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妃和十一公主請大成長公主進去坐,大成長公主居然說:“好。”讓周妃和十一公主詫異不止。
母女兩個人把詫異掩飾在心裡。
她們是一對不得寵的母女,在十一公主剛生下來沒多久,皇帝有了江寧郡王妃,次年有了壽昌郡主,不是公主的郡主活得跟公主似的,皇帝眼中再沒有其它的女兒們。
最多的疼愛,就是不缺公主們的衣食,外加說一句:“壽昌,不要欺負公主們。”
壽昌郡主聽過就丟,該欺負依就如故。
皇帝尚未如此,長公主怎麼會把周妃母女放在眼中呢?
以前周妃和十一公主見到長公主時,反而要客氣殷勤。
最近的一次見到大成長公主,還是先皇帝大葬時,公主們哭靈,才見到過一回,以後只聽說長公主權勢滔天,不過她只在宮中見張太妃,這是頭一回往這裡來。
居然還要坐坐?
周妃陪着長公主進來,對女兒笑:“公主快去泡茶,你的茶藝越來越精進了。”十一公主靦腆垂下眼斂:“母妃笑話我呢。”面上一抹子暈紅,有如白雲下紅色茶花。
長公主不錯眼睛地看十一公主,越看越喜歡,她帶出長輩的親切:“既如此,我今天倒要品嚐品嚐,快點些兒吧,我們等你。”
這種親切對於周妃母女來說,從進宮以後,都屈指可數。
十一公主心裡犯嘀咕,日頭今天沒打西邊出來呀?而周妃是大喜,她心中爲女兒大了存下心事,正要去求張太妃。
在求張太妃以前,最近天天觀音菩薩面前燒香誦經,保佑女兒終身大事能如願。不想今天長公主大駕光臨,這是比太妃還要管用的。
周妃一面心中唸佛,一面笑逐顏開,認爲這是菩薩保佑,等一下要好好上幾炷香才行。
她想到了,十一公主也想到了。茶藝是件衣服舉止全要注意的事,十一公主先洗手去換衣服。換衣服時心中一格登,面色大驚。
長公主她竟然敢打自己的主意?
十一公主身子一顫,險些歪在一個宮女手上。這個宮女名叫豆花,是十一公主自小的服侍人,一起長大。見公主摔過來,豆花扶住她,悄聲笑道:“是害怕長公主?不怕我去說公主身子不快?”
“不能這樣說的,”十一公主戰戰兢兢,如果長公主要打自己主意,這可怎麼辦?可現在,還得先把她應付出去。
無奈何出來,垂首烹茶,看着水開,洗茶點茶畢,長公主已經高興得笑了好幾聲。接過十一公主送上的茶水,先聞上一聞,茶香撲鼻。
大成長公主笑容滿面:“明天張太妃給幾位功臣賜宴,到時候還要勞煩十一公主在太妃面前顯顯手藝。”
周妃早就喜歡得沒頭沒腦。十一公主垂手而立,輕聲地問:“不知道是哪幾位功臣?萬一烹的不好,太妃和公主素來疼愛,是不會見怪的,還怕功臣們笑話。”
這話有進有退,大成長公主更高看她一眼,想來這是個明白人,也就告訴她:“是蕭大帥和他的幾位將軍們,聽說蕭夫人的母家,全是舅爺。再有,是幾位大人們。”
周妃沒口子稱是:“這是長公主疼她,明天早早讓她過去侍候太妃。”
大成長公主見周妃知趣,對母女們都很滿意,再看十一公主的衣服,卻是半舊宮衣。笑道:“京中亂才平,外面亂沒有平。前天和官員們說話,今年國庫裡稅收只怕都難。太妃處是第一等的,不敢去減,只是委屈了你們,也是有的。”
“沒有沒有的事兒。”周妃惶恐地離座,以爲有人說自己有怨言。
大成長公起身,一面安慰周妃:“沒有人說什麼,我只是隨便說說。”親手攜起十一公主的手,笑容可掬:“我事忙,照顧得不多。趕晚上讓人送幾件衣服,表表我的心意。”
周妃喜出望外,見女兒有些呆滯,扯她一把,必恭必敬把長公主送出宮門,回來就對十一公主歡喜道:“我的兒呀,這下子你可熬出了頭。”
又心神不寧:“快快,洗手上香,全是菩薩保佑。”喊豆花倒水,洗乾淨手,上了三炷香,纔回來。
十一公主木呆呆坐着。
