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姐兒想心事直到三更才睡,第二天起來忙忙碌碌操持早飯,看着家人們川流不息的來問事情,映姐兒露出笑容,還是在家裡好。
嫁一個不熟悉的人,她想想就可怕。見母親帶着家人走過來,映姐兒迎上去問好:“正要去給母親請安,母親倒起來得早。”
又抿脣一笑:“可是我忘了,家裡有貴人在,母親怎麼能不事事上心早起來?”
羅氏見到女兒已早在廚房上,先就滿意得不行,聽女兒這樣說,羅氏笑道:“我的兒,有你在,母親理當放心。不過我想到小爺淨面水你用百合香氣的最好,還有小爺愛乾淨,他的用具可不要別人碰。”
“還是我自己送去,母親放心。”映姐兒依住母親,輕輕地在她耳邊低聲笑:“去到軍中看他用什麼?”
有乾淨雪就很不錯。
羅氏笑嗔:“壞丫頭!”又道:“這件事我也要交待你,昨天和你父親說好了,按三天一回送吃的換洗衣服,我要忘記一回,你可以提醒我。”
“知道。”映姐兒答應着,又和母親悄聲問:“父親那裡,母親問了沒有?”羅氏知道女兒說的是什麼事,還是裝糊塗:“問什麼?”反過來打趣女兒:“問你的親事不成?”
映姐兒跺腳,又湊到羅氏耳根下嘻嘻:“真的沒有問?昨天表姨母來,父親又躲着她了?”羅氏擰她面頰:“丫頭越長越壞心眼兒,成天家拿我也打趣。唉,全是我嘴快,不應該告訴你。”
“嘿嘿。”端莊的映姐兒也能笑出來這樣的淘氣。
那是爲映姐兒不肯出嫁,羅氏和她深談。有一回姚興獻也在座,羅氏爲勸女兒,就道:“你看着不好,未必對你就不好。看看你父親,年青的時候跟在你表姨母后面……。”
姚興獻拂袖:“對着孩子胡說什麼!”年青時做一回錯事,成了妻子握在手裡一生的把柄。羅氏好笑:“我說這件事,就是不再放在心上。”
“你放心上吧。”對着女兒在,姚將軍臉上掛不住,起來走了。他一走開,方便映姐兒追問母親,從頭聽到尾。映姐兒從此對父親見表姨母尷不尷尬很關注,昨天姚興獻只見到袁鄒氏坐着袁家的官轎簾子就嚇跑,又落在女兒眼中。
映姐兒好笑一回,當時就去告訴母親:“去問問吧。”她是很想聽笑話的心思。
羅氏對着她調皮的笑沒有辦法,在她額頭上按了一手指頭:“當你的家吧,你還有心思笑話父母,不如拿這心思侍候貴人!”
映姐兒跟在後面又給母親添上一句堵:“表姨丈不再是官,表姨母昨天怎麼是官轎過來?她坐的是袁副帥的轎子,父親就會見她?”
“看我打你一頓,你就不胡說了!”羅氏落荒而逃。回到房中見姚興獻纔起來,上前去給他更衣,又把他埋怨一頓:“都是你不好,害得映姐兒總笑話我。你說,你昨天見到表姐跑什麼?”
姚興獻還不認帳,一臉的嚴肅:“誰跑了!貴人在家裡,我急着回來侍候。又不是見到面我不理她,她還沒下轎,我讓給你見不對嗎?她肯定是找你,不是找我!”
他是一慣的嘴硬,羅氏恨得牙癢癢:“有那一天,你非得源源本本告訴我爲什麼你避着她!”姚興獻依舊不認:“我避着她?好笑!我是什麼人,我要避着她!我都不犯着理她!”
羅氏長長地哦了一聲:“我彷彿明白點兒什麼?”
“你能明白什麼?”姚興獻不無心虛。
羅氏不放過他面上任何一絲表情:“人家以前不要你,你還記恨在心是不是?如今你發達了,袁家倒運,你打量着表姐要求到你,是你拿架子的時候是不是?你就是拿架子,也不犯着跑吧?”
