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揚大樂:“讓我告訴你,這馬是軍馬,你家九爺我,就是訓這個的!”蕭揚是主持陣法的人,訓人也訓馬。
任由春三娘鞭打,那馬反而用力顛簸,差點兒把春三娘顛出來。
座下的馬忽然一個轉身,直奔着蕭揚而去。
一聲唿哨,如大雁長鳴。
春三娘尖叫一聲,急切間唯一能做的就是帶馬轉身。才走兩步,就想到轉身就是往回路上走,又帶馬往官道兩邊去。
“啊!”
九爺蕭揚漫不經心地在馬上。
看着那界碑就要到了,斜次裡一匹馬悠悠而出,一個人在馬上笑容滿面:“小春兒,你哪裡去?”
另一邊也是城池,中間有界碑。
她早就問過蕭揚,奔出一百里左右,就不再是蕭護地方。
另一條官道上,景色更美。重重疊疊的紅葉、古樟、綠楊等樹,染出不同的色彩。春三娘換上新做的衣服,束髮戴個大帽子,馬上放着沉重的包袱,用力打馬:“駕!”
古來追逐王位的人,都是死了一批又一批人的。
他只能咽在肚子裡,正難過時,蕭護又給了他一個希望,讓臨安王覺得可以平衡。
潘側妃難免想歪,沾沾自喜,結交一些人果然是必要的。只可惜王一和張平,竟然死去。而蕭護追究英武郡主的事,咬住不放,弄得孫珉也不能再說王一、張平和將軍的死。
潘側妃順利地完成這一步,是爲她自己能一直爭寵的私心。而臨安王鬆一口氣,路上就對側妃更加的寵愛。
臨安王就更擔心以後不能通信。他還是放不下身段主動和蕭護通信,不是纔對他道歉過,那蕭夫人的再來信就至關重要。
羣雄諸鹿,九洲問鼎,說白了,好似搶根骨頭是的。不過這骨頭,叫天下,叫王權,是根最大的骨頭。
蕭護拋了一個怎麼說呢,叫骨頭吧。
女子驕傲到盡數隱藏,是機會就出來的地步,孫珉把這段話一直記在心上。
把蕭護的功績和委屈,一一道來。
而深刻體會到蕭夫人封氏的驕傲,最近的就是她在山林中力抗夫君寶劍說的一番話。當時她流淚,美麗莫明:“想我夫君……。”
這不是傲氣是什麼?
孫珉一直對認爲蕭護夫妻都是驕傲的,當丈夫的傲得不行,這是以前少帥臨安王就對蕭護的看法,當年鄒國舅的帳有時候都不大買,來一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搪塞過去。
秋高氣爽,中秋之前的天氣。無名桂花香得氳氤中,孫珉心頭一震。他又一次高看蕭夫人伍十三,能和一個側妃也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她是能屈能伸的人。
潘側妃喜盈盈,半打車簾露出她嬌羞的面容:“夫人說,有幸結交,很是欣喜,通雲雁往來,纔是正理。”
其實是想問潘側妃說了沒有。
孫珉上路後頭一件事,就是裝着不經意的問潘側妃,是半打趣的口吻:“你說和蕭夫人通信,人家肯嗎?”
天子還小,意思不止一層。天子還小,長大後未必是明君;天子還小,當不了皇帝;天子還小,隨時可以廢除……
臨安王上路時都不知道怎麼喜歡纔好。
大帥垂下眼斂:“過去事了,丟下吧。唉,”又是一聲嘆氣:“天子還小。”
誠懇對蕭護道歉:“當年,我們實在是冤枉你。”蕭護心中冷冷,現在就不算冤枉了,不過安撫臨安是必要。
蕭護再來送臨安王,他走到孫珉身邊,面無表情,雲淡風輕地道:“啊,天子還小啊,”孫珉眼睛一亮,仔細咀嚼這話意,幾乎心花怒放。
蘇表弟在後面翻白眼兒。
嬌慧郡主找到空子,和蘇雲鶴瞪了好幾眼,得意洋洋走了。
官道上紅葉滿徑,梁山王見大帥在紅葉更是英姿煥發,心中正是滿意,想到女兒就要去江南打聽蘇家,心中又很是得意。
天亮後,蕭護帶人出城送郡王。
一氣把衣服趕出來,在身上試試正好。和衣睡下,大睜眼睛直到天明。
又想路上一個人上路,可要小心。男裝最好,本來無處尋男裝,現在手裡蕭揚讓她趕的衣服正好得用。
春三娘想幸好私下裡買的那馬好,是一個老兵還鄉沒有錢,當街賣馬,拿到錢他就走了,也不怕蕭家查到。
枕頭旁邊有一個包袱,老沉老沉的。先到手的百兩黃金,春三娘要的全是過現的。過去一斤十六兩,這裡有六斤多金子,重量先就可觀。
衣服只有最後幾針,想到明天就要走,心頭興奮睡不着,就趕衣服。
什麼世家,什麼尊貴……山裡當野人時,尊貴?
