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山

謹哥兒還撇嘴坐在自己枕頭上哭,抱着母親給自己做的小包被,再偷偷看祖父,小嘴兒裡總是:“要父親,找母親。”

老帥百般疼愛。

過上幾天,見父母親總是不來,小麪糰子委委屈屈地,才和祖父親近。幸好有張家和小鬼跟着,飯還能喂下去。他抽抽噎噎哭着,用自己小胖手抹淚水,抱着晚上住店,把他的大山雞放出來,纔不再哭。

蕭老帥把孫子心疼到心眼裡,到江南時這才哄得差不多。

這一天家門前下車,蕭老夫人帶着親戚早早在門口,和接老帥、大帥凱旋歸來差不多。脖子伸長到痠痛時,見馬車一行到來。

馬車門打開,蕭老夫人滿面慈愛的伸出手:“我的哥兒呀,你可回來了。”謹哥兒已經不認識她,回身本能去抱祖父脖子,滿面戒備地看着祖母。

祖母愕然,老帥卻喜歡了:“呵呵,孫子和我親呢。”抱他下來給親戚們看,見一個胖娃娃,因爲太胖了,五官怎麼也不是清秀樣子,卻可見五官梭角全隨父親和祖父,長大了自然差不了。

謹哥兒不怕人多,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就是人多。但見都不認識,就把祖父脖子抱緊些,瞪着大眼睛到處看。

小表妹自然有一番歡迎儀式,姑姑們都爭着來抱,問:“可還記得我?”

廖明堂又去顧良能處,林三姑娘有了孕也在這裡。蔣少夫人更是伸長手臂,摸着謹哥兒衣衫問他:“還記得我不記得?”

曹氏夫妻也在這裡,他們感念老帥恩情,自然要在。他們離蔣少夫人遠遠的,蕭老夫人回來後,單獨和曹氏夫妻談過一回,在外面還不說。而蔣少夫人回來,則把曹文弟夫妻和曹娟秀說得一文不值。

她自然不直接說,不過話裡話外的意思,曹家頓時成了江南一笑柄。

如今見老帥威風的歸來,把孫子給老夫人,對蔣氏夫妻笑容可掬:“延玉很好,又高了,”把蔣延玉帶的東西給蔣氏夫妻和蔣少夫人,各一件上好的狐皮,蔣延玉在信中道:“是我親手打的。”不過是抓坑他有份罷了。

蔣氏夫妻滿面榮耀,當場抖開來給人看,狐皮處理得很好,竟然沒有騷味兒,大家歡笑,蔣氏夫妻埋怨老帥走時不說:“也給孩子帶點東西。”

曹氏夫妻更難過。自從女兒給人做妾,曹家就低人一等。自從蔣少夫人回來,把曹文弟說娟秀做妾他是被逼的話傳開,曹家就更低人一等。

謝老爺夫妻更是笑開懷:“有了,哈哈,好,老帥啊,你還去人不去,給他們送個穩婆奶媽去吧,”小心地怪老帥:“你怎麼不接回來?”老帥趕快澄清:“小夫妻不忍分離。”謝靈運認爲路上不好走,山中更對安胎好。

小夫妻和好,對謝老爺夫妻更喜上加喜,再看謝靈運也託老帥送來山珍山筍,還有一支人蔘,說是自己挖的。

是會認參的人綁好紅繩,謝公子挖了一把。

“四叔公,老三媳婦又有了。”

四叔公笑得眼睛全沒了,只會說:“好好好……”

蕭護送給親戚們的,山珍毛皮。大虎皮數張,父母親都有,五舅太太、三姑太太、四姑太太也有。

又把士兵們口信帶給江南衆人,羅氏等也很喜歡。

這一天是蕭家的開心日子,孫子到家。

自此謹哥兒和祖父母睡,不是祖母陪他,就是祖父伴他。同月生的三個孩子,呂氏家的妞兒、蕭西女兒、蕭北兒子,再有家人們孩子一處玩,漸漸把父母親不再提起。

張家和小鬼在蕭護出山後,又去投奔,這是後話。

……

蕭老帥的話,讓大帥蕭護無時不想。十三以爲他傷心兒子離別,百般的體貼他,開始減肥。兒子在時,不覺得自己胖;兒子走了,有一天去溫泉洗沐,看自己腰上一肥圈,腿也粗得可怕。

