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護沒想到十三母子去大獄,還在享受一個人帶女兒們出來的樂趣。十三不在這裡,三團四團只能偎父親。兩張小嘴嘰嘰喳喳要東要西,好似兩隻快樂的小鳥兒,惹得當父親的不時開懷大笑。
討小孩子們喜歡的就是買東西和疼愛她們,蕭護就帶着小公主們從街上一家一家鋪子轉起,相中什麼全買下來,不管回去以後女兒們不會再看多一眼。
反正稅收全歸皇帝本人,他還認爲自己正在還之與民。
他們現在珠寶鋪子裡坐着,鋪子裡夥計們十分之九都在這裡侍候,三個掌櫃的來了三個在這裡。一個給小公主們倒茶,一個負責採買各式各樣的點心,看小公主們愛吃的就多多送來,餘下的一個指揮夥計們把一盒一盒子的珠寶送上來。
當大人不當家,兩個孩子作主時,誰會不巴結她們?
三個掌櫃外加十幾個夥計看向蕭護的眼光全是一個意思,這個人傻了吧?你兩個女兒進來不到半個時辰,喝了三碗上好香茶,吃了兩個珍奇果子四塊點心,去了兩次淨所,已經買了十幾萬兩的東西。
他們要是什麼家人做壽採買,鋪子里人也不會這樣想,主要是這一位純屬就是哄孩子玩出手十幾萬兩,這不是傻子,就是錢太多!
錢太多亂花的還是傻了。
雖然他正在照顧鋪子裡的生意,而且還價錢還不錯。
這讓人腹誹的傻子正左手端着一碗茶,送給一個女兒喝,右手拿一塊果子,餵給另一個女兒。虧他一心二用,也不出錯。
三團喝完了茶,吸一口氣,掌櫃的和夥計都全神貫注,來了。三團對眼前打開的十幾個盒子掃一眼,指住一個鎏金鑲珠流蘇:“這個,給祖母!”
掌櫃的和夥計們心裡石頭放下去,現在開始不傻了。要知道她們剛纔挑的,全是給奴才呀給下人的。
那邊一個小小丫頭,手捧着自己才得的一個釧子,激動得淚水長流,一看就是沒見過金釧的人。
“這個,給祖父……。”三團一口氣指了十幾樣,蕭護眉頭都不皺一下。掌櫃的掃掃他面色,就趕快讓夥計們包起來。
三團買累了,往父親懷裡一靠,找個舒服姿勢閉上眼睛,大有睡上一覺再買的意思。四團把果子才吃完,六麼送上手巾,蕭護給她擦乾淨手,現在是四團買東西時間。
小青完全不能侍候,對着她才得的金首飾哭個不停,其實她的是銀子最少的,和小螺兒她們都不能比。
可是小青還是激動得不能自己,遇到一個大方的主人啊。
四團很快也買完了,推推姐姐:“我也要睡。”三團往後面讓一讓,把父親一半的胸膛讓給妹妹,四團伏到父親懷裡,也閉眼睛,好像買累了。
蕭護輕笑着抱起兩個寶貝兒,漫不經心走出去。在他身後除了從人以外,就是全鋪子的人都出來點頭哈腰送他們:“明兒再來,我們請最好的點心師傅來,有最好的果子,快馬送來的……”
沒有人理會他們,所有人圍隨着的圍隨,送上披風的送上披風,把兩個小公主們圍得緊緊的,蕭護好像抱着一團子東西在身前,往酒樓上走去。
懷裡溫暖伏貼的兩個小東西並不睡,噥噥軟語在說着話,還有嘻嘻幾聲,一直讓當父親的心喜悅着。喜悅上來時,蕭護髮現自己也想十三和兒子了。
在小公主們出來以前,最心愛的還是十三和胖糰子。
見酒樓快到,蕭護想算了不喊他們,陪小公主們也是件累人的事,得心裡眼裡想着,整個人圍着她們轉才行,就讓十三和胖糰子休息一天,有好吃的菜,打包帶回去給她們。
小青繼續淚眼汪汪跟在後面,手裡捧着她的首飾。水蘭看不下去,笑道:“小奴才,你這麼着沒見識,跟我們回去,也不能在小姐們身邊侍候。”
“我能的,我能。”小青慌忙擦乾淨眼淚。封安同情她,把妻子叫到一邊:“她沒見過,你不要兇她。”水蘭推丈夫一把:“我纔沒兇她,我是提醒她。”
夫妻嘻嘻嘻哈哈跟着蕭護往酒樓裡進。
點菜的時候,三團把母親和哥哥想起來。嘟嘴:“我要母親,我要哥哥。”四團則不耐煩皺小眉頭:“母親和哥哥還不來?”
