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很有耐心的蹲下身子,先抱住蘇固若,另一隻手攬住蘇小雅,對顧元秀微笑:“我是你們大表哥,”又看文王:“這是你們二表哥。”
文王挺挺胸脯。
顧元秀不認識他們,咧開嘴:“嗚……這個不是我表哥。”小手指着蘇固若:“這個纔是。”顧良能夫人笑,給女兒擦淚水:“元秀,這個也是表哥,都是你表哥。”
“是嗎?”顧元秀還在哭哭啼啼。
幾個小孩子鬧哄哄,曹守過心生羨慕。無意中一擡頭,見到一個灰衣婦人目不轉睛對自己看着。曹守過從不認識這個人,見她面相兇狠,伸手扯祖父衣服:“祖父那邊有個人,”灰衣婦人頭一低,悄悄走了。
可她狠狠的眼光留在曹守過心裡。
他發怔站着,把正在羨慕的幾個孩子們也忘記。十歲的孩子心思不全,也一遍遍地想,她是誰?
那種眼光,又傷痛又留戀,有難過有傷心。曹守過要再大幾歲,會發現那婦人是深切的痛恨他,恨不能用眼光把他殺了。
這種狠毒的眼光,小孩子不能承受,而且不容易忘記。
“守過,我們進城。”曹老太爺推了曹守過一把,他才醒來。這是曹文弟的兒子,曹文弟走錯路,害了自己和妹妹性命,曹少夫人留下這個兒子,讓曹家人一碗藥灌死,第二年曹老夫人去世,曹老太爺獨自撫養孫子,對他要求嚴格。
曹守過隨祖父上車,心情再也沒有打起來。
……
蘇雲鶴等人宮門外下車,太子和文王帶路去見蕭護。五月宮中繁花似錦,處處鳥語花香。指着前面一處宮殿,太子道:“天熱,父親挪去那裡,倒離母親近。”蘇雲鶴笑了:“哥兒,你還是不改稱呼。”
“有時候不改。”太子也笑。
孩子們走累了,蘇固若讓護衛抱着,蘇小雅到了母親懷裡,顧元秀在父親懷裡對着表哥吃手指頭。
看到一叢不一般的花,顧元秀叫:“看花花。”孩子們眼睛纔看過去,花後伸出一隻小手,用力擰,再擰,蘇小雅大叫:“有人掐花!”
花落地上,後面走出一個小姑娘,才得六、七歲。上身水紅色繡桃花衣裳,下面是水綠色裙子,大眼睛明亮有神,顧盼似奪目黑寶石。她撿起花在手上,也不怕人,衝着來的人皺鼻子一笑:“苗姐兒要花。”
一眼定住蘇雲鶴,小跑過來:“舅舅,你一定是我舅舅。”這孩子可愛的讓人心痛,蘇雲鶴抱起她:“你是哪家的孩子,怎麼跑到宮裡亂掐花?”
蘇小雅不幹了:“父親也抱我。”蘇雲鶴把苗姐兒抱在右臂上,把女兒抱在左臂上。蘇小雅顰小眉頭:“你的花?”
苗姐兒大大方方,花送到小雅手上:“花給你。”蘇小雅開心了,接住,給她一個笑臉兒,響亮地道:“謝謝。”
苗姐兒還有下一句,小手抱住蘇雲鶴脖子:“舅舅歸我。”蘇雲鶴纔要笑,見女兒很沒良心的成交:“好啊好啊,父親給你,花給小雅。”對着花喜滋滋。
蘇雲鶴笑罵女兒:“白疼了你。”越看苗姐兒越面熟,想自己認識的人中,又伶俐又俏麗的人?倒有不少。
就問她:“你家大人呢?”
