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不是東西的長公主!

春光明媚,又有了寧江侯的明確話語,斷了一隻手的徐明其和王於鳳感激而去。寧江侯在他們走以後,居然也是悠閒的。

下臺階看過花,回房中,孫珉端坐房中笑:“舅父想去會會大成長公主?”茶香縈繞,把臨安郡王圍在其中,分明不是半隱半露,吞吐如在雲露中。但臨安郡王意味深長的笑,襯上茶香,竟然有種半在雲色中的深沉感。

寧江侯再一次認真把孫珉打量,深吸一口氣,露出笑容。他還是認爲只有孫珉可以當帝位,就要對他客氣得多,撫須而笑:“要去會會的。”

……

第二天春華暖風,蕭護早起又勸慧娘:“不要去,去到你淚漣漣,我心裡難受。”慧娘昨天已哭得眼睛紅腫,在夫君懷中纏了半天,一定要活剮徐明其和王於鳳。十三從來不是心腸狠毒的人,蕭護知道她是一時氣話,就沒有答應,只是勸她。

剮人這狠話也能出來,可見十三心中怨恨到什麼地步。蕭護才一早又勸:“這兩個人和死人沒分別,乖乖在家裡讓我安心。”拿窗外新起一片花籬哄十三:“你穿件嬌黃衣服,坐到綠葉子下面做針指,丫頭們伴着,弟妹們伴着,我看到不知道多開心。”

慧娘再一次在他懷裡淚汪汪,泣不成聲:“我要去。”

蕭護嘆氣,憐惜地道:“好吧。可一天審不完,你可不許鬧事情。”慧娘答應,夫妻同用早飯。既然答應慧娘去,蕭護不忍讓慧娘獨自呆房中,怕自己不在身邊,她又痛哭不止。讓她跟自己去書房,裡間坐着做針指。大帥在外間見了幾個官員,見天到了時辰,喊出慧娘來,親手給她罩上薄面紗,再一次交待:“他們必定有回的三言兩語,你聽不下去,也不許攪和公堂,不然我要生氣的。”

慧娘在他手臂中乖乖答應。

蕭護上馬,慧娘上車。出府門,在大街上,被熱情的百姓們圍住。他們聽說蕭大帥親自去看公審,也一同前去。

大理寺和刑部同審此案,主審的四個大人,大理寺卿,少卿,刑部尚書,和侍郎同到。蕭護說要來,長公主備加關注,又是公審,人人可以聽的,四位大人不敢不早到。

見時辰沒到,已人山人海,四位大人自知壓力重大,先私下商議:“這案子是先帝手中冤枉案子,推卷宗不全是不想重審。這案子本來就線索不明,宮中先貴妃石氏侍衛呂春樑出來親審,且結的案子,全結在以前尚書大人手中。石氏一門叛國,呂春樑已死,又蕭帥盯着不放,咱們只推翻就行。”

這是大理寺卿,他兵亂前不是大理寺卿,只是大理寺少卿,現在掌權,人有正直也有眼色,這明擺是個不清楚的案子,現在還它本來面目就是。

他帶頭說出來,餘下的人當然答應。本來定下的案子重審,至少得到三堂以上。還要上報朝廷,發出再核。

現在他們爲省事,也爲討好長公主和蕭護,四個人一起決定:“今天一堂問完,明天收監,這案子就過了。”

刑部裡尚書和侍郎巴不得這樣。還壓着好些案子呢,全慢慢審,審到明年也審不完。審到明年照給俸祿他們不擔心,可蕭帥不肯發兵掃平道路,大成長公主焦急於心,這案子還敢審得慢?

四個人商議出來,見呼聲涌動:“大帥到了!”

