會對她的孩子深表同情的。
康慨正好從韋行處出來,看遙遠氣呼呼瞪着韋帥望的背影,不禁笑道:“幹嘛呢?一副晚娘臉?”
遙遠氣道:“這真是天底下最討厭的孩子!”
康慨笑問:“他敢招惹遙遠大人?”
遙遠把兩人對話學一遍,結果康慨笑彎了腰:“我下次見到他,非得看看他怎麼脫光了上樹不可。”
笑,笑得遙遠狂叫着撲上去要他的命,康慨抱頭鼠竄。
康慨跑得快,遙遠在後面跳腳罵他,康慨遠遠笑:“看你那小肚量,被孩子氣成那樣,丟不丟人?”
遙遠站下來喘氣:“纔不是呢,冷輝要把曉琳要過去!”
康慨這才微微鄭重點:“啊,你同他起爭執了?”
遙遠悻悻:“是啊,我們互相對罵了有一刻鐘。”
康慨走過來:“那,你這是要去告狀啊?”
遙遠再一次鐵青臉,不出聲。
康慨道:“韋大人煩着呢,他剛接了一個不知什麼秘報,自己在那兒發呆,把我趕了出來,你要是這個時辰跑去說那些沒要緊的事,正好撞到槍口上,有你好受的。”
遙遠叉着腰:“那我就忍了不成?”
康慨笑:“是啊,誰讓冷輝比你級別高啊。”
遙遠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康慨道:“走,我陪你去找冷輝聊聊。”
遙遠指着他:“你答應會幫我!”
康慨點頭:“那當然!”
遙遠道:“你要是中途變卦替冷輝說話,你可小心了!”
康慨笑:“我光替你說話,冷輝以爲我們打羣架去呢,一怒之下,什麼也不答應。你不就是不給他曉琳嗎?還有誰你不想給他?別的人是不是隨便挑?”
遙遠想了想:“好,別的人隨便挑。”
康慨道:“小問題,交給我。”
一路走,康慨道:“你別再給帥望買那種奇怪的綢子衣服,小孩子穿那種東西不合適。”
遙遠瞪他:“喂,那可是最好的料子!”
康慨笑嘻嘻地:“是啊,不過,你手下女子的女紅,可真是讓人另眼相看啊!”
遙遠瞪他:“做得不好嗎?大小長短都合適。”
康慨笑得:“要讓大人你做,估計就很難分清袖子與褲腿了。”
遙遠笑一下:“我呸。”
康慨沉默一會兒:“遙遠,咳,那個,還是買帥望以前常穿的那種衣服吧。”
遙遠瞪着他:“你也來說我買的衣服不好?”
康慨笑:“小孩子穿慣了嘛。”
遙遠道:“不就是破布衣服嗎?我看他也就配粗布衣服。”
康慨沉默一會兒,終於決定指點遙遠:“小傢伙的舊衣服上,衣角都有兩朵蓮花吧?”
遙遠瞪着他,無辜地搖搖頭:“不知道。”
康慨笑了:“那是青白布衣坊的標誌,聽說過青白布衣坊嗎?”
遙遠搖搖頭。
康慨苦笑:“是啊,那個,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字號。永泰街上有一家。”他以前也沒聽說過。這還是聽韓宇說的。
韓宇說:“康慨,別小看那孩子,你真的認爲韋行不重視他嗎,你看見他身上的衣服了嗎?青白布衣坊,即使在冷家,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穿上這樣的衣服。”
康慨某次經過韓宇說的青白布衣坊,問了價格,當場呆掉,一件布衣三十兩白銀?一畝地不過十幾兩銀子,有十幾畝地的已經是地主,一個農戶一年一二兩銀子已可吃飽,一個有點名望教書先生一年不過十兩銀子,韋小爺的一件布衣服夠一個農民過半輩子。康慨自已覺得也打扮得有頭有臉,整套衣服加起來也才值五兩銀子。這小孩子一年穿衣服的錢比康慨一年拼了命賺來的還多。這還只是布衣服,沒算上皮的毛的大毛的。
你覺得那孩子象是沒人要的孤兒嗎?