就此日日山林射獵,箭法也精進不少。除呂氏安胎外,另三個妯娌們陪着,十一公主也馬術漸精,縱馬山林。

公主還在養雞,她和翠姑繼續彆扭,讓伍思德在屋外搭了一個雞圈,山雞已每天下蛋。傍晚,公主拿個木碗去取蛋,回來總是喜氣盈盈,。

她把好幾個竹籃放面前,對着伍思德在分蛋。

一個竹籃子放一個:“公公的。”這是討好伍思德,她家公公到現在也沒有見上一面。另一個放上:“婆婆的。”伍駙馬嘴咧多大。

又一個:“母妃的。”周妃籃子裡蛋不少,公主是打算把蛋放到回去給周妃,就沒想到這蛋會有放壞的可能。

趁伍思德不注意,又放進去一個,嘴角噙笑,給自己母妃留下來兩個。

駙馬自然裝看不到。

對着公主嘴角邊俏皮的笑容,就是駙馬爺最大的收穫。

再一個:“將軍的。”伍思德謙讓她:“我不要,都給你。”十一公主笑笑,還是放進去。手中又取出一個蛋,笑盈盈:“豆花的。”

豆花總在旁邊陪着數蛋,每回聽,每回驚喜交集,扎着兩隻手臂好似另一隻山雞:“還有我的?”

對着那蛋,豆花總看到一團火苗暖融融。

餘下還有蛋,十一公主就會煮出來,家裡人共分。竹籃子裡的蛋,是擔心哪一天山雞不下蛋,再取來用。

伍小伍在門外敲門:“舅,大帥讓去。”對桌子上幾個竹籃子很眼饞。豆花無意中快快樂樂告訴伍小伍:“公主存下許多蛋,也有豆花的。”伍小伍從此上心,偷偷進來數過竹籃子,怎麼也不像有自己的,在養雞方面暗地裡幫翠姑的伍小伍也傷心,那雞圈還有俺搭的呢?

他寧可幫翠姑搭,可小伍是伍思德的親兵,他不動手誰動手?

每一回分完蛋,伍小伍就傷心一回。

月色明亮,蕭護在山石上,目視石下將軍們。他後來想再搭一個議事大廳,在老帥來以前,大帥頭上是反賊,打不起精神;在老帥走以後,又收到樑源吉帶來的張閣老、田品正快不中用的消息,大帥出山在即,就沒功夫搭。

對着一張張面龐,大帥滿面笑容,只有簡短的一句話:“明天出山!”

似煙花點燃在人心中,沒有人喧譁,無聲的笑似能捧起月亮來。山間水,也嘩啦啦的比昨天歡快。

一瀑飛流,玉龍噴雪,好似大帥此時蓄勢待發之心情。他苦思經月,這纔有了結果。不管天下誰人問鼎,安民生者爲上。

蕭護在父親老帥走以後的五月裡,山花爛漫時,明月白石上,正式宣佈:“出山,爲民生而戰!”

他們在山裡多以獵物爲食,下山採購糧草後來更難。山下就沒有人種地,哪裡還有糧草?就有也讓亂兵們搶光。

幸好山中食物很多,他們自己又收了一季野麥,長勢不錯。老帥送來糧草時,大帥已能自給,還能供給譚直和房安國等人一些。

房安國等人更死守關口,算爲蕭護的頭一道屏障。

郡王們不是不想來人上山查看,關口的人先不放他們。反正大亂,沒有章法,誰也不聽誰的。

靈峰迤邐,微有月影。蕭護大帥在當晚點兵,開始他的求帝之路。雖然他還不是信心堅定,卻在心裡摘去那反賊的帽子。

皇帝寧有種乎?

