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姐兒馬不停蹄,先打發人往關城家中取使用的東西,又打聽太子殿下沒回到關城,車徑直去軍中。
關外遼闊,離開十幾裡看到花花綠綠,五色斑斕,好似怪鳥羽毛聚會。再近,映姐兒撲哧一笑,這紅紅綠綠的是各式馬車。
想來附近能攀得上的姑娘們全在這裡。
她猜得不錯,太子殿下是因此躲在帳篷裡不敢出來,手裡握着才收到的信皺眉:“找一心一意的人?”這是訓哥兒發的飛鴿傳書,說的是映姐兒。
殿下爲映姐兒考慮,這個人也不好找。
太后說的在情在理,映姐兒要是十五、六歲有這心思,還可以相中一家聰明才俊,壓着不許他收通房,成就映姐兒親事。
可這裡有一個問題,蕭護登基沒幾年,映姐兒十五、六歲時相看的人,固然江南大家,固然品貌不差,房中沒人這話是空談。
大家的公子云雨個丫頭是常事,在當時也無可非議。
雲雨過了,自然成了房裡人。
家世差的人姚家不肯,當年的蕭老夫人也不肯。
胖團殿下放下信,他很想爲映姐兒出力,卻發現這事不容易。又抿嘴一笑,果然是和自己一處長大的姐姐,想的都一樣。
“嘰嘰喳喳,嘩啦,嘭……。”外面各種怪聲。胖團殿下惱火,厲聲喝道:“小蛋子,外面怎麼了!”
小蛋子和崔振守在帳簾外,都張着嘴說不出話。
真是無言以對。
外面這些知道太子在這裡,一個月裡不管路近路遠全趕來的姑娘們,帶着奴僕,帶着丫頭,帶着鍋碗傢什……。美其名曰侍候太子,其實每天製造噪音。
嘰嘰喳喳,是某姑娘和某小姐丫頭開罵。
嘩啦,是家人做飯時摔了東西。
嘭……停在外面的馬車全擠到一起,她們不肯停遠,停遠了離營地偏大家都怕丟。馬不是戰馬久經訓練,聽到噪音持久不衰,受驚嚇兩車相撞,轟然如炸雷!
小蛋子哆哆嗦嗦進來回話:“殿下,又打起來了!”
爲了殿下,一天二十四個時辰,每個時辰都有人打架罵架。半夜子時有沒有,有!難道不睡覺,睡是睡的,睡到半夜裡起夜,出門遇到,別的一切事放後面,指鼻子就罵:“看你長得像蓬頭鬼,也敢來侍候殿下!”
姚興獻能當副帥,卻管不了這些姑娘們。已經有人當他面冷笑:“姚副帥能管到太子身上,難道想把太子留給你們家女兒!”
貼身侍候太子的羅氏也聽了不少話,羅氏氣苦,讓姚興獻不要管,又把話回給太子。胖團新當太子,知道蕭家根基不是處處都穩,對着這些死纏爛打的姑娘們也沒有辦法,索性讓大家都不要管,隨她們折騰。
於是每天聽到怪聲。
太子見過的女人,全是斯文的、有禮的、溫柔的、膽怯的……一下子集中一堆潑辣無皮油鹽不進的人,他支肘對小蛋子苦中作樂地問:“又傷了幾個?”
“五個,劉姑娘打了王姑娘,王姑娘的丫頭揍了湯姑娘的人,湯姑娘昨天放火,把周圍帳篷全燒了,傷了五個。”
太子呲牙:“嘿嘿。”提不起來同情心。
映姐兒就在這個時候到來,太子一聽大喜:“好好,”總算來一個能說話的。姚興獻夫妻陪着女兒一起過來,見太子帳篷讓姑娘們帳篷包圍,經過時,湯姑娘高叫:“姚副帥,你女兒就比別人香嗎?”
“呵呵,”姚興獻打哈哈。
“姚副帥,太子什麼年紀,你女兒什麼年紀,虧你想得出來!”這是潑辣的管姑娘。
“呵呵,”姚興獻打哈哈。
映姐兒惱怒,低聲問母親:“這是些什麼人?”