“胡扯!”姚興獻惱羞成怒:“是你表姐,親事不成親戚在,我拿什麼架子!再說那叫跑嗎?當兵的走路快,你沒聽說過大步流星大步流星的!”
羅氏似笑非笑:“親事不成親戚在?哦?大步流星?”
房門外,姚官保大步進來請早安,後面跟着姚宦保人小腿短,跟不上哥哥步子,小跑着進來。姚興獻得了理,指給羅氏看:“你看,官保這步子就是大步流星!”
羅氏嗤之以鼻,姚官保不解,對着自己腳下看:“我這步子怎麼了?這不是挺好,昨天我和胖團比步子又快又穩重,我也不差他多少。”
姚興獻忍俊不禁,他本來讓妻子追問面上正難堪,這就一笑解開,對兒子誇獎道:“你走得很好,爲父很是喜歡經。”
羅氏拼命忍住不笑,又很想翻白眼兒。
什麼話?親事不成親戚在!敢情和表姐當親戚很喜歡?
姚官保不知道父母親大早上又爲舊情翻舊帳,見父親誇自己,姚官保進前一步道:“父親,把胖團編到我隊裡吧,有我保護,我保護不出任何問題!”
姚興獻皺眉斥責:“去哪裡不是你我說了算的,不由你我當家!”姚官保應一聲:“是。”還是懇求:“要是按正常入伍的人來編,袁副帥那裡才折損好些人,我怕胖團會到他手下!”
姚興獻悶聲不響。
姚官保急了:“父親,你不會……”
“不是我當家!”姚興獻道:“這話,是昨天我才聽的吩咐。說按正常入編。我回過話會去袁樸同那裡,皇上說可以。”
“啊?”姚官保、羅氏一起瞪大眼。羅氏急了:“這怎麼行?”她團團亂轉:“我去找表姐,讓她告訴她丈夫,再轉告袁副帥,就說是我的親戚,讓他多照應!”
姚興獻不動聲色:“你的親戚,我自己不會照應,要託幾個彎兒找袁樸同?我自己不會同他說?”
羅氏停下來:“也是。”
姚官保道:“我去見皇上,對他說讓太子到我隊裡!”
姚興獻不耐煩:“我要是你,就打點怎麼安排護衛!我跟皇上多年,又跟太上皇多年,他們的脾性我最知道。說過的話,不會回頭!”
蕭護昨天的話浮上心頭:“太子是來歷練的,去哪裡都行。要還是前後圍隨,不如回京裡!”
羅氏和姚官保面面相覷,都覺得這樣不好。
袁副帥那個人性子,說直白些,是梗梗的人,又對蕭護早有不滿,和皇后娘娘是殺兄弟之仇。太子殿下到他麾下,要是讓他看出什麼,出什麼事情都不是小事,沒法子見皇上皇后。
母子一起請姚興獻再去說說。姚興獻搖手:“我有數,不用你們交待!”
姚官保知道和父親說也無用,徑直出來見太子。蕭謹纔起來雪地裡打過一趟拳,正由映姐兒侍候換衣服,正在說說笑笑,姚官保進來,讓丫頭們出去,躬身道:“殿下,我聽父親說您要去金虎軍袁副帥那裡?”
映姐兒手一抖,拿着的腰帶落在地上。
蕭謹含笑:“我來撿。”彎腰拿起放回映姐兒手上:“還是姐姐給我係。”從容對姚官保道:“請對姚副帥說,應該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姚官保無奈:“可是……。”
“不用說了,你可以來看我,我也可以去看你。對了,你以後喊我胖團,我要喊你小副帥了。”蕭謹拿姚官保開玩笑。
姚官保和他嘻嘻哈哈的時候會隨意,正經的時候也不敢大意,陪笑:“不敢,就是殿下您去哪裡,再商議商議纔好。”
“金虎軍也很好。”蕭謹漫不經心,或者說他天生裡有着蕭家人好勝的性格。又想到一件事,對姚官保微笑:“我有件事要麻煩你。”
看一眼映姐兒,蕭謹含笑:“男人私事,我們私下裡說。”姚官保纔要笑,映姐兒撇嘴:“那您和我父親去說吧,官保小呢。”
“誰說我小!”姚官保反駁。
映姐兒給蕭謹扣好最後一個盤扣,端詳一下,纔對弟弟再笑:“說你小,是提醒你少引着太子淘氣!”