爲公審搭了一個高臺,臺底下百姓們潮水般涌動,把高臺擠得有些晃動。見人羣中,一行人下馬,爲首的一個人華貴沉穩,又年青得和大帥身份不太相符,不過正因爲他年青,這就對了。

正是玄武軍大帥蕭護。

蕭護下馬,含笑和四方百姓們答禮,停上一停,候着慧娘下車到自己身後,帶着她往人中來。

慧娘在面紗中,接受到無數羨慕眼光,無數熱情呼喊。人流擁得太厲害,小廝和親兵們滿面笑容,用自己身體結成牆,給大帥和夫人一條能過去的路。

他們從來是有笑容的,而且受到過激衝撞也不會還手,只用自己胸膛頂着。

人後面,臨安郡王孫珉便衣在馬車中,見到這場景心中一動:“竟然沒有人暗殺他?”蕭護現在諸王眼中釘,他們不管挾制道路的張寶成,眼珠子全盯着蕭護。

對面坐着寧江侯,苦笑:“你看那些百姓,擠前面的全是他去年救下的人。蕭護精似鬼,有一回上街讓人圍住,百姓們太熱情,把他的親兵擠成傷。蕭護當即宣稱有人暗殺,當時百姓們亂了好幾夜尋找暗殺的人。他把百姓們的心都調動起來,有一個暗殺的,只怕沒掏刀子先就斃命。”

孫珉再看,見果然是這樣。有一個百姓懷裡不知取什麼,旁邊人立即把他一推,幾隻手高擡他起來:“你懷裡是什麼!”那個人在高處尖聲叫:“我鼻子癢,取汗巾子!”

“厲害!”孫珉微微一笑:“不殺此人,無人能坐京都!”寧江侯凝重地點頭:“正是這話!”

可尋常要殺蕭護談何容易?

旁邊無聲無息多了一輛車,外面看不出來是哪一家的。老孫氏坐在車中,手上一串紅玉佛珠,不斷的念着佛,她心中還是驚嚇不已,要是變天?

他們這些貴族怎麼辦?

老孫氏對蕭護包庇樑源吉是痛恨的,卻沒有見過蕭護,她本來打算不正眼瞧這些人,現在被迫要私下來看他長相。

蕭護一行人已到臺下,專門給他留一塊地方,遮棚子,有坐處,他和慧娘坐下來。親兵和小廝們四周筆直站着,用自己身體半擋住,犀利的不住掃視。

姚興獻斜斜抱臂也在人後,看似悠閒,其實盯着第三批人,穿便衣,無聲無息混入人流中,隨時保護蕭護安全。

高臺上有衙役出來,手持銅鑼喊肅靜。片刻,大理寺卿等人就座,先命帶上徐明其和王於鳳來。

徐大人上臺時,是刻意裝出來的狼狽。他斷一隻手,常掩在袖中羞給人看。此時紮起袖子,亮出自己斷腕上臺。王於鳳大人,才四十多歲,是氣喘不足,好似肺氣腫病人上臺。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讓人不能用刑。當着人,好意思對這種人用刑?

刑部尚書低聲罵:“放刁!”

大理寺卿爲首,率先問道:“下站者可是吏部官員徐明其王於鳳!”刑不上大夫,真的有罪也能用刑,不過見官不跪,卻有這樣定例。

這兩位只行下級禮。官服在身,因此站着。

蕭護不悅,還穿着官服?往臺中掃一眼。

臺上四位大人一見就知竅,大理寺卿喝道:“此案素有疑點!怎敢還爲官身!來人,去了官服!”

蕭護微微一笑。

寧江侯不屑,孫珉笑起來:“這個人是蕭護的?”寧江侯嘆氣:“官員們是隨風倒,有朝一日你在京中,他們也這樣對你,要把蕭護罵得不值一文。”

談不上誰的人。

過來兩個衙役,不顧徐明其和王於鳳申辯,去了官服,兩個人無奈跪下。

三句話,審得明明白白。

頭一句:“爾等與前吏部封玉良大人爲同僚爲上司?”

“同僚。”

“封大人掌管的是什麼機密?”