“龍城府尹管大人的女兒,管大人時常要和你父親並肩,說他也是一直從龍之臣,不應該比你父親差上幾階,和他說不清楚,他家的女兒你躲着最好。”
映姐兒長長呼一口氣:“要沒有父親送我,我還到不了太子面前。”
姚興獻胸有成竹一笑:“你當爲父吃素的!過不上幾天,就全軍開拔,外面呆上幾個月,不到天冷不回來。有不怕死的不怕刀光劍影的只管跟着。”
“要是有跟着的呢?您看她們全都急紅眼,真的跟去死了人怎麼辦?”映姐兒嘟嘴。姚興獻悠然:“那我就不管了,是你父我的責任?”
映姐兒方一笑,見帳篷在即,崔振打起簾子,“太子出來了!”不知誰喊上一聲,一羣姑娘們擁上來,姚興獻一手扯女兒,一手扯妻子,幾大步進了帳篷:“呼!”
“呼!”
“呼!”
一家三人出長氣,胖團笑個不停。
羅氏抱怨:“好似從狼嘴裡過來。”姚興獻苦笑:“沒辦法,皇上才登基,這些人家全居功自傲,以爲自己從龍有功……”
想到太子在,閉上嘴不再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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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姐兒跪下來,有了淚水:“殿下受難,全是我家的不是,姚映姐兒特地趕來代父請罪,請殿下重重責罰與我,饒過我父。”
“姐姐說的是什麼?我聽不懂。”胖團上前親手扶起映姐兒,見她嬌花秀面模樣動人,想到她要找一心一意的興趣相合,更笑容可掬:“好姐姐,你來得正好,我正少個梳頭說話的人,你且陪我一時,等外面那些人走了你再走。”
姚興獻躬身:“小女理當侍候殿下,只是怕引起閒言,讓殿下不安。”胖團皺眉:“我早聽到她們說你的話,我本該治罪,又怕傷到她們家人。論理她們無知,當責其家人看管。只是想到父親讓我來歷練,不是讓我責罰人。我已去信京中,請父親定奪治罪。”
“殿下,她們仰慕殿下,纔有這樣的胡作亂爲。關城女子本多直爽,很野蠻的地方還有搶親一說。請殿下開恩,不要因她們的罪過而責其家人,也是皇上仁慈之心的本意纔是。”映姐兒委婉的勸說。
姚興獻和羅氏露出笑容,都認爲自己女兒回答的得體。
殿下猶豫的地方就在父親的仁慈之心上,含笑接受:“映姐姐求情,我自當應允。且看父親怎麼回信,如果父親生氣,我再爲他們討個情面。”
姚興獻代附近官員們拜謝過,又說過幾天拔營而去的事。太子另有主意:“我讓她們煩上這麼久,不能便宜她們。且慢拔營,我有個主意讓她們也手忙腳亂,才能出我心中的氣。”殿下露出陰森森的一笑,好似很狡詐。
小蛋子按太子吩咐,把映姐兒東西全接進帳篷。在一羣圍攻的姑娘們外,不出意料的見到孤零零的一個人。
袁靈娟本來是微胖豐滿,姚官保的話叫“不是沉魚,是砸沉了魚”。沒過幾天,她瘦得脫了一圈,又傷心太過,見天兒總在這附近轉悠。
太子與她,是不可逾越的鴻溝,好似天涯與海角的區別。
小蛋子更不同情她,你是什麼人,也敢不打招呼喜歡我家殿下。不打招呼這話妙得很,男女愛戀有誰會先打招呼。
半晌,袁樸同過來,把女兒圈入手臂中帶走。在無人處,袁靈娟撲到父親懷中痛哭:“怎麼會這樣,父親,老天作弄我!”
袁樸同往往也溼了眼眶。
袁家三兄弟在帳篷裡等着,袁樸同把女兒交給長子帶出去,帳篷裡就會開始每天一次的爭論。不僅有袁家父子,還有久跟袁樸同的人,有將軍有老兵。
“我們不知道太子在,蘇大帥過來,憑什麼把袁副帥和小將軍們綁起來!”這些人都不服。他們跟着袁樸同嚴守關城,一心以爲先帝血脈會登基,就可以升官蔭子。蕭護登基後論功也有行賞,不過他們和袁樸同一樣心中防備,認爲皇帝是先安撫再收拾。
太子失蹤,姚興獻和蘇雲鶴震驚之下的處置,傷了他們所有人的心。
“副帥,我們快要呆不下去了!”有人高呼。
袁樸同頭髮全白了沒法子再白,又增加不少皺紋。他傷痛地道:“走?往哪裡走!我袁家都在關城,”
袁家都在關城,還是蕭護送出來的。
“可你們呢,邢將軍全家都在關內,張三百你全家也在關內,”袁樸同嘆氣。他一家走容易,全家都在這裡。可跟的人呢?