姍然去了。
姚官保在背後:“哼,女人全婆婆媽媽!姐姐快和母親一樣羅嗦!”蕭謹笑得跌腳,又有些自豪:“我母親就不羅嗦,我家三團四團也不羅嗦,正是煩人時候。”
姚官保再次:“哼,我們家的女人!”
兩個人對視一眼,笑成一團。
蕭謹好不容易忍住不笑,才和姚官保說拜託他什麼事:“有人來玄武軍中找我,你記得告訴我。”他想到那一羣黑衣死士,只怕也到了關城吧?
“放心,包在我身上。”姚官保拍胸脯。“還有,”蕭謹微笑:“以後咱們在軍中相見,你還是我胖團,我喜歡!”
姚官保對姐姐眨眨眼,看看我說太子殿下最喜歡這個名字吧。不要說太子殿下喜歡,只看三團四團公主殿下也這樣叫,就知道這名字是皇上皇后也喜歡的。
映姐兒也能明白,一笑不再多話。
丫頭來請他們去用早飯,兩個人說說笑笑往飯廳裡來。
三團和四團穿着狐皮雪衣在飯廳外,一個人後面跟着一個小丫頭。昨天才買的丫頭畏畏縮縮,抱着四團公主的手爐,小青倒顯得自如許多。
四團在梅花樹上,拖長嗓音問三團:“要哪一枝子花?”
“東邊,西邊,哎,你又偏了。”三團在下面瞎指揮。兩個人同時見到姚官保,眼睛一亮:“官保哥哥來幫忙!”
姚官保答應一聲,喜不自禁地過去。蕭謹過來和妹妹開玩笑:“怎麼不喊我呢?”三團看看他:“你說爬樹不好。”四團補上一句:“你還說不要掐花。”
“哥哥和你們說笑,還當真,兩個小氣包。”蕭謹抱起三團送到高處:“自己掐,這樣我還不好?”
羅氏走出來,正要笑,見到自己兒子抱着四團公主,四團公主正笑得甜甜:“謝謝官保哥哥。”姚官保興高采烈:“沒事,以後你喜歡的全告訴我,我給你弄來。”
姚宦保跟在母親腳底下納悶:“哥哥怎麼不對我這麼好?”
羅氏看着大紅梅花樹下的兩個人,自己兒子十六歲,大雪地裡不怕冷,穿一件石青色錦衣,箭袖,束腰,很是英俊。
他抱着的小公主巧笑嫣兮,似雪花小精靈。
羅氏眉開眼笑,都沒有聽到小兒子抱怨,堆上笑容:“官保,你怎麼能抱着殿下,快放下才是,我來抱。”
四團看看人到中年的羅氏,再看看如清晨日頭的少年,笑眯眯:“我還是要官保哥哥抱着。”姚官保得意:“當然是我抱着,殿下,起駕用早飯去了。”
四團咕咕地笑,很有氣派地道:“起駕!”
那邊三團也吵吵:“太子哥哥起駕。”蕭謹笑嘻嘻:“你起駕,我起駕?”三團盤算一下:“那我起駕吧。”
蕭謹樂不可支,和姚官保各抱着一個小公主雪地裡走到長廊上,見地不滑,才放她們下來。羅氏早接到手上,見四團公主還回身對姚官保招手:“官保哥哥快來用飯。”羅氏喜歡到心底裡,對大兒子笑吟吟:“你快來侍候。”
帶着他們走遠了,雪地裡的姚宦保才醒神,拔腿追上:“還有我呢。”母親又把自己忘在腦後。羅氏還要怪他:“就知道玩,不知道陪貴人。”
姚宦保咧嘴跟在後面,和三團公主瞪瞪眼,又和四團公主翹翹鼻子。兩個小公主:“嘻嘻。”還以爲姚宦保在逗自己玩。
姚二公子噘嘴,殿下你們搶走我母親的懷抱,搶走我姐姐的關注,還有我大哥好不好?