“並無機密,是吏部官員們公文來往。”

“你二人分別把怎麼知道封大人叛國,誰先看到的,又是怎麼商議的,什麼時辰看到的,看到的是什麼?怎麼上報,審過幾堂,都有哪些人,一一書寫下來,單獨呈上來!”

徐明其和王於鳳呆在當地,幾乎癱軟。

他們兵亂前,根本不認爲蕭家可以推翻這案子,有貴妃在,有國舅在!兵亂中,受蕭護看管,兵亂後,也半受看管,一心只求寧江侯保命,哪有串供的心!

再說就串了,上臺去問什麼,他們事先不明。再有就是舊卷宗是由呂春樑親手所寫,裡面是什麼,他們也不知道。卷宗毀去多少,留下多少,他們更無從知道。

餘下卷宗,蕭護要握在手中,大成長公主認爲挾制蕭護一分是一分,在長公主手中。

這可怎麼回話?

兩個人猶豫一下,還要互看一眼,惹得大理寺卿大怒:“回話!”

徐明其白眼往上,暈了。

王於鳳一看,往地上一伏,哼哼嘰嘰裝病。

臺下老百姓們喧譁不止。

這分明是回答不出來。

慧娘淚水長滾,抽噎不止。蕭護握住她一隻手:“讓你不要來,就是怕你哭!”

大理寺卿惱火,喝命:“救起徐大人來!”

有一個衙役答應着,下臺去端一盆涼水過來。王於鳳急了,他們兩個人跪在一處,要潑不是全潑中了。

當着人,這也是丟面子的事。

忙低聲喊:“老徐,躲不過去,快醒醒。”徐大人馬上醒了。衙役笑着把水又端走。

身爲官員的徐明其和王於鳳,心頭陣陣發緊。他們知道審案流程,沒想到頭一堂,不取以前卷宗,上來就問,全無過場。兩個人心中發寒,寧江侯說話算還是不算?這上面四個匹夫,一審就想殺人在這裡?

大理寺卿不耐煩:“快寫!”

紙筆早取過放在他們手邊。

徐明其和王於鳳決定拼了,長呼道:“皇天在上,我徐明其(王於鳳)忠心爲國,發現有叛國的人怎麼能不報?後來怎麼審,我們只實說自己看到的。封玉良偷的是什麼機密,看以前卷宗就知道!”

蕭護騰地火了,一擰身子站起來,怒氣全在面上。

還皇天在上!

吏部不掌管機密的官員,怎麼會有機密在手!而兩個平時有來往的同僚,身爲官員發現同僚有疑心,居然就去出首!

那這樣,以後疑人偷斧的事可以千件萬件!

大理寺卿也正這樣問:“身爲官員,難道不知道誣告是罪名?沒有查看清楚,就敢誣告?那天下人全冤死!”

慧娘哭得梨花帶雨。水蘭和小螺兒陪她來,一個哭得淚水花花,一個哭得抽一聲又是一聲,聽得人肯定會難過。

蕭護鐵青着臉,緩緩又坐下來。

大理寺卿四個人準備充分,強讓兩個人把前後案情寫出來,當衆念出來,再對兩個人寫的是不是這些話,徐明其和王於鳳死抗着說過程就是這樣。

四位大人呵呵笑起來:“取舊卷宗來!”

舊卷宗取到,讓人到高臺沿上,再當衆念出來,聽的人譁然。上一回說的過程,與這一回寫的過程是兩回事。

舊卷宗,是呂春樑結的案。

寧江侯在這個時候,讓馬車往大成長公主府上去。

孫珉先下車,他還想多看一時。再有,就是暗殺蕭護怎麼才能一擊得手。蕭護在,京中百姓們人心向他,誰來當新帝,蕭護也是個尾大不掉的角色。

大成長公主正在府中,不時的聽人來回公審的話。聽到起初的三句問話,不放在心上的一笑。與石貴妃和國舅有關的,爲壽昌辦的事情,不用想也是冤枉案子。這案子既冤枉,撥亂反正也應當。

又買好蕭護,何樂而不爲?