明天郡王們離去,肯定亂哄哄,春三娘決定收拾東西也離去,再也不要看這一家子人的古怪臉色。
心中鄙夷,就更得意。
蕭揚笑一笑:“哦。”就此走開,晚上直接到祝氏房中沒有再來。他最近歇息在祝氏房中居多,春三娘撇嘴,那房中有妻有妾,指不定玩的是三人行。
春三娘在燭下邊做針指邊看棺材,想到白天問過蕭揚:“九爺,這棺材是誰的?擺在家裡多嚇人。”
不錯,是一口薄皮棺材。
西風敲打着窗戶,猶有晚開菊花香。這風又刮到後院,黑黝黝的那裡有一口棺材。
在老去以前,得有很多很多的麪糰子小老虎才行。
側過身子把妻子按在手下,解開她的衣裳……
蕭護溼了眼睛,和妻子深情對看半晌纔開口:“十三,我願和你一同老去。”
蕭護忍俊不禁,在她額頭上彈了一指:“小傻子,要老也是我老在前面,你呀,水靈着呢。”慧娘心中一動,抱住蕭護頭頸,輕聲道:“大帥,我願和你一同老去。”
這纔想到摸自己面上,擔心地問:“我老了吧?”
慧娘想到丈夫把這個也記在心上,更是笑得嬌美:“還有呢,二表妹給我帶了許多,還有小表妹託她帶了許多。”
小小的紅嘴脣兒,昨天還有些幹,今天可能用了什麼,微潤有香……大帥心中一動,抱一抱緊,柔聲問:“親親,你的脂粉還有多少?”
眸子裡全是笑意,好似無數開着的春花,每一片花瓣也讓大帥心中起漣漪。
她笑眉笑眼,這一刻笑容俊俏得好似月中人。眉山如春山,還是春雨滋潤的春山,更蒼翠招人喜愛。
“對臨安王說,不交他就是造反。”慧娘笑彎了眼睛,湊到蕭護面前,和丈夫臉對臉兒:“咱們把造反的名聲還他吧。這本來就是他家的東西。”
“嗯,好。”
“我要對臺山王說,不交就揍他!”
大帥哈哈笑出來,居然承認:“嗯,你通信最好。”十三也要損他們,撫着丈夫堅硬卻對自己總是溫暖的胸膛,笑嘻嘻:“我覺得和阿貓阿狗通信更有趣。”蕭護煞有興趣的聽着她胡扯,手解開妻子髮髻,慢慢的散開她的頭髮。
她的丈夫拖一個枕頭來,懶懶抱着她睡下來:“難道要我通信?不用了,我不掉這個價兒。”十三啼笑皆非:“那我要掉價兒不成?”
懷裡的人兒瞪圓眼:“我?還是我去信?”
蕭護道:“十三,以後再給他們去信!”
