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暗暗一嘆,當雙腳踏到樓中地面的時候,這半生就該歸於塵土,只在早一些或者是晚一刻而已。這個時候,李落的心反而很平靜,說不上有什麼遺憾或者不甘,多的是一種自在的釋然。身外事、旁邊人,到了這個時候,也能偷懶一下,不再去想,難得忘懷。
就在李落心存死志之時,一道白綾,來無蹤、去有影,靈動異常的卷向李落腰間。滿堂高手,竟然沒有一個人看見這道白綾從何而來。
李落亦是暗自一驚,剛要避開白綾,耳旁突然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了進來,悠悠嘆息道:“唉,你真叫人頭疼。”
李落微微一頓,白綾趁機纏住李落腰身,猛然向下一拽,半空中的李落如同過境流星,一頭向地面撞了過去。這樣的速度,這樣的力道,就算不死,最少也是筋斷骨折。
異變來的太快,也有些太突然,讓樓中諸人摸不着頭腦,錯愕之間李落已經重重的砸向地面。這一切都只在眨眼間,筋斷骨折、血肉橫飛的景象並沒有出現,就在李落撞上地面前一瞬,少來樓的地下突然裂開一個大口,一口將李落吞了進去,而這道白綾也是從這張大口中飛出來的,隨後白綾連同李落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像從來沒有在少來樓出現過。
陣陣怒吼聲從上傳了下來,使錘大漢狂吼一聲,大錘勢如開山,狠狠砸在李落消失的地方。地面應聲出現了一個大坑,土石飛濺,但土還是土,石還是石,沒有暗道,也沒有什麼蹊蹺。
大漢一愣,撓了撓頭,這一下的確沒想到。狂鷹尾隨而至,瞥了一眼,淡淡說道:“沉沙暗道,他還在秀同城。”
段江心中一陣氣悶,厲喝一聲道:“封鎖整個秀同城,來人,掘地三尺,給我把暗道挖出來。”
使劍的中年男子眉頭一皺,有些顧忌的說道:“國師,少來樓可是他的。”
“他的又怎麼樣?爲什麼這裡還會有一個暗道,而且是沉沙暗道?這件事和他脫不了干係,如果他有什麼說辭,哼,讓他自己去向撥汗交代。”
中年男子略作沉吟,不再多說,默許了段江行事的手段。幾乎就在同時,秀同城緊張起來,不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而是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急切。
地下,伸手不見五指,雖說此刻頭頂上纔剛過正午不久。
氣悶帶着陰溼,還有些許發黴的味道,狹小的甬道里,兩個人影急速穿行。甬道不高,兩個人只能彎着腰行進,好在兩人都是武功高絕之輩,倒也沒怎麼影響奔行的速度。
這裡的黑,黑的很安靜,有被遺忘的死寂。但也不全是如此,身後就有輕微的沙沙聲,就算黑暗中的兩個人加急幾步,沒過多久,這個聲響還是會這樣不離不棄的追上來。
沉沙暗道。
這是機關中極爲歹毒也極爲隱秘的一種暗道,這種暗道幾乎只能用一次,一旦觸發,整個暗道就會被流沙或者碎土淹沒,運氣好的話可以讓暗道入口處的追兵無跡可尋,運氣不好的話,躲進暗道裡的人走不及會活活困死,埋在地下,倒是省得暴屍荒野了。
此刻的兩人算是運氣好些,身後暗道塌陷雖然不曾停歇,但比起兩個人行進的速度來稍稍慢些,不至於將兩個人埋在地下。
沉沙暗道修建極爲繁複,而且修建的條件也極爲苛刻,帝王諸侯的陵墓中會有,而且不少,但少來樓下也有這樣一條沉沙暗道就有些奇怪了。
書卷記載中曾被人發現的沉沙暗道最長的也不過三裡,暗道越長,修建起來越難,萬一暗道任意哪個地方出現狀況,諸如卸沙溢土之類,整個暗道就將功虧一簣。
暗道中兩個人一前一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來,身後跟隨的人也穩穩停住腳步。
“就到這裡吧,王爺前行三步左轉,十丈後是暗道出口,出去之後就看王爺自己的造化了。”聲音刻意壓低,有些沉悶,不過是個女子的聲音。
“你怎麼辦?”
女子笑了笑,道:“這就不用王爺操心了,我只能送王爺到這裡,我救了王爺的事不能讓人知道,王爺今天想必見過他了,其中緣由我不說王爺也猜的出來。”
女子見李落默不吭聲,和聲問道:“怎麼,王爺心有微詞?”
“那倒沒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呵呵,王爺救過我,我還你一個人情。”
“就算是我救過你,但也只是一次,你卻救了我兩次。”
“王爺記得就好,我救你,就是不想你死,王爺莫要讓我的一片苦心白費了。”
李落輕咳一聲,淡淡應了一聲。
“就此別過,後會有期。眼下只是暫時安全,但暗道出口還在秀同城中,能不能出去就看王爺的本事啦。”女子輕輕一笑,宛若鬼魅般隱入暗道另一側不見了蹤影。
李落怔怔出神,相柳兒的一番話不合時宜的迴響起來,如果自己死了,的確會有很多人失望,也許就有數日之內救過自己兩次的她。卻道是活着不易,死了更難安寧,人世間的無奈恐怕莫過如此。
暗道塌陷的聲音靠了過來,李落深吸一口氣,既有生機,便不用急着求死,少一人失望總歸好過讓每個人都失望。
秀同全城皆兵,不說掘地三尺,幾乎都有掘地三十尺的勢頭,定要將李落留在秀同城。
相柳兒伏案寫着什麼,段江和使劍中年男子大氣也不敢出,躬身候在一旁,臉色陣青陣白,額頭微見虛汗。
過了許久,相柳兒才收筆停了下來,是寫了一封書信。相柳兒放下筆,將書信疊好放入信封,這才擡眼看向段江和中年男子。
段江心中一冷,求助般掃了一眼身旁男子,男子眼觀鼻鼻觀心,恭恭敬敬的站着,目不斜視,自然就好像沒有瞧見段江的求助之意。
段江暗罵一聲,不過不敢讓相柳兒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