門上家人驚奇的進來,太過於驚奇,嘴微張着。長公主瞅他一眼:“有什麼事?”門上家人吃吃道:“寧江侯來拜!”

“砰!”大成長公主手中的一本公文摔落地上。

她吃驚和家人驚奇是有理由的。

兵亂後,張太妃和大成長公主一力打壓寧江侯。凡是寧江侯提的官員,全數壓下。如有人不服,長公主就請他同進宮,由張太妃哭訴:“先帝去了,丟下我們孤兒寡母的讓人欺負。大人要官職,是先帝的臣子,由長公主安排。找別的人,指不定又丟什麼落下什麼的,讓我死了,也沒臉見先帝呀。”

回去的人對寧江侯說,寧江侯忍了幾回,不和婦人們一般見識。可外面謠言起來,要求官的,求寧江侯無用,再說,就是寧江侯失勢。

長公主有蕭護,把寧江侯一派換了幾個官職高的下來。那些人不肯走,是蕭護在場,讓人硬拉走,奪了官印。

所以別人說蕭護是打手。

寧江侯在家裡罵:“兵痞!”不敢和蕭護鬧,坐車來到長公主府上,兩個人維護皇權,卻各自爲政的人大吵一通,長公主把話亮明:“國難當頭,你丟失寶物,你是不吉之人,以後朝政不許再管!”

寧江侯這時候想到張閣老,張閣老在他們對待蕭護的問題上都裝聾作啞,何況是這件事,繼續裝聾作啞,還勸寧江侯:“和女人是說不通道理的。”

寧江侯因此才落敗。

他今天又上門,門人驚,長公主詫異,又來吵架的?

這老頭子吵起來,嗓門高,話也毒:“你一個婦道人家,仗着是先帝骨血,你牡雞司鳴,國必大亂。你臣亂君綱,國之妖孽!”

當然在長公主府上,寧江侯吵架也沒贏。

門人還在等着長公主吩咐,大成長公主橫一橫心,此時認爲蕭護可愛有用寶貝如少見之珍珠瑪瑙。長公主眯眼冷笑:“他敢來,我就敢見!”

一個“請”字出口!

寧江侯進門,他纔不是客氣而來,也不是謹慎而行。他衣袍飄飄,行走如入無人之境。見客廳上緩步出迎一個人,大成長公主滿面威嚴:“寧江侯,近來可好?”

“我好,是你不好!”寧江侯這回來是有準備,和上一次來是怒氣上涌不一樣。他就此站定在甬道上,袍袖雙雙捲起在手中,揹負起來,架勢拉開,鬍子半翹:“你糊塗!”

“你昏聵!”大成長公主想也不想,就是一句。

程業康奔出來,他私下裡想到蕭護飛揚跋扈之勢已出,也想過和寧江侯修舊好。對母親說過,女人全是天生記恨型的,長公主現在有蕭護不是嗎?她纔不要給自己樹個天敵,將來選新帝時爲難自己,和自己意見不一,就不答應。

難得寧江侯主動上門,雖然又是吵架姿勢而來,程業康也滿面笑容,分開雙手:“母親,侯爺,有話好好說。”

母親和侯爺都不理會他。

寧江侯指手劃腳:“你養虎爲患!”

“你多管閒事!”

“我先帝老臣,勢必要管!”

“你家裡閒呆,佛也開眼!”這是長公主的毒舌。

“你名聲受損,還敢猖獗!”

“我執掌皇權,一心爲民!”長公主啐他。

寧江侯閃過,回啐:“我呸!”一口老唾沫飛出:“你常犯糊塗,總是失心瘋!”到處找東西:“這是你家,這是你家,我今天不把你點醒明白,我枉爲先帝老臣!”