全部都走,不是說說就能辦到。
大家默不作聲,袁家樑憤然道:“不走,就好似有把鈍刀架在脖子上慢慢磨,這日子什麼時候纔到頭!”
袁樸同嘆氣……
於是又一次沒有結果,不過大家看到姚興獻的人時,更紅了眼睛。
姚興獻看在眼中,也思索對策。和幾個上將軍們商議一回,讓他們嚴加防範。散會後,姚官保走上來,面色猶豫,又眉頭毅然。
毅然過,又猶豫不決。
“你要說什麼!”姚興獻還是沒有好臉色,從京裡回來他就這樣。姚官保在這中間捱過好幾回打,全是當着人,姚興獻想到京里人丟大了,不管什麼地方,身邊有多少人,想到劈面就一巴掌,將軍們私下裡爲姚官保求情,也沒弄明原因。
見兒子到面前,姚副帥先火大。
姚官保橫下心,一挺脖子大聲道:“父帥,我要娶袁家的姑娘!”
姚興獻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父帥,我喜歡袁靈娟!”姚官保跪下來,斬釘截鐵:“您不答應,我這輩子不再娶妻!”
姚興獻瞪着他。
“父帥,袁家的姑娘生得可以,雖然胖些,最近又瘦下來。她會針指,會念幾本書,會……”姚官保搜索枯腸的尋找袁靈娟的優點。
姚興獻總算醒過神,迅速發現這件事帶來巨大的好處。
首先不用擔心袁樸同會反,他的人跟他同甘共苦幾十年,袁樸同反,這些人全會跟着反;再來姚官保在京里弄的那一齣子有了答案…。
這熊孩子原來早相中人家姑娘!
“你怎麼不早說!”姚興獻轉怒爲喜。姚官保一看有門兒,也笑逐顏開,解釋道:“我怕您不答應,又怕皇上還記恨袁家,本來想進京先求太上皇,太上皇要說這親事可以,我再對您提出來。”
姚興獻更大喜,兒子不僅有勇,從這件事上看,他還有謀略,笑容更多的姚副帥道:“想來你問過太上皇,太上皇怎麼說?”
“本來我要問,可袁家不長眼,”姚官保吐吐舌頭,想到在罵自己未來岳父,忙改過來:“眼神太不好,居然打太子殿下的主意。那幾天,害的我傷心呀,”
“你傷心個屁!太子和她怎麼會成!”姚興獻笑罵,忽然發現自己兒子很狡猾。他知道袁家姑娘註定會傷心,他就當時不提,現在提出來娶袁家姑娘,袁樸同他還不感恩戴德?
嗯,這小子很有自己風範,狡猾來自家傳。
讓父親看破心思,姚官保討好地笑着:“嘿嘿。”見父親面有笑容的沉思,姚官保再道:“我在京裡雖沒有告訴太上皇我要定袁家,卻問過太上皇對袁家怎麼看。”
“哦?”
“太上皇說袁家是混蛋,可也有功,能籠絡自當籠絡。”姚官保回答過,挺挺胸膛。
姚興獻心想這小子太狡詐了,卻故意冷笑:“你是成親事,還是籠絡人?有籠絡人的心我不答應,你以後也過不好。”
姚官保急了,就差賭咒發誓:“我真的喜歡她!跟着您回來,一開始我是討厭袁家的,後來瞭解到袁副帥也有功勞,袁家三兄弟看似還敢打架,其實一個一個跟孫子似的,當時我想,和姐姐比,靈娟蠻可憐,最後就喜歡上她。”
姚興獻更笑得燦爛,自家女兒雖然老大不出嫁,體面上卻比全國的姑奶奶都強。他反覆盤問兒子,怕他一時衝動以後後悔:“既然喜歡人家,怎麼還和袁家兄弟打架?”
“您讓我沒事和袁家兄弟親近親近,父帥您想,他們提心吊膽,說一句話都自己想半天,又疑心重,親近不了只能打架。”姚官保委屈,誰喜歡和他們打架。
姚興獻放聲大笑,喜悅之情再忍不住:“好好,算你是個好孩子,過來。”姚官保大喜,湊到父親身後爲他捶肩頭,小聲道:“父帥您,幾個月了纔給我笑臉。”
“誰讓你混帳!”姚興獻又條件反射的惱火。肩頭上傳來舒服的捶打,兒子在後面陪笑:“這不是爲了娶媳婦。”
姚興獻又忍俊不禁。
“都是我不好,也怪靈娟不好,成過親我教訓她您別攔着,”
“你訓媳婦,家翁不管。你小子還沒成親就護上來,你像我兒子嗎?”