“在那裡,”苗姐兒手指宮殿中:“母親去見舅舅,讓苗姐兒在外面,等着。嗯,說驚喜,給舅舅驚喜。”
蘇雲鶴硬是沒想起來,他也正往宮殿裡走,就抱着苗姐兒和女兒過去。邊走邊和苗姐兒對話,見她言語可喜,偏偏問父母親不知道。
蘇固若本來興趣在表哥身上,見多一個小妹妹,小手扯住父親衣角,走在苗姐兒下面,聽她和父親說話。
在殿外,苗姐兒大叫:“母親,母親!”裡面傳出來嘰嘰呱呱笑語聲,像流水一樣歡暢:“表哥,你答應的,不許賴賬。你再多答應我一件,我把苗姐兒給你見見。我的苗姐兒比我當年還要可愛,會說話就知道要舅舅。”
蘇雲鶴皺起眉頭,他聽出來這是誰了?
裡面有蕭護的笑聲:“比你當年還要可愛?你當年討人嫌的很。”
“怎麼會?表哥當年不是最疼我。苗姐兒,來的喂,快來見舅舅。”隨着聲音,走出來一個俏麗少婦。還是當年模樣,靈動的眸子,俏尖的鼻子。
賀珍月,如今的孟夫人,封爲魯國夫人,當年的小表妹。
小表妹也是爲賀太子大婚而來,她對女兒愛如珍寶,一直告訴她舅舅怎麼好。認爲女兒可愛,就先不給蕭護見,有意獻寶。
沒想到出來找女兒,先見到以前的對頭,蘇表公子。
夏風吹呀吹,兩個人眼睛瞪呀瞪,全定在原地。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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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小表妹轉眼睛:“是我呀,蘇紈絝你好。”
蘇雲鶴撇嘴:“伸手要錢,你又來了。”、
“你胡說!”
“你纔是胡扯!”
兩個人正斗的歡,苗姐兒歡快地叫:“母親母親,我找到舅舅了。”在蘇雲鶴面上親一口:“這是舅舅。”
小表妹尖叫,把女兒搶走,拿帕子擦她小嘴兒:“乖女,你怎麼能亂親,這是留給舅舅的。”狠瞪蘇雲鶴一眼,氣沖沖抱着女兒扭身子進去,蘇雲鶴等人也跟進去,見蕭護坐在榻上,小表妹過去就傷心:“表哥,苗姐兒讓人欺負了。”
又對女兒嘟嘴:“乖女,這個纔是你舅舅。”
蕭護笑容以對,苗姐兒對他身上看看,認爲龍袍太有氣勢,不敢認。回手一指蘇雲鶴,固執地道:“那是舅舅。”
小表妹嘴嘟得更高,糾正女兒:“這纔是舅舅。”
“那個是的!”苗姐兒淚眼汪汪:“哇,母親兇我。”
蕭護放聲大笑:“我是舅舅,那個也是舅舅。”小表妹不依:“表哥,你會教壞苗姐兒的。”蘇雲鶴和顧良能過來見禮,苗姐兒甩開母親的手,跑去抱住蘇雲鶴,小臉兒還有淚水,衝母親蹶小屁股伸腦袋:“這是舅舅!”
她堅定不移。
蕭護再次大笑,蘇固若很喜歡,苗姐兒不怎麼流口水。苗姐兒也扎牙,卻乾淨得多。蘇固若扯住苗姐兒小手:“你也親親我,我當你表哥。”
“好呀,”苗姐兒笑得燦然如花,一轉腦袋,“吧”親了蘇固若一口。小表妹大驚失色,把女兒硬生生抱走,送到蕭護手裡,也快要哭了:“表哥,你快告訴她,你纔是舅舅。”
“好好好,”蕭護息事寧人,抱過苗姐兒,細細看看,果然和小表妹當年一個模樣。讓她坐自己腿上,又看蘇雲鶴的孩子。
先過來的是蘇固若,苗姐兒喜歡了,大方的拍拍蕭護大腿上還有的空,不用人教就會叫人:“表哥坐這裡。”
蘇固若很喜歡:“好。”也不怕生,上來坐到蕭護腿上,和苗姐兒小手握住小手,兩個人:“嘿嘿。”
小表妹和蘇雲鶴一起傻眼,再嫌棄的互相瞪瞪眼,各自扭開頭。
蘇小雅過來,因才得了苗姐兒的花,很喜歡她,圍着蕭護膝前轉圈子:“我坐哪裡?”苗姐兒更大方,挪動自己小屁股:“你坐我這裡,哎喲,”身子一歪,蕭護伸手接住,蘇固若伸手來扶,扶得太靠前,自己摔下去。
才坐地上,苗姐兒來扶他,蕭護沒拉住兩個孩子,苗姐兒摔在蘇固若身上,兩個孩子笑:“嘻嘻。”還以爲好玩。
蘇小雅見有趣,往上一撲,把苗姐兒壓在下面,蘇固若大叫:“喘不過來氣了。”顧元秀:“格格格格格,”
蘇雲鶴嘆氣,小表妹呲牙,悄聲道:“什麼人生什麼兒子。”
“什麼人生什麼女兒。”蘇雲鶴馬上回她。
兩個人同時炸毛:“你說什麼!”