第二天是大年夜,姚宦保更不高興。姐姐管家,他下午就磨着姐姐買了一屋子鞭炮。年夜飯胡亂扒拉幾口,就溜出來去放煙火。
才叫幾個家人把煙火取出來,映姐兒姚官保簇擁着三團四團公主過來,映姐兒喜上眉梢:“宦保今天很懂事,都讓人準備好了。”
三團神氣地道:“那放起來吧。”
慧娘由女眷們陪着,羅氏不放心,急急出來:“不要驚動殿下們!”姚官保對着她笑:“母親總不放心我們,您放心,有我……”
“嘭!”一個很大的炮炸上天空。
“哎喲!”四團猝不及防,尖叫一聲,離姚官保最近,順勢往他懷裡一撲:“官保哥哥抱!”羅氏、映姐兒和姚官保一起伸手,最後是姚官保抱起四團,拍撫她的背安慰:“沒事,咱們再不放這麼大的了!”
四團小臉蛋子露出來,有三分可憐害怕的顏色,細細聲:“好。”
羅氏火了:“誰買這麼大的鞭炮?過年要放,也說過不許玩太大動靜的!”疾聲厲喝:“宦保呢!給我找出來!”
姚宦保在三團公主要求放那一個大的時,就氣得跑到樹後面不肯出來。這個大的花了他五兩銀子,是他好求才從姐姐手裡求來的錢。
這一下子,沒了!
聽母親叫,宦保更不肯出去,死命地摳樹身上雪出氣。
“嘭嘭!……。”
笑聲不斷過來,小公主們的最動聽:“好呀,再放一個。”姚宦保火大,知道別人攢了一個冬天的錢纔買來的嗎?
越想越氣,又想到再氣就全放沒了,自己一個也看不到。這才拖拖拉拉出去,讓蕭謹喊住。蕭謹和姚家兩個姐弟好,就對姚宦保也另眼相看:“坐我這邊,我帶着你看,給你捂耳朵。”三團在映姐兒懷裡,由着映姐兒捂耳朵:“嘻嘻。”
四團在姚官保手臂上:“嘻嘻。”
姚宦保氣不打一處來,我的鞭炮。再看一地的炮紙,他傻了眼:“我的大地花開呢?”姚官保笑逐顏開:“放了。”
還要怪弟弟:“喊你出來看,半天見不到人。”
姚宦保繼續直眼睛:“我的五色雲彩呢?”
映姐兒正細心地給三團公主擦衣上迸到的炮紙:“放了,殿下說好看,你怎麼不多一些。大弟取錢,你自己出去買,只怕家人小子要弄不清楚。”
三團四團拍手而笑:“好啊好啊,”眨着眼睛看自己哥哥:“大哥去買。”蕭謹也想出去轉轉,看看關城的年夜。叫上姚官保出去,讓姚宦保帶路,他才重新高興。
買了半個時辰,他們各帶着一堆鞭炮滿載而歸。姚宦保指手劃腳:“讓我告訴你們,你們都不會放,要先大春雷,天上到處是花,再放星星散……”
姚官保聽得煞有介事,聽完了問家人:“小殿下們在哪裡?”家人回睡了,姚官保隨手摸摸弟弟腦袋:“明兒再放吧。”
姚宦保跳腳,怒目而視:“你說什麼!”見哥哥不理自己,讓家人把鞭炮全收起來。姚宦保這一氣非同小可,一溜小跑去找母親。
羅氏正陪慧娘打牌,見兒子找自己只得出來。見小兒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羅氏沒好氣:“看你衣服全是雪,又去哪裡胡混?大過年的,當不打你嗎?”
