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國用走出自己帳篷,外面的呼聲頓止,眼光“唰”地投到他身上。鄒國用惋惜得心如刀割,袁相野對自己忠心耿耿,還是一個帶兵的好手。
看看他的手下,從袁相野死後就沒有一刻平息下來。對着四面發紅的眼睛,鄒國用在心裡滿意的點點頭。
他也刻意地助長了這些人的恨意。
袁相野的叔伯兄弟袁樸同,赤膊只着麻衣,手中拖着長刀,即前兩天的天天鬧事外,再一次來質問:“大帥!你有意把郡主許給蕭護!就對他偏頗!”
“大帥要公正!”
“殺人者死!”
“就是蕭護,也不行!”
面對咄咄逼人的話鋒語刀,鄒國用沉下臉冷冷看着。直到他們漸安靜下來,鄒國用才沉聲道:“我待袁將軍如何,你們都知道!”
袁樸同也默然,袁相野在世時,的確是大帥最親近的人。大帥有什麼私密事,都是單獨交給袁相野去辦。前不久三個月左右,袁相野來找袁樸同:“大帥讓我回京去,你有家信只管交給我帶回去。”
問他作什麼去,袁相野神神秘秘:“爲郡主成親事。”
鄒國用要知道是他派袁相野回京查抄封家才害他丟了命,只怕腸子要悔青。
壽昌郡主一撒嬌,皇上也嬌慣她。鄒國用和代中錫剛纔看的一樣,貴妃膝下沒有孩子,皇上百年之後,一個太后的位置還是穩穩坐着。當然,這建立在貴妃心要向着太子才行。
太子現在倚仗誰?明眼人全看得出來,只有朱雀軍大帥,國舅鄒國用是太子依靠。而鄒國用,和壽昌的母親江寧郡王妃最爲親厚,姐弟從來和氣,鄒國用最疼壽昌郡主。貴妃爲郡主對蕭護一往情深,捏造了封大人的罪證,定他株連罪,原意是想殺了封氏慧娘。
至於封大人死了,封夫人死了,獨封慧娘至今屍首不見,這是他們當初定計時沒有料到的。
鄒國用疼愛壽昌,先體現在他讓以前足不出戶,出戶只會胡鬧玩耍的壽昌當監軍。雖然鄒國用和壽昌的父親江寧郡王都派去不少能吏,可壽昌去的時候,鄒國用就存着對蕭護忍讓的心,只要他能讓壽昌滿意。
再加上鄒國用早年間就想籠絡蕭家,蕭大帥走後來了蕭護,鄒國用一直用心良苦。是以接到京中的信,知道有這一條計以後,鄒國用毫不猶豫派出袁相野。這是鄒大帥遇事謹慎,怕有人走露風聲,逃走封慧娘,特意加意派出去的人。
不想袁相野也沒殺死封慧娘。反而,他死在蕭護手下人手上。
這些事袁樸同都不知道,但是大帥心中極看得袁相野這倒是真的。
日落西山,鄒國用站在烈烈大旗下,不論怎麼看,這幾天裡他都比以前憔悴。這憔悴加上他的質問,渾厚而讓人心酸。
鄒國用一一掃視來鬧事的這些人,淚水忍不住滾滾,不是裝出來的。只滾出少許,鄒國用強着嚥下去,厲聲在黃昏中如鷲嘶聲:“相野去了,我痛心不弱於你們!”代中錫也流出淚水,他親眼見到鄒國用初聞惡耗的悲痛。
“可郡主的事情,不能容你們拿來胡扯!”鄒國用高聲道:“殺人不償命,律法難容!但是蕭少帥穩住軍心也有他的道理!我答應你們,等此仗結束,我把殺人的人交給你們,由你們處置!”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靜默下來,有人紅了眼圈,得到鄒國用的保證後,終於泣出聲來。
最後一絲夕陽沒入天邊,鄒國用最後一句很是痛心:“袁將軍去了,你們就譁鬧軍心不穩!我處置你們,對不住袁將軍忠心耿耿服侍我一場!不處置你們,軍心何安?”再猛的瞪視袁樸同:“你若真的要報仇!先約束你的人!免得相野地下有知,靈魂難安!”
袁樸同號叫一聲,丟下刀撲地大哭:“相野,兄弟,你走得好慘!”
“將軍,”
月光將上未上,仍可見鄒國用滿面淚水,他也不拂拭,帶淚頹然:“我與你,一般心痛。”轉身,鄒國用走入帳篷。人人可見他的腰彎,都似彎了幾分。
外面一片悲痛,有人放聲大哭,有人放聲大叫……。
這些聲音穿透厚厚的主帥大帳,一直在鄒國用耳邊。他容了有一刻鐘,再拍案怒聲:“傳令,再有亂軍心者,重打八十軍棍!”
外面的鬧聲慢慢少下來,鄒國用嘆氣拿起纔到的公文,自言自語道:“本帥也想爲相野鬧上一回,又和誰鬧去?”
心亂如麻,因此對手上公文來處看都沒看,打開來,幾個字躍然紙上:“蕭護敬呈大帥,現有將軍袁相野與士兵爭功誤殺一事……。”
鄒國用氣得摔了出去,罵道:“還敢來狡辯!”
他公然抗令,還敢來信巧論雌黃!
當然這事本質是爭功,鄒國用心裡也明白。不過實質是封家唯一漏網的慧娘報仇,他就不得而知了。
朱雀軍這裡鬧哄哄,蕭護還在前鋒軍中苦商議。
從早上到晚上,都沒有一個好主意,倒贏來餘伯溫的更加敬佩。見蕭護愁眉不展,餘伯溫道:“少帥一心要公正,還是我那個主意吧,打完這仗,就說伍十三死在亂軍中,給他換個名姓,讓他不要還鄉,再尋個地方娶妻生子安生度日。”
“不是我要公正,”蕭護正色糾正他的話:“這事本來就不公正!”他流露出恨意:“搶功,這也不是頭一回。依我看,殺得好!你忘了不成,前年我初來軍中只有一年,就是袁相野帶的兵同咱們搶功,當時不是張將軍到的快,險些也死了咱們的人!”
餘伯溫苦笑:“當兵的命賤,活着回到太平地方,才叫是個人命!”
“我再忍下去,刀要架到我脖子上!”蕭護還是愁腸百結:“你那個主意不行,伍十三在軍中多少人認得他,你說他死了,大帥可不好糊弄!”他苦着臉:“大帥肯定盯着,以後咱們這裡開張路條估計都有人查前查後。大帥,他能不防備這一手?”
餘伯溫想想也是,鄒國用可不是笨蛋!
“不然,”他試探地道:“還是少帥早上說的主意,伍十三要是立了大功,也許這事能抹下去,至少留條命吧!”
蕭護還是愁容不解,長嘆道:“哪有這麼多大功讓他得了去,這是打仗,小命不要玩完了就行!”
再問問鐘點兒,道:“唉,散了吧,明兒再說。”
“少帥,請回中軍去。這裡是前鋒,人又不多,隨時有仗打,您在這裡我放不開手。伍十三,我照顧他。”餘伯溫想想少帥千金之體,這裡只有幾千人,打起來有個閃失,自己擔不了這責任。
蕭護憂愁地道:“讓我如何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