大帥的心讓這腦袋拱得火熱,按住親兩口,再道:“不聽也得說,這事情不是一天兩天一回兩回能說清楚的。”
十三才要翹鼻子,蕭護再笑道:“反正人家也不會聽從。”懷裡拱進來一個腦袋,滾過來纏過去的鬧,更是不依:“那還讓人家說?人家正尋思着,說出去也沒用。”
見自己丈夫只是笑,十三不依:“怎麼?要是不好,人家就不說了。”蕭護莞爾:“很好,你就這麼着說。”
大帥鼓勵妻子:“那依着十三,要對他們說什麼?”十三嘟嘴:“說大帥好嘍,說要交稅嘍,說過年京中朝賀嘍,”
又讓郡王們沒有話說。
蕭護微樂:“還八哥兒呢,”大帥心裡一直是歡欣的,十三昨天的話多得體又委婉地表白出自己的委屈和辛苦。
夫妻倆斯斯文文上牀,並肩依在一起說話。慧娘出神:“明天還要敲打臨安王幾句吧,還有別人。不然他們回去就說大帥不好,只說那英武好。”
慧娘甜甜的笑着,不住的點頭。當丈夫的又直起身子,微沉下臉:“不過,你也得聽話才行。”這種裝出來的面容現在已經嚇不住十三,她嘴角微勾:“哈。”
在牀前,蕭護握住她的雙手,微俯身子,看着妻子燦然如春花的面容,低聲道:“十三,再不會讓你受一點兒委屈。”
西風夜晚已寒冷,蕭護展開大披風,把十三裹在手臂裡,夫妻歡歡喜喜往房中去。丫頭們送來水,十三侍候蕭護洗過,扯着他上牀去,邊走邊扭頭笑:“人家早就困了,想大帥你也一定困了。”
蕭護含笑責備:“看凍着,不給你吃的。”十三才不管,走到夫君身邊抱住他腰身,皺鼻子:“嘿嘿,人家在等你。”
直到晚上,蕭護才往房裡來。在院門內,就看到窗上十三翹首以待的身影。大帥微微一笑,走上兩步,見門簾子打開,十三隻着裡衣兒,雙手握着走出來。
大帥回來就忙得不可開交,聽聽諸城的事情,又因郡王們明早就要離開,讓人趕晚上送席面過去,大帥沒時間奉陪。
他想的這個厲害年青人,正在安慰妻子。
他的心思兜兜轉轉,一會兒在女兒親事上面,一會兒在蕭護這個人上面。
上樑正,下樑自然歪不到哪裡去。
還有一點,梁山王更滿意,就是蕭護爲妻子要殺英武郡主。大帥疼愛妻子,表公子們也錯不了。就是錯上一星半點的,也可以和大帥去說理。
梁山王呵呵笑了起來,年青人也是很厲害的!
還是郡王們不爭,還迫不得已送出去的。你蕭護愛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只要別動我們的人。
光想想就是可怕的。
梁山王想,以後帝制恢復規模,六部裡的官員將全是蕭護的人。
十一公主和蕭家的關係,以後兩個老臣只能是擺擺樣子。梁山王又一笑,而且郡王們不答應升調自己的官員,就只能答應蕭護安插官員。平白,送他一道順風,由着他安排京裡的官員。
蕭護又執掌京中內閣。
能御下的人,自然是有本事的。
最後,梁山王想到蕭護。這個青年人神采奕奕,飛揚過人。又手下能人輩出,不管是小廝還是親兵,都不是常人。
想大女兒過得不順,而台山王也對自己歉疚多次,梁山王更要把小女兒親事安排好,讓她過得好才行。
梁山王微笑:“夜深了,去睡吧,明兒一早我們要動身呢。”嬌慧郡主一蹦三跳地出去。梁山王獨自在帳篷裡笑了一會兒,想女兒真是聰明,心中很是欣喜。
在父親手上親親,嬌滴滴:“父親真好。”
嬌慧郡主笑逐顏開:“好。”
怕嬌慧只想他一個人,以後不成親事要傷心。忙道:“你既然去了,幫爲父再打聽賀林兩家,只怕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家裡還有什麼人,一一打聽了來。”
嬌慧捧着父親的手笑:“我只惹姓蘇的。”梁山王心想沒準兒他定親了,蘇雲鶴生得珠玉一般,家裡豈不早早定下親事。
梁山王暢快地笑了,想自己真是傻,往江南去一個人打聽打聽,不就知道表公子定親沒有。他痛快地答應嬌慧:“好,等爲父派幾個妥當人隨你去。不過你可要小心,不要惹事出來。江南蕭家,也不是好惹的。”
輕易就套出女兒的話,嬌慧郡主噘嘴:“我和父親竟然想到一處去,我也覺得他們全不是好人,特別是那個叫蘇雲鶴的。父親,他笑話了我,我沒得笑話他去。等我去到他家外打聽打聽,看看風水,再來取笑他。”
梁山王也就明白,故意和女兒逗趣:“不行,江南一定多風流子弟,爲父不放心你去。你看蕭家的幾個表公子們,賊眼溜溜的,又說話不讓人,還是在家裡呆着吧。”
“江南景緻好,”嬌慧郡主笑眯眯,可眼珠子亂轉,瞞不過父親。
嬌慧郡主道:“丫頭們收拾好了。”又眨眼睛,撒嬌道:“父親,讓我去江南玩一回吧。”梁山王一愣,再笑道:“爲什麼要去江南?”
