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永安說得沒有錯,南宮復是見到慧娘後落荒而逃。他一直到進家門,才覺得心裡好過些。又去自己託言靜修的地方,只有幾個清雅小廝在,讓他們出去,關上房門,打開懷中的木盒子,裡面是幾張舊畫。
有大有小,有的是隨筆而畫,有是工筆細描。南宮復親手移來燭火,取出一張在燭下看,上面的人黛眉蛾妍,眸子深深,正是蕭少夫人少年模樣。
她現在也不大,不過畫上年紀更小。
少年的兩年時光,長得飛速。
南宮復面上露出對自己的滿意:“真不容易。”他弄來這些畫,畫了大心思。封家被抄後,家宅收回,給一個外地來的京官兒居住。南宮覆在昨天金殿上蕭少夫人受指認後,花半天時間認識這個京官兒,今天取來畫。
他是胡扯一通,說這宅子以前住過自己舊友,也許裡面有舊物。那京官兒不太懂以前住的是誰,給靖遠侯面子,讓他自己去翻。
這些舊物,在抄家時全翻得很亂,後來爲賜宅,隨便收拾。凡是值點兒錢的東西全取走,爛紙頭找舊屋子一塞,那京官兒還沒有收拾,這才留下。
南宮復嘴角噙笑:“果然是她,”他擡起面龐,眸子微閃如星光璀璨,似震驚似佩服:“蕭護,你好大的膽!”
真的是和欽犯成的親。
一手弄出來這件事,造成郡主愛戀蕭護,封家全家沒有的靖遠侯毫無愧色,哼一個調子,把畫拂去灰塵認真收好,門外有人輕敲:“侯爺,那個人又來了。”
南宮復今天心情不錯,也是大事將到,有些話該挑明瞭說的時候。運籌這麼久,做夢都怕說胡話。過兩天就是日子,南宮復有水要破冰,花要綻放之感:“請。”
片刻後,矇頭蓋臉的張寶成過來。他最近幾天,天天來見南宮復。頭一天放出話:“你家侯爺見我也得見,不見我,我就去了頭巾去你家大門上坐着!”
他當時站的還是後門。
他此時去頭巾,滿面乖戾之氣,眼珠子總瞪着,陰森森道:“靖遠侯,我家萬事已備,你和永寧侯還要縮頭多久!”身邊有一個黑漆小几,手掌用力往上一擊,小几發出格格輕響,有碎裂:“明天動手!”
張寶成呼呼喘着粗氣,心裡恨!不是他這幾天一直緊跟南宮復,還不會在前天發現南宮復身後的人是石明。既然永寧侯也參與,那事情簡單得多:“宮中貴妃難道是死人!先從宮中動手!”
南宮復笑容加深,取出一個長紙卷兒展開,張寶成過來看,是一個詳細的城圖。還不僅僅是城圖,什麼人守什麼門都標得清楚。
“你!還真有準備。”張寶成纔有三分喜色。見南宮復手指按在城北一片:“這裡是武德衛,武功衛,武陵衛的地盤,共有人數三千人,誰去擒他們?”張寶成也不含糊,也是在家裡和父親早商議好的,張口就來:“居大江!”又說了幾個人。
南宮復笑吟吟:“哦,他爲什麼要造反?”張寶成淡淡:“這不是你管的事。”南宮復不與他一般見識的一笑,手再指城南:“忠義衛,義勇衛,忠孝衛,”張寶成道:“我二弟!”
把幾處全瓜分好,手指到皇宮上,張寶成冷笑:“你少一處吧?”他按住一處小巷子:“蕭哀護在這裡!”
藉此機會,問到南宮復臉上去:“你和永寧侯還想籠絡蕭護?呸,我看是白日做夢!”南宮復還是溫和的一笑,不慌不忙地道:“這也與你無關,張將軍,事成之後,你我共享江山纔是咱們要說的話。現在,先辦眼前正事!”