周妃心滿意足,覺得是意外之喜。見女兒發怔,自己猜測一下道:“早起你沒好生吃,一定是昨天凍着了,這化雪天更冷。”
這宮中炭火不足。
才亂過,沒說長公主說,今年稅收都難。
讓豆花燒熱水衝湯婆子,給十一公主鋪牀再去睡。
十一公主阻止住,讓豆花再出去,對周妃滿面憂愁:“母親,大成長公主難得的客氣,只怕另有含意。”
周妃怎麼能不知道,這宮裡又沒有寶,長公主又說送衣服給公主,意思不問自明。對着十一公主的愁眉,周妃只當她是害羞。女兒大了知道親事上羞澀,當母親的見到就心生歡喜。周妃柔聲道:“兒呀,你大了,說親事有什麼惱的?我正爲這件事發愁,長公主肯上心,那是她當姑母的情意。”
嘆一口氣,周妃不無傷感:“再說她也沒有盡過什麼,這也是先帝不在了,宮中只有咱們孃兒幾個,長公主也就想到你了。”
十一公主哭了,珠淚滾滾而落:“我不是爲她上心我的事難過,是怕她不打好心思。”周妃一驚,又展顏笑:“好歹你是公主,她是你的姑母,能打什麼不好的主意?兒呀,這宮中歲月你過了十幾年,難道還不知道日子難過?嫁人吧,嫁出去自己小夫妻和和美美的,偶爾回來看看我,給我帶上兩件子宮外的小東西,說些外面的故事給我聽,這是我做夢也盼的事情。”
周妃的母族本不昌盛,她不得寵,並不經常進來。
見到文妃和賢妃家人們來看視,周妃也有過難過。
她對着還在哭的十一公主笑出喜色:“我怕的是你年紀大了,這宮中沒有人問你事情,如今好了,明天你去到太妃那裡,千萬討她喜歡,張太妃是個不錯的人,至少她現管這宮裡用度,不曾少過咱們什麼。”
缺炭火之類,也不能怪張太妃。以前就缺,今天這亂世中沒有更剋扣,周妃覺得已經不錯。
十一公主見母親聽不明白,索性哭着直說出來:“長公主要是給我好好許一個,倒也罷了。不過母親也聽到,明天她請功臣們吃飯,只怕是要拿我去送人。”
“啊!”
周妃驚得臉都白了,張口結舌:“這這這……”軟弱的周妃發怒了,她就這一個女兒,心尖子一樣的伴自己過日月,長公主怎麼可以如此對待!
她在房中團團轉着沒辦法,反覆只有一句話:“你是公主呀,你是公主……”
“公主又怎麼樣?還不如尋常百姓們家。”十一公主淚流不止:“以前遠遠見到父皇,他身邊只有壽昌。”
壽昌郡主學步的時候,就奶媽們抱着宮中進出。會走路的時候,御花園就是她一個人的天下。十一公主當時小,時常羨慕,或者眼紅。
到大了,明白這世上人皆是如此,人情冷暖,不必多說。
可長公主今天,再一次傷了十一公主的心。她和周妃抱頭痛哭:“我也想過嫁人,嫁人後要是好,求求太妃,換母妃出去住上半年,再宮中呆上半年。冷眼旁觀,張太妃不是不管咱們,是以前有貴妃在,她不方便多說。還想着,接你出去……”
周妃比十一公主哭得還要兇,剛纔還唸叨着你是公主你是公主,此時口口聲聲:“我苦命的公主,爲什麼你要生在皇家。”
外面有人奇怪:“這是怎麼了?”
賢妃和文妃攜手而來。
文妃老了很多,年紀不過四十,頭髮白了近一半。自九皇子傷殘,文妃就變成這樣。賢妃還好,沒有太大變樣。
周妃和十一公主忙拭淚出迎,周妃掩飾道:“她失手摔了碗,我罵她呢,她哭,我心痛上來。”文妃和賢妃知道她說假話,也不點破。
那是母女抱頭悲慘而哭,摔兩隻茶碗也不會這樣。
三個人中,文妃居長,就座後對十一公主道:“我們說話,你玩吧。”賢妃也笑:“你去你九姐姐,”又拭眼淚:“可憐十公主沒了。”
三個嬪妃又滴幾點淚,大家說話。
文妃開門見山:“賢妃去對我說,長公主讓九公主明天去張太妃處,說請功臣,怕張太妃侍候人不經心,如今不是侍候的人少,讓九公主明天去幫忙照應。”
賢妃接着冷笑:“我一想,她就是不懷好意。以前先帝在,幾曾照應過我們許多。先帝去後,這一個月裡,她一步沒登過我的門,如今她打我們的主意,當我們是傻子!”