梁山王見女兒一笑,千愁可解。笑道:“你東西收拾了?”
郡主依到父親身邊,先:“嘻嘻。”笑靨如花,讓見的人好似無端到了百花中。
他正愁眉不展,嬌慧郡主走進來。梁山王看女兒着一件水紅衫子,更是嬌憨慧麗,心中更加疼愛。
表公子們全年紀到了,要是自己一走他們就定親,以後又發現人品性不錯,梁山王想自己一定會後悔死。
因此不得不走,又憂愁自己走了,是不是放棄大好機會。
他還不想當頭一個主動的人,也不能只因爲看錶公子幾眼順眼,就把女兒終身大事定下。
梁山王不知道大帥有徐徐稱帝的心,卻聽得清楚內閣里正需要郡王們一個一個順依中樞和天子。
而且就是問,現在也不合適。
就沒辦法問蕭護表公子有沒有定親?
苦於和蕭護從來不熟悉,蕭少帥名震邊關,再到朝中時,梁山王還在躲避貴簡王的刁難,自覺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人。
要是知道有長輩在,怎麼着也去拜見一下,爲女兒再掉面子也無妨。
內閣的事情,五舅老爺沒出面,最近又不在城中,附近幾個城亂走,幫着蕭護會幾個文人。梁山王就不知道舅老爺在。
梁山王在帳篷裡,也正在犯愁。他爲女兒相中蕭家的人,不管是蘇表公子,還是賀林三公子都不錯。
臨安王溫柔地扶起她,輕輕的吻了下去。
這二者當然是不能比的,不過潘側妃喜出望外,恭恭敬敬拜謝:“妾,當以蕭夫人爲楷模,爲郡王分憂。”
聽潘側妃要和蕭夫人主動聯繫,臨安王喜形於色:“好好,你從來是很能幹的,”用人之際,好聽話不要錢,臨安王要加了一句:“不亞於蕭夫人。”
和蕭夫人通信吧,又是男女相交,與禮不合。他正在爲難,怕蕭護回去三幾個月纔給自己一封信,還是催稅的。再或者內閣來信,蕭護置之不理。
孫珉不願意掉這個份兒。
“妾也十分敬佩於她,如果郡王應允,妾想和她通通信呢。”潘側妃跪下來。孫珉大喜。他正在想主動和蕭護通信,只能說公事上的話。而且自己主動通信與蕭護,就成了主動從龍的人。
潘側妃坐旁邊看他神色,輕聲問:“郡王可是在想蕭夫人?”孫珉一愣,承認了:“是啊,這是一個不一般的女子。”
孫珉回到自己帳篷裡踱步,想伍十三這個人,算是一個人物。臨安王由此纔有了又驚又敬的心,不想蕭護娶個老婆,也娶出一朵花來。
臨定王是很想和蕭護親近一些,又怕他記恨舊事在心。而蕭夫人是最近和臨安王通信的人,而且她在山中說的話,動人肺腑,又發自內心。
從蕭護的角度上來看是這樣,從臨安王的角度上來看,就是另一回事。由別人來看,又是一回事。
以前舊事,本梗在人心中,由蕭夫人再次說出來,蕭護成了大仁大義爲國爲民受盡委屈的人,而攆他出京的人全成了壞蛋。
說到通信,孫珉心裡就只有慧娘了。現在蕭護和他通信,公式化口吻吧,不利於交往;寫得太熟吧,蕭護不彆扭,臨安王還會認爲難過。
孫珉也很想和蕭護單獨說說話,又讓蕭夫人在山中說的話羞到,怕蕭護因此想到以前的事,臨安王想緩和一下,再通信的好。
內閣無話,蕭護挽留一下說明天擺酒相送,奉天王等人說不叨擾。梁山王多了一個心思,想多留幾天。可考慮再三,和蕭護不熟悉,還是先離去再通信的好。
發生這種事,都不痛快。奉天王等人看看梁山王,先對內閣開口:“要沒有別的事,我們明天就走了。”
台山王打定主意坐山而觀,如果英武郡主肯嫁自己,才幫她一把。
他看梁山王,梁山王給他一個眼色。台山王見孫琥鎮定,自己也就鎮定下來。想想那地方不好接手,還有這不正常郡主,人是不正常的。不過她自幼苦難,對窮苦受難的人最好,有一幫子窮人肯爲她出力氣。
蕭護要接,不是就要打仗?