接下來再把誰攔鄒國舅,誰擋宮門衛,一一分派清楚。南宮復又多了好幾聲:“這個人爲什麼造反。”
直到今天,張家纔算把底子交出來。以前哪些人叛亂,哪些人不隨從,張守戶從來不說。他也很會留一手。
商議得差不多,張寶成輕呼一口氣,也反問一句:“永寧侯爲什麼造反?”南宮復抿脣一笑,這魯夫總算想到問了。南宮復早準備好回答,別有用心地道:“各人心思罷了,不過你放心,我,南宮復,誓與你張家共進退!”
“好!”張寶成伸出手掌,那是一隻武將的手,粗而有繭子,南宮復伸出自己的手,潔白如玉,指甲淡紅,手心中也有繭子硬結,不過小心的磨去。
兩隻手在燭光下擊了三掌,張寶成道:“永寧侯看着不太可靠。”他姐姐是貴妃他還造反,讓人看着不放心。
南宮復神秘的一笑,再說一句:“各人心思。”輕輕鬆鬆推動張家對石明的疑心,又很是自然的表白自己共進退的靖遠侯,再次和張寶成說起來宮內的事。
“傍晚動手,宮門交班的時候,就那個時辰!”南宮復姣好如女子的容顏上兇色一閃而過,門外又有敲門聲:“邱二來回話。”南宮復看看張寶成,這個邱二是他派出去的眼線,在這幾天緊要關頭裡,無處不盯着,生怕張家在京裡的人弄出事來。
就要成大事,南宮復心想得給張家一點兒信任感才行,道:“讓他進來。”邱二進來。
這房子,這房主人,無一不是精緻的。而進來的邱二,卻是矮胖骯髒,鼠頭鼠眼,有點像地老鼠。
他看也不看多出來的張寶成,哈腰道:“城裡長亭巷子裡有人鬧事,是姚興獻、魯永安、王源,還有一個少年。”
南宮複用眼睛看聽呆住的張寶成:“住的有你家人?”張寶成從驚愕中醒來,心中又嚇又懼,不想靖遠侯精細到這種地步。他忙道:“住的是易平湖,讓蕭家的人打去吧,就是爲消去蕭護疑心,才讓易平湖進京。”
不然哪裡能來這麼快。
南宮復表示贊成:“這法子高!”讓邱二離去:“再去盯着。”對張寶成一笑:“你也回去吧。”張寶成總覺得心中有話沒說完,又不知道是什麼,擠出來一句:“如有二心,天打雷劈!”見靖遠侯秀長的眸子笑意盎然,情真意切地點一點頭。
等張寶成出去,南宮復才悠然自得道:“你我乾的就是天打雷劈的事,還發這種誓!”張寶成出後門,猶豫一下要不要去幫易平湖,想想還是沒有去。
易平湖住在長亭巷子裡,這下處是張守戶給他找的。易平湖進京,蕭護肯定不會放過,因此找的這個巷子離駐紮的神武衛很近。
巷子不長,有十幾家左右,都是單獨小院子,有幾聲狗叫聲。巷子口上,有個小茶館,姚興獻先停下腳:“十三少,你坐這裡看,還是我坐這裡看。”慧娘手都是癢的,興奮地道:“你坐你看。”
王源取出幾塊帕子,魯永安“哧”地一笑:“你還不敢見人?”扭頭對慧娘道:“十三少,你會爬牆頭嗎?”
“不是砸門?”慧娘摩拳擦掌。魯永安分派一下:“小王,你砸門!”王源手指鼻子:“我喜歡爬牆。”魯永安拉下臉:“那你爬牆,我不幹了!”
王源罵他:“小氣!”
