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過了幾天,王府上下戒備更是森嚴,李落一如往日,不見絲毫異常。
清心樓左右也是虎衛嚴守之地,保護李落安危之餘似乎還有幾分監視之意。
李落視若無睹,淳親王雖不會有什麼猜疑之心,不過也擔憂李落會生出什麼事端來。
好在李落似乎極爲明理,數日裡不是矇頭大睡就是無所事事的在府中閒逛,神色之間雖殘存些劫後餘生的懼色,倒無其他不同之處,淳親王這才放下心來。
李落見機,瞞過溯雪,悄悄來到王府後院。
王府後院李落還是兩年前來過,這次孤身一人進來才覺出王府後院之大,滿目奇鬆怪石,林間奇花異果爭相鬥豔,腳下路徑也是由石頭打成,僅足夠落腳。
聽聞水聲,沿着小路蜿蜒,水聲越來越近,猛轉過一片巨石,水聲突然杳了蹤跡,眼前卻又換了一番景色。
這卓城裡,恐怕只有淳親王府纔有這等佔地極廣的花園,即使是皇家林園也未必有這般氣派。
後院幾乎無路可尋,山勢陡轉,林木蔥深,竟有幾分深山大川的模樣,平日裡少有人來,只有淳親王解悶時會放入幾隻山禽猛獸以供消遣,在寸土如金的卓城也就只有淳親王纔有這等權勢。
李落跟着洛兒來過幾次,勉強識得路途,如此繞了好幾個彎,還鑽過一個山洞,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綠竹,一汪碧水,一座茅屋,赫然在望。
李落越過竹橋,站在茅屋前仔細打量,突然身旁的一簇灌木沙沙作響,李落一驚,移了幾步,定睛望去,只見從灌木叢裡應聲伸出一個圓乎乎的腦袋,頭髮上還粘着幾片樹葉。
來人看見李落,似乎也吃了一驚,忙不倏的便要往裡鑽,李落連忙喚道:“你是秋吉?”
來人一頓,探出頭來,疑惑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隨洛兒見過你的。”
秋吉驚呼一聲道:“我想起來了,你是落哥兒,咦,怎麼不見洛兒姐姐和你一起來呢?”
李落和聲說道:“洛兒去了遠處,要好些時候才能回來,她有事囑託我來這裡。”
秋吉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見除了李落再無旁人,這才跳了出來,卻是一個憨憨厚厚的丫頭,年歲似長不了李落幾歲,一臉稚嫩。
秋吉是府中照料花草的下人,身份低微,有一日不知何故與梓側妃的丫鬟爭吵起來,被好一頓羞辱。
洛兒偶遇,看不過這丫鬟仗勢欺人,出言解圍,教訓了梓側妃的丫鬟,丫鬟見是洛兒,也不敢頂撞,灰溜溜的走了。
此事讓秋吉感激涕零,沒事時便黏着洛兒,像個跟屁蟲一般。
李落見過幾次,秋吉雖有些笨拙,但心地極是良善,養花弄草的手段極有天賦,洛兒並未說起李落是誰,秋吉沉迷花草,平日裡多在後院,竟不識得李落,只當是洛兒府中相熟的小友,相處隨意自在,只管叫他落哥兒,洛兒不覺唐突,李落也覺新鮮,也就應了下來,說過幾句話,算得上熟識。
李落溫顏笑道:“怎麼這樣驚慌?”
“落哥兒,你是不知道,這幾天後院裡總有侍衛搜查,洛兒姐姐囑託過我,不能叫別人看見,幸虧是我熟悉這裡,連着換了好幾個地方纔沒有被發現,落哥兒來得巧,昨個我還不在這裡呢。”秋吉邀功般說道。
“哦?洛兒前些時候在這裡待過?”
“是啊,洛兒姐姐和她爺爺在後院待過些時候,好像還教洛兒什麼來着,不過,”秋吉壓低聲音道,“洛兒姐姐的爺爺整天都陰沉着臉,呆呆板板的,模樣和洛兒姐姐差遠了呢。”
李落輕輕一笑,道:“此刻可是就在屋中?”