兩個人對着噘嘴,蕭護看也看不夠,只笑容滿面看着自家兩個寶貝。旁邊的小二急了,還不敢大聲,賠笑:“爺點菜不點,小的在這裡等着。”
蕭護:“哦,你把你們的名菜報出來。”
“鹹鴨醬雞臘肉香腸燴蝦山雞清拌鴨絲兒燜黃鱔熘鮮蘑……”小二一口氣報出來,三團和四團聽着順眼的點了幾個,有幾個不是小孩子吃的,像蒸羊羔這種東西,難得他們酒樓上也有,蕭護藉此機會對女兒們說了幾句:“不見天日的東西你們不能吃,要惜福。”
三團四團吃飽了點心,就讓父親換下去。一桌子菜上來,又要父親喂。四團找了一回母親沒見到,也表示要父親喂。
蕭護一個人喂兩個,興致比登基那天還要高。
讓人打包幾個好菜,帶着女兒們回去。三團和四團更和父親近了一步,小荷包裡的蜜餞拿出來爭着往父親嘴裡塞。
這是她們表示喜歡的方式,蕭護樂陶陶一路子。
滿庭和小青走在一處,輕笑:“你都看呆了,沒見過我們爺這麼疼小姐的吧?”小青由衷地道:“是啊。在孔家的時候……”
“快別提你那孔家,”滿庭掩口輕笑:“以後只依着我們家的規矩來。”小青正點頭,見客店裡走出先回來的小鬼,滿庭的目光馬上飛了,又幽怨又傷心的在小鬼身上看一眼,飛到一邊。
那邊不巧是蕭墨,蕭墨對她冷笑,滿庭垂下頭,蕭墨繼續冷笑,看上去傷心不亞於滿庭。
小鬼悄聲對蕭護回話:“夫人小爺都不在。”蕭護微起不妙的感覺,忙把女兒們送到房中,讓小鬼單獨回話,聽過後,蕭護火冒三丈,這兩個大膽的東西!
當是好玩的!
聽小鬼說張家也去了,蕭護才消了火氣。小蛋子火燒屁股的跑回來,小聲回話:“夫人要一件東西。”蕭護聽過,忍不住一笑,火氣全沒了:“也罷,給她做假一個送去。”
他們主僕總有些緊張兮兮,小青坐在廊下只想着心事。她沒有想過誰家的小姐能疼愛成像這家裡的一樣,隨手十幾萬的花銀子。
這一家子人什麼來歷?既不怕當着人露出錢財,也不怕青?樓那些地痞……小青別的沒想到,只看出來這一家子人很有根基。
……
張家喝多了睡了一覺,起來繼續大吹特吹,什麼石明私下裡請他喝過酒,南宮復來作陪……慧娘聽得打哈欠,只有太子爺繼續給面子,揚着臉兒聽着。
黑衣人和孔道夫等人也聽得很認真。
沒多大功夫,有人提審慧娘和太子蕭謹,上去以後卻是封安奉蕭護之命來看望,說他們要的東西得明天才有。母子們表示不走,借這個機會上了便所,再下去聽張家吹他吹不完的牛皮。
“想當年石明讓我幫他成什麼大業,我看他面相就當不了皇帝,不過兄弟一場,吃他的不少,怎麼着也得爲他說句話。再說我是先帝朝中長大的,能不想先帝?”張家嘆氣:“可憐宮中的那兩個呀,只能老死宮中了。”
孔道夫就是爲宮中的兩個人說話才進來的,又見這個人帶着胡吹大氣,卻句句可以考究,關進來又毫不懼怕出去,認爲他有門路,就問:“你和宮中的兩個天子也是見過的?”
“天子?笑話。”張家仰面大笑:“哈哈,見是見過的,不過嘛,這天子讓該坐天下的人坐了,孔大人,你說這事兒,他們還是天子嗎?”