三個人分開,王源罵罵咧咧,動幾下拳頭往易家門外去。在門前左看右看:“不會弄錯吧?”不管了,先砸了再說。
對着大門,先就一拳頭。
“砰!”巨響中,易家沒有人動靜,鄰居家的人出來了,伸頭:“我說你是幹什麼的?”王源陪笑:“不好意思,要債的!”嚇得那人一縮頭回去,把門關上。
有了一個好名頭的小王將軍得了意,對巷子口看看,那裡有姚興獻看着,他扎個馬步,顯擺似的運足了氣,雙拳用力擊出,大喊一聲:“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巨響中,門破了一個大洞。
還是沒有人出來。只聽到隔壁啪啪關門聲,院子裡的門也關上。
王源甩手甩腳,對着夜空嚮往:“老魯該打得痛快吧!”
魯永安和慧娘在後牆根兒上,一人守一邊。聽到前面響,兩個人掩口笑。又聽到王源喊還錢,慧娘笑出一口漂亮的小白牙,聽到牆頭上有人動了,一個人翻上牆頭,往下一看,雪地裡兩個人對着他笑得似招財貓:“易將軍你好。”
那個人正是易平湖。
“啊!”大叫一聲,易平湖往回就跳。慧娘和魯永安跳上牆頭就翻,翻過去,見院子裡站開幾個人,全面有謹慎,手握刀劍。
魯永安喜歡的叫道:“這才過癮!”慧娘“唰”拔出刀:“易平湖是你的!”跳上一步,雙手舉刀,往下就劈。
“當”,斷了一個人的劍。
“十三少,夠兄弟!”魯永安怪叫着,直撲易平湖。易平湖知道惹不起,還想躲時,聽前門又是一聲巨響,王源拿着那破門又來了一下。
易平湖咬咬牙,轉身迎上魯永安的拳頭。銀光一閃,魯永安亮出一張銀絲網來,當頭兜住,就手一收,易平湖撲通倒身,破口大罵奸詐時,魯永安撲上來就揍,邊打邊罵:“爺爺我也會耍詐!”
狠狠給他一記老拳:“還記得你誆了爺爺多少話!”再踢一腳,正中他軟肋上:“還記得你在朱雀軍中黑老子!”
易平湖也是個狠角色,知道自己落下風,只咬牙死忍着。
門上又是一聲:“通!”小王將軍施施然進來,還有遺憾:“這門真不好,沒幾下子就碎了!”兩邊有人尖叫:“強盜殺人了!”小王將軍到處看:“強盜在哪裡?”見慧娘一對幾個人,笑逐顏開:“要幫忙嗎?”
“不用,看門去!”慧娘甩開身法,“嗆啷啷”又擊飛一個人手中刀。打着打着,她入了戲。如果抄家那天,自己不是獨自逃走,而是使開刀法,“擦!我劈死你!”慧娘一刀裂開一個人的衣服。
那個人以爲肚穿腸出,嚇得往後就倒,暈了。
巷子口上,來了神武衛的人。他們一部分守蕭家,一部分在原本駐紮地方。見茶館裡飛身出來一個人,姚興獻滿面笑容,拱一拱手:“哪裡去?”
“是你?”帶隊的將軍笑一笑,馬上伏身低聲問:“你們在鬧事?”就是宮中不下旨意,守京都的將軍們也心中有數。蕭家和張家不再打幾回,不會罷休。
將軍猶豫一下:“別鬧太大,別出人命,我們也好交待。”姚興獻滿口答應:“你放心。”和這將軍說了幾句話,目送他回去,進茶館:“老闆算賬!”
“不敢不敢。”
姚興獻拋一塊銀子:“當大爺不給錢嗎?”大模大樣出來,去尋他們。不怕不認識門,大門粉碎的那一家就是,進去忍俊不禁。
魯永安打累了,把易平湖吊在樹上,拿馬鞭子不時抽一下,罵幾句,再抽幾下。王源閒坐着,給慧娘觀戰。
四個人最後把易平湖一通大罵,分前後走出來。馬在巷子外面自己呆着,才上馬笑,面色全一凜,見一隊人奔過來:“哪裡走!”
蕭北不知哪裡冒出來:“接應的來了!”
