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前帶路的瘦高男子似乎還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
“敢問兄臺尊姓大名?”
“你叫我譚三就行,江湖上的人都喚我譚三狗。”
“原來是譚狗爺,久仰……”
李落的江湖切口還沒有說完,便聽得譚三哈哈一笑道:“吳家老婦說的譚狗爺可不是我,那是我爹。”
李落甚是尷尬,道了聲得罪,就聽得身後風狸小聲的嘿了一聲,讓李落着實無語,看來命中犯衝,和風狸走不到一路去。
“這裡爲什麼叫麒麟盤口呢?是否有什麼典故?”穀梁淚見李落窘迫,輕笑一聲岔開話題道。
“典故倒是沒有。”譚三看了看穀梁淚,和聲答道,“如果能化身飛鳥,夜裡從九天之上俯瞰此地,這裡的燈火照出來的就是一隻異獸麒麟的樣子,不過我是沒有見過,自小聽人這麼說的。”
燈火成麒麟圖案,李落心中一動,想起剛纔踏入這條巷子時的情形,一線之隔,動靜不一,卻有天地之別,再加上咫尺之地,竟有曲徑通幽不知盡處的錯覺,顯而易見這幅麒麟圖案另有玄機。
李落稍加分辨了分辨東南西北各處方位,目光投向一處燈火背後,露出思索神色。譚三眼中精芒一閃,朗聲笑道:“李少俠家道淵博啊。”
“譚兄過譽了,雕蟲小技而已。”
譚三哈哈一笑,沒有多說什麼,看着左側一道平淡無奇的木門道:“到了,這裡就是李少俠要找的譚家老店。”說話間,譚三推開木門,回首看着李落三人道,“請。”
李落頷首一禮,坦然入內。
木門不大,窄窄小小,和這巷子裡的千百院門極爲相似,不過院牆很高,將整個院子遮的嚴嚴實實,從外面看不到院子裡的一星半點。
木門中分而開,風狸抽了抽鼻子,自言自語道:“好幽香的味道。”
入目所見是一道照壁屏風,青石築成,古樸簡約,從門而入一眼看不到院子裡的虛實,倒覺得香氣更濃了。譚三牽着大狗當先轉過照壁,李落三人閒庭信步,跟了進去。
剛轉過照壁屏風,就聽風狸低呼一聲道:“好漂亮的花樹!”
庭院之中十丈見方,正中處水煙白石上赫然有一株兩人合抱的蒼勁老樹,樹冠籠罩了大半個院子,鬱鬱蔥蔥。千葉枝上,花團錦簇,照耀如雪天,成束成團,唯有怒放一詞可描繪其神韻半分,便是白玉也雕琢不出這般韻味來。
樹不動,花不動,唯有香滿園,隨風而動,卻是看得見的靜,看不見的飄搖自在。剎那花開,剎那花謝,花仍在枝頭,竟能讓人一眼看到漫天花雨下的盛宴。
李落瞳孔一收,壓下心中驚意,低聲喝道:“蜀峰重瓣白櫻。”
譚三站定,挺了挺身子,深吸了一口氣,帶着些許自傲的說道:“不錯,這株重瓣白櫻花已經有五百年了。”
穀梁淚美目流盼,顯然也被眼前這株花團錦簇的花樹引去心神,一時流連不已。五百個春秋,不說大甘,殘商還在時這株櫻花樹就已經長在這裡了。
譚三回頭看着李落笑道:“李少俠覺得這株重瓣白櫻花如何?”
“重瓣白櫻產自蜀州孤峰,本就少見,百年之齡的老樹多在深山大澤之中,世人難得一見,如果此樹有五百年,那更是世間少有的奇樹。”李落由衷讚道。
重瓣白櫻雖然少見,不過李落倒也見過,卓城皇宮之中就有三株,很得宮中諸妃的喜愛,淳親王府也有兩株,只不過卓城宮裡最老的那株重瓣白櫻也不過百年上下,比眼前這株要小些,錦繡之氣猶有過之,但蒼勁古樸卻要遜色三分。
“哈哈,上下五百年,看遍萬千燈火,輾轉百年輪迴,大甘怕是找不到第二株這樣的重瓣白櫻樹了。”
的確,這株重瓣白櫻花稱得上是獨木成林的奇樹,但要說世間僅有,的確有些言過其實了,至少李落便曾見過比這株重瓣白櫻花還要淡泊不爭滄桑悠遠的花樹。
朝木山頂,萬梅園中,千載梅樹,孤寂寧靜,花開過千年,卻不知道看過的人有幾個。
李落甚少駁人興致,尤其是這般美景也當得起譚三如此傲色,只是院子裡總會有不合時宜的聲音,風狸歪着頭問道:“這株花樹在的時候就有譚家老店了麼?”
譚三一怔,只覺得牙根直癢,五百年前種下這株重瓣白櫻花的人骨頭早都化成灰了,姓甚名誰如今哪還有人記得,至於譚家也是後來才搬到這裡,大概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意思。應,自然是心虛,不應,那方纔一番傲然便是做作了,就算這株重瓣白櫻花活了上千年,說到底和譚家這些後來人也沒多大幹系。
有沒有譚家,這株重瓣白櫻花多半沒有在意過,百年之後也許譚家老店的招牌化爲塵埃,這株花樹卻還在,依舊還是花開花謝。
不合時宜的不止風狸,還有一條狗。就在風狸說話的工夫,便見這條大狗掙脫開來,慢慢悠悠的晃到樹下,擡起腿很不客氣的在樹幹上撒了一泡尿,之後晃晃腦袋,呲了呲狗牙,一臉挑釁的看着李落,大約是在嘲笑李落沒見過世面,不就是一株破樹麼,平常也沒見有什麼用處,倒是開花的時候滿院子香,刺的鼻子直癢,無趣的很,當個茅廁也就勉強還算湊合。
譚三張口結舌,剛纔只是牙根癢,此刻牙根都有些疼了,要不是這條大狗是老祖宗的命根子,譚三隻想燉了它吃肉。
繞着花樹是三面飛橋相連的樓閣,都有三層之高,齊齊平平,一眼分辨不出主次偏正。樓宇半竹半石,下爲石,上爲竹。閣樓亭堂,竹欄木柱,一橫一豎,一進一退彼此銜接的地方都很有講究,分曲直,轉寰變化之處有楠竹、金竹、雷竹編織的痕跡,極爲考究。每扇門楣窗櫺也頗顯不俗,有編制、雕刻、蠟染、刺繡、書法、繪畫諸般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