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送酒過來的男子也告辭回了自己的帳篷,攙扶起還跪在地上的老婦,送她回去歇息。沈向東一嘆道:“世間難得淨土啊。”
有幾人見李落等人的帳篷頗爲紮實,過來告了聲叨擾,靠着帳篷坐了下來,呼察靖看了一眼,心中不忍,轉頭對李落說道:“長青,叔父,你看......”
李落淡淡說道:“把酒給他們禦寒。”說完轉身回了帳內,“今夜無需守夜。”
呼察靖一呆,看了看沈向東道:“叔父?”
楚影兒難得的沒有冷言冷語,低聲說道:“靖公子,把酒給他們就好。”
沈向東拂鬚道:“吳靖,莫要多言,長青心中生怒,可惜了這些西戎族民。”
呼察靖低嘆一聲,走過去將方纔得來的烈酒送與這幾人,幾人連忙起身道謝,呼察靖搖搖頭,回到沈向東身邊。
沈向東收住聲音,緩緩說道:“祖山神殿棄瞭如此多的族民,卻爲西戎豪族留出這些時日,難怪長青生怒,再者恐怕多少對大甘也有不滿吧。”
楚影兒垂首道:“公子向來以人爲重,只是所遇之事,多違其心意,不論再怎麼才智高絕,公子也都不過剛剛落冠。”
呼察靖看了看緊靠在一起西戎族民道:“叔父,要不要讓出一頂帳篷來?”
沈向東輕輕搖頭道:“夜了,都去睡吧,明日且看看這祖神殿到底如何。”
第二日天色微亮。李落便被帳外私語之聲驚醒,出了營帳。這些前來祈福的西戎族人早已收拾妥當,齊齊望着祖山山峰。男女老少盡都引頸而盼,滿臉熱忱。沈向東幾人出了帳篷,圍在李落身旁。
少頃,遠遠從祖山之上走來一羣人,該是晚間西戎男子口中所說的接引。
李落駐目望去,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着樸素棉衣,沿途所遇西戎族人,都躬身行禮。這些接引倒也一一行禮。不見絲毫盛氣。
走過人羣中,間或會駐足停留下來,與族民攀談幾句,這些被問到的西戎族民莫不是欣喜若狂。祖神殿的接引便在所問人羣中挑選出一些來。記下名號。准許他們上山禮拜,被選中的族人都是大喜過望,跪倒在地,高呼祖神巴羅。
也不全是被問到的都能有機會登上祖山,沒有選中者佔了多數,不少人低聲抽泣,悲喜之色形於言表。
李落幾人所處之地已然靠外,不過幾刻。選中的西戎族人已有過千,已經有不少接引帶着選中之人朝着祖山走去。
西戎男子大失所望。回頭看了一眼母親,老婦眼中含淚,身子微微發抖,呼察靖暗歎一聲,別過頭不去看她。
突地,近處一陣騷動,呼察靖定神望去。原來是一名祖山接引到了近前,周圍人羣全都一臉希冀,老婦眼中乍現喜色,掙開兒子攙扶的手臂,微顫顫的走前幾步,望着接引,一臉的祈求。
這接引看到老婦,微笑上前,拉住老婦的手說了幾句,想來是西戎古語,李落幾人都沒聽清是什麼。
老婦嘴角抽動,淚沿着眼眶流了出來,隱入滄桑的皺紋中,只是這接引僅是說了幾句,便鬆開老婦向他處走去,並沒有問老婦姓氏,準她上山。
老婦失魂落魄的站在當地,西戎男子心中悲苦,上前攬着自己的母親,低聲開解,但凡見者,莫不心酸難以。
呼察靖大忿,正欲出言,沈向東低喝道:“吳靖,不可。”呼察靖悻悻收聲。
接引四望之時,看到李落幾人,李落一臉淡然,靜靜立在一邊,餘下幾人各具風采,但都頗爲不凡,接引腳步一頓,轉向李落而來,走到近前,看着李落微笑問道:“幾位不是我們西戎族人吧?”字正腔圓,竟是大甘的腔語。
李落一禮,看着眼前的中年人,回道:“不是。”
“哦,那爲何而來?”
李落灑然一笑,走開幾步,抽出腰間的長刀,在雪地之中寫了一個心字,略一思量,又在旁邊寫了一個信字,收回長刀,沒有說話。
旁人一臉的驚詫,不知道李落爲何要在地上寫兩個字,接引也是一愣,凝神看了看雪地之中的字跡,訝然驚歎道:“好一手行雲流水的字!引刀成心,以心爲信,這位公子別有一番意境,不知幾位怎麼稱呼?”
“蒼洱吳長青,這位是我叔父吳用,另一位是我堂兄吳靖,餘下幾位都是我家中族人。”
“原來是天南來客,不知可願祖山一行?”話音剛落,周圍人羣中傳來一陣竊竊私語,沒想到這個接引竟會選中幾個外來之人。
李落道了一聲謝,回道:“這位先生,長青有一事相求。”
西戎族人一片譁然,向來被接引選中之人都是感激涕零,還從未有人敢在當面直言所求。這中年接引也是一呆,不知李落所求何事,應了一聲問道:“什麼事?”
李落緩言回道:“我要帶這位老婆婆上山。”
“啊!?”人羣中不少人發出驚呼聲音,西戎男子也沒有想到,驚訝的回頭看着李落,感激之情顯於顏表。
“這,”接引沉吟片刻道:“沒有這樣的先例......”
李落朗聲道:“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若不違祖神殿中訓誡,無中自可生有,想必祖神不會怪罪吧。”
接引思索少時,看着李落說道:“這位公子說得不錯,祖神並無戒律不可如此。只是苦燈不解,不知這位老婆婆是公子什麼人?”
“算起來也是昨日才見過。”
“哦?原來如此,公子心地良善,苦燈佩服。”
說完這位名叫苦燈的接引和顏說道:“祖山之上,原本也沒有這些規矩,只不過族民逐年越來越多,上山的人也越多,如果不是選一些人上山來,恐怕祖山山口早早就被擠滿了,如此一來,能上山的人卻又更少了。”
“先生所言不差,上的祖山的不願下來,山下的人自然就上不去,像這樣每日裡上山些,再下山,確能讓更多的人拜一拜祖神。”沈向東插言道。
苦燈微微一笑,道:“此爲善舉,也是她的善緣,苦燈怎好再做有違祖神聖意之事。苦燈只是一個小小的接引使者,各位請喚苦燈的名字吧。”說完轉身走向西戎母子身邊,老婦還自哀傷,孰不知峰迴路轉,終於能了了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