姚官保默然一下,悄聲道:“人家喊我登徒子的時候,總像幾分吧?”
“噗!”姚興獻跳起來反手就打:“老子今天揍死你!”
姚官保早跑開,笑嘻嘻道:“您當年的事,母親早對我們說了無數遍,就是宦保也會背了。”見父帥更哭笑不得,佯怒又繃不住臉,姚官保一溜煙兒跑了。
姚興獻獨自把這事想周全,越想越心愛長子。這小子能幹,成個親都有莫大的利益,一箭好幾雕。
既籠絡袁家,又成了親事;既對皇上忠心不二,又洗清他登徒子名聲。而且,自己成老骨頭時,姚官保接位將一帆風順。
簾子微動,姚宦保過來:“哥哥讓我給父親送藥來。”小手上託着幾味止血的藥。姚興獻這纔想到自己讓兒子氣得吐過一口血,撫摸小兒子的頭,姚副帥對長子送藥來心知肚明:“去告訴他,爲父這是舊疾,不是吐血之症。再來,我就去辦他的事,讓他不用再獻殷勤。”姚宦保好奇:“又給哥哥弄什麼?”
姚興獻笑笑,帶着小兒子出來,讓他自去,自己來見袁樸同。
袁樸同的人高度緊張,見姚副帥過來,一堆的人跟進帳篷,大有你敢發難我們先拿下你的意思。
袁樸同父子更面色難堪,袁樸同黯然神傷:“姚副帥今天來必然有事?”
“有要緊的事。”姚興獻對擠在帳篷裡的人皺眉:“這些人全在這裡看熱鬧?”
有人在人堆後面叫:“袁副帥勞苦功高,你姚副帥要不秉公行事,我們不服!”
“對,我們不服!”
一個呼,而百人應。
姚興獻冷笑:“誰不服,站出來!”厲喝一聲,卻無人出來,反而更擠得緊密,把說話的人擋在後面。
袁樸同心灰意冷,擺擺手讓人住嘴,戚然道:“姚副帥你是來找我的,有話只對我說吧。兄弟們要守在這裡,我管不了。不過我保證有什麼事,我不讓他們胡鬧!”
“憑什麼!”
“他敢拿人,我們就拿他!”又有人在後面大叫。
姚興獻抱臂大怒:“我挑明瞭說吧,我今天來,還就是要從袁家拿一個人走!不服的,我姚某候着你!”
“父帥!”袁家三兄弟抱緊袁樸同。
袁樸同認爲生死關頭,特別聽得清楚。聽說只拿一個人,心中反而寬慰。一個一個兒子抱過來,柔聲道:“父親走了,還有你們,記住,不要胡鬧!”
姚興獻直愣愣瞪着他。
袁樸同心中慘然,更把兒子們細細地交待。先是袁家棟:“老大你最懂事,以後你挑起家業,孝敬你母親,管束弟弟們,你妹妹,也着落在你身上。”
袁家棟大慟,鬆開父親對姚興獻跪下:“求求您,您要拿一個人,拿了我去吧。”姚興獻火冒三丈,老子是來求親的,你們袁家拿我當成劊子手!
見袁家棟叩頭有聲,姚興獻伸腳擡住他額頭,冷笑道:“你說得不錯,換一個人吧!”老子拿你袁家棟能當媳婦?你能給老子生孫子?
“我去!”袁家國也跪下來。
“拿我!”袁家樑也一樣。
帳篷裡的人全怔住,爆發似的數十聲震天而響:“我願去!”
“還有我!我們兩個人抵一個行不行!”
“不答應,今天姓姚的你別想走!”
姚興獻大罵:“老子要你們有屁用!”轉向袁樸同,火氣十足:“袁副帥,你有沒有聽我把話說完!”
袁樸同想想也是,又感覺出今天這事和自己想的不一樣,忙阻止衆人,道:“你說!”
“坐的地方呢!”姚興獻繼續來火。
袁家棟起來,親手送上一把椅子。
姚興獻再喝問:“茶呢!你們袁家就這樣招待親家!”