台山王不安,文昌王封地,有一部分落到韓憲王手上,一部分在臨安王手上,餘下的台山王佔了一個城,落到郡主手上的不到十座城。
十一公主惱怒地撤回英武郡主一切空口封誥,因爲生氣,十一厲聲道:“文昌王封地,着蕭帥派人接管,閒雜人等,不許插手!”
蕭護恢復理智,不想殺她,也就不管她私下離去。
城裡,大帥還有兵馬。
郡王們回來,有人作證,英武郡主半路上就走了,她讓人也先回來撤走自己的人,她沒有殺人原因,怕蕭護在城下又要宰自己。
早回去的人把事情說得清楚,寧江侯張閣老不相信,十一公主一聽是和自己家姑奶奶過不去,就要翻臉。
別的人見蕭護震怒上,無人來勸。大家回城,蕭護路上讓人請出內閣另外三位,合兵們回來,見到三個內閣已出城,蕭大帥一定要拿下英武郡主的空口封誥,空的也不給她。
慧娘是信菩薩的,她正在傷心,就沒有勸。
大帥還有餘怒:“身爲神包庇出這樣人,泥胎哪裡充神靈!”
當天,蕭護血洗娘娘廟,因爲氣惱,推翻山上山下所有娘娘廟,一把火焚之。
“是!”齊唰唰的回話,和蕭護的話一樣讓人震驚!
見蕭護如瘋狂般,梁山王輕咳一聲才勸:“大帥息怒,回去慢慢地說。”見蕭護息不了怒,又怒視自己將軍們,面色微微一沉,嗓音是鎮定了,說出來的話還是不鎮定:“給我血洗了這山!別對我說老百姓老百姓,大軍到時,他們就應該下山投誠!”
別人不知道蕭護把舊事想起來罵,都以爲這愛妻如命的大帥爲英武郡主傷自己妻子而怒氣勃發。
罵得英武郡主纔上來的脾氣又下去了,大帥還不解氣。見地上捆着的荷花三娘娘還在,上前去踹了幾腳,有一腳人人看得清楚,正在荷花三娘娘心口,見她身子扭曲着眼睛翻白,眼見得活不成了。
他話如噴火,眸子卻冰冷看到哪裡凍到哪裡。懷裡,還抱着自己妻子。
蕭護沒頭沒腦,連罵帶陰損,這還不算完!他轉頭看郡王們,怒道:“這種不上臺面的東西,也配封郡主!內閣要不就今天的事給我一個說法,沒完!”
只有慧娘最清楚,回想舊事,“嚶嚶”哭泣起來。
就是伍林兒知道在壽昌郡主這一出,也沒太聽明白大帥罵的是兩個郡主。
大帥罵粗話可不太常見。
再次大罵:“一個一個的,什麼東西!也配來尋釁!郡主是個什麼東西!也不照照鏡子!老子受你的氣,你他孃的成了精!……”
要這是個男人,蕭護會啐她臉上,是個女人,才啐地上!
蕭護怒不可遏,嗓子都變了聲:“你爲何對我妻子下毒手?”大帥惱得不行:“只因爲你是郡主!只因爲你想殺她!呸!”
郡主馬上閉嘴。
大帥的怒,卻似能燒盡天和地。
郡主的怒,不過是丟臉面的怒氣。
噴了一身血的郡主復活。她一醒過神,馬上不正常反應出來,跳起來就怒:“你敢殺我!”蕭護把妻子往身後一推,怒氣沖天走上一步,黑眸惱得都微微變色,可見兩叢怒火在眸中燃燒。
郡主活了。
蕭護收劍,人氣得還僵着,對十三擺手,嗓子因過度氣憤也沙啞了:“你起來!”慧娘拭淚起來,收刀入鞘,走到丈夫身邊,聞到他身上氣息時,如珠似寶的十三又委屈了,喊一聲:“夫君,”撲到他手臂上。
殺了以後謠言四起,說不清楚。
年青的蕭大帥能讓將軍們服他,跟從他到山裡去,他是個能容人的人。蕭護很不想容英武郡主,可現在十三的話提醒他,大帥可以再找人刺殺英武郡主,也不能此時殺她。
蕭護自己平靜下來!