蘇雲鶴烏黑麪龐,小表妹叉腰瞪眼,活似兩隻鬥雞。
那邊,蕭護一個一個拉起來,三個孩子在地上排排坐,開始說悄悄話。顧元秀一步一步往這裡挪,正和蕭護親熱:“也是舅舅?”
“是舅舅。”蕭護同樣疼愛蘇家表妹,把顧元秀抱在手上。直到看到那邊兩隻烏眼雞,蕭護纔打散他們:“孩子們都這麼大,你們還像孩子。”
蘇雲鶴摸頭不說話,小表妹翻白眼兒,過來撒嬌:“表哥你看他都那麼大了,還欺負人。”蘇雲鶴表示很冤枉。蕭護道:“雲鶴,你帶良能去見表嫂。”
“爲什麼不是她去?我才見表哥,她都呆了好一會兒。”蘇雲鶴不服。小表妹大怒:“讓你去,你就去。”
蕭護瞅瞅她,小表妹馬上老實。蕭護對錶弟使眼色:“你先去,你大。”蘇雲鶴火大的叫兒子:“固若,帶上妹妹我們走。”
蘇固若一手拉上妹妹,一手拉上苗姐兒:“我們去見表嬸嬸孃娘。”苗姐兒歡天喜地:“好呀。”小表妹瞪眼:“苗姐兒不要去。”
苗姐兒:“嗚……母親兇人。”
蕭護擡手:“孩子們不去,雲鶴,良能,帶上郡主和表妹,你們去吧。”蘇雲鶴走出來嘀咕:“偏心眼兒,表哥還是偏心她。”顧良能看戲看得入迷,跟後面討教:“那是哪一位?你吃癟的時候真不多見。”
“天煞女魔星!”蘇雲鶴告訴他。
……
當晚,蕭護和十三宮中熱鬧到吵翻天。表弟表妹的孩子全留下來,三團和四團喜歡人多,一定要讓姚宦保留下當陪玩的。
姚宦保很不願意,總想腳底抹油:“嘿嘿,我想去看看賣鞭炮的小姑娘。”三團四團歪腦袋:“有三團和四團好看嗎?”