頭一任天子也不是生下來就是。

博覽羣書的蕭大帥,在得到父親的話以後,豁然開朗。讓將軍們散去後,他攬着十三步行於月下花間,就要走了,忽然發現捨不得這月和這花。

昂首於月間,大帥想,帝王路,很難嗎?

這一年的五月間,蕭護大帥率全軍出谷,精兵前行,女眷在中。有孕的幾個,謝少夫人、呂氏、翠姑等人,奶媽丫頭們陪着走在中間。十一公主也只能沿路照顧翠姑,她的馬上帶着她的兩隻大山雞,一公一母,全神氣的不行,羽毛斑斕。

爲給翠姑顏色看看,兩隻山雞養得特別好。

豆花小心翼翼抱着蛋,這是公主給公婆和周妃留的,自然還有豆花的。放壞的,全扔掉。伍小伍笑話她一定沒出山就全碎了,挨豆花兩個大白眼兒。

餘明亮保護女眷們安全,她們中有孕的,大帥說不能顛不能傷,寧可一天走幾步,也得大人孩子全平安出山。

醫生責任重大,帶兩個軍中醫生一包袱草藥走在這一列裡。小余將軍帶人,在最後面成扇形保護。

十三本應該留下來陪女眷,可她再也不肯,十三重拾當年威風,帶着馬跑得熟練的小丫頭滿庭和六麼帶一支兵馬,蕭墨蕭拔陪着。

大帥頭一仗,先剿山中土匪強盜。

這附近山上有幾十家強盜,有早上山的窮兇極惡之人,也有後來兵亂被逼上山的人。這一年他們日子也不好過,先開始山下有還搶得到,後來山下一年動亂,沒有人種糧食還搶什麼?他們也只能打獵採山間食物爲生。

他們是強盜,又不是來山中種地的,早有怨言,不時偷襲別人,可別人也沒有,要麼搶不到,要麼就反搶一回。

他們正在商議打那山谷中人的主意。

有人說:“聽說是蕭大帥?”

“是蕭大帥如今也是縮頭烏龜。”跟張寶成下山當官不成的獨眼龍惡狠狠反駁。他和幾個惡匪,什麼鑽山龍,趟地虎,過水蛟等等,去年試圖偷襲山谷不止一次兩次,就是單打獨鬥不是對手。

見春暖開花,又打聽到山谷富得流油,集中所有能找得到的強盜準備攻打蕭護。先讓人去看過:“一片麥地,還有草藥不少,獵物見天兒用筐搬回去,最近老虎見不到,豹子和前年一到冬天就出來的狼羣也早就沒了。”

這一羣人快比強盜還兇狠。

強盜還躲着狼羣豹子走。

他們只顧商議,外面就幾個人放哨。一個放哨的苦巴着臉,蹲石頭上抽旱菸,邊道:“唉,當家的再不拿個主意,兄弟們煙也要斷了。”

話音才落,一塊石頭擲過,正中腦門上,他一頭摔下去,一聲沒出。

和他搭話的人離開有幾丈,對着樹小解,也不滿意:“孃的,跟着他們沒吃沒喝的,不如回家種地。”

話纔到這裡,一個人敏捷地從樹後跳出,一掌砍倒他。三爺蕭拔對自己手勁滿意,再用力揮一下,對另一邊的蕭墨使個眼色。

蕭墨過一個年,個頭兒猛的一躥。他練硬功夫,時常舉大石當石鎖,壓住個頭長得不如小鬼們快。又見三爺個子高,請教過三爺吃的什麼。三爺告訴他,多吃肉。蕭墨在山裡想不多吃肉也不行,這裡主食就是肉。