孫珉張嘴想勸,又不知道說什麼。梁山王張張嘴,想這個郡主實在做事差,也閉上。
都理解蕭護的怒氣,也看清楚郡主不地道的偷襲。都以爲英武郡主會死在這裡時,見蕭夫人救下她,說出來這一番動情動理,又讓人回想起蕭護數年功績,數年委屈的話,郡王們心中都羞愧上來。
蕭護要有二心,早就動手!
山中難免會分散開來好動手,梁山王互不分開,臨安王孫珉在這裡也主動和他們聯絡,大家互相防備,又結爲一心防蕭護。
巡邏帳篷的士兵,是各家各出數人,不是蕭護一家之人。
帳篷簾子,全是高打的,進去以前看得清楚裡面有沒有人。
他們低頭想想,蕭護到目前爲止,的確是一片誠心。他們也防備蕭護髮難,不過蕭護處處做得周到。
這一番話,就是台山王也動容。
此時更軟的快擡不起來,全是強撐住。
見到是十三來接,大帥已收力,也還震得十三手臂痠痛。她剛纔手臂接了幾個毒針,機簧打出的力氣大,速度近,這手臂早就是酸的。
蕭護用盡全力,心裡誓要把英武郡主斬於劍下。
慧娘頻頻受馬明武鼓勵,想蕭護攝政,必得有幾家郡王們爭持,哪怕是小郡王呢。她沒有想太多,腦子裡電光火石般一閃,就過來擋住丈夫寶劍。
在這裡死一個人,如果是與大帥有糾葛的,傳出去是大帥騙來殺的!
不僅不能殺英武郡主,來的人安全蕭護早全放心上。
蕭護推開她,劍追英武郡主,不過一會兒功夫,她已經反應過來,不管這郡主打的什麼主意,這一回不能殺她!
慧孃的的確確的是成長了。
她哭道:“須知道,小人難防,暗箭防躲!想當初,不就是小人暗箭,才把夫君攆出京!”
慧娘流下兩行淚水,泣不成聲:“我雖不知道郡主爲什麼要殺我!可我也看得出來,她心思像是不正!行事不正的人,自有果報!就是以後她再犯我,我也必討夫君主意,刀來刀還,箭來箭擋!只這一回,是夫君致意內閣,提議請郡王們來商議。咱們,不能殺她,以免落人口實,說邀請之意不誠!”
“想我夫君隱入山中,毫無怨言,出山後平亂京都,於朝政不敢擅專,這才邀請各家郡王們來議事!”
孫珉動一動身子,他不安了,這話砸中他。
慧娘說到這裡,隱隱有了淚水:“想我夫君兢兢業業,日夜辛苦鎮守邊關,只爲我一人,卻削去世襲爵位!想我夫君京中平亂,安撫百姓,還京都繁華,還落得讓攆出京城,水邊幾乎喪命!”
“夫君息怒!我知道夫君是爲了我,爲了她不該起殺人的心!我大膽攔下夫君劍,不是爲救他,是爲着夫君憂國憂民一片心!想我蕭家數代邊關爲家,夫妻不能常團圓,父子不能常相聚,爲的是數代一片忠心!”
慧娘打斷他,本就是膝蓋着地才接的這一刀,此時試到刀上劍重量消失,不再是剛纔那雷霆萬鈞般重力,膝蓋跪直了,把丈夫佩劍往上再架一架,深情地仰視着蕭護,說出一番打動在場所有人的話。
蕭護夫妻還在對答。蕭護面沉如水,陰狠深辣,面無表情對慧娘道:“走開!我今天要容她活着,我……”
只想一件事,這個男人,他爲什麼要殺自己?
她的偏激,她的狹窄心腸,全嚇沒了!
郡主相來相去,找來找去,好容易見到一個合心意的,就讓他劈擊險些沒命!
她再沒有親人,只有這一塊血字布當念想兒。那上面寫的八字,不用多想也能明白,要自己找一個好丈夫。
取出啞奴母親胸前的血衣,英武郡主痛哭好幾天。
她有殺慧孃的心時沒覺得自己心狠,見到蕭護這樣對自己,他憎恨面容還是那麼英俊,郡主忽然想到自己母親死去時,那眼光溫柔又慈愛,手指胸前,啊啊幾聲,就此西去。
郡主繼續嚇傻!