“可她會卷鞭炮,”
四團洋洋得意:“父皇說四團十指不沾陽春水。”姚宦保尋思:“這不是誇你吧?”三團得意洋洋:“那就是誇我。”
“表姐,快來和我堆房子。”苗姐兒和蘇小雅叫她們,後面還跟着一走路就摔跤的顧元秀。姚宦保到底沒躲過去,臉上別提多難看。
他從小的娛樂就是喜歡鞭炮,另外軍營外面打獵追兔子也喜歡,就是和孩子們玩不太在意,不玩有鞭炮也行。
現在讓苗姐兒按着腦袋當玩偶,蘇固若又壞心眼的讓顧元秀往姚宦保衣上塗口水,姚宦保住了一夜,氣得一夜沒睡着。
第二天裝肚子疼逃回家,陪孩子們的任務全歸了文王。文王比姚宦保還大,也頭疼。他想出去聽曲子,小酒館裡尋找新來唱曲子,又帶着幾個跟屁蟲甩不開,只能陪她們坐車滿大街逛,一圈又一圈的不停。
苗姐兒和當年的小表妹一樣,特別討喜,這種討喜當年她的母親一樣,建立在討她喜歡,她就討別人喜歡。
當車從街上過時,只要苗姐兒喜歡的,比如耍百戲的,熱鬧,苗姐兒停車要看,大家全得陪着。
再比如吵架的,熱鬧,她要看,大家全得陪着。
有一個人說不,苗姐兒嗚嗚哭到回宮。
她還有幫手,蘇小雅讓她一朵花買走,苗姐兒說什麼,小雅就說好。蘇固若讓她一個吻買走,雖然不想聽,也陪着。
顧元秀根本不用在乎,她弄清表哥不止一個,就起勁把口水往所有表哥身上塗。
文王每次回來衣服上全是口水,不過找個熱鬧地方停下車,人可以清靜,也能將就。姚宦保現在是打死也叫不出來,三團四團跟着玩兩天,發現還是纏母后比較好,不肯出去。
文王殿下每天的事,套車,裝着遠路來的表弟和表妹出門,在外面吃飯,到下午東倒西歪睡了一馬車,回來。
別的表弟們根本不和他們玩,嫌太小。伍氏兄弟更是不來。
這一天,馬車裡聽到外面叫罵聲。苗姐兒馬上精神:“去看。”卻是一家人家門前吵架。門上寫着“曹府”,門外有十幾個風塵僕僕的人,身上是行衣,應該是才進京。有個老婦人跳腳罵得最兇:“姓曹的,你們把我女兒害死了,當我們不知道!我女兒給你們家長房兒子生了孫子,我孫子呢,叫出來我們見見!”
曹家沒有一個人出來,只有家人們擋道:“再吵把你們送衙門裡去!”
“可憐我的女兒,嫁給你們家倒運的兒子!別人都跟着皇帝打天下,就他去跟什麼韓憲王!跟就跟吧,還把我女兒命弄沒了!我的孫子呢?是我女兒命換來的,讓他跟我們回家!”
苗姐兒納悶,用她幾歲的小思緒想:“他不在自己家嗎?”文王打個哈欠:“你看懂了來告訴我們。”和蘇固若擠眼睛笑。
曹家門裡,曹老太爺氣得快站不起來,曹二老爺勸他:“讓人去報官了,馬上有人把他們帶走,父親不要生氣纔對。”
曹守過走進來:“祖父,那是什麼人家?”
“與你無關!”曹二老爺先訓斥他。曹守過沒意思,跑到後院生悶氣:“京裡不好玩,不如在家!”在家只有祖父訓自己,在這裡二叔訓自己,二叔家的兄弟不和自己玩,總帶着瞧不起的滋味。
他回想城門上見到的忠孝王,蘇郡王聽到自己是父親的的兒子,那面色明顯一冷。曹守過大了,會思考,猶豫不決:二叔是父親的弟弟,怎麼二叔倒當官,父親卻早早死去?家全歸二叔了。
坐得悶,就往後門上去。見幾個兄弟們在後門上:“祖父父親不讓你偷出去!就知道你會出去!”
“我看看熱鬧也不行?”曹守過生氣地質問。
曹家二房裡兄弟鄙夷:“還不是怕你學壞!”曹守過火了:“你們說什麼?”二房裡兄弟更兇:“怕你像你父親一樣學壞!”
“我父親?是這樣稱呼的嗎?那是你們大伯!”曹守過當胸揪住一個,往正房拖:“去見祖父,去問問二叔,你們應該這樣說話?”
二房裡幾個兄弟一擁而上,曹守過沒有力氣,鬆開手,揪住的那個兄弟往後面摔倒,大家一起叫:“你打人。”
一起跑到正廳上嚷:“他打人。”見廳上來了客人。
兩個氣度不凡的男人,一個儒雅斯文,一個面如冠玉,正和曹老太爺、曹二老爺說話。小兄弟們一起進來,曹二老爺板起臉:“有客人在,全下去!”