文妃面無表情:“長公主是個聰明的,如今太妃做主,明天功臣們要是相中公主們,太妃發話,只能聽着。”
文妃爲兒子,以前就和張太妃不和。
九皇子沒有當成皇帝,而大成長公主還在焦頭爛額選皇帝,文妃恨之入骨。賢妃知道這一層,怕自己阻攔不住,求的文妃。文妃正恨張太妃把持後宮,只想反對張太妃的人越多越好,拉上賢妃來找周妃。
還有兩個公主母親位次更低,等一下再去找。
這話正紮在周妃痛處,她雙膝跪下,再次淚落:“論親事,是好事。要是拿公主們送人,這萬萬不行。先帝雖不在,好歹也是公主。”
又不是宮女。
文妃很是憐憫的表情,嘆氣道:“就是這話了,我對賢妃說,要送人,我出幾個宮女。又怕長公主不依,所以我們大家要合起心來,這一回可不能讓她們如願。”
指的她們,是長公主和張太妃。
周妃都昏了頭,感激的只是叩頭:“姐姐們做主!”
見目的達到,文妃和賢妃又去找另外兩個公主的母親。
她們沒有想到,十一公主並沒有離開,把她們兩個人的話全聽在耳朵中。輕手輕腳進來,十一公主扶起周妃,公主不再哭,給周妃擦拭淚水,倒碗熱茶來:“母親,這事情咱們從長計議。”
周妃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文妃和賢妃會幫忙,再去求太妃……”十一公主靜靜的撫着母妃的背,心生悲傷。
她沒有鼎盛的母族,還沒有受寵的母妃,懂事起就沒有正常的父母愛,只能自己擔起來。到底是個古代姑娘,又守宮中許多規矩。很多規矩,其實束縛人。
十一公主一面安撫母妃,一面愁腸百結。愁到沒辦法處,十一公主橫下心,要想拿自己送人,那是萬萬不能!
可是先得和母妃商議,總多一個人思慮。
周妃哭得好一些,也清醒過來,她只會憂愁,且竭力地往好處想:“也許咱們全想錯了,長公主是你的姑母,說不定是把你許給大臣。”
這樣一想,周妃尋思起來:“明天見的功臣,還有大臣們呢。”
外面有人送來長公主給的衣服,見桃紅色繡明鬆黃花羅衣,又是一件米黃宮裙,還有兩件首飾,寶珠放出光。
周妃更定一定心,對十一公主道:“不管長公主是好意歹意,明天你自己相中一個,回來我就去回明太妃,快手快腳把事情定下來,長公主另有他意,知道也晚了。”
十一公主有了笑容:“母妃,我就是這個意思。她難得管我的事,我也年紀長成,這話我並不害羞,是我想早早離開這裡,尋機來接母妃。正好讓我明天去,我且挑一挑人,回來咱們再商議。”
母女兩個人商議下來,這一天不再憂愁,到了第二天,給十一公主裝扮好,一早周妃親自帶着她去拜見張太妃。
張太妃見到更加的客氣,她能安養宮中,許多事情要依仗大成長公主。大成長公主說籠絡蕭護,張太妃上年紀,又被亂世嚇破了膽,不想再來第二回,一時糊塗就答應了。
她答應後,內心也知道歉疚,對周妃親切溫存,對十一公主和藹可親,賞了兩件東西,又留她們同坐用早飯。
早飯時,還有兩位母妃位次更低的公主在,她們也來得早。只有賢妃是來得最晚的,近中午時才送九公主過來。
沒有請文妃,文妃雖然很想來攪個局,只是沒理由過來,只坐她宮中候消息。
九公主纔到,大成長公主和蕭護等人就到了。張太妃宮中擺宴,太妃居中坐着,不過是個擺設。
長公主側邊坐,這是個主角。
皇帝不在,長公主甚至沒有攝政的名號,她在宮中居中而坐,大擺宴席,御史們現在不敢彈劾她,史官也敢記她一筆:“某年月,長公主宮中宴羣臣。”這句話算怎麼一回事兒?