孔道夫面色一沉:“這上天之子,也能胡說的。”
“我是個粗人不懂,不過上半年在京裡也聽到不少話。有人說當今皇帝不殺兩個天子還留着他們是心存仁厚,也有人說不如殺了,依我看,還是石明爽快,當初把先帝那麼一杯酒下去,和江寧郡王妃做了同上奈何橋上的人……”
一盆冷水潑在孔道夫頭上,他愣住。是啊,殺先帝的人是石明啊,與蕭護有什麼關係?蕭護登基,就把對先帝的恨移到蕭家身上……不是他們殺的先帝。而且……。
張家還扯着大嗓門兒:“什麼張太妃還在宮中,要是我,一古腦兒全殺了,免得浪費糧食……說起來,還是石明最痛快……”
蕭家把前朝嬪妃還養在宮中,而且對待得不錯,這是盡人皆知的事情。孔道夫因爲認定先帝,就認爲先帝不在,只有他的後人才能當皇帝,這一下子,就扭到爪哇國去,對蕭護誤會重重,又把以前的謠言,什麼蕭護有意相救不力,什麼國舅是蕭護所殺全在心裡過一遍,結論就是蕭護爲了當皇帝,蓄意謀殺先帝重臣國舅,再致先帝於死地。
你自己想歪時,別人拿你沒有辦法。
如今讓張家反過來的說,孔道夫反而清醒了,縮在牆角里,冷汗潸潸而下。張家想這個老傢伙是不罵不醒,如今像是明白不少,另一個黑衣人還是沒露出什麼大的馬腳。
不過黑衣人身上必有秘密,還是和石明南宮復有關。石明南宮復全死了,不能從地底下扒出來拷問,只能從黑衣人身上打主意。
張家就接着吹他能逃出去:“我有弟兄,我不怕,只怕三兩天裡就能救我出去,”對十三少擠眼睛:“我說大哥,好歹同牢房一場,你到時候記得跟着我……”
“就你,我看你還是別出去了,呆在這裡還有睡覺的地方。”慧娘損他。張家:“哼,到時候我弟兄們來了,你們都不要跟着走。”
覺得口乾,用手抹抹:“孃的,沒水喝。”不管爛草泥地,倒頭就睡。太子殿下看得駭然,悄聲問母親:“在軍中也這樣睡?”
看張家叔叔姿勢的熟練程度就知道了。
“也這樣睡過,不過你不要學他,那是沒辦法才睡的。”慧娘讓讓,把坐暖的草讓給兒子:“睡這裡。”
獄裡潮溼,草也是溼的。人坐上去,草是暖了,人就像要發黴。蕭謹用手摸摸那溫暖的草窩,又還給母親:“我不睡啊,我還不困。”
天不知道是什麼時辰,這裡看不到日頭也不清楚。只聽到頭頂上獄門又一聲響,又推下來一個人。
那個人來到就哭天喊地:“我冤枉呀,我就是哭先帝,先帝不能哭嗎?……”慧娘和蕭謹瞪大眼,都笑起來。
小蛋子來了。
蕭學懷裡也是鼓鼓的,也關在慧娘這個牢房裡,見到衙役們離開,小蛋子這才一跳八丈高:“混蛋,先帝好先帝妙,先帝就是呱呱叫,先帝死得好。”
他最後一句讓所有人直了眼睛,死得好?
小蛋子重重一腳踢在張家屁股上:“笨蛋,你又把自己弄進來了,害得老子來看你!”張家懶洋洋睜開眼,一動也不動:“小老子,你毛長齊沒有?”慢慢騰騰坐起來:“給我吃的。”
小蛋子嘴裡亂罵着張家,把吃的掏出來,張家說要孝敬先來的,給十三少母子分了一份。慧娘不動聲色把肉下面的一個東西滑進袖子裡。
別人乾瞪眼看着他們又大吃大喝。
忽然頭頂上一聲巨響,小蛋子當先跳起來:“我們在這裡,笨蛋,我們在這裡!”
劫獄?
他們還真的來劫獄?
牢房門打開,月光灑下來,又有幾個黑衣蒙面人。一直沒有說話,卻認真在聽張家說話的黑衣人亮了眼睛,他知道這牢門重達上百斤,平時還壓着很重的東西,得幾個人才能拉開。從下面往上面去,一個人根本推不動。
就推動了,外面還有不少衙役們擋道。是以他功夫雖然不錯,也逃了兩回,卻沒逃出去。
這些人很快把張家牢門破開,這個人居然不是吹牛。張家手扶牢門對慧娘母子們道:“走不走?不走牢底坐穿。”
“走,不過我們還要幫幫別人。”慧娘從張家手中要了一把刀,手起刀落,把幾個牢門全劈刀。
幾個重刑犯身上全是重鎖,動一動鎖就響,都爭着喊:“好漢,找鑰匙來。”慧娘拎刀過來:“要什麼鑰匙。”
手中刀對着重鎖比劃比劃,又一笑,讓刀上珠光映明眼睛。這刀是自己的,他們也拿來了,這應該是夫君安排的纔對。
大家全屏氣凝神看着,見珠光明亮,由上而下劃落,“當!”鎖斷了一個。又是幾刀閃過,重鎖全落了地。
孔道夫卻不肯走,哆哆嗦嗦還在喊:“你們走了,可就又犯了王法!”黑衣人對他冷森森:“犯的哪一家王法?”