“快送茶!……你說什麼!”袁樸同愣住,張口結舌:“你你你……”
姚興獻對着擠帳篷的人劈頭蓋臉地罵:“你們來替!你們能給老子當媳婦生孫子!你們是兔子,老子兒子也不是!”
帳篷裡外的人徹底傻了眼。
親兵送上茶,姚興獻悠悠喝過茶來。袁家父子好半天明白過來,全慌亂了。求親的?姚興獻?袁家國頭一個白了臉,他對剛纔姚興獻的話“你們能當媳婦”就沒聽清楚,只記得“親家”二字的他對父親使眼色,姚家的女兒雖然好,可太大了。他掃一眼三弟。
袁家樑恨不能去死,我也不要啊!
誰願意娶個娘。
大幾歲貌似不能當娘,可三將軍嚇得魂飛魄散。
袁樸同驚疑不定,袁家棟壯壯膽子上前。他太慌亂,只要姚興獻不是拿父親的怎麼都行,跪下叩了一個頭:“請問副帥,你相中我們兄弟的哪一個?”
別說大幾歲,大幾十歲袁家棟也願意“賣”弟。
姚興獻怒氣沖天:“你弟弟?我女兒是太后現在挑親事,怎麼輪到你袁家!”他餘怒未息:“是你妹妹!”
袁家國馬上活了:“哈哈,是妹妹。”
袁家樑笑口大開:“這親事真好!”
兩個人同時打一個激靈,不對呀,有你這樣上門求親的?活似尋仇!他們沒想到是自己的人跟着姚興獻進來,言來語去才成這樣。
姚興獻也想到了,他是來圓滿求親,不是來逼迫親事。換上笑容,對袁樸同含笑拱手:“我說袁副帥,今天這鬧事樣子不是我找上的。你願意再這樣說話是你的事,我可不能當上門惡客。你看,咱們好好談談?”
袁樸同也發覺不對,親自驅散人:“都回去吧。”
“我們聽一聽!”有人不放心。
“就是,喜事不怕人聽。”
姚興獻微微笑:“聽也無妨,袁副帥請過來,我慢慢的和你說。”袁樸同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求自己家的姑娘,不管是和自己大女兒年紀相仿的長子姚官保,還是大自己小女兒幾歲的次子姚宦保,都是想不到的好親事。
而且姚興獻笑容可掬,這一回來更加的客氣。
他小心坐下來,姚興獻開口:“我這當老子的,倒不知兒子心事。我的長子官保,對你的長女靈娟早有情意,我本想央媒前來,又想你我一處共事,咱們先說說,再請媒人前來,你看怎樣?”
帳篷裡一片靜寂。
人人看到兩行清淚從袁樸同面上流下,他眉前憂愁從此解開,他唯有淚流不止。
姚官保?
姚家的長子。
這親事當然好。
先不說滿營中的人都知道自己女兒傷於情戀中,再找親事添難度。就換成平時,姚官保也是香餑餑一個。再來姚家顯赫一時,和他們結親家,袁樸同疑心盡去,從此可以安生過日子。
他應該說好,又覺得不矜持。他想矜持,又怕姚興獻多等待。匆忙中,袁樸同嗓子眼裡動幾動,一個字也沒有,唯有他的眼光寫着很好兩個字。
姚興獻也知道這親事對他衝擊太大,能這樣他已經滿意,當下起身:“呵呵,那我就請媒人了,你我兩家準備辦喜事吧。”
袁樸同僵直身子,竟然不能起來相送。
袁家兄弟忙不迭的來送,袁家棟在前面開路,袁家國和袁家樑跟後面一步一作揖:“姚世叔慢走。”
出了帳篷,姚興獻回身對一堆人道:“哎,我說剛纔喊的那幾個,有能耐來尋我單打獨鬥,怕你的不是英雄!”
