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黑與白

110 黑與白

他的臉上不禁有些疑惑的神色。

這時,馬車旁邊掀起一角的簾子,緩緩地放了下來,放回了原位,而外面那護衛的神色,也是看在了明奕眼中。

幽暗無光的馬車裡,光和風都是投不進地方,坐在裡面屹然不動的明奕臉上,卻是露出了古怪詭異的笑。

馬車軲轆的響聲,在通往慶華鎮的路上,悠悠然然不急不緩的響起,尋常得不能再尋常不過。

新年的熱鬧,隨着時間的過去,也逐漸得在消散,這慶華鎮是周邊小鎮,小鎮的生活比起帝都裡的生活來,總是要緩慢一些,帝都早已沒了新年的喜悅歡愉,早已又是恢復了從前的模樣,節奏明快的步子,而這慶華鎮的市集上,還是熙熙攘攘得擺了好些手工玩意兒,新年裡纔有的東西都還在。

鎮子小卻五臟俱全,人少,那便擺的時間長些,錢總是要賺的,日子總是要過的。

今日一大早,帝都相府家的公子納蘭肆便是受了三王爺連景簫的邀請,去那靜心湖邊上的酒樓一聚。

難得的不是在帝都城裡的盤月樓裡,估摸着是因爲連景簫爲了迎合這納蘭肆的喜好,是以便是約在了靜心湖處,否則,那盤月樓纔是這連景簫常年在的風水寶地。

納蘭肆帶着書墨,在馬車到了慶華鎮的鎮口的時候,便是下了馬車,一步一步朝着靜心湖的方向走去,一邊走着,一邊還能看周邊的風景,很是愜意。

這幾日,納蘭肆一直被相爺以及皇帝留住,處理一些極其隱秘的事情,他也是好久沒有出來如此散心了,是以今日的心情十分不錯,雖是知道這連景簫讓自己出來來這靜心湖一聚,定是沒什麼好事,不過,又是如何呢?

一襲月白長衫,拂過慶華鎮市集的街道上,彷彿也是讓這街道暈染了一些別樣的光彩,安靜祥和,令人舒服,看着那一襲白衣,便是覺得如沐春風。

納蘭肆常年掛在嘴邊的笑意,讓那些早早起來擺攤子的農家少女見了,忍不住都是羞澀了臉頰,偷偷拿着泛着瀲灩光彩的眼睛,純真無比得偷看着他。

哪家少年郎有如此風姿?

怕也是隻有寥寥幾家公子能有如色姿容如此氣韻了。

靜心湖是處在這慶華鎮最裡面的地方,是以,要到靜心湖,便是要走過這慶華鎮幾乎大半個的地方。

納蘭肆生於京都長於京都,卻是覺得,這慶華鎮處處都是風景,比起帝都的快節奏來,這樣慢姿態的生活,卻是他所追求。

走過倌院紅樓,一片安靜,在白天裡最是安靜的地方,怕也就是這專門供人享樂的酒樂場所了。

只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人因爲它而歡喜,卻總是會有人因爲它而哀愁。

路過慶華鎮頗有名氣的一家青樓時,一道淒厲的哭聲從裡面傳來,裡面伴隨着幾聲咒罵,罵罵咧咧的,帶着愁苦。

“這地方可真是晦氣,公子快些走,別讓這些污穢的人身上污穢的氣息髒了公子。”書墨聽到那樣淒厲的哭聲,半點憐憫之心都是沒有,只覺得討厭極了,他書墨最是討厭這些風塵女子了,什麼也不用幹,只要一笑,跳一個舞,陪人一晚上,便有相當於做奴做婢的人幾倍的銀子在手了。

最是厭惡這樣不勞而獲的人,靠着美貌和身體,做哪些齷齪的勾當。

書墨想着就是拉着納蘭肆趕緊想要從這地方離開,臉上嫌惡的神色已經是將他心底裡想的事,全部都是暴露了出來。

納蘭肆看着書墨這個樣子,便是想笑,一陣悶笑聲終究還是忍不住,就是溢了出來,低沉的笑聲徘徊在書墨的耳邊,他擡頭看見自家公子停了腳步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嘟了嘴,十分不高興的模樣。

“就知道少爺老好人,這妓女的哭聲,少爺都是要管,這妓女下賤,受什麼的罪,那都是她們活該,哪裡來的那麼多金豆子讓她們掉!”