“……。”孔大人閉嘴,不過他不走,也不讓自己的幾個兒子走。大家也不管他,一擁而上出去,見到天光時,都面有喜色,總算逃出生天。
院子裡只有倒地的人,街上有打鬥聲。天色淡淡,月兒近白,一夜就要過去。張家大喝一聲:“分頭走,不要跟着我。”當先翻過牆頭。
“當!”一個東西從慧娘身上掉落,是個黑色令牌。黑衣人正要看清楚一些,讓慧娘手快的撿起來,一拍兒子:“我們快出城。”
母子兩個人翻過牆頭出去,黑衣人毫不猶豫地跟在他們後面。天光猛地一跳,日色出來,城門緩緩正在打開,真是方便出去的時候。
十幾個人嗖嗖從四門裡直奔四野,沒有看到牆頭上站着本城的吳大人,撫須正在微笑:“要是呆在城裡,或許還有逃生的機會,出城,你們可就一個也逃不了。”
側過面龐看身邊五大三粗的漢子:“大人,您說是不是?”張家抹乾淨臉上的泥,舒展一下筋骨:“大人安排得不錯,我回京裡後,一定會在皇上面前爲您請功的。”
“哈哈,這是大人指揮得當,與下官有何功勞?”吳大人開心地謙虛了幾句。他對於這一次忽然而來的行動雖然不清楚,卻知道自己年底的考績可以往上去一等。見日頭大亮,紅日躍然,是個難得的初冬好天氣,吳大人想着自己以後的官職,就心曠神怡了。
慧娘母子出城三裡後,才停下來不再奔跑,回身一看多了一個人:“你怎麼還跟着?”黑衣人伸出手,手上是一個令牌,和慧娘掉下來的一模一樣。
“你是……”慧娘不再多說,她也編不出什麼,就把自己的令牌拿給黑衣人看。黑衣人熱淚盈眶:“主公在哪裡?”
慧娘硬擠出紅眼圈:“已經不在。”這令牌是石明死後,從他身上搜出來的。他放得鐵緊的東西,只能是有用的。這個東西,蕭護和慧娘研究好幾天沒看出內幕,就收在一旁。上面的花紋顏色都記在心裡,慧娘要,蕭護才能很快讓人造一個假的出來。
黑衣人對自己的令牌日日看夜夜看,慧娘掉下來時,他一眼就認出花紋什麼都不錯,纔跟上來。
聽說石明已死,黑衣人伏地就要哭。慧娘止住他,揣着小心和他對話:“這裡還危險,不是哭的地方,只是想請問一句,你要去哪裡藏身?”
黑衣人很精明地問:“你們去哪裡?”慧娘正想回答一個地方等他來自投羅網,衣角讓蕭謹搖動,蕭謹暗示母親不要接話後,他接上話:“父親說關內地方盡歸蕭家,他怕不能保留實力,要送我去關外。”
“關外,是個好地方!”黑衣人脫口而出,又小心翼翼試探:“你們那裡還有多少人?”母子震驚。這黑衣人功夫就很不錯,他身上的重鎖是最重的,看他一路跟來的身手,這樣的人要是有上幾百,可比一個幾萬人的軍隊。
蕭謹就不再接話,讓母親去說。慧娘穩住自己,輕聲道:“我們人不多,只有五千人。”黑衣人十分驚訝,又十分的佩服:“厲害厲害,主公不想還有許多人馬。”慧娘心想石明勾結的人的確比較多,一不小心就跳出來一個,讓人擔心。
她也問:“你們有多少人?”
“唉,我們三千死士,有逃走的離去的,只有兩千五百多人。”黑衣人嘆氣。
慧娘母子又嚇了一大跳,母子都不敢露出很吃驚的樣子,只微轉眼角小小交換一下心思。蕭謹給了母親一個堅定的神色,胖糰子決定自己承擔起來。聽黑衣人說話,兩千五百全是死士,要是去京裡,會給父皇帶來很大麻煩。
胖糰子索性握住母親手,讓她不要說話,自己道:“那,你們關內不想呆時,可以到關外來找我。”
“關外哪裡見面?”黑衣人也想換個地方。
蕭謹仰面地母親一笑,小有鄙夷:“我爹爹很厲害,他說大隱隱於朝,小隱隱才於野,他要送我去從軍,等我到了軍中,”聳肩頭奸笑一下,笑得自己母親渾身發麻,太子殿下陰險地道:“何愁大事不成!”
“好呀,”黑衣人激動得微微顫抖身子:“好主意,好法子,好一個大隱隱於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