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同城的夜突然間又靜了幾分,這個夜空也變得格外深邃悠遠,而這間院落彷彿從這一方天地中剝離了出去,李落和眼前佈下殺陣的高手置身於另外一個虛空。這種奇怪的感覺無法用語言來描述,整個人在一種遊離恍惚的夢中不願意醒過來。
異寶顯蹤,貪念接踵而至,無論是這間院子裡的哪一個人,都情不自禁的嚥了一口口水,勉強掩藏住貪婪,只是眼中的熱切和急迫多少暴露出此刻衆人的心思。
李落離補天龜甲最近,龜甲上玄妙的紋路彷彿記錄了什麼天地至理,毫光柔而不烈,瞧上一眼就很難將眼神從龜甲上移開。幸虧李落曾見識過補天龜甲的厲害,早有戒備,要不然怕是連呼吸都能忘得一乾二淨。
“你想做什麼!?”幾名高手齊聲喝道,臉色俱是一變,以爲李落想要毀去補天龜甲。
李落擡頭看了一眼,微覺愕然,隨即明白過來,喟然一嘆,不想負傷之下心境竟也被補天龜甲所引,變得這般遲鈍了。李落輕吁了一口氣,平聲說道:“補天龜甲是上古奇物,有德有緣者得之。這塊補天龜甲暫留大甘,並非就是大甘所有之物。從天下來,歸天下去,諸位放心,我無意只爲了一己私利而毀它,今夜該是蒙厥的機緣,補天龜甲流傳萬載,總不能斷絕在我手中。”
場中幾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覷,不知道李落是真情還是假意。李落無意解釋,垂目看着掌心中的補天龜甲,不知是李落眼花還是怎樣,這塊龜甲似乎比方纔更亮了些。
就在這時,一直閉門不出的墨卿突然推開房門走了出來,玉容藏隱,美目怔怔的看着李落,朱脣輕啓,輕聲喚道:“王爺。”
李落雙眉一挑,淡淡一笑,頷首一禮道:“墨姑娘。”
“你可恨我?”
“哈哈,墨姑娘如此一問豈不是有些多此一舉。”
墨卿默然無語,半晌才向着院中幾人輕聲說道:“我與大甘王爺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今夜卻和諸位聯手暗算於他,墨卿並無他念,只求爲王爺彈奏一曲,送王爺上路。”
中年男子和蒙面人眼中閃過狐疑之色,沒想到墨卿會在這種境地下拋頭露面,的確有些不合時宜,不過若是爲了聊表心意,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蒙面人默不吭聲,今夜殺局墨卿是至關重要的一環,倘若不是墨卿,想引李落入局確實不易,只是一曲琴音,想必李落也翻不起什麼波瀾。
墨卿見諸位沒有喝止,便當是默認了,返回了屋中。琴音悠揚響起,音色中無悲無喜,好像在訴說人世間的無奈和使然。
淡妝多態,更的的、頻回眄睞。
便認得琴心先許,欲綰合歡雙帶。
記畫堂、風月逢迎,輕鼙淺笑嬌無奈。
向睡鴨爐邊,翔鴛屏裡,羞把香羅暗解。
自過了燒燈後,都不見踏青挑菜。
幾回憑雙燕,丁寧深意,往來卻恨重簾礙。
約何時再,正春濃酒困,人閒晝永無聊賴。
厭厭睡起,猶有花梢日在。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院香徑獨徘徊。
琴音中透着幾分看破世事紅塵的慵懶,有一種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的感觸,映着孤燈老樹,彈進了每一個人的心間,沒有多餘的感慨,只解了這一抹愁和這一分寂寞。
李落靜靜聆聽,琴音低緩入耳,這場殺局會否也是墨卿的無奈。不管怎樣,聽到這樣的琴聲,李落原本不多的恨意也消散了大半,佈局破局,周而復返,佈局者也是局中人,如此而已。
琴聲未歇,李落耳邊忽然有一道細細的聲音傳了進來,語速極快:“此陣爲上古奇陣猶節候陣,陣分八位,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藏有四式,驚蟄、清明、小滿、芒種;每式有十二個變化,雨水、穀雨、小暑、大暑、處暑、白露、寒露、霜降、小雪、大雪、小寒、大寒。切記三位爲驚蟄,春生;四位爲夏至,夏榮;六位爲霜降,秋枯;五位爲小寒,冬滅,陣眼以風霜雨雪爲尊,破陣也在這四個陣眼當中。此陣兩人便可成陣,十二人就是大陣,他們是十三人,陣變多出一人,想必操練的未必純熟,王爺可行險一搏,踏春生,破冬滅,或許有一線生機。”
李落雙眉一揚,這個聲音很細很小,分辨不出男女,不過在李落腦海中卻冒出了當日在海上時鬼船中那個神秘莫測的白衣女子的傳音之語,滿院高手,除了李落沒有一個人察覺到這個細微的聲音。
暗中傳音之人言及行險一搏,恐怕也沒有多少把握李落能破得了這一陣,這才極快的點明殺陣出處,李落深悉陣法要領,自然能大約猜到陣眼所在,放手一搏總比束手就擒好些。
李落從琴音中掙脫出來,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神色不變,暗暗調息了一口內勁,蓄勢待發。
就在琴音就將停息的瞬間,李落將補天龜甲拋向院中空處,淡然說道:“拿去吧。”
先是琴音攝魄,再是補天龜甲離手,場中諸人心神皆是一頓,籠罩在李落身上的勁氣便有一絲鬆懈。李落等的就是這一絲轉瞬即逝的破綻,棄補天龜甲不顧,身如急電,向春生陣位搶了過去。
中年男子幾人臉色一變,補天龜甲就這樣靜靜的落在地上,不論是誰都有些許遲疑,是攔住李落還是先將補天龜甲收入囊中。貪念當頭,諸人都有私念,想着在這猶節候陣下李落斷無破圍的機會,出手也就慢了一分。只有這個蒙面人心中一寒,厲嘯道:“動手,攔住他!”
話音剛落,李落身在半空,無處借力,竟然繞開如臨大敵的春生一位,反向冬滅殺了過去。這一式輕功與倉央嘉禾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不如倉央嘉禾施展時的信手拈來,微見勉強,破陣卻是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