“哥哥偏心公主……”姚宦保說出來半句。
羅氏笑眉笑眼打斷:“小孩子不要亂說話!”再就一句:“回去睡吧,放半夜鞭炮還不知足?”她笑得身子沒有四兩重的往回走,走幾步還要交待:“亂說我就打了。”
姚宦保氣呼呼走開,想到母親說的放了半夜,他忽然抱頭很想哭,那半夜不是我的放的,放了半夜的那鞭炮可全是我買的!
又過半個更次,大家散開。羅氏送慧娘直到房外,喜滋滋回房。姚興獻回來見到妻子喜歡得不一樣,打趣道:“就接一回駕,你就喜歡得快到天上去?告訴你喜歡喜歡,太子在這裡,皇上以後還會再來。接駕有的是,你有點見識吧。”
“我不是爲這個。”羅氏回他一句,繼續對鏡子笑眯眯理妝容。姚興獻奇怪:“你喜歡得把我忘了?快拿衣服我來換。”
羅氏這纔想到,失笑着送衣服過來,還是喜不自禁樣子:“我說將軍,官保年紀不小了,他的親事你相中的有人家沒有?”
“映姐兒不成親,是我的一塊心病,我沒想官保的事。”姚興獻自知疏忽:“過了年,官保就十七了。咱們在這關城,離家裡十萬八千里,難道給他挑這裡的人?”姚副帥想想就搖頭:“不行不行。魯永安的姑娘都出了嫁,小王的女兒還沒生出來……”
羅氏趕快道:“將軍想的周到,依我看兒子親事咱們到京裡尋吧?”姚興獻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纔剛和皇上說,他說我久守關城,明年進京也使得。那就這樣吧,明年底映姐兒再不出嫁,我送她太后宮中去,由太后擇親事,再請太上皇給官保擇個親事。”
羅氏歡天喜地:“將軍在太上皇面前的體面,一定給孩子們找個好親事。”她心裡的小心思就沒有說出來。
八字並沒有一撇,羅氏不過是自己先想想。
出了十五,姚興獻父子回軍營。蕭護命蕭謹一同前去,帶着十三和三團四團送到城外。這一天大雪紛飛,蕭謹在雪中久久看着父母親。
蕭護面容嚴肅:“去吧!常有信來。”
蕭謹走上前,出其不意地把父親抱了一抱。有力的手臂束住蕭護腰身,他心頭一軟,溫和地道:“會給你常寫信。”
“嗯。”蕭謹留戀在放開父親,再走到母親面前,對着她的面容看了又看,把母親也抱了一抱。
三團四團爭着張開手臂,也讓哥哥抱了一抱。用小手摸他的臉,學着父母親交待:“不要想三團四團哦。”
蕭謹不多的離愁一掃而光,撲哧一笑,放下妹妹們,毅然轉身,上馬和蕭學當先離去。他頭也不回,在北風裡奮力揚鞭,很快消失在北風中。
姚興獻父子行過禮,上馬追在後面,也很快不見,只見一地白雪皚皚上,數行就要被掩蓋的蹄印還在。
慧娘默默在北風中,心中現在就有了掛念。再讓她獨自去軍中,慧娘也不覺得什麼。可兒子離去,慧娘不由自主的擔心,他年紀還小吧?不算大呢……
肩頭上一暖,讓蕭護撫住,皇帝含笑:“十三,兒行千里母擔憂啊。”慧娘莞爾,又一愣明白過來,脣邊噙笑:“在我們家,是父擔心過母擔憂。”
受到吹捧的蕭護,順手給了十三一個高帽子:“十三說話,從來深得我心。”大雪不住而下,很快就是胖團的馬蹄印也看不清楚了。
可當父親的心裡,還是牢牢有着兒子離去的身影……。
北風急,肆虐地打在人面上。馬速迅急,這雪就來得更猛更烈,撲面壓得人透不過氣。一氣奔出幾十裡的蕭謹停下馬,仰面朝天,剋制自己不回頭看。
幾十裡外還在雪中,就看也看不到家人。可是那種思念,才離別就如狂風暴雨般的思念洶涌而來,讓蕭謹纔出關城,就有西出陽關無故人之感。
這種蕭索感更增太子殿下難過時,後面姚興獻父子大呼:“殿下,慢些!”