曹守過不怕他,上前幾步氣勢洶洶:“祖父,二叔的兒子不喊我父親大伯,這是什麼道理?”曹老太爺還沒有說話,一個男人笑了,放下手中茶盞:“這是守過吧?過來過來。”
“是他,”曹老太爺笑眯眯:“守過,快見過你蔣家伯父和謝家伯父。”
曹守過過來,蔣延玉和謝承運攬過他細看,都點頭微笑:“像,太像文弟。”曹老太爺聽他們說長子,有些傷心:“是啊,打小兒就像文弟。他大了,我自己給他開蒙唸了兩年書,聽說京裡國子學裡老師好,再者我年紀大了,需要兒子照顧,就帶他來了。”
謝承運道:“可見過皇上?”
“我是想見見,還想見見太上皇,又怕他們不願意啊。”曹老太爺嘆氣。蔣延玉微笑:“不妨事,過年我父親和太上皇飲酒,還說到您。在江南時我們通家好,到京裡也是一樣的好。”把曹守過腦袋摸了一遍又一遍,又道:“鬧的人知道他進宮去,也就不敢來鬧了。”
曹老太爺使個眼色,蔣延玉和謝承運明白。兩個人分別給了兩百兩銀子當見面禮,讓曹守過出去,問曹老太爺:“一直沒讓外家的人見面?”
“他的外家,兵亂時敗了家,流落外面多少年。隔不上幾年,就來找我,我不讓見,他們又跟到京裡來了。”曹老太爺提到就生氣:“他們養的好女兒,生生的把我兒子命送了,把我女兒命也送了!不能見!”
蔣延玉勸道:“骨肉親情,見見也無妨,只是不給他們教導就是。”曹老太爺苦惱:“我煩就煩在這裡,他們每一回來,就鬧事,要帶他走,以我看,是想訛錢罷了。本來是親家,他們窮了,我應該幫幾個,家中也有。只是我還生氣,就從沒有問過。”
“找個人去問問,想要錢,幫上一些,打發他們遠遠的去吧,不要耽誤守過。”謝承運這樣勸。
外面家人回來:“二老爺,那些人見到衙門的人就走,衙門的人問我們追不追?”曹二老爺搖頭:“算了吧,以後他們再來,只要不鬧,就回我,我見一見。”一樣的噓唏:“也是守過的親戚。”
曹氏父子一起不快,蔣延玉和謝承運也難高興。對他們的心情可以理解,蔣延玉道:“他們進京一回,不會只鬧一次。不然,讓守過去我家裡住幾天,你們談好了我再送他回來,也就便帶他去見皇上。”
“好好,那太好。”曹老太爺就是心中彆扭,不想讓曹少夫人孃家見到守過,這就答應。叫出曹守過交待幾句,讓他去蔣家做客。
曹守過不喜歡二叔家的兄弟們,對去蔣家很喜歡。當時就跟着走了,有兩個穩重的人跟去。蔣家有兩個兒子,一個叫蔣信之,一個叫蔣益之,年紀相差不大,三個人見面很親切。到晚上,謝承運和當年的謝少夫人,現在的謝夫人帶着自己兩個兒子來陪他,約好明天帶曹守過京裡玩。
第二天,蔣延玉進宮去見蕭護,蔣謝四公子和曹守過出門,不坐車:“走走就到,第二個景點我們僱轎子。”
曹守過覺得腦後生風,一回頭,又見到那個灰衣婦人,這一回她面上恨意更濃,而且對曹守過點頭示意,轉身離去。
曹守過怪異了一天,不時回頭再沒有見到她。當天回來他也不說,蔣延玉對他很好,告訴他明天進宮見皇帝,又讓人往曹家送信,讓人送他去睡。
曹守過單獨住一間,和蔣公子們是隔壁,曹家來的人睡外間。他睡不着,起來推窗戶看月色,四處尋找。看看三更天到,月大如銀盤,牆頭上多了一個人,正是那個灰衣婦人。
月色隱去她的皺紋和兇狠,看上去有幾分親切。曹守過過去:“你找我嗎?”有一種神秘感,讓曹守過又懼又怕又吸引,本能認爲她要說什麼。
“你想知道你的爹孃怎麼死的,想知道你的身世嗎?午時一個時辰,到西海子斷翠亭來找我。”灰衣婦人說過就走了。
牆外是街,灰衣婦人腳下有兩個男人撐着她。放她下來,灰衣婦人道:“走,再去看看曹少夫人孃家人。”
很隱蔽的小客棧裡,曹少夫人孃家人住在這裡。灰衣婦人叩門進去,曹少夫人的母親頭一個衝過來,幾年的顛簸日子讓她成了一個潑婦,或者說她女兒的潑她也有份,只是以前日子好過,沒有表現太過。
手指灰衣婦人:“你呀,哄我們一次一次去曹家鬧事,又讓我們到京裡來,曹家的老東西還是不見面,衙門裡的人倒險些找上來,你是不是害我們?”