“是啊。”秋吉湊到李落身前低聲說道,“前幾天夜裡突然一個人回來,一身是血,可嚇人了,不知道出什麼事啦,好像快死了一樣,要是真死了,洛兒姐姐問起來我可怎麼辦啊。”秋吉愁眉苦臉道。
這時屋中傳出一聲沙啞冷寒的人語聲:“小丫頭口無遮攔,找死。”
秋吉吐了吐舌頭,臉上卻無懼色,嘻嘻一笑,衝着李落做了個鬼臉。
李落誇獎了秋吉幾句,和秋吉一道入屋。
進了茅屋,李落神色一怔,茅屋用草芥擋風,泥土築牆,有幾處已經破損,秋寒已至,這裡確是太過殘破了些。
李落舉目一掃,就看見一個黑衣老者正坐在牆角的一個小竹榻上冷冷的看着自己,果然如秋吉所言,面容呆板,雙目狹長,留着幾縷長鬚,眼神空空洞洞,讓人看後不寒而慄,臉上蒼白的沒有半分血色,隱約可見幾分暗灰。
李落大吃了一驚,只瞧着面相,幾疑是到了油燈枯竭的地步。
李落雖不識得眼前老者,不過卻聽過老者的聲音,正是當日在常春院欲帶洛兒一起離開的黑衣人,只是沒想到負傷如此之重,再過幾日,只怕凶多吉少了。
老者冷冷的看着李落,寒聲說道:“你來做什麼?”
李落心有怒氣,不過念起洛兒身死之前的囑託,壓下胸中憤懣之意,淡淡說道:“洛兒叮囑過我,讓我照顧前輩。”
“假慈悲,若不是你,小丫頭怎麼會……”話音未落便被李落急急打斷,輕叱道:“前輩慎言。”
老者眼中殺氣一閃,看了秋吉一眼,冷哼一聲,閉口不言。
秋吉茫然不解,看着李落,呆呆問道:“落哥兒,洛兒姐姐怎麼了?”
李落勉強一笑,溫言回道:“沒事,就是離開王府了。”
秋吉哦了一聲,看看李落,又看看黑衣老者,懵懵懂懂,隨即撓了撓頭,笑道:“你們先說,我去屋外看看,要是有人過來了還要再換一處地方呢。”說罷便竄出茅屋。
李落和黑衣老者相視無言,黑衣老者厭惡的掃了李落一眼,閉上雙目。
李落黯然神傷,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洛兒……”
“收口,洛兒丫頭白白送了性命,愚蠢,老夫不想再看見你,滾!”老者截斷李落話語,森寒說道。
李落怒氣上涌,大聲喝道:“前輩說的好,既知此行兇險,爲何還要帶洛兒入府?”
“無知小兒,”老者雙目怒睜,精芒四射,寒聲斥道,“洛兒入府不過是怕你死在刺客手中,你莫以爲刺客除了洛兒引路外便探不出你在什麼地方?如若不是老夫給她一個哨子,老夫又怎能及時趕到。從謀算刺殺開始前,洛兒就已經在你周圍,如果你平安無事,她自會隨老夫離開王府,哼,豈料你這般不知好歹,學藝不精還要和人動手,白白搭上洛兒的性命。老夫怎也想不到洛兒丫頭拼死還要護着你這個王位的繼任之人,果然,這王府終是要害的她萬劫不復纔算甘心。”
李落身形晃了晃,站立不住,緩緩的坐倒在地。
秋吉在外聽到屋中動靜,連忙跑了進來,看見李落坐倒在地,急忙跑過去問李落髮生了什麼事。
李落許久一語不發,秋吉急了,怒視着端木沉舟道:“你這老頭,怎麼還欺負落哥兒,要不是你是洛兒的親人,我早都教訓你了!”
老者雙目一翻,不去理她。秋吉正要上前理論,被李落拉住。
李落掙扎着站了起來,秋吉忙不倏的扶住李落,李落沙啞說道:“沒事,只是剛聽說洛兒家中出了點事,長輩病重,洛兒着急趕回去了,約莫要好久都不能回來,擔心洛兒,一時心裡難受,和老先生沒有關係的。”
“哦,”秋吉恍然大悟,笑着對黑衣老者說道,“原來冤枉老爺爺了,嘻嘻。”
老者冷哼一聲,不以爲意。
秋吉隨即苦惱說道:“那洛兒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
李落看着秋吉道:“家中長輩病情好轉些就會回來,沒事,到時想洛兒了,我帶你去找她。”
秋吉高興的拍手道:“好啊,好啊。”
李落強顏說道:“秋吉,這段時間洛兒不在,你要好好照顧前輩,萬不能耽誤了洛兒的囑託。”
秋吉用力的點了點頭道:“我去外邊看着,要有人來我告訴你。”說完不待李落答應便徑自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