蕭謹好笑,這不是故人兩個?回身帶笑,逆風,風呼地一下子打在面上,把殿下滿腔的離別全打跑到爪哇國去。
姚興獻父子過來時,太子殿下恢復興致勃勃:“你們馬慢了,姚叔父,父親讓我到軍中,我怎麼敢怠慢,咱們路上還是快馬加鞭的好。”
一聲姚叔父,叫得姚興獻心都醉了。想小馬兒乍行嫌路窄,路上慢行也是冷,早到也是不比家裡,不如早到,早把殿下安頓下來,自己也好相機照應。
姚副帥在雪中含笑:“那咱們快馬加鞭?”詢問地看着自己兒子和太子殿下。姚官保在軍中好幾年,早習慣馬上生活。爽快地道:“快馬!”當先一鞭抽下去,一馬當先跑在前面。
蕭謹哈哈大樂:“看我追上你!”用力一鞭子抽下去,那馬四蹄騰空,沒幾步就和姚官保並肩。再找姚副帥,不動聲色的追在自己馬後,不多一步,也不少一步。
蕭謹佩服地翹一下大拇指,自己是父親親選的御苑名駒,姚副帥是多年騎術,絲毫不弱於自己這好馬。
由姚副帥身上想到軍中會有多少好漢子,太子殿下就心情澎湃。又想到那還是自己父母親相敬相愛的搖籃!是他們相遇的地方,相識的地方,成親的地方,油然生出親切感。再不像剛纔離開父母親那樣揪起心腸,吊在半空中好似永遠下不來。
興致更高的太子和姚官保商議在軍中怎麼相處,姚興獻在後面聽他們說話。
太子先問稱呼:“你叫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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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官保高聲大叫:“胖團,胖團,哈哈,這個名字最好聽。”姚興獻才露出笑容,蕭謹也大笑:“好!就是這樣叫我!”
小蛋子跟後面湊趣:“小爺本來就叫胖團。”
風把雪倒灌進他們嘴裡,姚官保往地下重重“呸”吐一大口冰雪,和太子嬉皮笑臉:“胖團,我很想和你天天在一起,可我要怎麼認識你呢?”
他們會在軍營外分手,專門有一個登記新兵的地方,蕭謹帶小蛋子主僕去那裡報道,由人帶進軍營。姚家父子,是直奔軍中。
三軍在一處辦公,大部隊卻不在一處。蕭謹要編入玄武軍,事事都很方便。要編入金虎軍,先在中軍操練一段時間,也許會分往下面軍隊中。
蕭謹大笑:“你見到我,我見到你,不就認識了。”姚興獻在後面笑道:“這還不簡單,當兵的拳頭說話。官保你欺負新兵,太子揍你,就認識了!”
姚官保也大樂:“也是,那裡誰拳頭硬,就服氣誰!”對蕭謹擠擠眼:“你遇到袁家棟,袁家國,袁家樑,也別客氣一樣的揍。打不過,來叫我!”
這是袁樸同的三個兒子。
姚興獻皺眉:“帶你回來以前,你又和袁家兄弟打架了?”姚官保討好地和父親解釋:“他們三個人擠我一個,我不打不行!”
“我不是讓你不打架,我是讓你少和袁家兄弟打!”姚興獻對兒子瞪眼:“對你說過幾回,袁副帥有他辛苦的地方,心裡他自己想不開,也苦。我得皇上信任,你讓一讓袁家兄弟!”
姚官保嘀咕:“讓什麼讓!拳頭硬的就說話!”