又有冬天全軍捕老虎,虎皮蕭護不要,每小隊捕的,歸他們自己。大帥作價給銀子,才收在手裡。要自己留着用的,就自己付別人那份的銀子。

虎奶,小麪糰子喝得腦袋上都全是肉。

虎筋虎骨醫生加藥材讓熬煮,給大帥夫人小哥兒補身子。他們也不全吃,就分出來。習練硬功夫的三爺蕭拔,小廝蕭墨分得最多,餘下的奶媽們女眷們養身子。

蕭墨不僅長高,還吃出橫肉來,一拳下去老樹一個坑。

他爬上來的地方,卻有三個人。見到三爺幹倒一個,蕭墨如老虎般往上一躥,一拳砸倒一個精瘦的,再一頭頂翻一個,餘下一個嚇得叫也忘了,才僵一下,見一隻長箭飛來,把他放倒。

山林涌翠中,慧娘含笑對這一箭滿意,再張開弓箭,對準土匪的議事大廳,“嗖!”就是一箭!

這一箭直飛入廳,“啪!”

釘在正在說話的鑽山龍頭頂上,顫動不止,發出嗡嗡聲。

廳裡炸了窩。

“不好了,有偷襲的!”

亂叫聲中,蕭墨提氣大叫:“吠!裡面的人聽好了,我家夫人親到,快出來受死!”滿庭和六麼格格笑話他:“你叫人家出來死,人家會出來嗎?”

蕭墨橫眼睛:“別理我,小鬼不在你們才找我說話,小爺我沒功夫!”手臂一抱,按年紀身高體重比例來說腦袋上肉不比謹哥兒少,此時一昂,不過改了嘴裡的話:“吠!裡面的人聽好了,我家夫人到了,快快放下兵器,出來跪拜迎接!”

滿庭和六麼撇嘴:“好了不起?你就別改你嘴裡的話。”她們手中也有輕弓,見到土匪們逃竄,也張弓箭去射。

蕭墨捧腹大笑狀:“準頭真差!”

蕭護不知何時來到十三身後,對她含笑:“讓我看看你的箭法。”十三奶着小麪糰子的時候,在他睡着也就練箭法。

慧娘回身嬌嗔:“那一年在關外讓大帥羞到,我一直記在心裡呢。”對丈夫躍躍欲試:“大帥也舉箭?”

蕭護拿馬鞭子敲她:“快射,等我來射,哪裡還有你的?”藉着木葉光看十三,瘦下去好些,而且她還有幾頓晚上不吃飯,忍得大帥都看不下去。

見十三張弓箭,拿出一個漂亮的姿勢來,一箭飛去,正中一個人手臂。那個強盜嚇得更魂飛天外,抱頭往林子裡一鑽。

聽身後大笑響徹山林:“哈哈,你這一箭歪了!”

十三怒目:“我再來,不要笑話!”再一箭上弓弦,大喝一聲:“中!”這一箭倒了一個。山林中,再次朗朗笑聲而作:“哈哈,好。”再斷喝一聲:“一箭一個,不許再歪一個!”

聽的人魂魄可以全沒有。

這是拿活人當靶子的意思?

議事廳裡還有幾十人在,聽得皺眉恨聲:“這是誰?”見一堆人擁進來,把他們趕出去,和別的或傷或亡的人在一起。

大石上,姚興獻大聲宣判:“鑽山龍,去年殺害過往客商十起,下山襲搔百姓數處,殺!……”他一個一個念出來,竟然對這些人瞭如指掌。

土匪們原先還有悍性兒,罵道:“爺爺不怕死,頭斷碗大個疤!”此時聽得驚恐萬狀,這一羣人是官兵?

見他們服色,有些人新制布衣,又不是官兵服色。衣服不整齊,精神卻齊唰唰地一看就是正規隊伍。

有人大着膽子問:“你們是誰的人?”姚興獻微微而笑,跳下石頭大聲回答:“大帥蕭護!”

再對蕭護跪倒:“回大帥,共捉拿土匪計一千六百四十三人,罪大惡極者盡皆處死,計八百五十六人,餘下七百八十七人罪不該死,請大帥發落!”