“我拿錢給你們一次次當盤纏,是害你們?我有什麼好處!”灰衣婦人生氣地道:“放下你的手,聽我說!”冷冷環視:“曹二老爺是當官的,這裡也不比江南,你們在江南鬧,曹家可以不理,地方官不會管。在這裡鬧,御史會彈劾,曹二老爺不能裝聾作啞。”
“那他給多少錢?”
“那要看他有多怕你們見到孩子!”灰衣婦人冷笑:“可勁兒鬧吧,鬧的越兇越好,鬧到見到孩子,鬧到讓那孩子對他父母親的死起疑心。”
“我只提苦命的女兒,他爹我纔不提!”曹少夫人的母親道。
灰衣婦人認可:“那也行!”又放下一錠銀子,快步走出客棧。在沒有人的地方,嘴角邊露出詭異的笑:“只要讓他起疑心,管你提誰去!”
……。
曹守過果然疑心,不過孩子的疑心有限。接下來他進宮,就把疑心拋到腦後。蕭護看到他,爲曹文弟難免傷心。也告訴他:“好好做人。”讓他進國子學唸書,蕭家的子弟們和文王都在那裡。
不過文王另有老師,幾天纔去一回。
賞賜很多,謝承運又接他去住,曹守過和蔣謝四公子一起上學,一起玩樂,早把灰衣婦人丟在腦後。
最後一個進宮的是年老的樑王,在太子大婚前一天到京中。
蕭護爲了讓兒子的親事上更好看,把大媒之一的孟軒生更改成年老的樑王,和三姑丈賀太師、年青些的樑源吉、新任的國子學祭酒鄭大人爲大媒。
大赦罪犯,又免去賦稅。
當天,太子先去太上皇宮中拜過,又來見父皇母后。和任何一對父母一樣,蕭護和十三都喜歡得不行,太子成過親,就將是大人。
年紀小些的孩子,三團四團苗姐兒等,都打扮得花團錦簇,穿小小紅衣,戴着珠玉等在皇后宮中。
見太子過來,三團四團先伸出手,各有一個小小錦袋:“給開門錢。”蕭護和十三在宮裡聽到就笑得不行。太子忍住笑,在小手上輕打一下:“錯了,開門錢不是給你們的。”
“爲什麼不給?”蘇固若也拎着個錦袋,愣頭愣腦問。蘇小雅聽到不給,先就扁嘴。顧元秀咧嘴要哭:“咩,表哥不給錢。”跟她的人忙勸:“給呢給呢,今天是好日子,可不能哭。”
小蛋子忙懷裡取出金錢呈上,太子一個人給了一枚,三團和四團忍了又忍,臉還是黑下來,拿進去給父母看:“這麼少?”
蕭護哄女兒帶着弟妹們去玩,見兒子過來磕頭。他訓了幾句,問十三:“你說什麼?”十三滿心裡只有喜歡:“你說的就很不錯。”讓太子上馬迎親。
宮門上,送進來一封賀喜的信:“臨安郡王賀太子殿下大婚。”蕭護眉頭一皺,拿在手上先看不是奏摺,摔給十三:“還是眼裡沒我們!”