所以,韓宇說:“你一定要好好待那個孩子,不管這筆銀子是誰出的,將來出這筆銀子的人,會感激你。”
康慨還算善良,看着遙遠向錯誤的方向越走越遠,忍不住出聲提醒她,喂,睜開你的眼,好好看看,看看韋帥望韋小爺在冷家受的是什麼樣的待遇,韋小爺是什麼地位的人,你根本沒資格對小少爺的行爲說喜歡與討厭,你只能接受有這樣一位小少爺,並且感激他沒有找你麻煩。
遙遠迷茫地:“有嗎?我怎麼不知道?不過那條街上的東西都是好貴的啊。”
康慨笑:“你還不算笨,可不是好貴的。”
貴到你會慘叫。
遙遠道:“他三二天穿壞一件,就應該買布的,改天我派曉琳去買。”
康慨再笑,同時也苦笑,如果不是身邊有那樣一個高人,他也一樣把低調當樸素呢。
其實,這筆銀子,當然是韋行出。只不過韋行並不知道銀子是這樣花出去的。冷秋手下會有人專辦採買衣物,在冷家太太小姐們習武的多,做女紅的少,衣服買的多,自制的少,即使象施施這樣擅長女紅的,也不過是一家三口幾件面子上的衣服,做不了再多了。既然是統一採買,上了名單,也分一二三等,可誰敢把韋帥望分到二等裡去?冷秋惡狠狠地:“韋小少爺當然不能算到二等裡去,不過,這筆錢,當然是他父親出。”韋行就這麼糊里糊塗地被扣掉大筆大筆的費用,雖然他也想過,怎麼養一個孩子這麼貴,爲什麼一個小孩兒要比他一年吃用的多上十幾倍,可是從沒想過問問錢是怎麼花出去的。因爲施施活着的時候,一年也是扣掉這些錢。
所以,韋帥望實實在在比他爹貴族多了,他吃穿用的,是與冷秋韓青一個級別的,韓青的費用冷秋出了,他的費用,在韋行的銀子里扣了,扣得韋行一年能剩一半銀子進包就不錯了。而韋行,是那種有衣穿有飯吃就行的人,韋小少爺來了,他也沒想過孩子穿什麼用什麼,一切由得遙遠安排,他沒看出分別,只覺得帥望好象沒有在冷家時整齊,小帥望可是覺出分別來,緞子衣服穿在身上,沒有原來的棉布衣服輕軟,且一穿就皺一碰就破,做工也粗,微微大點動作就有帶子釦子鬆下來,又沒有急時補上。不過,帥望也知道,他只得忍着罷了。就這麼忍着,居然還有人跑來說他穿衣服太費,韋帥望只得回答一聲,切!
康慨同遙遠找到冷輝,冷輝正團團轉,要找遙遠理論。
康慨過去一臉欠意:“冷兄!冷俊好些了嗎?”
冷輝道:“沒什麼事,已經退燒了,我明兒就派人把他送走。”
康慨道:“這件事,我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冷輝道:“別這說,我明白,是大人的意思。”
然後看到遙遠:“遙遠!你如果不同意,我就同你去見大人!”
康慨笑問:“什麼事這麼急?大人今天心情可不太好。”
察言觀色的能手康大人說韋大人脾氣不太好,這下子連冷輝也不敢出聲了,遙遠幸災樂禍地:“冷大哥,什麼時候去啊?”
康慨道:“別開玩笑了,冷兄,你也接到消息了吧?”
冷輝道:“我剛得到一個消息,說是恭親王府開出了一張五十萬銀子的銀票。”
康慨正喝了口水,這口水全噴了出來:“多少?”
冷輝道:“五十萬兩銀子。”
康慨半晌道:“你知道去年一年國庫收放多少?”
冷輝搖搖頭,心說,我能知道那事嗎?我知道那個做什麼用啊?
康慨輕聲道:“一百萬兩,全國總收入。恭親王竟然開出這樣一張銀票,做什麼用?買兇殺人?什麼樣的兇手,值這個價錢?”
冷輝道:“所以,我急着在王儲身邊放一個得力的人!”
康慨搖搖頭:“不用了,就算遙遠親自過去,怕也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