地上掃得光溜溜的,找個石塊都難。寧江侯一眼相中程業康的玉佩,眼睛放光,衝上去就奪他腰間:“這個給我,我拿來砸……”

程業康雙手來護:“這是我心愛的!”耳邊聽寧江侯細聲道:“我有緊急要事要談!”程業康一愣,見寧江侯鬍子飛揚,眸光卻中正凝重,不是那來到吵架的瘋子人。程業康一閃念明白,忙一把攙扶寧江侯,大聲道:“啊,寧江侯,有話進來說,外面吵有失官體,不像樣子!”

寧江侯雙手緊緊抓住程業康腰上玉佩,一個勁兒的嚷:“給我,我拿來砸!哎哎,我不進你們家,你們家處處臭不可聞!”

也進去了。程業康年青,在別人眼中,力氣比寧江侯要大。

把寧江侯安坐在房中,程業康又奔出來請母親:“母親,來到是客,咱們不和他一起發瘋,不過得勸着。”

長公主在滿院子微紫輕紅中嘆氣:“唉,他怎麼又來了?”無奈進去。

吵架,房門是關上的。院子裡下人不再支着耳朵,各自去忙活。

房門一關,寧江侯就不再發瘋,急促道:“說話可便?”程業康道:“你說。”長公主冷眼斜睨。

寧江侯一氣就說完:“封家的案子不能翻,封家女兒是欽犯!這是對蕭護的約束!他以後尾大不掉,要拿他時,隨時哪有罪名!”

幾句匆匆而過,寧江侯扯着嗓子大罵:“你糊塗!你犯混!你瘋了!你枉爲先帝骨血!”外面人見到寧江侯打開房門,好似一路打將出來,老頭子鬍鬚半飄,罵着出長公主府門。坐上馬車後,心中還有得意。

這一回再聽不懂,長公主你可真的傻了。

長公主愣在房中!

程業康呆在房中!

直到聽不到寧江侯的罵聲,如木雕泥塑的母子兩個人同時眸中一閃,長公主輕輕忍耐的呼一口氣,程業康還怕她聽不懂,近前一步,焦急地來解釋寧江侯話意:“母親,封家是欽犯!這是治蕭護的深圈!蕭護尾大不掉樣子已出現,只是母親你看不到!母親受先帝教導,是可以上金殿的公主!母親,用人之道,必有挾制之處啊!”

大成長公主面色蒼白,真的讓寧江侯罵成面無血色。耳邊是兒子苦口婆心的聲音,良久,大成長公主輕嘆一口氣,自悔的道:“我是糊塗啊!”

從這些皇權維護者的角度來說,是有見事不明的地方。

一旁有兩把楠木扶手椅,長公主坐下來,頹然!

程業康還在絮叨,他彎腰在長公主身邊:“蕭護越來越不像樣子,就說伍思德殺公主陪嫁宮女,他怕不好解釋,不懲治得罪母親,懲治得罪他家那欽犯和手下將軍,頭天裝睡可以原諒。第二天,居然也不來解釋,太怠慢母親不是嗎?再說他家那欽犯,您看慣得在頭頂上,蕭護推睡,她跑來也應該好好解釋,好好賠禮。母親您還記得她說的話?母親爲國如此辛苦,睡不好吃不下,還要受她的氣,這分明是蕭護不好,他有怠慢之心!”

爲伍思德殺人的事,長公主還真的心中犯堵。而慧孃的話,更讓長公主認爲她無禮。再說蕭護,你竟然真的不來解釋一句?

一個字也沒有!

殺人,就這樣過去了!

還有蕭護不肯出兵,拿封家這案子不丟手!不善待自己賞給他的丫頭!……

人生嫌隙,可以出來一堆!

挑刺唄,隨挑隨有。

大成長公主默默不語,心中是越來越氣憤。她急命兒子:“快去告訴大理寺卿,這案子另有曲折,再作商議!”

