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片靜謐。
夏遠獨自開着車,行駛在學校西區的馬路上。
路燈偶爾映襯着幾對晚歸的學生情侶,甜蜜地相互偎依着。
夏遠的車緩緩向前。這時,前面出現一個正在垃圾桶裡尋覓的身影。夏遠見到這個人總會笑,他沒什麼朋友,可這個撿垃圾的卻偏偏是他的朋友。
夏遠下了車,走過去道:“顧餘笑,你怎麼又半夜跑來撿易拉罐了?”
顧餘笑擡起頭,他年紀和夏遠差不多,眼睛大而有神,穿的衣服雖然沒有夏遠那麼考究,卻乾淨、清爽。他腳邊放着一隻大袋子,裡面裝着易拉罐。他看見夏遠,笑着道:“夏遠,你怎麼又半夜跑來看我撿易拉罐?”他的笑,充滿了快樂和對生活的滿足。
他們兩人都大笑起來,旁邊路過的一對情侶看見一個寶馬車裡下來的人,和一個撿垃圾的站在一起大笑,只覺得不可思議。
“來,我來看看你今天撿了多少東西,還真不少啊,你賺大了。”夏遠笑道。
顧餘笑道:“你是不是又想幫我來撿易拉罐了?”
夏遠道:“我從來沒有想幫你撿易拉罐,上次有求於你,那是沒辦法的事。”
顧餘笑笑道:“上次你幫我撿了一次易拉罐,在股票上少損失了幾十萬。”
夏遠道:“我可一點也不想靠幫你撿易拉罐賺錢。”
顧餘笑問道:“那麼,你今天這麼晚來找我,只是爲了看我撿易拉罐?”
“不,我想請你喝幾杯。”
他們倆又都笑了起來。
他們喝的不是酒,是茶。
夏遠認爲一個優秀的股票操作者,要時刻保持頭腦清醒,所以他手裡買着股票的時候,從不喝酒;顧餘笑不大會喝酒,所以他們倆都喝茶。
晚上11點半,銀豐茶樓,杭城最好的幾家茶樓之一。
夏遠喝的是武夷山的細耳銀針茶,清香細膩。顧餘笑喝的是苦丁茶,那種苦到要命,喝過後又一陣甘甜的苦丁茶。
夏遠說道:“我還是搞不懂爲什麼,像你這麼有錢的人,總喜歡半夜到學校裡撿易拉罐。”
“這僅僅是一項勞動,勞動是件讓人很快樂的事。”顧餘笑露出了愉悅的笑容,那種熱愛生活熱愛一切的笑容。能把撿易拉罐當成快樂的勞動的人不多。夏遠的心裡非常敬佩他。
夏遠道:“很難想象,你總是這麼快樂,至少我見你的時候你總是在笑。”
顧餘笑又笑了,說道:“我的名字就是‘顧餘笑’,‘顧’是‘回頭看’的意思,‘餘’是‘我’,連在一起就是‘回頭看看我的笑容吧’。我要是不笑,別人回頭時就看不到我的笑容了,那不是‘實不符名’了嗎?呵呵呵呵。”
兩人都笑了起來。
夏遠道:“今天我去見了一個人。”
顧餘笑問道:“誰?”
夏遠道:“股市裡杭州最有名的一個人,杭城進三少。”
“華東三巨鱷之一啊,你是怎麼見到他的?”顧餘笑問道。
“他在坐莊林梅股份,我跟蹤這隻股票兩個星期了。憑我的計算,應該馬上就要做漲停,股價要大漲了,所以我就在他大戶室外的交易大廳裡,一次性買了一百萬股。不到5分鐘,他就出來見我了。”夏遠略顯得意地道。
顧餘笑笑着道:“你要見他,反而要他掏出錢送你,進三少一定頭痛極了。這種方法也只有你這個世界上最聰明又最狡猾的傢伙纔想得出。不過你每次買的股票,幾乎都能在五天內漲停,我永遠也猜不透你是怎麼做到的。”
夏遠道:“單個股票好做,大盤指數卻難以預測,我也永遠猜不透你對指數的預測爲什麼總能那麼準確。”
顧餘笑道:“你如果也願意把全世界主要金融市場這幾十年的指數每天的變化,和當天發生的事情都看一遍,憑你的聰明,預測起來一定比我準。”
夏遠懶懶地嘆了口氣,道:“這麼麻煩的事,我是最怕的了。所以你是個勤快的人,我永遠都不會是。”
他又接着說道:“我猜杭城進三少很快會來找我的。”
“哦?”顧餘笑問道,“你這次突然引他出來是爲了什麼?”
夏遠道:“股神大賽。”
顧餘笑問道:“你打算參加股神大賽?”
夏遠道:“是的,可我擅長的是短線的股票操作,而你擅長的是指數的預測和長線選股。所以我請你一起參加。”
“不,”顧餘笑說道,“我不會參加的。不過,你有需要我的時候,我會盡我所能幫你。”
夏遠笑了,道:“那這又是爲了什麼?”
顧餘笑道:“我不參加是因爲我對這個股神大賽根本不感興趣,一點也不想參加。我會幫你,是因爲我們是朋友。而我的朋友,實在不多。”
夏遠和顧餘笑相視一笑。
一個大學幾萬個學生裡,總會有一些有趣的人。夏遠和顧餘笑無疑就是其中的兩個。
夏遠開寶馬,住酒店;顧餘笑撿易拉罐,賣錢。
在常人眼中,這是兩種完全極端的生活形態,可是他們倆偏偏又是朋友。除了他們倆外,他們都沒有其他什麼朋友。
他們其實都是很好相處的人。夏遠沒有朋友,因爲他給人的印象實在是太富了,年輕又太富的人總是給人感覺太孤傲——或許他其實一點也不孤傲,不過對於還在騎自行車,還在抱怨食堂菜價太貴的同學們,是不會想到去做夏遠的朋友的。
顧餘笑也沒有朋友,事實上他更好相處,他甚至從來不會生氣,他總是笑着看待一切,可他還是沒有朋友。他給人的印象實在是太窮了——或許他其實一點也不窮,不過崇尚腦力勞動賺錢,誇誇其談未來的同學們,是不屑做一個撿易拉罐的顧餘笑的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