街上的人只恨自己少生幾條腿,跑得不夠快。
蕭護在自己家裡,房中坐着兩個人。一個是長武衛的田將軍,一個是羽林衛的將軍。一旁是小紅爐,紅紅的火焰散發出來松香,上面滾着雪水。
蕭守穿一件雪白袍子,認真的抓一把茶葉,關公巡城,韓信點兵,做得步步不差,田將軍舒服的出一口氣:“這孩子真不錯。”
見茶水到面前,接到手中對蕭守笑:“以後你跟着我吧,我就愛這一口兒。”蕭守請個安:“將軍不嫌我笨,是我的福氣,只是捨不得鄰居家的二丫兒,還是留這裡的好。將軍愛喝,日日過來就是。”
田將軍哈哈大笑,對蕭護翹拇指:“有你的,這樣的人也教得出來。”
蕭護輕輕一笑,品幾口茶,雲談風輕地道:“那天來鬧事的人,我還想再見一回,請你們來不要怪,我這也是幫你們引蛇出洞不是。”兩位將軍謹慎起來,幾乎同時在心裡閃過,張家敢反?
這心思在那一天當街出來黑壓壓的人就出來了,只是沒有人敢說這話。羽林衛的將軍斟酌着道:“少帥,你就是不解氣,想打幾架,只要不出大事,我們擔待!”
“不瞞你們說,國舅處我今天去了一封信,也是對他說這幾句話。我來京中的人不多,但個個是精英。引幾個人出來,這沒什麼,只是有一條,你們得後面支援。”蕭護輕描淡寫。田將軍笑:“少帥,你聚衆打架,還想把我們都圈進去。”
蕭護挑眉頭:“難道你們不想抓人?”
六雙眼眸碰到一處,大家會意一笑。他們坐着爲賞雪,挑開門簾,一看能看到大門。大門開了,慧娘頭一個跳進來,舞着刀:“哈,我回來了。”見房中有客人,知趣不過來。
這就是那被人指爲欽犯的少夫人,田將軍微微一笑,眼角見到蕭護自少夫人回來,明顯面上溫暖得多。
這是少帥第三次請他們見面,前兩次是在外面,這一次索性就在家中。少帥句句話鋒暗指張守戶要造反,兩個將軍不敢接話,只低頭呷茶。
茶過三道,田將軍笑:“已沒滋味,我們告辭了。”蕭護只送到廊下。兩個人出門上馬,心裡都有疑惑,張守戶他敢嗎?
見牆角邊站着一個人,雪地裡身子孤青又僻峭。田將軍先滾鞍下馬:“國舅?”鄒國用在雪地中,幾個人跟他,在十步以外。他對蕭家大門瞪着,好似那裡有金子。
“您來看蕭少帥?”田將軍沒話找話,鄒國用嗯一聲。“那我們走了,”田將軍打個哈哈,和羽林衛將軍離開。鄒國舅一直站着,直到雪把腳面埋住,才心一橫,沉聲喊人:“去敲門!”
他接着蕭護的信,心裡就滴溜溜轉。張守戶?他真的敢?
想請蕭護過府,金殿上臉撕得太狠,知道蕭護不會過來。國舅沒有辦法,只能來見蕭護。又舍不下老臉,在外面凍了半天。
門響時,慧娘正在撒嬌:“我可走了半天,你想不想我?”蕭護含笑逗她:“不想。”慧娘明知道是假的,還噘嘴:“可我想了你半天,我邊想你,邊打架。”蕭護哈地一聲:“還以爲你邊打架,邊想着我打你。”
“那易平湖,嘿,”見簾外走過呂氏,慧娘收住話頭,變成:“三爺和十五爺還沒有回來?”蕭護愛憐的摸摸她頭:“給你準備新年禮物去了。”慧娘笑逐顏開:“真的,”又低頭弄衣帶:“我不要,我只要陪在你身邊,一步也不離開。”
她眸子輕閃着,有不盡的愛意,又嬌又癡又戀又纏着。手指勾住蕭護手指,低低地道:“有時候,你不要我。”
“傻子。”少帥扳過她額頭來親一記:“去洗洗先睡,我還有事。”慧娘伏下身子,蕭護以爲她又要撒嬌,張開手臂笑:“抱一抱不要再纏我。”慧娘在他胸口前聽一聽心跳聲,嘟起嘴:“聽到了,你心裡在聽,有件事兒,可不能告訴十三。”
蕭護一笑,又佯怒:“小壞蛋!”不用多想,就給慧娘找一件事出來:“去陪三弟妹和十五弟妹,讓她們不要擔心。”
“知道了,我才勸她們兩個人睡一處,夜裡還可以說說話。”慧娘這纔不樂意的出去,纔出房門,見蕭北匆匆過來,身後跟着一個人大步若在自己家中。
鄒國舅!
