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便譏諷了李落幾句,大約是嫌棄李落沒有知恩回報之心。李落苦笑不語,悉數領受了小蝶的訓斥。
又過了兩天,這次寒雪坐不住了,跑去前山找自家小姐,這一找真的把姬芷露找回來了。還是傍晚時分,這天的晚霞格外的紅,似乎天邊燒了起來一樣,紅的有些觸目驚心。寒雪攙扶着姬芷露緩緩回了院子,兩個人走的很慢,都低着頭,而姬芷露似乎很累很累,如果不是寒雪扶着,幾乎邁出一步都要花費她全身的力氣。
進了院子,小蝶三人都圍了上去,李落也出了屋門,望着院中幾人。
鐵蘭最是心急,圍着姬芷露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寒雪一臉呆滯,似乎鐵蘭說的話一句都沒有聽進去。過了許久,姬芷露緩緩擡起了頭,這一擡頭,讓院中幾個女子傳出一陣驚呼,李落一望之下也大吃一驚,幾日不見,姬芷露竟然憔悴的到了香消玉殞的邊緣,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雙眼紅腫,佈滿了橫七豎八的血痕,彷彿油燈枯竭一般。
李落一怔,不由自主的上前幾步,不知道這個心底善良的美麗女子這些天經歷了什麼傷心欲絕的事,竟然有了老態龍鍾的枯槁。
鐵蘭最是膽小,看見自家小姐這幅模樣,險些哭了出來,一撇嘴嚷嚷道:“小姐,怎麼啦?你怎麼哭了?”
姬芷露悽然一笑,比哭更讓人傷心,呢喃低語道:“浩棠死了。”
“什麼!?”鐵蘭驚呼一聲,又急忙捂住嘴,一臉難以置信的看着姬芷露。
姬芷露嘴角一陣抽搐,心死般輕聲說道:“孔魚回來了,他帶回來了浩棠的屍體。”
“啊!”小蝶悲呼一聲,玉容青白數變,一頭栽倒在地。小蝶的異狀嚇了衆人一跳,就連姬芷露也微微動容。小竹手疾眼快,扶住暈倒的小蝶,掐了掐小蝶人中,小蝶依舊昏迷不醒,臉上瞬間籠罩了一層青黑顏色。
“她氣急攻心,氣鬱不暢,放她下來。”李落上前一步,沉聲說道。
院中幾人心神大亂,此時也沒了主心骨,小竹聽到李落說話,忙不倏將小蝶放平在地上。李落伏下身軀,看也不看的連點了小蝶胸口數處穴道,推宮過血,小蝶臉上的黑氣才漸漸散去,哇一聲吐了一口黃水,眼神渙散,突然大哭了起來,是聲嘶力竭的痛哭。
李落臉上閃過一絲病態的嫣紅,妄提真氣,又牽動了體內的傷勢,不過這個什麼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姬芷露怔怔的看着失聲痛哭的小蝶,眼神中有些同病相憐的憐憫,還有些傷心難過,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的看着涕淚橫流的小蝶,看着看着,臉上也被淚水浸溼,就連李落施展出這樣高深的點穴功夫也沒有在意。
小蝶和姬芷露一哭,其他幾人都哭了起來,院子裡格外壓抑悲慟。李落長嘆一聲,讓這些女子哭下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拍醒寒雪,沉聲說道:“雪姑娘,扶姬姑娘和小蝶姑娘進屋。小竹,你去找些草藥來,隨我去熬一付安神湯。”隨口說出了五種草藥,三種常見,兩種不多見,不多不少,恰巧是院子裡有的。
姬芷露在聽到李落說出藥引之後,微微呆了一呆,不過隨即又淹沒在傷心痛苦之中。
幾個女子都很悲痛,只是姬芷露和小蝶悲傷欲絕,餘下三女要照顧兩人,反而忘記了那麼一絲絲痛苦。姬芷露雖是痛心,但頗顯內斂,不忍拂了李落美意,勉強喝了幾口。小蝶已經哭的死去活來,好像比姬芷露還要傷悲,牙關緊咬,數次險些背過氣去,最後還是小竹撬開嘴,餵了幾口安神湯。
服過安神湯,姬芷露和小蝶的情緒都平復了些,姬芷露止住淚容,呆呆的望着窗外出神。小蝶蜷縮着身子,將頭埋進雙腿之間,沉默寡言的靠在牆角,纖弱的身子不時抽動一下,像一隻受了驚的小貓,無助可憐。
閨房之中李落不便待的久了,說和幾人相熟,但實則從沒有過交心之談,想勸解幾句也是無從說起,只好先一步退出屋外,留下寒雪幾人照料。
這一夜李落幾乎沒有怎麼閤眼。夜裡的小星山有時候會起風,平日裡風吹動竹葉簌簌作響,輕快靈動,驅趕走入夏以來的乾熱。只是昨夜的風變了味道,嗚嗚不絕,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擾的李落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實在心煩的厲害,李落起身推開窗戶透一透氣。對面的屋子裡還亮着燭火,已經過了三更天,姬芷露也沒有睡,定是還在念着如今已陰陽兩隔的左浩棠。
寒雪幾人折騰了半宿,到了後半夜實在困的厲害,各自回屋睡了一會。天剛亮的時候,寒雪幾人還沒有醒,李落一夜沒有睡,自然起的最早,輕手輕腳的出了門,和平時寒雪幾人一樣收拾了收拾院子。如今這個時候李落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力所能及總比袖手旁觀要多些人情味。
身後屋門一響,也有人和李落前後腳出了屋子。李落回頭望去,姬芷露一身白衣白飾,手臂上纏着黑紗,這是守靈的衣裳。衣服很白,但白不過姬芷露的臉,除了蒼白,臉上一如昨日般掛着讓人心碎的憔悴。
李落心中一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盤踞在心頭,壓的李落喘不上氣來。這種心緒不多見,當年洛兒身亡的時候,鷹愁峽外看見長寧臉上那抹殷紅血跡的時候,都有和此刻相差無幾的窒息感。這種感覺一直是李落心裡的夢魘,多少次從夢中醒來,汗溼了衣背,記着的就是那些刻骨銘心,想忘記偏偏又忘不掉的畫面。
“姬姑娘,天還沒有亮。”
“嗯。”姬芷露清清冷冷的應了一聲,讓李落一陣語塞,別看曾有揚南論道的壯舉,可到了眼下,就算是李落也同樣一籌莫展。
也許是覺得院子裡的氣氛有些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