蕭謹就詢問:“袁家兄弟是怎麼一回事?”姚官保好笑:“三個愣頭青,對副帥到軍中壓過袁副帥不滿,成天尋我事……”
姚興獻大怒,抽了兒子一馬鞭,罵道:“對着太子殿下不要胡說!”再對蕭謹道:“殿下不要聽官保亂說話,他好鬥,話說我年青時性子也這樣。袁副帥的三個兒子也年青好戰,無事他們就打架,讓我和袁副帥都難做人。我說過幾回,全然不頂作。這事是他們所爲,與袁副帥無關。”
這是爲袁樸同說情的意思。
蕭謹打心裡佩服姚興獻,忙道:“叔父不要放心上,官保哥哥大我幾歲,凡事我要多請教他。他一家之言,是會有偏頗的,這個我知道。”
姚興獻把提起來的心放下,他不希望爲一些小事讓袁樸同猜忌加重。到底袁樸同辛苦關城十幾年,一不小心激起兵變就不好。再謹慎地道:“殿下明查,就是我之幸事。”
小小的再提醒蕭謹以後,變臉大罵兒子:“你說袁家兄弟和你不好,你又幾時說過他們好話?”姚官保笑了:“父親,袁家的姑娘們都斯文,您忘了,我是說過的。”
“閉嘴!”姚興獻大罵:“人家的姑娘你亂看什麼!”蕭謹竊笑,和同樣偷笑的姚官保眼睛碰到一處,兩個人就笑得更厲害。
怕姚興獻又罵,姚官保使個眼色:“我們快些。”和蕭謹一氣跑到前面,離開姚興獻十幾步,並騎說話。
“袁家的姑娘你全看了?”蕭謹取笑他。姚官保笑得肩頭抖動,好半天才迴應:“我全看了。”蕭謹本來是開玩笑,沒想到他這樣回答,吃驚地微張嘴:“啊?真的?”
姚官保笑道:“那一年遊春,可不全看了,又不是我闖到袁家看的。”蕭謹小小松一口氣:“嚇了我一跳,還以爲你喜愛袁家姑娘。”又調侃:“哎,哪一個生得最好,是沉魚模樣,還是閉月模樣?”
“哈哈,是砸魚模樣,掉到水裡去,砸死一池子魚!”姚官保的話傳到後面,姚興獻才放下心,不胡說袁家就好。
“頭一個胖些。第二個小巧,我吹口氣她就能倒。”姚官保津津有味說着袁家姑娘,蕭謹要笑又覺得唐突袁姑娘,不笑吧這些話很有趣。雖然一笑就進一嘴風,太子也笑了笑。
兩個人一路高談,十幾天後雪更深風更急,岔路口上大家分手。姚興獻派了兩個隨從給太子帶路,又交待小蛋子幾句,父子先行離去。
隨從送蕭謹主僕往新兵報道的地方後離去,蕭謹來見管新兵的人,叫袁枚夫,是袁家的人。蕭謹把名字倒過來叫荊曉,籍貫報的是京中。袁枚夫一見親切,問他京中現在好不好?又嘆氣:“我多年不在京中,京中故物都不記得。”
試過蕭謹刀馬功夫出衆,又見他還有一個僕人。包袱沉重,說是財主家出身,是有功夫,有家底,袁枚夫毫不客氣地把蕭謹發往金虎軍。
這樣的人怎麼能給姚興獻,也不肯給負責朱雀軍的曾祖名。
當天下午,太子殿下同着數百新兵前往金虎中軍,頭一個見到的是袁樸同的長子袁家棟。袁家棟已成年,生得瘦長臉,見過袁樸同的人會知道這父子很想像。
他在高臺上訓了一通話,給新兵們分帳篷。小蛋子給軍值官遞一個大銀包,成功拿到一個單獨的帳篷。
這一點上太子沒有意見,他有自己的機密,不願意和太多的人擠一個帳篷。
主僕兩個人在別人羨慕中去找帳篷,迎面走來一羣人。袁家棟眼角跳幾跳,冷淡地道:“小姚將軍,你別攔着我的兵!”
姚官保帶着他的一幫子兵:“全新兵啊?比試比試。”
袁家棟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