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馥環目掃了一眼圍在四周的扶琮戰船,清朗說道:“別看我只有六艘戰船,但只要是在海上,我就一定能把你安全送到扶琮島。”
李落點點頭,道:“我信你。”
琮馥嬌媚一笑,道:“你這個人不惹人討厭,我有些喜歡你了。
哦,對了,樂今是我的官名,和你們大甘的公主差不多吧,他們都是叫我的名字,你也叫我琮馥吧,不用客氣。”
說完竟拍了拍李落肩頭,轉身離開。
李落哭笑不得,這樣直率坦蕩的姑娘家確實不多見。
扶琮的戰船與虞子略的水師戰船海鶻有些相似,不過又有不同之處。
扶琮戰船船身上寬下窄,吃水很深,船頭船尾稍稍揚起,船身比海鶻更窄些,揚帆借力時比大甘水師戰船要晃上些,但奔行的度卻更快,不過半天工夫,觀潮渡連着大甘東府都已消失在滄海之下。
船上將士除了當日隨琮馥入營的年輕護衛司遊倦見識過牧天狼軍中景象,對李落還算客氣外,其餘大都很輕視李落,不過李落手中有觀星帖,倒也沒有人滋擾生事。
這些扶琮將士喜歡就喜歡,討厭就討厭,不假言辭,和琮馥的性子有幾分相似,李落看在眼中倒覺得更自在了些。
這次李落隨船出海身無長物,除了鳴鴻刀以地縛草爲鞘,收入術營所制的一個名爲當關的機關長盒中隨身佩戴外,其餘什麼都沒有帶,疚瘋長槍也讓倪青帶回了貫南大營。
船行很快,照着琮馥的說法,離開大甘已經有數千裡的距離了,路程約莫過去了三成,再走幾天就到了驊兜境內。
李落暗中留意海路,不過船身四處海面瞧着都相差不大,分辨方位倒是容易,但走了多久委實無法估量。
夜裡,李落想起卓城裡的煩心事,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着覺,索性推開艙門,獨自一人到船舷處靜一靜心神。
海風有些涼了,掠過船帆時嘶嘶作響,明月不在,半空中有數點朗星,倒也不算很暗。
戰船四周很靜,有幾絲海風,海浪倒是不大,除了船帆偶爾出的聲響幾乎聽不見別的聲音,天幕盡處與海相接的地方一片混沌,黑沉沉的透着一股別樣妖異的蒼藍,彷彿是行走在虛空中,而並非是在海上。
船上幾個值夜的兵將看了李落幾眼就不再留意,李落靠在船舷吹了吹海風,散去了心頭幾縷煩悶。
“將軍怎麼不睡?”船艙中走出一人,是琮馥的侍衛司遊倦,見李落獨自一人站在船邊,訝聲問道。
“睡不着,出來透透氣,司將軍怎麼也沒睡?”
“連月行船的話將士們都會有點睏乏,夜裡出來看看值守的弟兄,要是不小心睡着了偏了航向,第二天要花一天的工夫才能趕回來。”
“哦,司將軍忙吧,不必管我。”
司遊倦應了一聲,自去戰船各處查看,李落又再待了片刻,回艙睡下。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李落正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船身輕輕晃了一晃,船艙外的風聲大了些許,隱約還有人語聲。
李落醒了過來,略略分辨,船艙外有人走動,似乎在說風暴如何。
李落穿上衣衫走了出去,琮馥正站在船頭,神色凝重的望着前方的虛空黑夜,海風比剛纔大了,但也還是尋常,天上的星星也少了幾顆,天色又再暗了些。
司遊倦見李落走出艙門,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李落頷一禮,走到琮馥身後三步外站定,也留神打量着琮馥目光投去的幽暗之地,沒瞧出什麼異常來。
琮馥回頭看是李落,皺眉問道:“你怎麼出來了?”
“聽見你們說話聲,似乎有風暴,就出來瞧瞧,可有打擾到琮馥姑娘?”
琮馥哦了一聲,揮了揮手,並未答言,轉頭向身旁的一個蒼老的將士沉聲問道:“看準了?”
將士猛吸了一口氣,神情凝重的點了點頭,道:“差不多,南北都有風,是對流。”
琮馥臉色一變,輕叱道:“司遊倦,叫醒他們,亮燈,讓其他幾艘船都小心了。”
司遊倦應了一聲,轉身疾步回了船艙。
琮馥看了看李落,語氣轉和,低聲說道:“過一會有風暴,你待在船艙裡不要出來。”
李落環目一掃,輕聲問道:“避不開麼?”
“避不開,今天晚上的風暴和平時不一樣,很大,越想避開就越會被大風捲進風暴正中處,再也出不來了。
現在我們只能衝過去,從風暴邊上駛離這片海域,要不然今晚我們都得死在這裡。”
李落一怔,前方夜空中有一片扇形的海域確是比別處更暗上幾分,只不過瞧着並沒有多大,但扶琮將士久在海上,自然知道其中玄機,李落不再多言,抱拳一禮,回去艙內。
琮馥傳令後不久,風勢驟然變大,呼嘯着劃過船帆桅杆。
腳下戰船起伏不定,海浪也隨着海風漲了起來,拍打船身作響。
戰船上人影晃動,前後奔跑忙碌,琮馥不時的大聲吆喝,夾雜着幾句髒話,甚是惹眼。
遠處的黑幕中透出幾絲慘白的亮光,硬生生將黑夜撕了開來,瞬間又隱去不見。
沉悶的雷聲隱約傳了過來,海風拍打在臉上冷了許多。琮馥親自掌舵,不時擡頭望着南北兩側,神情肅穆。
戰船在琮馥傳令下漸漸快了起來,迎風而上,船上將士盡都全神貫注的望着眼前撲面而來的黑影,方纔的呼喝嘈雜聲驟然間收斂了起來,就在戰船駛入風暴的幾息間隔裡,戰船上靜的讓人窒息。
風暴來的很快,肉眼可辨的在海面上形成了一道涇渭分明的界線,一側尚還平靜,一側突然如同沸水一般翻滾起伏,電閃雷鳴,風聲、浪聲、雷聲,海上的諸般殺神再無半點留情,對着浪濤中的六艘戰船壓了過來。
戰船剛剛刺入風暴,當頭一道高逾數丈的海浪便砸了過來,琮馥處亂不驚,穩穩掌住船舵,船上將士這才縱聲狂喊起來,呼應着船上的弟兄,聲音略微小一些,眨眼間就被這一方天地吞噬的點滴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