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察冬蟬身邊又圍了數個牧民男子,大碗的倒着酒,如呼察冬蟬般放聲大笑,半點沒有掩去眼中的熾熱。這種眼神也是赤裸裸的,和今個營地裡的那些女子看向李落幾人的時候一模一樣,審視、挑剔、評頭品足。呼察冬蟬非但沒有動怒,反而更加高興起來,轉眼間又喝了一大碗烈酒。喝完之後將手中大碗拋在一邊,接過一個牧民男子手中的酒罈,吆喝着就要再拼完這一罈。
李落冷眼旁觀,不言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身邊傳來牧民頭領均勻的呼吸聲,竟然比李落醉的還要早。
天色很深了,酒喝了很多,諸將士都有些頭重腳輕,就算沒醉但也有些上頭。帳篷前的篝火沒有滅,燒的正旺,驅走些夜裡的寒氣。
已經到了後半夜,牧民頭領似是一覺醒來,搖搖晃晃的坐直身軀,伸了伸懶腰,擡頭望去,只見身前一人眼神清亮的正在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牧民頭領微微一驚,揉了揉眼睛,仔細分辨了分辨,原來是李落。
“將軍,你還沒有睡?我去給你找頂帳篷,早點休息吧。”中年男子和聲說道。
“不急,我陪你等等。”
男子一愣,莫名其妙的問道:“等什麼?”
“等能看見這裡篝火的人來。”
男子臉色大變,眼中的醉意頃刻間蕩然無存,一手摸向腰間的貼身剔骨刀,一手撐地,急急退開兩步。
李落和顏一笑,招了招手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輕舉妄動。來,坐下說話吧。”
男子沒有坐,彷彿一隻蟄伏已久的獨狼,兇狠殘酷的盯着自己的獵物,只是卻沒有敢出手。就在李落喝破行跡的一瞬間,還有零星嘈雜的營地裡忽然安靜了下去,除了烈焰中的柴火發出的噼啪聲響,靜的連牛羊馬匹的噴嚏聲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李落沒有強求,看着營地外的黑暗,淡淡說道:“你等的人今夜也許來不了了。”
男子臉色一變,握刀的手又緊了幾分,偷偷四下打量了一眼,方纔還和呼察冬蟬拼酒的牧民這會工夫盡都不省人事,不過胸口尚有起伏,也許只是真的醉過去了。
男子陰沉的盯着李落,抿着嘴一言不發,滿含殺氣的眼神中帶着不會退縮的固執。
“你或許真的不知道一個名字叫做大甘的地方,但我大約能猜到從南而來對草海諸族意味着什麼。草海族民好客,不過你的好客卻讓人生疑,草海諸族紛爭不斷,互有攻伐,你既然身爲一支頭領,似乎不該如此輕易相信別人說的話,更不該派人離營求援。我們從軍出身,以戰馬多寡和營帳多少大約能猜到在這個營地裡會有多少人,牛羊都回來了,只是牧馬的人卻有人沒有回來。”
男子臉色發白,握刀的手開始有些脫力變形,一招錯滿盤皆輸,再沒有迴旋的餘地。
就在這時,遠處隱隱有戰馬嘶鳴的聲音傳了過來,很急促,但很短,不過一盞茶的光景就聽不到了。牧民頭領的臉色變得愈加難看,李落漠然看着悔恨交加的牧民頭領,長身而起,拱手一禮,謝過這頓不懷好意的款待,隻字未提,轉身離開了這處營地。
呼察冬蟬和李落一前一後離開了牧民營地,身後的慘叫聲隨之傳入耳中。離開之際,李落傳下將令,殺無赦。耳邊經久不覺的是牧民頭領那悲涼中帶着絕望的怒吼,如果不是想穩住李落諸人,而是放手一搏,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沒有絲毫還手之力,任人宰割。
營地中的慘叫聲比起剛纔隱隱傳來的馬嘶聲還要短暫,就在幾息之後,再也聽不見有驚恐悲呼的聲音,彷彿被草海的夜色吞噬了一般,靜寂無聲。
李落沒有說話,呼察冬蟬也不曾開口,今夜呼察冬蟬喝的酒是多了些,不過就在牧民援兵中伏的瞬間便清醒了過來,順手封了來找自己拼酒的青壯男子的穴道,省得中軍騎多費手腳。做完這一切,呼察冬蟬就悄悄退了出去,李落傳令之後,獨自一人向設伏等候的騎兵營策馬走了過去。
李落就跟在呼察冬蟬身後,呼察冬蟬知道,只是沒有等李落,也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數十騎迎面疾馳而來,當先一將正是班仲,看見呼察冬蟬打了聲招呼,隨即就看到呼察冬蟬身後的李落,顧不得驚訝,上前抱拳一禮道:“回大將軍,來的是一支五百人的瑤庭騎兵,已被袁將軍帶人一網打盡,除了就地斬殺的將士之外,還剩下大約一百個活口,等候大將軍發落。”
李落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辛苦:“過去看看。”
班仲在前引路,李落諸將拍馬趕到了袁駿設伏之地。說是設伏,比起大甘的山川地形可要難上許多。如今衆將腳下的草海一望無際,除了丘陵,連個高些的矮山都看不到,衝鋒奪陣容易,但要設伏可就有諸多掣肘。好在是夜裡,天色不明,再加上數萬對數百,人數上怎也是大甘將士佔據優勢,以有心算無心,將這些瑤庭來援的將士盡數擒殺,沒有放走一人。
此戰只是牛刀小試,袁駿諸將並無得色,見李落過來,將此戰前後諸事略略說了一遍。牧民營中派人求援,袁駿得李落授意,放人離去,而後設下埋伏,以逸待勞等着援兵自投羅網。只是讓諸將沒有想到的是竟然只來了這點兵馬,多少有些失望。
擒下的瑤庭將士有百餘衆,李落命幾將帶人分開審問,務必問清來援的瑤庭兵營在什麼地方,除了這些騎兵將士,營中還剩下多少可戰之兵。
就在袁駿幾將審問被擒的瑤庭騎兵時,錢義率衆趕了回來。那處營地中的牧民無一活口,已被中軍騎將士斬殺殆盡,另有北征將士將營地中的禦寒之物和牛羊糧食搜刮一空。
李落應了一聲,神色如常,只是心底深處卻有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