出嫁的長公主不能再當宮中主人,除非她是攝政王。
繼一干子郡王各懷心思的劃地爲已,長公主爲表明自己沒有請異姓人主京中的意思,不要攝政王的鐘頭。
大大的功臣,蕭護坐在太妃的另一側,與長公主斜斜對坐,案几又在長公主對面的下首。慧娘在蕭護下首,再下面是伍思德等人。
除了舅爺們,還有一個是姚興獻。慧娘憐惜羅氏,在蕭護把一半的將軍們打發到關城幫袁樸同時,留下姚興獻夫妻相聚。
姚興獻最愛取笑伍思德,就讓伍思德坐自己上面:“舅爺要讓着。”再讓伍林兒,這是拿他們開心,舅爺們的品級,全低於姚將軍。
伍家舅爺們有機會,就讓姚興獻不舒服一下,今天偏坐他上面。姚將軍坐在最後,一個人自得其樂之極。
對面,是幾位長公主心腹的大人們,是準備提親事蕭護要辭,幫腔勸的人。
酒到一半時,太妃笑呵呵:“可巧公主們今天也在,讓她們出來和蕭夫人見見。”蕭護和慧娘起身:“不敢,臣等當拜見公主。”
所有人全起來,除了張太妃和長公主,見宮女們扶出公主們來,一共四個公主,都生得比花嬌豔。
九公主秋水澄澄,十一公主嬌慧流波,另外兩個公主比十一公主又小一歲,一個身量兒不成,豔麗之態已成,另一個意態嫵媚,也不弱於三個姐姐。
臣子們不敢擡頭看,全是垂頭候着她們進來,出席伏身行禮:“見過公主。”十一公主是有心人,認真打量,見長公主那一側的人,不是鬍子多長,就是皺紋不少,難得有一個年青的,生得也不錯,可是十一公主不喜歡長公主,心想坐她那邊的人,度位次,應該是長公主的心腹。
她能有這麼好心?這麼擡舉自己。
且看看吧。
就看另外一邊,頭一個人,紫衣羅袍,這個鼎鼎大名,玄武軍新任大帥蕭護。還有一個更有名氣,且出來在前的名聲,不要壽昌的那一個。
因爲蕭護不要壽昌,十一公主認爲蕭護正直,對他有好感,就打量他身後的人。
這一眼掃得非常快,首飾滿頭的,自然是蕭夫人,蕭夫人後面,天吶,這一堆大漢個個膀大腰圓,跪在那裡一個一個大塊頭。
有一個瘦的,又精瘦不中看。
最後一個倒不錯,那個是姚興獻。十一公主第一眼,相中了姚興獻。她不明就裡,不知道姚將軍成過親。
看得這麼快,是怕太妃就讓進去,偷窺不如這裡看得視線開闊。
沒想到太妃呵呵而笑:“公主們,今天我樂了,快到我這裡來,你們也吃一杯吧。可憐自先帝去後,幾曾這樣團圓過。”
宮女太監很快設下案几,全是低於太妃的,坐在太妃兩邊近旁邊。
十一公主恰好坐在蕭護斜對面。
因公主們不能和蕭護等人面對面,沒有移動長公主的座位,只讓公主們的案几低過她,貼着張太妃。
案几太低了,乍一看,快坐到張太妃案几下面。
十一公主很方便地把對面的人看得很清楚。
蕭大帥,和別人說的一樣,英俊過人。勝過壽昌的蕭夫人,嬌媚過人。十一公主心中暗暗稱讚,也只有這樣的人,也能把壽昌打下去。
蕭夫人眸正神清,又面上自有一團嬌柔,和壽昌面上衝動莽撞,是兩個天地。
接下來的人,十一公主唬了一下,這個……該怎麼評論?御花園裡的熊沒關住,跑出來了?
伍思德一張大臉,從來通紅。熊臉不紅,不過他魁梧過人,壯實不比熊差。那肩膀寬得,那手臂粗得……
十一公主只看一眼,趕快去看下一個。
她是偷看,不時還用帕子掩一下,半垂面頰,飛一眼,再飛一眼。再看伍林兒,也差不多。接下來那瘦的,看面相竟然和前面幾個是親戚,可是別人都胖,獨你怎麼沒吃的?