慧娘白了面龐!
鄒國用也看到了她,僵了一僵,再次大步視而不見的走過來。慧娘挺起胸膛,筆直站立在廊下,血沸騰着往頭上衝。
又再次漲紅面龐。
她站的位置恰好在房門一步外,鄒國舅要進來,就必須經過她身邊,見她不躲避,鄒國舅皺眉停下步子,爆發似的大喝:“蕭護小兒,出來迎接!”
慧娘紫漲面龐,眸子迸出憤怒!鄒國舅冷笑:“你想幹什麼!”一抖衣衫正在斥責,見門簾一閃,蕭護走出來,後面跟着蕭北。
蕭護一出來,就明瞭。國舅險些讓十三金殿上就沒命,十三直性子,見到他能不生氣?他沉一沉臉,先行個禮:“國舅裡面請。”再在慧娘肩膀上推一把:“走開。”
慧娘憤懣莫明,僵着走出去兩步,人在北風下心如在冰窖中。不甘心地又回身,見蕭北在門外守着,作個手勢,意思別偷聽了,少帥會不高興。
慧娘不情不願的拖着步子走開。
房中不是剛纔烹茶時的溫香,也不是十三來撒嬌時的溫暖。而是兩個人都黑着臉,都帶着不想多看對方一眼的神色。
蕭護頭也不擡,你不說話,我就做自己的事,他整公文,理信件,關硯盒……鄒國舅坐在這裡,回想剛纔那欽犯一身大紅錦衣,是上好的,頭上首飾叮噹的,家常也有幾件珍品,顯然蕭護很疼愛她。
國舅就更生氣,你分百分之一的心給壽昌,她也會滿足的如獲珍寶。國舅爺神傷,他還記得壽昌對自己說的話:“舅舅,他一個月裡,對我笑了三回呢。”那樣子,滿足之極。
用力一拍椅子:“茶呢!”
蕭護見到國舅就生氣,氣得忘了讓人送茶。一愣,沒好氣:“蕭北!”茶到了手,國舅也不喝,越想越一肚皮的氣:“你!怎麼就不能喜歡喜歡壽昌?”蕭護冷笑:“國舅,你深夜上門,就說這個!”
“老夫是想把兵權交給你!”這一個你字拖得很長,暴露出來鄒國舅的恨意不斷。蕭護無所謂的聳聳肩膀,攤開手有意氣他:“現在你可以給袁樸同,袁樸同功夫好啊。”忍不住一笑,那在十三手底下也過不了三招的好功夫。
鄒國舅拿他沒辦法:“小子,你仗着皇上仁厚,老夫也不刻薄你,你就猖狂吧!”蕭護冷冷道:“國舅,還記得我挨的一百軍棍?”
兩個人都像吃足火藥,又恨不能眼珠子裡發火箭,箭頭帶火的那種!
“小子,你真不知趣!從你到軍中,我對你如何?”鄒國舅怒發須張。蕭護想想他的籠絡,他籠絡自己手下的將軍,他派人過來監視……
少帥忍無可忍結束這種對話:“你是來說這些的!”鄒國舅愕然閉嘴。半天長嘆一聲:“你有什麼證據?”