……

高臺上,正起波折。在寧江侯走後,跳出一個人來,自稱是吏部雜役,指證封大人確定叛國。徐明其和王於鳳知道他不是無故出來的,肯定是寧江侯另有法子,也一口咬定自己冤枉,封大人叛國!

蕭護的臉青得不能再青,命蕭北:“去查查這個人是誰!”而慧娘已經不哭了,怒目圓睜瞪着臺上纔出來的人。

新冒出來的這個人,爲寧江侯會見大成長公主爭取不少時間。

慧娘本能地不再聽臺上,而是在臺下尋找。見蕭護也和自己一樣,夫妻都想到一件事,臺下必有接應的人!

孫珉正倚着一根柱子笑,冷不防颱下有百姓們狂喊:“作僞證者死!”有人哄地一衝,姚興獻也抱臂而笑,這是他乾的!

他們兩個人全在最後面,餘下的人往前就衝,如退潮,現出在最後的人來。

最悠閒的兩個人,暴露在人面前。

姚興獻是不在乎,可臨安郡王卻低低臉兒,轉身就走。他的幾個隨從跟上來,在將到未到時,慧娘一眼看到他!

這個人的背影!

好熟悉!

這是誰?

慧娘在京裡熟悉的人屈指可數。除了自己丈夫家裡人,就是軍中的將軍們和士兵。她見的人也不少,可腦海裡這個人不是軍中將士,這個人…。是誰呢?

對他起疑心,又確定他不是軍中將士,原因無二,他的背影太俊秀。和春天水邊隨風照水,又不改自己根節的柳樹般,還是直條條高挑的柳樹,不是彎脖子樹。

又自身有高貴。和普通人走路晃肩頭不穩不一樣,和將士們大步通通,帶着暴發氣勢不一樣。他是穩而又從容,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

這樣的人,十三認識得就不多。

她想指給蕭護看,卻見蕭護目光瞍了一圈,關切地回到自己身上。大帥他沒看到,孫珉的隨從迅速把他圍上。

“十三,我必定殺他們!你不要再哭泣!”蕭護眼下最關心的只有妻子。大帥雖然氣憤,對着慧娘時無盡溫柔。

他有千種萬種法子可以殺徐明其和王於鳳,留他們到今天,就是要讓他們死在罪名中,還要光天化日受死。

慧娘收回心神,把那個想不起來的背影忘記,對夫君依偎過去,低聲道:“十三知道。”

接下來,程業康派的人到了,案子直轉而下,審到中午時,這案子還不了了之!

蕭護心知有變,怕慧娘傷心難過,攜她回去用午飯,看着慧娘睡下來,徑直來見大成長公主。

他心中煩悶,對長公主更討厭幾分。

蕭護願在京中守衛,爲的是什麼?就是妻子頭上這欽犯的罪名!

是個人也明白,慧娘頭上欽犯罪名不除,早晚會有事情。蕭護是不怕,他是心裡膈應。也由這事,可以看出長公主的態度!

你對我是真心還是假意?

全在封家的冤案平不平上。

一件冤案遲遲難平,蕭護就更生氣!

糊塗的先帝去了,糊塗的國舅去了……怎麼這世道還這樣!

而寧江侯去長公主府上,蕭護回家就知道了。他認定這事必有古怪,說不定和爭吵不休的寧江侯有關。

大成長公主在花廳上賞魚,她知道蕭護必定會來。蕭護愛妻如命,大成長公主是個女人,不打蕭護主意的她,也是嫉妒慧孃的。

她細細地想了半個上午,認爲蕭護和自己有些嫌隙,與蕭夫人有關。蕭夫人要是個好的,理當勸着丈夫來見自己,不應該在丫頭們被殺後,她自己來了。

她就不能推醒蕭護過來解釋?

還有十一公主嫁的人,是蕭夫人的母氏一族。十一公主倚仗的,還不是蕭夫人的勢。這個仗着丈夫,就敢猖狂的婦人!