響亮的吸氣聲,從餘下土匪嘴中發出。

他們一個個後仰着身子,看這衆星捧月中的青年。他甚至不是盔甲,只是一身布衣,半新不舊,行路難免有落葉灰塵,卻遮不住他出衆的氣勢,飽滿的眸光。

大帥蕭護!

一直流傳他們在山中。

鑽山龍等人也曾懷疑他們是蕭護大軍,可試探幾回,見他們只阻擋,並不出谷,疑心也就放下來。

蕭護是什麼名聲?強中的強中手。

他要是在山裡,還會容忍別人挑釁。

而今天,他們知道了,他們這才認識到,蕭護就在山中!

餘下的七百多人全跪下來,爲首的是三個頭目,方歷,吳代,邢三本。三個人一起謝過不殺不恩,懇求蕭護:“願投大帥軍中。”

蕭護淡淡,並不回話,對身邊一個人漫不經心點點頭。蕭北出列,大聲道:“大帥本不收烏合之衆,念你們本是貧苦人家出身,又無過份惡跡。願隨軍者,當遵從大帥軍紀,違令着,按軍紀處置。”

三個頭目認爲是不投沒有辦法,當即答應。蕭北把他們編入隊中,帶他們走出這個山頭,見烏壓壓全是士兵,八萬多人對上剛纔盡有的一千多人,是八十倍的比例,不由他們張開嘴,半天合不上。

後怕過後,又心中喜歡,有這麼多人在,自然是有飯吃的。

譚直的入山口本在,可蕭護不從他那裡下山。下山後怎麼辦,他早就和將軍們商議好。下山後,先要奪一塊地方爲根本,從那裡發展起來。

因爲要進京救張閣老、田品正等人,這地方又要離京城不遠,方便出兵。又念念不忘郡王們逼進山的“情意”,蕭護決定奔襲五百里,從臨安郡王封地上下去,在他封地後撕一個口子出來,再往京城去。

路上,還可以順便報報仇。從那裡去京城,少說經過三個郡王封地。

當天,山路奔出兩百里。新收的方歷,吳代,邢三本更驚更佩,這一行人中還有女人,還是讓人流口水的女人,可她們騎馬在山林中毫不後退於男人。

最後面餘明亮護的女眷中還有大肚子的孕婦和上年紀的奶媽,他們要是見到,更要吃驚纔是。謝少夫人和呂氏等人催促身子方便的楊氏、顏氏和祝氏跟隨夫人,這裡把車找出來,她們坐一陣子車,路不好過車,就下來慢慢的走。

三爺蕭拔不在,謝靈運自然相陪。他一手扶着妻子,伸一根棒子給呂氏扯住。分明另外還有士兵,可謝靈運也做得分毫不丟。

留下伍林兒照顧翠姑她們,翠姑等人才不要他扶,全自己走,伍林兒就去照顧奶媽們。奶媽陳氏和馮氏,小孫氏在一處,小孫氏纔來沒多久,倒要奶媽們照顧,不時氣喘吁吁,自己又撐着不肯說。

小孫氏再累,也是欣喜的。樑源吉本來想送她去江南,可見到老帥後就放下這主意,急着先見蕭護。小孫氏又求他:“夫人也在,帶我同去如何?”又道:“宮中託你帶的東西,全是重要的,不能耽誤。”

樑源吉帶着那麼重要的東西,他自己到現在還不知道。那盒子因沒有鑰匙,就一直不打開。

在老帥走時,樑源吉讓小孫氏同去江南,小孫氏再一次拿女眷們當例子。當時在山谷中,也不能把自己退回京中,小孫氏羞羞答答,大膽地道:“你要從軍我不攔着,可爲公公和兩個婆母着想,給我一個孩子,我再離開。”

平江侯爲父親和自己母親想想,他還是不肯承認爲老孫氏,就答應下來。當晚夫妻同房,歡洽融美。

認爲自己是賴在這裡的小孫氏,不能支撐時才坐下歇息。好在路好還有馬騎,她雖然才學,卻能代步。

蕭護悄悄穿過山林,與五月底到達指定地方。

夜晚來臨,和姚興獻等人往下觀看。星月無邊,此地空朗,往下一看可達百里之外。見有不少城池隱有光亮,蕭護中肯地道:“臨安郡王孫珉,還是一個能幹的人。”