“沒有!”蕭護冷淡:“那些人,不是我的,自然就是張家的!”鄒國舅冒火:“他敢!”如數家珍的報京中兵力給蕭護聽:“京外大營,京內不說宮中,外面十幾處駐兵,就是那些人全是他的,他也不敢!”
蕭護心想加上永寧侯就行了,什麼都不怕,就怕內奸。貴妃的弟弟出入宮禁與你大國舅一般,是可以帶刀的。
他依然沉着臉:“不敢最好,當我沒說。”把手中公文一摔:“送客!”鄒國舅沉穩下來,端坐着不動:“小子,皇上有重用你的意思,你以後不要再把差使弄砸了!”蕭護氣不打一處來,世襲一等侯都沒了,還重用個屁。
“你家這個欽犯,你等着,遲早我會找到證據,到時候哼哼,”鄒國舅冷笑着,這時候起身,把袖子一拂,一腳踹開門簾,挺胸拔揹走了出去。
蕭護氣得坐着一動不動,煩躁上來,把手中公文“譁”推一邊,書案上乾淨了,人才覺得舒服得多。
死到臨頭,你纔是猖狂!
如果不是知道張守戶要造反,已經把國舅暗殺,正在京中大亂。
慧娘慢慢走進來,臉還是白得沒有血色,慢慢地過來,把自己的手一點一點伸到蕭護手中。蕭護接住這手,看她面容:“手這麼冷,”把慧娘抱到膝上,給她搓手:“乖,你不要怕。”慧娘垂下眼簾:“跟着你,不怕,不過,不知道以後是什麼樣子,我給夫君添麻煩,我……”
“傻子!”蕭護狠狠來上一句,又摟緊她:“不要這樣說,夫妻是同命鳥,咱們還分你我嗎?”就逗着慧娘玩笑,問她剛纔打易平湖開不開心:“不開心再去打一回,”慧娘想起來遇到南宮復,吞吞吐吐道:“在封家的……院外,手裡捧着箇舊盒子跟寶貝似的。”
蕭護警惕地道:“在那裡?”十三自己的家不會認錯。少帥眯起眼,南宮復一向是愛優雅的人,爲一箇舊盒子去封家舊宅?
書案上空,把慧娘抱放上面,少帥急步出去喊蕭北,蕭北纔到,身後衣衫一緊,被慧娘抓住。少帥這一次沒有趕她,只聚精會神交待蕭北和蕭西:“明天一早,去城外封家的舊親戚那裡,把人全給我藏好。蕭西你去二道巷子,把陳家的那一家人接走,安置在魯永安家裡。”
交待過,少帥纔出一口氣,看着深夜雪空,不知何時停了。幾點星光弱弱的似要出來,又被烏雲遮住。
他一甩袖子,擁住慧娘重新進房。慧娘還不明白,怯生生地問:“怎麼了?”蕭護對她定定地一笑:“要是把那些人放你面前要殺,你會心軟嗎?”慧娘面色一緊,苦苦的小苦瓜臉出來。
表姐不好,讓少帥摔死了。少帥說先容表姐夫幾天,不會放過。舅母,卻是情深意重。慧娘暗示過蕭護:“老人家在金殿上救了我,要送個謝禮去吧。”蕭護回答:“過幾天,讓人送一份子年禮去,你不要去。”
如果把舅母綁了,在自己眼前要殺……慧娘打個寒噤,換來蕭護的心疼:“睡吧,可憐今天也玩了,出了氣,又讓國舅嚇着了。”慧娘才扯住他衣袖,又有一絲清明,也許撒嬌撒多了,梗梗脖子:“纔不怕他。”
出門自己打水來,給蕭護打熱手巾,拿青鹽擦牙。這幾天只要有時間,慧娘就是這樣侍候自己丈夫。蕭護樂得享受,任由慧娘服侍一通。
睡下來,慧娘苦惱地問:“他拿走的是什麼呢?”家裡沒有什麼可拿的。蕭護半帶睡意:“這要問他才知道。”