手中魚食灑下,有人通報:“大帥來見。”春光裡,蕭護昂首挺胸,匆匆而來。花樹光影,在他身邊繞成別樣景緻,長公主也心中讚歎,不得不說,蕭大帥真是難尋的出挑人物。

長公主含笑起身:“大帥來了。”

蕭護欠身行禮:“見過長公主。”

兩個人坐下,長公主笑眸流連在蕭護身上,你也知道急?蕭護開門見山:“今天審我岳父的案子,中間居然出了差錯,這案子本是冤枉,還能拖到幾時?”

蕭護沒有耐心再繞話。

長公主笑盈盈,先讓一杯香茶給蕭護:“大帥,案子沒結,不能說這樣話。冤枉不冤枉的,得結案時才知道。你說是不是?”她總如母親般對蕭護,含笑責備:“大帥孩子氣。”

蕭護心中一格登,面色毫不掩飾的沉下來。自己猜的不錯,長公主變了口風。

主審的四個人,大理寺卿,少卿,刑部尚書,侍郎,和蕭護都不錯。可是主要的兩個人,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是大成長公主安的人。

大成長公主不插手玄武軍,蕭護也不會允許她插手;蕭護也不插手六部裡的主要官員,大成長公主有了寧江侯之痛,也不會允許別人插手。

蕭護保的官員們,大多是副職。

長公主口風一變,封家案子馬上有變。

蕭護不死心,也不相信長公主還敢變,他試探地問:“這案子有新證人?”長公主笑容可掬:“那當然承認。”

“這案子以前結案與貴妃和國舅有關。”

長公主莞爾:“大帥,貴妃是深宮中女人,怎麼會插手外官的事?應該是我們誤聽人言。國舅?他身上還有好幾個案子呢,未必個個是冤枉的!”

蕭護面上沒有變化,心中冷笑,果然!

他再沒有太多的話,裝着品香茶,和大成長公主有一句沒有一句的聊着,香茶品完。蕭護斬釘截鐵敲打一句:“我岳父必定是冤枉的,我看這案子怎麼審!”

他脾氣上來了。

大成長公主爲他難得的壓不住性子只是溫和地勸:“清者自清,大帥不必多擔心!”長公主故作輕描淡寫地道:“要是封家還是欽犯?”

蕭護眉頭眼底一陣火星亂迸。

“大帥,夫人孃家真的是伍氏?”長公主話風一變。蕭護強壓怒火:“是!”長公主輕輕地笑:“那就好。前天你對我說有命婦不尊重夫人,要爲你家夫人討誥封,我放在心上。進宮和太妃說過,太妃也說應該早給,只是,大帥你也知道,現在沒有皇帝,沒有聖旨。我一個人說的,也不算。不過伍氏十三孃的誥封,我是記在心上的,你放心吧!”

長公主隱隱解氣,卻也不敢把蕭護惹得太狠。

慧娘在樑家讓人罵沒有誥封,蕭護第二天就和大成長公主說這件事。而伍思德殺了丫頭,蕭護隻字不提。

水中游魚悠閒自在,水邊上,長公主和蕭護全默然不語,大家心底下作着較量。

是欽犯,你還敢讓她出頭?

出爾反爾的就是你!

蕭護憤憤,再說也不起作用,還說他作什麼。他告辭要走,長公主喊住他,叮嚀道:“大帥,出兵的事情爲國爲民,不要爲小事情鬧彆扭!”

她是誠懇和關切的。這全是小事情。

蕭護要沒有忠臣的心,早就自立爲帝。

他刀刻斧雕的面容依然平靜,封家的案子還叫小事?可長公主認爲是小事,就讓她說去吧。蕭護黯然神傷,還是答應下來:“知道!”