十三打開來,見幾句吉祥話,裡面夾着賀禮單子,見蕭護生氣道:“我去見見來人。”蕭護眯起眼:“你只管敲打來人,袁樸同歸順,下一個就是他!”
“我知道。”十三往前殿去見人。對禮單中有幾樣不解:“這幾味藥材指名給我,是什麼意思?”咒人生病?
想來孫珉沒這麼大膽挑釁開戰。
“回娘娘,郡王知道娘娘必然要問,他說舊年裡娘娘受過傷,郡王一直內疚於心,積攢下這藥材呈上,原因在此。”
十三哦了一聲,有了笑容:“他倒有心。”接下來又細細地問孫珉處的事情,來人圓滑,回答滴水不漏。
姚家,此時賓客盈門。田品正和姚興獻坐着:“本來我不想來,房安國拉我來的。”姚興獻笑:“你這氣生的,官保成親,你兄弟你家夫人都到,獨你不來。今天你再不來,我就讓人拉你去了。”
又道:“聽說你家六姑娘許給人,許的挺好,你這氣不用再生。”
“反正比你兒子好。”田品正沒好氣。袁靈娟知道婆婆不喜歡自己,從進門就竭力討好任何人。見田將軍總對自己多看幾眼,隱有怒氣,不解原因,恰好父親和哥哥進門,請教他:“像是對公公有氣?”
袁樸同竊笑:“笑話,你姐姐要嫁太子,他敢有氣?”不過是看你生氣。袁靈娟丟下來,幫忙待客。又見女眷中有幾個,眼神對自己頗有不善。袁靈娟這倒明白,應該是相中過官保的人。
她沒有想到不僅是相中官保,還是女兒讓姚官保調戲過的。
吉時到,禮官、殿下、跟來的伍氏兄弟、蕭家兄弟過來。姚官保帶着親戚和舅兄把門關得緊緊的,外面笑問:“要多少開門錢?”
“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
“門裡的人讓開,殿下說今天滿堂喜氣,大撒開門錢。”
無數金錢由門外撒入,姚官保也落了一頭。開門,太子等人一擁而進,伍大郎讓人把裝錢籮筐給姚官保,得瑟:“開得太早,我還沒撒完。”
“等你成親,你定誰,我專門幫忙要開門錢。”姚官保取笑,讓家人收拾錢筐。伍大郎道:“不要收,錢就在地上,一會兒要踩着錢出去,步步有喜。”
姚興獻知道,也歡喜異常。見女兒盛妝而出,是太子正妃的裝扮,這一身全國除她別人沒有,姚興獻笑容滿面,羅氏倒一反以前的開心,含着淚水總想往下落。
“爾往宮中,夙夜勤慎,孝敬無違。”姚興獻對女兒道,映姐兒拜謝父親。羅氏泣道:“爾父有訓,爾當敬承。”姚興獻拼命使眼色,映姐兒又歡歡喜喜答應,其實心中也有難過。羅氏不能支撐,很想去房中哭,又要親眼見女兒出門,一直忍着。
袁靈娟不住手的給她遞帕子,袁夫人看着婆媳還好,更放下心。映姐兒一手扯住一個弟弟:“我去了,你們,好生着。”姚官保咧開嘴,姚宦保咧開小嘴兒,人羣中忽然見到三團和四團,穿着小小男裝,旁邊站着高矮胖瘦幾個小孩子,手中都有錦袋。
官保送映姐兒出門,姚宦保擠過來:“你們來晚了,錢全在地上。”三團和四團把錦袋給他看,噘嘴:“太子哥哥只給一枚錢。”
“等人走了,我帶你們地上找去。”姚宦保拍胸脯保證。有人喊他:“二公子,放鞭炮了。”姚宦保前面走,後面跟上三團四團,還有一堆蘿蔔頭。
顧元秀和蘇小雅還是一走一摔,見煙花升空,索性坐地上看。咦?蘇小雅瞪着地上:“有錢。”小手挖出來一枚,放在手心裡:“嘻嘻。”裝入錦袋。
曹守過也來看熱鬧,蔣謝四公子人堆裡一擠就不見了,曹守過讓人揪住。回身看,曹守過驚嚇:“又是你。”
灰衣婦人半遮面龐,沙啞聲音:“隨我來。”
曹守過很想不去,又好奇心重,見沒有人注意自己,跟灰衣人走了。身後熱鬧越來越遠,眼前越來越寂靜,是偏僻街上。
小小木門前,灰衣婦人停下,開門,曹守過躊躇過,還是進去。灰衣婦人關上門,曹守過纔有害怕:“開着門行嗎?”