書墨自認爲是納蘭肆肚子裡的蛔蟲,公子心裡想什麼,自己不用想,都是知道了。

“你啊你。”

納蘭肆一向疼寵自己這個小廝,從小伴隨着自己長大的,他的性格單純,愛恨分明,也是可愛,也就從來不去責罰他什麼。

書墨見納蘭肆說這話,一下變了臉色,趕緊換上了一副狗腿的模樣,

“書墨錯了,我家公子菩薩心腸,哼,就算那妓女遇到好事兒了!”

他是知道納蘭肆對他這話有些不高興了,趕緊就是扳回來,並朝着哭聲的方向看去,只在一個角落裡看到一個穿着樸素衣裳的婦人,卻沒看到那些個穿的花枝招展的妓女,也是奇怪。

這青樓周圍哪裡是會有清白女子,都是些年輕姑娘,這婦人怎麼是在這兒?

“你去看看,”

納蘭肆平日裡也不是會因爲這樣的事兒特意停下腳步的人,何況好些日子沒如此輕鬆過了,恨不得那些麻煩事兒都是離自己遠一些,可就是鬼使神差得停下了腳步。

縮在牆角處的婦人擡起了頭,看着面前拍了拍自己的面目清秀的小廝,有些不解,梨花帶雨的臉上,妝容早就是化了,亦或是洗乾淨了,只留下一張略有些滄桑的婦人面容。

“我家公子路過這兒,聽你哭聲淒厲,便是喚我來問問你,何事如此悲慼?又爲何在此?”

書墨在面對外人時,可不像是在納蘭肆面前的那副模樣,說起話來做起事來也是像模像樣。

方氏奇怪的看着面前這個人,聽他說我家公子這幾字,下意識得就是移開了頭,朝書墨身後看去,果然是看到了一身白衣翩翩的公子,她此刻淚眼朦朧,看不清那人長得什麼樣。

擡起有些髒污的手,擦了擦自己的淚水仔細看向那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公白衣公子。

溫潤的笑容,俊逸非凡的面容,身子修長,只站在那裡,便是覺得氣質非凡,非尋常人家的公子少爺有的氣度。

當方氏看到那白衣公子的臉時,還帶着淚花的眼睛晃了晃,總覺得那張臉看去有些熟悉,就好像曾經看到過一樣。

“大娘,大娘?”

書墨不知道如何稱呼面前的婦人,看她的樣子,猜測她的年紀喚大娘應該不爲過吧。

方氏聽到書墨的叫喚聲纔是回過神來,擡眼有些迷茫得看着那小廝,不知道他站在自己面前是做什麼,他憤恨不平自己在君家的待遇,更是氣憤那林平對待自己的態度,她被逐出君家後,便是想法設法想聯繫林平,可那林平倒是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愣是假裝沒看到自己的聯繫一般。

心寒不過如此。

如今自己孑然一身,什麼都沒有,想要做些什麼養活自己,卻是發現身無一技之長,就是想靠着臉蛋來着勾欄院裡,也是發現,都是年輕姑娘,哪裡有像她這樣年紀的老草,都不會有人來啃。

心頭悲憤之情一下爆發,纔是在這青樓外邊忍不住抱頭哭泣。

“沒什麼,我只是有些不平而難過。”

方氏擦了擦自己的淚水,從牆角里站起來,她知道面前不遠處的白衣公子身份一定是不簡單,是以,便是努力維持了一副得體的神態舉止。

果然,書墨見這婦人容顏姣好,舉止之間也見得到些貴氣,不禁來了疑惑,先是扭頭看了一眼自家公子,見自家公子以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便又是扭過頭去,

“大娘,那邊便是我家公子,你若是有什麼不平之事,可與我家公子說,我家公子若是可以相助,必是會幫助你。”

書墨疏離客氣道,又不失大家小廝的禮貌。

方氏心中立刻一喜。

此刻她就是漂浮在海浪上的一根枯草,若是能被人撿起來妥善放好,那便是上天保佑了!