兩個人都沒有往畫上去想,一時也想不到這裡。
第二天,天陰有雪,是個和昨天一樣的普通日子。宮中琉璃瓦上明光和雪光在一處,交織着快比日頭亮。
幾個宮女嬌笑着潑淨面水,聽裡面輕喚人,皇帝醒來。他一醒來,就心情不安寧,說不出來的不舒服。用早膳,一樣涼菜又覺得酸倒了牙,摔了筷子。去御書房,雪大應該坐步輦,皇帝想散散心,沒走幾步,滑了一跤。
有太監扶着沒有摔狠,不過認爲兆頭不好。
一直到下午心情也不好,坐在書房裡正皺眉,是不是讓欽天監來算一卦,見太子匆匆過來:“纔在外面見人送來,我就自己拿進來了,父皇,城外監獄暴亂。”皇帝一驚:“是哪一個?”太子無奈:“是關玄武軍和金虎軍的那一個。”
“讓國舅去,該殺就殺!”皇帝面沉如水,咬牙切齒:“蕭護和張守戶還各在家中?”太子揣摩他的意思,進前道:“殺?”皇帝面上扭曲着,很想說殺。可還是搖一搖手,長嘆道:“放一放,不許他們出京!”
這就讓人給國舅傳話,讓他出城。又半個時辰,昭獄裡又出了事,將軍們打起來。皇帝震怒,讓太子親自去看。近天晚時,懶散不願意傳膳,只讓宮人們掌燈,獨坐燈下實在憂愁。
昨天才讓江寧郡王妃宮中留宿,今天約好不再請她,皇帝悶悶的想着她,見外面走進來一個人。
她羽衫翠衫,笑容如牡丹花兒一樣,年青的容貌一如初進宮時。石貴妃進前施禮:“給皇上請安。”
“你怎麼來了?”皇帝不悅地道:“朕並沒有宣你。”石貴妃嫵媚一笑:“臣妾來給皇上送行。”宮門大開,又走進來一行人。
爲首的是石明,旁邊是南宮復。後面有兩個是總管大太監,還有幾個宮中侍衛首領。皇帝拍案而起:“你們……”一轉念明白,面色慘白,大呼一聲:“救駕!”
不見有人來。
又呼:“國舅!”纔想到國舅還在城外沒回來。
石明溫和地笑着:“不必喊了,你這宮中的人已盡數去盡。哦,包括你暗中的侍衛。”他對着這玉闕金椅溼了眼眶:“祖宗在上,這皇位又回到咱們手上。”
“你…。敢犯上!”皇帝惡狠狠,有如一頭張牙舞爪被逼急了的狼。
石明微微一笑:“是你一直在犯上!”他袖中取出一個東西,在皇帝面前亮一亮:“你還記得這個嗎?”
那是一個金印,皇帝由皇子由來,他一眼認出,這是皇子金印!
頓時,皇帝慌了手腳:“朕對你石家不薄!”
石明淡淡:“我也不會薄待你,”拍拍手,有人送去一個紙卷,展開來,是禪讓書。皇帝撲騰坐下,呆若木雞!
他又驚又怒又痛又悔,此時還不是表達驚怒痛悔的時候。他拼命地想怎麼對付,怎麼拖延,石明又開了口:“你不籤,就把這個服了吧。”
又有人送上一杯酒。
死擺在面前,皇帝垂死掙扎,眼睛裡露出兇狠:“朕不信一個忠臣也沒有。”石明漫不經心:“有,比如你的大太監,”他對其中一個人指指,那個人恭敬的伏下身子,永寧侯道:“他被我下了毒藥,不來不行。”
那太監露出尷尬。
“還有你的侍衛們,有九成是忠心的,不過我們換下的那一成全在這裡。”石明諷刺地道:“還有國舅,等他再回來,這皇帝已經是我。大臣們,見我是皇家血脈,你看他們應該忠心於誰?”