頭也不回的往外走,長公主心中也彷彿少了什麼。她悶悶不樂的再投食餵魚,總覺得淡而又淡,打不起精神。

走出公主府的蕭護,不知道回去怎麼對十三說。他一面痛恨長公主,一面又恨自己!憑心而論,蕭護對慧娘再說不出二話來,他在當年不能庇護慧娘,只能保護十三時,就時常責怪自己。

這樣上了路,大帥一直精神不濟。

他是個男兒漢,以玄武軍少帥,大帥之名聲,當得起一聲英雄!

蕭護很快有了主意,嘴角噙着一絲冷笑,他決定給大成長公主一點顏色看看。就在明天!

回到家中,就去找十三,十三卻不見了!

……

慧娘在蕭護走以後,睡了只有盞茶時分。小螺兒和水蘭在外間,聽到夫人嚷一聲:“原來是他!”

夫人衣衫不整的出來,問:“少帥呢?”

等不及讓人去問再來回話,慧娘換上衣服自己去問。見蕭護不在,慧娘急了,這事情一時也不能拖曳。

她馬上有了主意,回去換上一身男裝,讓小螺兒和水蘭不要跟。往大門來,張家正在和張伯胡扯,見慧娘過來,一跳起來:“十三少,你找我?”

“你過來。”慧娘讓張家到一邊,低聲道:“叫上十個人左右,換上便衣,不要常跟大帥能讓人認出來是咱們家人的那幾個,要生面孔,快着些。去晚了,打軍棍。”

張家摸頭笑:“你遲早讓軍棍夢魘了!”

很快,弄來一隊人,慧娘帶他們到寧江侯府街口,這才說出來:“有這樣一個人,這麼高,身材不錯,”手比劃着,慧娘神色凝重起來:“見到他出入,就來告訴我。”

手一揮,把這些人分別打發到寧江侯府的幾個門外去盯着。

街口有酒樓,慧娘帶着張家上二樓,要一個臨街的包間,直直盯着寧江侯府大門出入的人看。張家也意識到什麼,道:“這樣的人未必敢走大門!”

“不知道。”慧娘想起來那個背影是誰。

她一旦想起來以後,這個背影就一直在腦子裡轉悠。

臨安郡王孫珉!

慧娘和孫珉同行過幾天,又對郡王寄以過厚望。當時身份有關,不是並肩而行。對孫珉的背影就記得很清楚。

這與孫珉身材好,人俊秀也有關。

對於生得好的人,總是容易記住他。

蕭護以爲慧娘去找審案子的人,或是才冒出來的那個人事情。就讓人去四處尋找她,找不到時,少帥坐臥不安。

而樑府上,老孫氏從中午回來就一直在佛前唸經:“菩薩保佑……”玄武軍大帥蕭護的面相,竟然也是貴不可攀的命格!

那本祖上傳下來的書,放在老孫氏盤着的膝前,有春風從窗戶進來,不住的翻着頁,沙沙輕響着。

本來抱着慧娘嫁錯人心思的老孫氏,心中絕望,又不能對別人去說,只有拼命敲木魚,不住口的唸佛來解心中難過。

怎麼不嫁錯人,怎麼不嫁錯人……

日頭慢慢的移動,天慢慢黑下來。慧娘和張家在酒樓上呆了一下午,要的菜都涼了,也不見孫珉出現。

張家問:“是什麼人?他不出現,我們要呆到打烊?”

慧娘呆呆地看他:“是啊。”隨即一聲慘叫:“完了,我沒有留話給少帥!”張家眼珠子轉圈圈:“我說一下午見到兄弟們走過去,只怕是找十三少的吧?”

門簾子一揭,蕭護面帶責備的走進來,沒好聲氣:“十三,你讓我好找。”

慧娘跳起來抱住他脖子,歡聲道:“夫君來了。”又扁嘴:“你來了,只怕把人嚇跑。”扯着蕭護再對街上不住的看,見還是沒有孫珉出現,慧娘失望地道:“他真的看到你了?”

手中一緊,蕭護犀利的眸子一眼在人流中認出孫珉來!

一輛車在街口停下,孫珉從裡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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