不像有些郡王,爲什麼別人亂中要反他,是他自己稅不時的加,不給人安生日子過。

此時孫珉和蕭護都沒有想到,他們就只有百里之遙。大帥靜夜山石上看,視力百里外是方圓百里,不管南北西東,在大帥面前的全能隱約一看。

而孫珉,就在蕭護明天下山的正對面城池中。

孫珉在行宮中憂愁。這是一座不大的行宮,是舊朝裡皇帝行宮,孫珉祖父修建過,一代一代傳下來,爲郡王視察時居住。

行宮華麗,過於大富戶。

五連枝的青銅燈下,燭光把燈架上花紋照得如鬼影山君。臨安郡王眉頭緊皺,負手心事重重。他從去年回來,日子就一直過得緊張兮兮。

雖然補充不少兵源。

亂民們四起,孫珉是不放在心上的。陸順德也好,九天玄女也好,不過烏合之衆,他日一統江山的必然是自己。

是以他憂愁。

韓憲王也在,聽說又有了三個兒子,分別爲曹娟秀、夏氏、紀氏所生。有兒子不過是有了繼承人,讓孫珉犯愁的是韓憲王一脈一直能戰,雖然有一個顧良能纏得他不能走開,可他日還是勁敵。

而孫珉,封地上也有亂民起義,又有王源等人不時來侵擾一下。數次去信袁樸同,袁樸同竟然不作迴應。他管不了玄武軍,也好歹有個回話吧。

一字不回。

好吧,孫珉從皇帝的角度上去想,就能原諒袁樸同。聽說他頭髮全白了,他可才三十出頭。邊城不是好守的,臨安郡王只躲避玄武軍,暗地安慰自己,他年登帝,這全是自己的人,沒什麼好計較的。

但有攻城,孫珉就讓閉城不出,也不還手。玄武軍們就尋找孫珉行蹤,有幾回快逼到孫珉面前,孫珉不是能戰,只是避讓,玄武軍們還要守關城,就沒有交成手,沒有形成自己心中的爲大帥報上仇。

玄武軍可以不計較,韓憲王遲早要交手,他現在不能出來,這事情就放一放。

讓孫珉頭疼的,是餘下的郡王們。

對於去年一年,誰要當皇帝誰就倒黴,孫珉致信於各家郡王,和他們約在中立地方上會面,心想太太平平的商議立帝大事,打來打去也沒意思。

郡王們來了十分之七,坐下來就吵。有幾個人沒有來,孫珉提心吊膽。

這幾個人中,一個是死去的,在當地小有清聲,貴簡王也一直猜忌他,他也能爲自保卑躬屈膝。

孫珉以前就知道他,當時先帝在,孫珉爲以後當皇帝讓人四處尋找賢才能將。他早有奪位之心,只是張守戶先動手。臨安郡王,就知道貴簡王旁支有這樣一個人。

他叫孫琥,生下來有異相,手長腿長,過目不忘。因爲是旁支,能襲貴簡王的爵位,貴簡王屢屢上書,幾次要置他於死地,都被孫琥躲避開。貴簡王在京中重傷,他一死,孫琥頭一個反了。

他反的就是貴簡王,自號爲梁山王,文才武功都不錯,手下兒子女兒全習武,迅速和台山王結成親事,只有最小女兒待字閨中。

他頭生異角之勢已出。

孫珉招孫琥不來,是一個心病。又一個心病,文昌郡王的一個庶女,從沒有聽說過她,在文昌王屍骨無存的死後,文昌王妃在孃家兄長的幫助下把封地治理得大亂分散爲人所奪,又攜手進京後,這個現在自號爲“英武郡主”的孫姑娘,藉助手下一個忠心老奴,此人有一把子力氣,領亂民而起,佔了文昌舊王的一部分封地,也拒不和孫珉往來,據說向她求親的人不少,此郡主正在尋親事以爲臂膀。

頭一回一個女人成了臨安郡王的心病之一。

本來並沒有把英武郡主放在心上,可這郡主在文昌王妃自京中沒討到好處回來時,把自己嫡母和同父異母兄弟們綁了,一一斬首,親自觀看,並輕蔑地道:“不能理民生,四處哭訴也無用,留你們何用!”