一拂袖子走了,走出多遠自己還好笑。
後面袁家三兄弟還在賠禮:“姚世叔息怒,姚世叔好走。”
袁家父子重坐在一起,袁樸同總算能笑,他一笑,笑得分外開心,那發自內底的容顏,一下子煥發不少青春。
這親事像從天上掉下來的。
他先看長子:“以後你功名上也有份了。”
再看兩個小兒子:“你們的親事可以去京裡尋了。”
袁家國和袁家樑開心壞了,袁家棟謹慎地道:“是不是和妹妹說說?”袁樸同道:“她在裡面,剛纔應該聽到。”叫出靈娟,問她意思如何。
袁靈娟羞羞答答點頭,低聲道:“願意的。”
她想到姚官保初到關城,附近幾個城的姑娘心中都有他。羅氏驕傲,知道自己家和蕭家的情意,又關城的姑娘不管怎麼嬌着養,那祖上沒傳下來的斯文總是不多。
羅氏當着人說過:“太上皇問過官保親事,想來要問過太上皇才行。”嚇得別人不敢再想,想了羅氏也不答應。
又不像太子殿下,當不成太子妃還可以是妾。姚家雖然不錯,誰會上來把自己定位成姚家的妾室。
袁家的幾個姑娘們私下也說過姚官保:“挺英俊,”可只是說說,沒有人敢想親事。
袁靈娟能得到姚官保,又在自己失戀的時候姚家求親,不管身份地位還有姚官保的人品相貌,這是一根上好的救命草。
她存着小心又問:“他,會不會嫌棄我?”
“不會,姚副帥親口說他對你早有情意,說他是按兒子的意思來辦。”袁樸同見女兒點頭,一顆心才能放下去,對女兒又憐又愛:“你救了我們全家。”
袁靈娟對姚官保又愛又懷疑,他也是救了我,可他是真的喜歡我嗎?
消息傳出來,賀喜的人絡繹不絕。姚家的長子定親事,姚興獻辦得十分隆重。賀太師翁婿恰好在,姚興獻請他們當大媒,賀太帥和孟軒生商議過這門親事好處多多,欣然答應,且上奏摺爲姚家父子請功。
袁樸同一掃多年的面無表情,笑容漸上面頰。
周圍的賀喜聲,更讓袁靈娟覺得不真實。她找到大哥袁家棟,告訴他:“我想見見姚官保。”袁家棟深知妹妹心情,道:“這事絕對不假,沒有成親你怎麼見他?”
“我就是想親口問問。”袁靈娟低下頭。袁家棟本人也有虛浮感,想當面問個清楚也好。叫上兩個兄弟,一起來找姚官保。
姚官保正在太子殿下帳篷裡接受祝賀,伍家兄弟純屬是糗他。他的小廝進來,附耳悄聲:“袁家三位小將軍要見您。”
姚官保站起身,把伸手揪自己的伍大郎推開:“我撒尿你也管!”走出帳篷,小廝在前面帶路到無人的地方,見最近的帳篷後面出來一個人。
袁家棟滿面春風,甚至是卑躬屈膝的過來,過來先陪笑:“嘿嘿,官保你好。”姚官保叫習慣他們,差點喊出袁小大,趕快止住,穩穩重重行個禮:“大哥你好。”
一聲“大哥”,袁家棟快飛到天上去,趕快還禮。他一個人面對姚官保總不自在,回身叫弟弟們:“來見見官保。”
“嘿嘿,”袁家國笑得一臉的花出來,腰彎得不行。
袁家樑笑出一嘴白牙,垂着手出來。
四個人以前見面就打,現在成了親戚,袁家兄弟後悔以前的事,彆扭得不行。姚官保大大方方:“大哥,你帶着二哥三哥就是來見我的。”
“是靈娟要見你,你看行不行?”袁家棟小心翼翼。
姚官保面上微微一紅,很爽快的人也扭捏起來,低聲道:“好。”手不由自主在懷裡摸一把。袁家國、袁家樑飛奔回去接來袁靈娟。
袁靈娟來得也快,能看到姚官保時,又羞澀得一步不肯多走。兩個哥哥催了又催,才臉對着自己鞋面子走來,下垂的視線能看到姚官保的衣角,才端端正正行了個禮。
袁家三兄弟直眉瞪眼看着。
姚官保使眼色,袁家樑茫然:“啊?”不知道什麼意思。
“他是讓你們迴避!”不知哪裡出來一嗓子,聽上去像伍大郎的聲音。另一邊的帳篷後面,太子和伍家兄弟笑得握住嘴不敢出聲。
袁家三兄弟一骨碌兒全跑了,跑得比兔子還要快。
空地上,只有姚官保和袁靈娟兩個從。姚官保心疼地道:“靈娟,你瘦了。”袁靈娟支支吾吾,忽然哭了:“你不嫌棄我?”