他輕輕彈彈指甲:“我不需要多少兵,只要這半個時辰就行。”
皇帝死死的瞪着他,沙啞嗓子問:“皇子們在哪裡?”
“張守戶在昭獄等太子殿下,”石明淡淡一笑,露出刀鋒般的眼光:“你還要問嗎?”皇帝絕望了,如果石明沒有那皇子金印,他就篡位也坐不住。皇帝忽然道:“你家先祖立下誓言,誓不爭皇位,後代子孫如有違反,人人可以誅之!”
“哈哈哈哈,”石明狂笑一通:“你可知道我家先祖另有一本手杞傳世人,我找到了,上面寫的字字是血淚!”
怎麼被監視,怎麼如履薄冰……看完了石明就明白了,不當皇帝是傻子。
外面有小小的喧譁,一個人進來悄聲說了一句,石明皺眉,不過點點頭。江寧郡王妃進來,她衣着絲毫不亂,進來也不奇怪,只淡淡掃一眼,就走到皇帝面前,依規矩行禮:“見過皇上。”
“你也背叛朕?”皇帝淚流滿面。
江寧郡王妃也哭了:“妾沒有!我在家中見不到二弟回來,聽說他在宮中。我原以爲二弟又和貴妃商議什麼,我不放心來看看。”她平靜的轉向石貴妃:“原來你不是要二弟幫你收養皇子。”
“賤人!不羞不恥,你沒有臉和我說話。”石貴妃尖聲的罵。
江寧郡王妃回她一個笑容:“可憐你這一輩子都不能再生孩子!”
石貴妃尖叫一聲,撲過來就打。皇帝大怒,一擡手要擋,他身邊站的兩個人把他重新一摔在椅子上,江寧郡王妃也躲閃過去,拿起桌上那杯酒,潑在石貴妃臉上。
“啊啊!”石貴妃雙手掩面,被毒酒燒得大叫:“弟弟,快給我殺了她,這個賤人,她給我偷灌了藥,蓋我不能生……”
石明靜靜看着,輕聲道:“你何苦去打她?”姐姐在家裡時就會欺負長嫂,後來鬧着進宮,大嫂沒有辦法,就讓她進宮。石明看着石貴妃倒在地上昏過去,這才一擡手指,有人把貴妃擡下去救治。
“二弟,再給我倒酒來。”江寧郡王妃款款而言,見酒來,手拿着對皇帝看,有了深情:“皇上,記得你說過,沒有共生,願意同死。蒙你不棄,多年憐惜,對壽昌兒又最爲疼愛,妾這一生,知足了!”
皇帝本就沒有指望,見江寧郡王妃這樣說,更是心灰意冷,勉強道:“他要的是我,你還有壽昌,不必陪我。”
“壽昌跟着國舅出城了,國舅在,壽昌就在。”江寧郡王妃滴下淚水:“剛纔從街上過來,太子殿下已經……。”
對於郡王妃來說,太子不在,她的依靠就沒有了。百年後,還有誰可靠?她雙手舉杯:“容妾先行一步。”
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石明眸中也有幾點淚水,別過臉不忍看她。長嫂如母,石明和郡王妃一直有感情。不齒她和皇帝偷情,又拿自己哥哥也鄙視,才能容忍到今天。
皇帝心中最後的一個牽掛也斷了。
他呆呆坐着,忽然怒目:“讓我蓋大寶禪讓是萬萬不行,要朕的命,來拿吧!”石明輕輕打了一個響指,“啪!”
殿中熄了一盞宮燈,是風吹所至。風吹走的,還有一個曾是天子的性命。
此時的宮外,亂得不像樣子,到處是格鬥。半個時辰後,有三聲炮響:“通通通!”是張府。三聲炮後,又是三聲:“通通通!”是蕭護。
有時候差別一分,失之千里。
先反的,成了反賊。
後反的,成了拿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