他一隻手使槍都使得開,如今是雙手力氣,要把英武郡主一劈到底。
蕭夫人雙膝跪地,雙手高舉寶刀,大聲道:“夫君息怒!你邀請他們來,從沒有殺人的心!”蕭護雙手握劍,可見大帥氣成什麼樣子。
一個人斜刺裡魚躍般衝出,接住這一劍!
“當!”輕輕一聲響。
什麼反應也沒有了!
英武郡主早嚇得癡呆症,身邊女兵驚慌失措連滾帶爬逃開,只有她一個人呆坐原地,目露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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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手再一劍,又倒一個。
一劍,蕭護劈得一個女兵身子成兩半,血噴了一地。
女兵們也嚇得不會說話,只本能地上來擋住。
蕭護這一劍看似氣力已竭,見郡主逃走,還能變招。劍輕輕一卷,再次追擊英武郡主而去!
她的兩個女兵死命把她一拖,郡主滾地而逃。
英武郡主才一擡頭,見劍光已到眉睫。她嚇傻在當地,幾乎可以見到劍身上照出自己呆若木雞的樣子。
大帥這一劍,是帶着把英武郡主劈成兩半的惡狠狠!
幾乎所有的人都打了一個寒噤。
這一劍之威,激得附近草葉搖晃不定。山風帶着殺氣,比剛纔又冷上幾分。
蕭護人在半空中,劍已亮在手。一道白虹劃過,帶着江水滔滔奔流入海氣勢,居高臨下對着英武郡主劈下來。
見大帥這一跳輕捷敏銳,都心中佩服,提氣功夫不錯!
四面的人全關注着他。
手中一輕,就只有半截刀在,英武郡主正發愣。不過眨一下眼皮的鐘點兒,蕭護推開慧娘,殺氣騰騰輕輕一跳,人敏捷的在了半空。
英武郡主的刀也是百裡挑一出來的,也斬斷過幾把普通鋼刀。她自幼不受文昌王承認,關在內宅中,見識少,就以爲自己刀算是寶刀。
蕭護總算抽出自己手臂,握住慧娘手上刀,架住英武郡主手中刀。“卡!”,郡主的刀斷爲兩截。
“卡!”又一聲悶響。
“當!”一聲脆響,
梁山王和孫珉都是老成而且反應快的人,當即開喊:“郡主住手!”
看的人全驚在當地!
見英武郡主這還不算完,拎刀一步跳過來,刀高舉過頭,對着慧娘後背就砍下去!
主要是射程太近,殺傷力就強!
要是……
要是盔甲擋不住!
只是一閃而過,大帥驚得腦子裡一片空白。
饒是如此,蕭護吃驚得眼睛都呆住!
仗着自己盔甲好,手中刀往後掄圓了,如圓月出江,硬生生打飛毒針,有幾枝碰在她盔甲上,雖然近,也沒有射進去。
“十三小心!”大帥讓慧娘壓在地上,伸不出手臂來救她,只急得大叫。慧娘一直爲自己不知道盔甲妙用處委屈於心,夫君在自己身上,又不能避開。
英武郡主一見蕭夫人倒地,跳起來對準她後背,一按機簧,“啪!”只暴起一叢,卻如千樹萬樹梨花開般明亮,一叢毒針盡數打出去。
又一個人躥了上來。
蕭護半坐草叢中,慧娘伏在他身上。
血光嘩啦啦噴多遠,張家撲過來,一刀一個,小鬼一飛抓取了一個人,蘇表弟一劍幹掉一個!
“夫君小心!”慧娘一縱身子,一頭撞倒蕭護。與此同時,草叢中暴起幾個土匪,怒喝:“救三娘娘!”
見郡主眸子裡殺機現,手才一動,大帥上前一步,正要推開十三。而十三則忽然看到大帥身後草叢中,有一抹刀光。
大帥目光炯炯,還在盯緊英武郡主。
當着人,大帥樂不可支,哄孩子似的:“啊,不錯不錯,你打完沒有!”
當着人笑話人!
十三大怒,唰唰唰三刀,郡主誤踩石塊,一跤摔倒。見蕭夫人回身不依不饒和丈夫理論:“人家刀法不錯!”