有人說她出身低賤,母親只是文昌王內宅中掃地的一個小丫頭,有一天文昌王酒醉,無意行事有了她,受內宅中欺辱太多,藉此報了私仇。

文昌王妃的孃家,也早讓她殺了一個乾淨,也說過,斬草要除根。

女人一旦狠辣起來,是狠過男人的。

這樣的行事,讓孫珉聽過一回就不敢忘。

好吧,這也是一塊心病。再來臺山王很狡猾,風向不對,皇帝也不要了……

最大的一塊心病,隱隱在孫珉心中,就是蕭護,理當還在!

只看蕭家在江南風生水起,過得日子滋潤無比,就知道蕭護還在。孫珉曾讓人幾下江南窺視,都說江南水軍昌盛,騎兵也威武。

要是死了兒子,老帥正在壯年,還不立即揮師和郡王們拼命。蕭護可是獨子,只看韓憲王死了長子如喪考妣,就知道蕭家是沒事人一般。

顧良能先殺韓憲數子,在韓憲王回師時,留下他長子王妃屍首在城頭,算是歡迎禮。韓憲王在路上就心傷幼子之死,又見到長子和髮妻屍首,大病三天不起,受顧良能逼戰,帶病起身迎戰,這病一直病到過了夏天才好,他身子受損,又忙於應戰,一直再沒有孩子。

後宅裡曹娟秀、夏氏、紀氏所生三個兒子雖然可愛,可韓憲王幾乎不能看到。他一看到三個兒子,眼前就出現長子身影。

又有幾個幼子雖少年,也能幫助理事,父子們要麼對過兵器,要麼吟詩唱和過。幾時想到幾時傷心。

再有韓憲王也要女色,髮妻卻是長子生母,一朝死去,內宅裡爭風不止,韓憲王怒起來

,把曹娟秀、夏氏、紀氏都鞭打過,纔算安生一時。

背後偷偷摸摸的,他也不能知道。

他心傷髮妻愛子離世,不能自己。

要知道有的郡王府中有一個兒子就足夠喜歡,顧良能一氣殺光光,報自己幾個哥哥和父親死去之仇。

韓憲王從此落下頭疼之症,時常暴躁。

這纔像是死了愛子的人。

蕭家老帥和韓憲王相比,那叫一個樂呵。

孫珉派去的奸細曾在街上見過老帥,老帥和魯永安的父親上街吃酒,自然是笑容滿面而行,死兒子的人才會這樣。

蕭護不死,是心中大患呀。

臨安郡王也自掂量,在京中幾回逼迫蕭護,他必定懷恨在心,他要還在,只怕頭一個來找自己。

他出現在這離山口的城池裡,也是時常來巡查之故。

最想給他一下子的大帥,在離他不算太遠,一天可以到的山上,他的頭頂上!

天光微明時,蕭護八萬多人如下山猛虎,積蓄了一年的力氣,全發泄出來。守關口的將軍根本不是對手,讓蕭護生擒。

有人送到大帥面前,見一個青年目如朗星。他引起這一場殺戮,卻面色平靜,問:“你願意降我否?”

將軍戰戰兢兢:“敢問姓名?”本能的認爲這不是常人,而所來之兵,也全是受過訓練的強兵。

青年揚眉,恰似天邊啓明之星。他淡淡:“本帥蕭護!”

這個名字帶來的衝擊比見到一批忽然出現的士兵還要大,守關口的將軍驚恐萬狀:“蕭……蕭護……。!”

天吶,大帥蕭護!