姚興獻,是十一公主最滿意的一個。姚將軍白淨面皮,五官端正,如果不是生得白淨,以前也不敢追着鄒家的姑娘當登徒子。
他和舅爺們開心,坐到最後面,十一公主反而嫣然,他官兒這麼小,自己相中他,相必不會有人來爭。
爲滿意,多看了一眼,姚興獻無意中接到,愣上一愣,只怪自己不該眼神錯掃。公主們在,外臣們怎麼還能亂擡頭?
他只吃東西。
酒又三杯時,大成長公主笑意盎然:“蕭卿,太妃說你勞苦功高,一直要有賞賜。只可惜皇帝未立,許多賞賜不能。太妃心中時常不安,蕭卿你的功勞時時掛在心上。”
蕭護離席拜謝。
長公主對太妃使個眼色。張太妃含笑殷勤:“蕭卿是我朝中保國之臣,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想前朝時,也有這樣的人,宮中賞賜不比別人吶。後來,又有公主結親事,呵呵,真是一門榮耀。”
九公主紫漲麪皮,這裡面的人她一個也不要。這羣不要臉的,拿着公主們當人情送?本朝的公主就這麼下錢?
見張太妃說出來:“我朝中有十一位公主,可憐早亡有兩個,嫁人的又有兩個,可惜她亂世中也沒有了。唉,說起來那亂世,又少了兩個公主。只餘下幾個,年紀長成的只有四位。我和長公主爲她們選親事,想來想去,蕭卿人才過人,不如下嫁一個給你,你放心,她進你家門,自然守你們家的規矩。蕭夫人?”
張太妃堆出笑容,再看慧娘,意思在說,你不用擔心,不會越過你去。
公主們和蕭護等人,驚住!
蕭護迅速對慧娘使一個眼色,小醋罈子遇到這種事情就要鬧,夫妻在家裡早就商議過,長公主見不收丫頭,必有後着,只是沒有想到是許公主。
好在早有商議,夫妻並不過於驚慌。纔要往上回話,見“砰砰啪嘭”一通亂響,九公主掀了案几。
賢妃在家裡就氣不憤,再有文妃挑唆,交給女兒好些話。九公主當時哭罵:“先帝不在,我們就遭欺負!拿公主們送人,虧你們做得出來!就給我許親事,也許個好的。讓我給人家當妾當平妻,我寧死也不肯!”
張太妃被罵得震驚,她自先帝去後,大成長公主尊敬於她,又出宮留下蕭護,太妃心中也有自得。
她一生宮中日月,爾虞我詐中過來。好不容易混成太妃,上有太后,下有皇帝。太后去後,
亂世前還有一個石貴妃,雖然石貴妃不得寵,可人人衝着江寧郡王妃的得寵,得把她放在眼中。
要說江寧郡王妃上侍公婆,公婆去後下待叔姑,持家是沒有半點錯處的。
亂世後,張太妃日子倒好過了。
蕭護功勞越大,管的事越多,張太妃就越得意。就有新帝,以後有這等的功臣在,也要禮敬張太妃一等。
今天被九公主指着鼻子罵,罵得張太妃老臉漲紅,火冒三丈,才站起來。大成長公主先起來了,眸子快要噴火:“放肆!”
九公主接着罵她:“先帝去了,你就該快立皇帝,九殿下再怎麼不好,卻是皇帝唯一血脈,你什麼眼神兒,就看得出來他不能再生孩子!你當別人不知道你的心,你不願意立九殿下當皇帝,自己好當家!你一個女人,你當得起來嗎?看看外面,韓憲王,臨安王,他們全不聽你的。你怕自己管不了,沒臉沒皮的把蕭家留下來當打手,這又拿我們當東西送。你還不老,怎麼不送你自己!”
這話全是一個姑娘不應該說的,不僅是公主。
長公主惱得殺機都起來了,再罵一聲:“什麼東西!”九公主一頭撲上來:“你拿我們不當人,大家拼一場,我不活了,你也別想活!”