慧娘面上才一紅,不出所料聽到自己丈夫放聲而笑,笑聲在山林中穿越行走:“哈哈,軍中要有這樣的刀法,表哥我可以買塊豆腐去撞撞。”
恭恭敬敬請教蕭護:“表哥,表嫂這刀法是軍中學來的?”
林二公子和賀二公子一起喝彩:“表嫂好刀法!”
表嫂是在引郡主功夫全亮個相,不肯下殺手。林長公子指點二弟:“你看錶嫂的刀法,左一招右一式,威力驚人後,又如和風細雨,讓人難以捉摸,好刀法!”
又看十招,蘇表弟也想打哈欠。
蘇表弟一眼沒看她,他和林賀公子,同着蕭護還是認真觀看,不肯放鬆。
嬌慧郡主沒辦法,找到蘇雲鶴的身影,狠狠瞪他幾眼纔算完事兒。
梁山王很疼愛小女兒,小女兒說什麼,他必然有迴應。當下笑呵呵:“這刀是寶刀,普天下只怕只此一把。”
場中已經交換十幾招。嬌慧郡主瞪大眼,見刀光閃閃,蕭夫人的刀如明珠滴露,分外好看。問父親:“我也想有一把。”
郡王們看着蕭護手下人全這模樣,心中自然有數。
“咦,你小子長行市了!”張家嘲笑他:“你京裡認個老公當哥哥,毛這就算扎齊了?”一把帶血樹葉子砸過來,飄飄落了張家一身一頭。
伍林兒開始揪草玩,張家打哈欠,尋小鬼事情:“讓你給我摘幾個果子,你自己全吃了!”小鬼本來是拎着個飛抓準備事情緊急就救人,現在扯一把樹葉子擦自己飛抓上的血,嗆張家:“你少欺負小爺,小爺不是好惹的!”
十三少是什麼功夫?以前沒事拎把刀誰也不服。以前的十三就這德性。
這功夫和十三少比,簡直是吃奶孩子和大人打架。
她一出手,蕭護和觀戰的將軍都不想看了。
腳踏步子,一刀劈過來。
她把蕭夫人看成死人,就不計較她面上的懶散。手中刀擺一個勢子,口中道:“請!”
英武郡主抿緊嘴脣,她穿的是戰袍,一隻袖子箭袖束口,一隻長袖。毒針,就在長袖裡。
慧娘擺擺刀,客客氣氣:“郡主,請!”別人都看出來她懶洋洋,帶着速戰速決模樣。
再說郡主沒道理,你相中一時拿不下來的,別人拿下來就是別人的!
事涉到表弟表妹的事情,讓一步,怎麼還是好表嫂?
可郡主跳着蹦着出來,蘇表弟馬上和她爭執起來!慧娘決定寸步不讓!
英武郡主要是好商議說這是她的人先看到的,功勞理當一家一半,慧娘看在大帥纔出山要籠絡人,也許還會答應。
這是給自己剿匪。
慧娘是不耐煩的。殺荷花三娘娘只是一個彩頭兒,除非夫君面前纏些賞賜來,別的也沒有賞賜。
陰曆八月的山風,冷嗖嗖的刮人面皮。此處山林中,一層一層站的全是人。
蕭夫人贏了,郡主會撒什麼潑?
郡主贏了,蕭護自然面上無光。
郡王們想看的是分過勝負以後的事情走向。
誰勝誰負,其實不重要。
郡王們知道郡主有暗器,不過樑山王幾天前提醒過蕭護,想來蕭護不會拿他深情的妻子性命當玩笑,既然答應蕭夫人出戰,必有把握。
功夫一般的英武郡主,對上有殺烏里合名聲的蕭夫人,勝負不看也知道。
他們就互相救助。
有些亂兵們不成大氣候,卻不時襲擾一下,出其不意瞬間攻擊力很強。
梁山王拉攏郡主是一個路線上的,大家遇亂兵時互相救助過,因此知道。
而郡主的功夫,郡王們不幸都知道,一般又一般。孫珉知道郡主功夫不好,是郡主剛出來時二五不論,不買帳的感覺,他很頭疼,到現在也頭疼,不過看上去像是可以把頭疼轉給蕭護。
功夫自然是不用說的。
英武郡主消息不靈光,對於蕭夫人宰烏里合聽得不多,因此沒想起來。臨安王等人,包括梁山王在內,都同時想到蕭夫人是戰勝烏里合的人!
這看似不平等的一場爭鬥,背後不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