“爲什麼嫌棄!胖團不要你?你真會說笑話。”姚官保笑容可掬,耐心地開導袁靈娟:“太子是皇上最心愛的殿下,他相不中你是必然的事。你能相中過太子殿下,是你的福分,說明你很有眼光。”
袁靈娟淚如雨下跪下來,緊緊握住姚官保衣角,好似溺水的人牢牢抓住救命的東西,痛哭道:“我願意一生一世侍奉你。”
“我願意和你結成夫妻。”姚官保扶她起來。袁靈娟是長袖,手在袖中。袁官保是箭袖衣服,手露出在外面。
兩個人沒有肌膚相接,卻感受到對方氣息和手上溫度。都同時更紅了面龐,受驚似的縮回手。袁靈娟羞得站不住,轉身就走。
而同時,跑遠的袁家兄弟想到把妹妹丟下不對,又慢慢的回來,遠遠的站着。
見妹妹過來,正走過去接。“靈娟!”姚官保喊了一聲,袁家兄弟不敢再走,一起傻乎乎停下來。袁靈娟手腳更無處放,也停下步子。
她視線只在地上小草上,這小草今天綠的碧生生惹人憐愛,從沒有這麼好看過。身後漸暖,是那個人走近了。手上一緊,讓姚官保抓在手中。‘
“你,不要……”袁靈娟魂飛天外,不是驚嚇是又羞又喜。姚官保低聲道:“這個從你。”笨拙地卷袁靈娟袖子,這一卷就捲了足有一刻鐘。
太子和伍家兄弟笑得全趴地上,見姚官保和那隻杏黃色的袖子纏不清。先卷一道,手一鬆,卷好的袖子掉落又成原樣,再接着卷。
伍大郎又看不下去,再來一嗓子:“官保哥你對女人衣服不在行,讓別人卷吧。”姚官保才捲到一半,嚇得手一哆嗦,袖子脫手而去,又成了原樣。
袁靈娟聽到旁邊有人,雖然不走,更一動不動。
看的人太子等笑得吃吃不停,映姐兒悄聲罵:“一羣促狹鬼兒。”她難爲情看,躲在一旁。袁家兄弟急死了,袁家樑看出來姚官保手上是個首飾,差點喊妹妹自己捲袖子。
姚官保在大家或急或樂翻天的注視下,終於把袁靈娟的袖子捲起,露出她白生生的手腕。不敢多看,哆哆嗦嗦把一個金釧兒套上去,他放鬆下來,總算好了。
袁靈娟再也不能呆,扭身就走。袁家兄弟接住妹妹,一起眉開眼笑對姚官保哈哈腰,把妹妹送回帳篷。
袁靈娟有時候住在袁樸同帳篷內,就要定親事,袁樸同更不許她亂拋頭露面,說過停幾天就送她回家。
兄妹四個人笑逐顏開回來,袁樸同也笑容滿面:“去了哪裡?”見小女兒面如桃花色,頭也不敢擡,踮着腳進去。袁樸同愕然:“怎麼了?”見三個兒子湊上來:“嘿嘿,她才見過姚官保!”
“你們真是混孩子!定過親後可不能再見面!”袁樸同笑得責備,怎麼聽怎麼舒心暢意。三個兒子的笑臉還在面前,袁家樑小聲道:“父親,官保送給妹妹定情信物。”
袁樸同擡手給他一巴掌,更笑得合不攏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私定的,亂說什麼定情信物!”
話雖如此說,袁樸同還是想看看。女兒睡裡面,袁副帥在外面用個簾子遮蓋搭張牀睡,能時常看到女兒。
他就等着,等到晚上袁靈娟梳頭,纔看到她手上多了一個赤金寶石釧,看分量不清,寶石色也正,袁樸同覺得自己心裡“撲通”一聲,有什麼落下來。
他納悶得不行,姚興獻不是莽撞人,而且親事是當着一堆人面所說,萬萬假不了。自己早應該放心,這一聲“撲通”又從何而來?
睡下來想到半夜,袁樸同恍然大悟。他放心的是姚官保真的喜歡自己女兒,放心的是這裡不是關城,送東西隨處可買。姚副帥纔來提過親事,姚官保懷裡就有定情信物,而且他是從京裡直接過來,搞不好還是在京裡買的,說明親家說話不假,他不是爲自己的兵權,是女婿真心要自己女兒爲妻。
兵權,親事,親家……把袁樸同攪得一夜沒睡好,到天明他下定決心,有件事情是可以辦了。
和他同樣一夜沒睡好的,還有姚興獻和妻子羅氏。
姚興獻喜歡這門親事,他沒睡好是讓羅氏絮叨了一夜。羅氏從聽到親事開始,就又哭又罵,又罵又哭。白天有人她還顧幾分面子,晚上無人,羅氏從她當初嫁姚興獻是眼神兒不好,一直罵到自己不孝的兒子。
“宦保以後要尚公主,官保的親事怎麼挑中袁家!還有我的女兒,是太后養着的,太子喊她姐姐,梳頭穿衣事情只讓我女兒做,袁家算什麼,怎麼能配我的長子!”
