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山腹之中,灰袍老者便戒備的走在李落身後,一隻手握着兵刃,不言不語。李落倒是閒庭信步的很,偶有餘暇還會瞧一瞧頭頂上沒入黑石的裂痕縫隙,看上去只有化身蟲蟻,纔有可能從這裡逃出去。
一盞茶的工夫,終於到了落腳的地方。看到眼前景象,李落着實吃了一驚,好一個別有洞天。
這是一處圓形的石窟,十丈方圓,高不過三丈,頂上有嶙峋怪石倒垂,四周巖壁沒有刀斧的痕跡,該是天然而成。石窟正中是一個水潭,有棧橋環繞,棧橋邊每隔一丈就有一個火盆,石窟內比起進來時的甬道要亮不少,可以看得見水潭潭底。潭水清澈,不深,水面有微波盪漾,是一處活水水眼。潭水中有巴掌大小的黑影遊動,看不出是什麼,不像魚,有點像蠑螈,只是長的有些稀奇古怪。
繞着潭水一週有七八間屋子,一半是木頭,與棧橋連到了一起,另一半是嵌入山腹的石窟,倒是有幾分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的雅緻。
灰袍老者面無表情,押送李落去了其中一間半石半木的屋子,入屋之前,灰袍老者叫住李落,很不客氣的說道:“把你背上的盒子拿過來。”
“爲什麼?”
“這是規矩,進通幽谷的人都要解下兵刃。”灰袍老者不耐煩的喝道。
李落似笑非笑的說道:“你怎知我背上的盒子裡裝的是兵刃?”
灰袍老者臉色陰沉下來,寒聲說道:“不管是不是兵刃,都要留下來。”
“看來這個規矩是今日才定的吧。”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進了鬼市就得依着鬼市的規矩。”
“鬼市的規矩大概是強者爲尊,你自覺強過我,所以我便要聽你的吩咐。”
“算你識相,拿過來!”灰袍老者大刺刺喝道。
李落自然不會交出當關,看着灰袍老者淡淡說道:“我是客非囚,至少現在還是客。在鬼殿中不曾讓我解刀,到了這裡大概沒有人會在意我背上長盒之中是什麼。所以不如你我就依着鬼市的規矩,強者爲尊,你若能勝過我,我留下背上長盒,如果你輸了,就把命留在通幽谷,如何?”
灰袍老者大怒,厲叫道:“不知死活的東西!”
“我的確不知死活,但是今天倘若我殺了你,你猜他會殺了我麼?”
“你!?”
“如果你技高一籌,能取我性命,不知道你敢不敢殺我?或者說你若是不小心殺了我,你還有沒有命能活?”
灰袍老者神情數變,臉色陰沉的能凝出水來,眼中兇光閃爍,死死盯着李落。半晌,灰袍老者終是沒有出手,掩去臉上的殺意,陰森說道:“你的骨頭最好和你的嘴一樣硬,我們走!”
說罷,灰袍老者氣急敗壞的轉身離去,將李落一個人丟在屋前。李落目送灰袍老者離開通幽谷,神情漸漸轉冷。灰袍老者臨行前眼睛裡的嘲諷和殺意李落不用冰心訣也能察覺的出來,嘲笑李落死到臨頭還不知道。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石窟名字叫通幽,不知道花木可還依舊。
李落環視了其餘幾間房舍,俱都寂靜無聲,沒有燈火,也沒有聲響,彷彿是空着的,黑沉沉,慘淡淡,有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安靜。
李落輕咳一聲,不管這些屋子裡有沒有人,或者有沒有鬼,這一聲咳嗽就算打過招呼了。
推開屋門走了進去,屋子不小,前堂爲廳,木桌木椅諸物一應俱全,在鬼市中算是奢侈之物。後堂是臥榻休息的地方,石牀石案,都是就地取材,點綴的別有一番風景。前後兩處,中間有屏風割擋,有進有出,和大甘人家的房屋有些相似。
桌上有燈,燈下有火石,李落亮了燈,解下背上當關,輕輕坐在木椅上閉目沉思。
就在方纔,李落心生明悟,胡和魯終還是暗算了自己,只怕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李落這麼容易的離開往生崖,送羊入虎口,送羊的是胡和魯,這隻虎多半也是胡和魯請來的,不過羊不容易吃,虎也沒有那麼心急而已。
就在李落閉目沉思之際,屋外傳來腳步聲,聲音很輕,走的也不快,到了門前似乎稍有些躊躇,等了幾息,李落才聽見敲門聲。
李落眉頭微微一皺,這個時候會來這裡的人不多,敢來這裡的更少。
敲門聲也很輕,不知道是怕打擾了李落還是驚擾了通幽谷,只聽得聲音越來越小,幾乎就要斷了。
聲音雖小,但敲門的人卻很固執,李落沒有開門,屋外的人便鍥而不捨的敲門,也沒有推開屋門自己進來,定要裡面的住客親自起身開門不可。
李落苦笑一聲,當真是一刻也不得清靜。
開了門,屋外的人李落認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正是吉布楚和。
兩人隔門相望,一個在裡面,一個在外面,俱無言語。
過了許久,李落淡淡說道:“你不該來。”
吉布楚和悽然一笑,回道:“我是不該來,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是他讓你來的?”
“除了他,鬼市中還有誰能讓我來?”
“除了他還有一個人。”
吉布楚和一怔,臉上閃過羞惱神色,叱道:“李少俠一定要這樣羞辱我麼?”
李落詫異的看了看吉布楚和,搖了搖頭道:“我無意羞辱你,靈雀姑娘多慮了。”
“哼,你們男人都是一樣言不由衷,而且還言而無信。”吉布楚和恨聲說道。
看着吉布楚和略顯氣急敗壞的模樣,李落倒是寬心了幾分,展顏回道:“看起來有人許過靈雀姑娘什麼,而且還讓靈雀姑娘吃了虧。”
“你……”吉布楚和胸口一陣起伏,氣的臉色通紅,半晌說不出話來。
“既然來了,那就進來坐吧。”李落讓開屋門。
吉布楚和一愣,看着眼前這道房門忽然間猶豫起來,好像有一堵無形的牆擋在面前。
李落看了吉布楚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