“別怕,很快就讓你走。”灰衣婦人給他一個笑容,還是笑得兇狠無比。曹守過背抵住門,手慢慢撥門閂:“就在這裡說!”
灰衣婦人道:“你要開門就開吧,不過,我保證你聽過會關上門。”曹守過拉下門閂,不開,門閂在手:“你說。”
“你的父親是誰?”
“就是我父親。”
“姓什麼叫什麼?”灰衣婦人眉間閃過一絲戾氣。
曹守過愣住。灰衣婦人再問:“你母親是誰?”
“是江南聞家的人。”曹守過這一回老實回答。
灰衣婦人仰面長嘆:“你不姓曹,你知道嗎?”
“你胡說,我父親叫曹文弟,是曹家的長子,我怎麼不姓曹?”
“哼,你讓人騙了這些年,認賊作父,還當賊爲皇帝!”灰衣婦人厲聲道:“你姓孫,你是皇族血脈!今天你看到的太子大婚熱鬧,你也應該有份!你看到的天下王土,你也應該有份!你的父親,是韓憲郡王,我金子的主人!”
曹守過還小,一下子矇住,灰白麪龐:“是真的?”
灰衣婦人反手指房中:“那裡,有你父親的骨灰,我特地帶你來拜他。當着他的骨灰,我會騙你。”
她扭曲面龐:“快,去認回你真正的父親吧!”
曹守過一步一步進入房中,見正中果然擺着一個盒子,前有靈位:“韓憲郡王之位。”灰衣女人詛咒似的聲音又過來:“跪下吧。”
曹守過莫明的不能反抗,趴在地上叩了頭。金子看他第一個頭落地,面上掠過詭異的笑容。
外面天空上,城四角都有煙花不住而起。太子迎親車駕回到宮中,行禮,入洞房,紅燭高燃下挑起蓋頭,映姐兒眉橫秋水,秀眸盈盈。
十三頭一回當婆婆,一定要學民間舊禮,在洞房裡坐着看兒子挑蓋頭。見兒子吉服,映姐兒滿頭珠翠,坐在一處倒看不出來年紀懸殊,很是一對玉人。
十一公主自然不會走開,就是看不到兒子來鬧房奇怪。走出來問二郎:“你大哥呢?”二郎猶豫不決,說,還是不說?
“你有什麼不告訴我?”十一公主擰兒子耳朵。雖然不重,伍二郎也打算招供:“母親您自己去看,在小亭子上面呢。”
十一公主笑了:“不擰你不說,等回去讓你父親打你。”伍二郎見母親走開,去找父親,在他耳朵邊上嘀咕,伍思德不放心上:“沒事,張家挺好,二郎,你哥都挑好媳婦,你也挑一個吧。”
“我看母親不會答應的!”伍二郎推父親:“您不去看看?”伍思德想想也對,十一是舊朝公主,張閣老是舊朝重臣,十一因爲不喜歡先帝,平時對張閣老也不太喜歡。
真是讓二郎說中,伍思德趕到小亭子上,見十一公主瘋了一樣正在罵兒子,這是她心愛的兒子,從沒有罵過,今天十一公主氣得快要打他:“你說,你和張姑娘在這裡偷偷摸摸說什麼!”伍大郎抱着頭:“不是都看見了,我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