有宮女們拉住,九公主就撕她們打她們挖她們的臉。伸手一下子,那宮女面上五道血痕,皮肉都挖下來了。
宮女慘呼一聲捂臉倒地,長公主更怒火中燒,喝命人:“給我拿下!”九公主的宮女們一個溜出殿外去求救,餘下的也撲上來,被張太妃和長公主的人一一拿下。
見九公主掙扎着亂踢亂打,大成長公主走過去,狠狠一巴掌煽在她面上,九公主尖叫一聲,嘴角上流出血來。
又是一巴掌,重重打在她面上。
大成長公主面上風雨驟來,一字一句罵道:“下賤東西!你也敢辱罵太妃辱罵我!”十一公主閉了閉眼,這句話是你能當着人罵公主的嗎?
她也驚住,只是不敢這麼發作就是。
下面,又有一個人在此時開了口,是蕭夫人慧娘。
慧娘帶着滿面的惶恐不安,看似十分的恭敬,又似十分的不敢:“太妃願下嫁公主,臣滿門皆泣淚感恩。奈何,實在當不起,又怕委屈公主。今公主不願,情有可原。臣妾有一個主意,臣妾哥哥們全是有功之臣,至今尚未成親,請太妃下嫁與臣妾哥哥們,臣妾滿門感恩。”
蕭護跪旁邊不說話。
一個人不說話,代表兩回意思。一,是默許,二,是沒時間不想回了種種。蕭護此時的不說話,毫無疑問是排除一切沒時間不想回,是表示默許慧孃的話意。
殿上又驚住一些人。
張太妃驚呆!
公主們驚呆!
伍家的舅爺們驚呆!
張太妃看看伍家的將軍們,這……生這模樣還敢娶公主?長公主愕然,她準備的說客們也愕然。而公主們,剛纔說嫁蕭護,見他生得不錯,又天天聽時時聽,蕭大帥怎麼怎麼好,都還認爲不難接受。
說嫁伍將軍們,十一公主頭一個暈了過去。她“砰”一下子就倒了,身後有宮女們,掐人中把她弄醒。聽身邊有人放聲大哭:“讓我死了吧。”另一個不見聲音,也是暈了。
如果太妃和長公主說不行,伍思德等人還不難過。太妃和長公主還沒有發話,公主是尋死的尋死,暈倒的暈倒。
還一暈兩個。
伍思德從慧孃的話吃驚中走出來,他本隨蕭護夫妻跪着,也開口回話:“回太妃和長公主,少帥和姑奶奶對我們是沒什麼說的,可我們兄弟自知不能配公主,我們不配!”
他一開口,伍林兒等人齊聲道:“我們不配!”
最後一個字說得太重,十一公主也恨不能去死。他們全是外省口音,說出來的那個音,好似配豬配牛。
我們不……配!
姚興獻跪在後面,聽這裡亂的亂,哭的哭,實在很想笑。竭力忍住,又鄙夷長公主。大帥爲夫人花了多少心思,這樣的深情也是別人能插一扛子的。
張太妃完全亂了,對着被大成長公主打得流出血的九公主茫然不知所措,見公主們哭着要去死,又直了眼睛。
後面走出來顧孝慈,他一出來就想翻眼睛,咱家幫一回忙,還要再幫一回忙?他扶起太妃:“太妃累了,請後面去歇息。”
顧孝慈忠於張太妃,他一眼看出大成長公主是利用張太妃。顧良能一走,蕭護不敢斷了和他的聯繫,顧孝慈人是不錯的,就是太監性子怪僻,也算正常事情。
張太妃十分信任他,可大成長公主卻因爲顧孝慈亂世中和蕭家有勾結,事事防着他。蕭拔等人當時穿的是侍衛服色,後來才知道是蕭家的人。
這些事,可以牽扯出蕭護的一切心思,在皇權統治者來看,全是大逆不道的。不過長公主眼下沒功夫,全放過去。
把公主下嫁蕭護,顧孝慈就不知道。他不知道,蕭護就不能提前知道。蕭護見他出來,趁着到處都亂,忍無可忍地對顧孝慈翻了一個白眼。
顧孝慈更沒好氣,轉轉身子,很想學小鬼給蕭護一個屁,只是當殿失儀,他做不出來,就只轉個身子,先把氣得怔忡的張太妃扶進去。
張太妃認爲大成長公主說得對,太監們自古就是陰柔性子,清明的皇帝們用他們並不信他們。國事,可以不讓顧孝慈在旁邊。可照顧自己,顧孝慈是最忠心的。
張太妃就進去了,走到一半,想想自己一片苦心爲國,還要落得讓公主們當着人指鼻子罵,平時得意的心灰了一半,只落了滿臉是淚,傷心地走了。
她是這樣的想的,只能是自己的心思。
蕭護也就和長公主告辭,長公主也無心再說,對他強打笑容,目送他們出去。在皇宮中,一行人還能做到肅穆而行。
出了宮門,上馬上車坐轎子,過了一條街,姚興獻忽然放聲狂笑。提親事提出來見到姑爺就暈,這笑話大了。
小王將軍去了關城,姚將軍在馬上笑得不能自持時,頭一個想法就是,回家就寫信告訴小王也樂一樂。
一記老拳從前面狠狠打過來。在後面,在左邊,也都有拳風撲面而來。右邊沒有,因爲那是長街。
前面,後面,左邊,三個方向打出來五個拳頭。五個舅爺們同時在罵:“讓你笑!”問都不用問,姚將軍笑的是什麼,肯定是公主們相不中自己。
當兵的從來膽子大,有時候近似野人。伍家舅爺們跟着蕭護行過亂世,亂世前還敢跟着清君側。怕什麼國舅?怕什麼郡主?