只一夜,羅氏啞了嗓子,紅腫眼眸,像受到萬年大委屈。
姚官保兄弟來請安,羅氏瘋了似的撲上來,抱住兒子恨不能打他,又傷心欲絕:“是你父親逼你的是不是?他只想到他的前程,他……”
“好了!”姚興獻怒喝住:“當着孩子們你就別發瘋了!”羅氏回身怒罵:“我表姐嫁到袁家,你纔有這個見不得人的主意,你敢說不是!”
又哭哭啼啼:“我的小兒子可是要尚主的……”
姚興獻忍讓一夜,只想妻子罵過重識大體。沒想到她一夜不消停,到早上更變本加厲,當着孩子們又胡說自己當年荒唐的事情。
忍無可忍的姚副帥變了臉:“宦保尚主與官保親事有何關係!你表姐在袁家,與官保娶袁家姑娘有何關係!你跟了我快一輩子,我是拿兒子親事換前程的人?!你既在乎我當年舊事,當初就不應該嫁給我!”
“你這個沒良心的,”羅氏大罵:“官保宦保你們看看你父親,他但凡有點兒良心也不會說這樣的話!”喊丫頭:“我們走!要我操辦你們休想!”
丫頭們還不敢上前,姚興獻想妻子走了也好,不然她在這裡露出不答應的聲氣,自己和兒子都難作人,反而幫着吩咐丫頭:“給夫人收拾,送她回城吧!”
羅氏更加傷心,很快打包袱走人。回到關城沒呆住,當天就往京裡去,打算告御狀,讓和袁家有殺父母之仇的皇后娘娘阻止這事,這是後話。
她沒想到,親眼目睹父母吵鬧的姚官保營門送走母親,拔腿回來就尋父親:“這就定親事,定下來母親就沒話說。”
“我去尋賀太師翁婿,挑個最近的好日子把定禮擡過去,這事就算定了!”姚興獻也全想好:“你母親是肯定不會出面的,幸好你姐姐回來。她雖是沒出嫁的女兒,卻在家裡頂半邊天。這又是關城,我不在乎女兒操辦兄弟親事,袁家想來也不會說。哦,是了,我還是去和你岳父打聲招呼的好。”
姚官保顛顛兒的慫恿道:“父親既然這樣說,父親現在就去。”姚興獻失笑:“看把你急的!”依兒子的話這就出去,姚官保還不放心,在後面跟着。
全軍都在談論姚袁兩家結親事的,太子帳篷裡更是兄弟們高談闊論不止。伍大郎一大早就過來,到底蹭了一回梳頭,正在得意上,把張閨秀想到,頗有惋惜:“張姑娘最近應該開心些吧?”
“什麼?”凡是張姑娘的事,韋昌都耳朵尖。伍大郎閉上嘴,欲蓋彌彰:“沒事沒事。”韋昌去求太子:“殿下知道,殿下告訴我。”
胖團側身子在看映姐兒縫衣服,見問,聳聳肩頭:“她讓家裡人關在樓上不許出去。”張閣老直到去年過年,以團圓名義把張閨秀喊回,訓斥過後,鎖在繡樓反省。
韋昌在京裡沒人,消息不靈,不是伍大郎一時情動說漏嘴,他還不知道。他抓耳撓腮:“真的?”
“是真的,十五觀燈我都沒見到她。”映姐兒和氣地道。
韋昌這一回信到不能再信的地步,急道:“那我,我請假去哄她,”伍二郎是很願意韋昌遂心願的人,也好心地添上一句:“張家的門你都進不去。”
“哎呀,天吶!”韋昌抱頭而呼。太子等人哈哈大笑,映姐兒嗔怪:“你們倒不可憐他?”胖團悄悄道:“可憐他作什麼,橫豎不是得到,就是得不到。”他嘻嘻:“姐姐快給我作衣服纔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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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是想快快到胖團身上,才趕了一下。
評論推遲迴了,是回了就像劇透。這一章就清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