現在,那白衣公子就是自己的大樹,必須要抓住!

“真的麼?公子真的能解奴家的苦楚麼?”說道這裡方氏的眼中不自覺便是又落下幾滴淚花來,楚楚可憐的模樣,落魄不已的衣着,看着便讓人覺得可憐至極。

書墨點了點頭,就是讓方氏跟着自己走,而他則是朝着自家公子的方向走去。

待走得近了,方氏也是擦乾了眼中的淚水,再是擡頭偷偷看那白衣公子時,也是一下認出了那白衣公子是誰,心中大喜!

那不就是帝都城相府家的納蘭公子麼?

曾經來過君家,那時,還是她接待的!

一想到這裡,方氏心裡便止不住得一陣高興,這納蘭公子性子溫柔,看起來極好說話,若是自己在這納蘭公子面前訴一訴苦,或許自己如今的地位,能有扭轉的可能,到時候,幾番巧語之下,將這納蘭肆給矇騙過去,或許,她便可重新做回君家風光的二夫人!

哼!到得那時,她必定要將那負心郎林平給狠狠懲治一番,逐出君家!

方氏心裡暗暗想着,看到納蘭肆的時候,真的覺得自己是看到了希望,如同黑暗之中許久不見陽光的人,一下開了一條縫,見到了外面照進來的光芒,有了希望。

卻是沒有想到,納蘭肆是誰?

恩,帝都相府家唯一的公子,深得皇帝賞識,年紀小的時候,便是表現出極其聰慧的天賦,現在年紀輕輕就是在朝廷裡有重要地位,又怎麼會是簡單的人?

早在方氏還沒認出這納蘭肆的時候,納蘭肆早就是認出了縮在牆角里嚶嚶哭泣的可憐女子是誰。

那便是那君家的二夫人。

君家的二夫人竟然會流落街頭,更是在這花街柳巷的外面,哭聲淒厲,着實是令人好奇。

前段時間還是君家的光彩人物,能代替主母出來迎客的姨娘,這一刻,卻是變成了蹲在外邊牆角處,穿的破爛的婦人,這期間,發生的事情,或許是耐人尋味。

這些大家族裡的事,他本是清楚明白,是以,看到面前的人是方氏之後,納蘭肆心裡的好奇便是被打斷了,更是有些後悔,爲何要停下?

指不定,又是一件麻煩。

方氏永遠不會知道面前這個永遠笑的優雅溫和的公子心裡在想什麼,就如同她永遠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是如何的易於對付,幾眼便是能看穿。

“奴家惶恐,原是納蘭公子!”

她一到納蘭肆面前,就是立即福了福身子,神色之間也有些惶恐的模樣,書墨見此,倒是有些驚訝了,暗想,自家公子竟是這麼厲害,老少通吃啊,如今連是婦人都知道自家公子的名號了?

書墨哪裡有納蘭肆細心,他可是沒認出來,現在面前的這個衣衫破舊的婦人,便是曾經去君家時,見到的打扮豔麗的二夫人。3

“咦?你竟是認識我家公子?”

書墨這是明知故問,語氣裡還有些沾沾自喜和高興的模樣,彷彿這方氏認出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納蘭肆一樣。

“你是——?”

納蘭肆裝作眼神被布矇蔽了一樣,看不見面前人是誰,認不出面前人是誰一樣,故意假裝不認識方氏,疏離有禮的問道。

方氏見納蘭肆忘記了自己,心裡有些失望,不過想想也是正常,這納蘭公子是誰?皇上身邊的紅人,忘記了自己那也是正常的,便也是沒多想。

“納蘭公子貴人多忘事,不記得奴家也是正常的,”方氏溫婉勉強得笑了一下,“奴家,奴家曾經是這慶華鎮君家的二夫人,若是納蘭公子記得曾經來君家時,是奴家接待的,那便是會記得奴家吧。”

書墨聽着這婦人說話,心裡可是難受的緊。

心想這大娘怎麼一點都是不會說話,這話雖說得是不錯,但怎麼讓人聽着就是難受得緊呢!