當初以爲郡主後面是貴妃,還以爲貴妃得寵。皇帝得寵的女人都不怕,還怕失勢的公主!
眼下局勢明眼人全看得清楚。
沒有蕭護,大成長公主早讓一干子擁兵自劃地,好似劃自留地的郡王們給吞下去。
舅爺們早氣炸了肺,你相得中我們,我們也相不中公主!
這氣,全出在姚將軍身上!
姚興獻早有準備,一伏身子,翻身到了馬腹下面,在馬腹下面哈哈大笑幾聲,再翻身回到馬上,更是忍俊不禁。
蕭護也一笑,任由將軍們胡鬧。他帶馬到慧娘大轎前,低下身子到轎窗下小聲問:“我疼不疼你?”
……
大成長公主在宮中,也回味過來。
張太妃把公主給的是蕭護,男人是一家之主,蕭護不要,他不回話,卻讓夫人回話。夫人回過話後,蕭護一個字也不說。
這說明什麼?
不是說明蕭夫人伍十三娘得寵!
當然她也得寵。
蕭夫人敢侃侃往上回那一通話,把太妃下嫁的公主說給自己的哥哥們,史官要記一筆,可算是第一人了。
再沒有人敢把皇家恩典轉送給別人。
這是蕭護驕傲猖狂於京都的最佳表示。也是蕭夫人當衆表現自己夫妻恩愛,且不怎麼把長公主放在眼中!
長公主偏偏沒想起來這幾條。
女人,爲心愛的男人全是吃醋的。
前有九公主亂,後纔有蕭夫人出來。長公主只恨九公主亂,再就是看出來慧娘在恃寵撒嬌。
因爲長公主看重蕭護,蕭護又疼愛夫人,蕭夫人才敢這麼着。當然前面還有一個撒潑的九公主。
長公主心裡殺機還在,她冷笑着看着面前的四個公主。
九公主是被宮女們制住不能動彈,剛纔當着人敢大鬧,現在見太妃也不在這裡,長公主又敢動手打人,九公主很是害怕,眼神兒對地不敢看大成長公主。
十一公主早就坐着哭,另外兩個公主,一個還暈着,是受刺激太大。另一個還在要去尋死:“讓我死了吧?”
她以爲尋死就是最厲害的。
聽長公主輕描淡寫地道:“自己要去死,那就去吧。”對扶着她的兩個宮女往兩邊動動手指,這兩個宮女全是張太妃宮的人。
因爲是酒宴,又有外臣在,公主們的宮女沒過來。
兩個宮女鬆開手,尋死的公主沒了主意。她直勾勾地對上長公主冰冷的眼眸,無助的泣了一聲。
大成長公主直看到她慌亂着垂下頭去,才冷哼一聲轉向九公主,眸子裡寒冰般更沉一分。殿外有哭喊聲出來,賢妃和文妃到了。
賢妃人沒有進來,先哭聲震天:“我的苦命女兒,你是個公主,還不如一個民女……”文妃哭的是先帝:“您拋下我們,讓我們受人苦欺凌,先帝呀,您在地下開開眼吧,把那欺負人的人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