待方氏說完,納蘭肆又是想了想,纔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又是仔細看了看面前的方氏,終於是認出了她是誰的模樣。

“原是君家二夫人,不過,夫人怎會出現在這裡?”

方氏看着納蘭肆的眼神,聽着他說話的語氣,便又是覺得一陣哀慼,更是因爲有眼前這根救命稻草的原因,神色越加的悽悽慘慘慼戚。

“公子,您一定要爲奴家伸冤啊!”

一下就是跪在了地上,現在雖然是白天,雖然這地方只有在夜晚來臨時纔會熱鬧非凡,雖然,現在沒多少人,但好歹是白天,這兒有了動靜,旁邊路過的人不自覺的便是會將視線看向這邊,就是看到了一個婦人跪在地上,朝着面前的一位白衣公子叩頭。

任誰見到這樣的一副場景都是會好奇。

納蘭肆也是沒料到這方氏會忽然跪下,在方氏跪下的一瞬間,眼中便是閃過一絲不耐,只是掩藏得極深,就是跟在他身邊多年的書墨,也不會看到自家如仙一般的公子會有那樣的神情。

“夫人有什麼話便直說吧,如此大禮,還是免了。”

納蘭肆這話一出,書墨倒是聽出了他的一些不高興,下意識得朝周圍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些偷偷朝這裡看來,更是有些指指點點的眼神,立馬臉色也是耷拉了下來,趕緊將地上跪着的方氏扶起來,

“大娘,有話你便是直接與我家公子說,這等大禮,無須行。”

方氏聽出了一些這納蘭肆與書墨的不高興,也不強跪在地上,只又默默流了眼淚,聲音梗着,

“公子,奴家,奴家被我家五小姐柒姐兒冤枉,說是奴家與人私通,奴家便是被冠上這惡名,被趕出了君家,奴家一個婦人,如何在外面生存,方纔想想便是一陣悲慼,纔是不由哭出來。”

方氏將錯推到了君柒身上,自己真就是如此無辜一樣。

“奴家的女兒也是失蹤了,奴家,奴家如今孤苦無依,不知如何是好!”

方氏沒提及自己的兒子,是下意識得不想勞煩君帆,不想因爲自己毀了他的前程似錦,也就忽視了君帆不顧及自己的行爲。

“公子,公子能否帶奴家再去一趟君家,向我家老爺,我家老太君說明奴家的冤屈!”

“我家公子應了三王爺的邀約,沒空去君家。”

書墨知道自家公子不喜,便是開口替納蘭肆拒絕了此事,卻沒想到納蘭肆下一秒卻說,

“若是君二夫人真有冤屈,我替夫人走一趟也不費事。”書墨正驚訝,又聽自家公子道,“書墨,替我去三王爺那兒一趟,就說我有事耽誤一會兒,還請王爺見諒。”

“是,公子。”

書墨還想說什麼,見納蘭肆神色認真,便點了點頭,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二夫人,請。”

方氏心裡高興着,點了點頭,趕緊朝君家的方向去。

她不知道,納蘭肆去君家,另有別意。

……。

待納蘭肆與方氏到君家府門前時,恰好一輛馬車從前方駛來,納蘭肆讓開了些,卻見那馬車在君府門前停下。

只一眼,就認出了那獨特的馬車,

除了明奕,這大宇國誰也沒有這樣一輛馬車。

明奕來此作何?

轉念一想那賜婚聖旨,稍稍瞭然了些。

馬車簾子掀起,果真是看到那永遠一身墨黑衣衫卻照舊是風華絕代的絕豔男子從馬車上下來。

一個,是衆人唾棄的豔名遠播的浪蕩皇子,

一個,是衆人崇敬的風采卓絕的相府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