不是說他死在郡王們合兵中。

這忽然而來的消息,讓聽的人幾乎猝發心疾。

將軍不願意降,最後硬骨頭願意受死,他泣道:“以報臨安郡王!”蕭護看他忠心,剝下他的衣甲,放他便衣離去:“給臨安王帶句話兒,我蕭護出來了。”

大帥說得隨隨便便,全然不管這個消息舉帶給天下人多少震撼。

會有多少人因此流淚感謝上天,又會有多少人咬牙切齒恨上天不開眼……

蕭大帥只說得若無其事,好似春花開明月來一般。到了時候,自然春花開明月來,本帥也就來了。

這將軍是真的很忠心,他願意死不願意降,是知道孫珉就在不遠處。此時爲性命,應該說降。可降而不說,不是對不住才降的蕭護。說了,又對不住郡王。

他選擇死,不想反得性命。沒有馬,仗着腿腳不錯,硬是先於蕭護的馬匹一步,跑到城中報信。

蕭大帥總要整兵,打掃戰場,再留下一批人守這裡。他徐圖中原,要問鼎九洲,不急在這一時半刻上。

讓人打掃關口房屋,讓人接後面女眷過來。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哪一個大帥也不要丟下。女眷們直到晚上纔到。

大帥親自出來迎接,立於道邊兒笑:“累了,怎麼不用擔架擡着?”呂氏抹面上汗水,如今也敢對大帥答言,笑道:“這是要走的月份,大帥不嫌我們拖累,我們不急。”

謝少夫人手中搖着一枝子花,也敢和大帥說笑:“有大帥在前面打,我們安心在後面採花兒呢。”

謝靈運手中,還爲她握着一把子花,春紅濃綠,襯上幾個女眷們就更好了。

蕭護大笑出聲,此處還高,手指前面城池:“明天,咱們就去那裡住,住下來,好生吃一頓,再給你們買花錢。”

見奶媽們相互攙扶着過來,大帥走上幾步一手扶住一個,笑道:“媽媽們也有。”奶媽們裝生氣:“這是打趣我們,我們上了年紀,就有花,也戴得不如奶奶們好看。”陳媽媽道:“咱們不和他生氣,回去告訴老帥打他。”

蕭護嘻嘻:“上年紀也要戴花纔是。”

謝少夫人等人歡喜而去,提醒大帥不要忘記。小余將軍護送到此,前來繳令,小聲商議:“別把我們忘了,要是忘記了,小妹豈不羅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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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月兒一個搗蛋鬼還不夠,你們全上來了!”蕭護才板起臉,見林家兩個表弟和賀家一個寶貝表弟提着劍過來吵,吵得不可開交時,一定要表哥來評理。林長公子道:“那當官的是我殺的,”賀二公子臉紅脖子粗:“分明是我放的箭!”林二公子插一句:“沒有我,你們哪成?”

蕭護面無表情走開。

三個寶貝表弟跟在後面吵。

蘇雲鶴不吵,他在和平江侯爭:“以後我宰的人,你退後,這叫搶功!”樑源吉初到這裡,處處低身份,先是賠笑:“好好,我不是幫你一把。”蘇表弟是別人讓他,他就一定要喘,沒好氣:“誰要你幫!”

嘀咕着不停,樑源吉也傲性子的人,惱了:“值得說半天。”蘇表弟轉過來再哄他,兩個人這才和好。

當晚蕭護歇在這關口裡,夜晚來臨,繁星滿天。大帥負手出來走走,看四野莽莽,無處不是清風。而戰火四起,讓人痛心。

蕭護撫自己肩頭,問自己,這偌大的擔子,你挑得起來嗎?再一橫目,豪氣頓生,對耿耿銀河,生出氣吞山河之聲:“挑不起來,也須挑!”

英雄豈怕黑名聲?

只要做的是天下人願從的事情,呼的天下人要聽的高聲!

初出山的深夜裡,大帥迎風而立,任由衣衫烈烈有聲。他在風中含笑俯首,大好江山,本帥來也!

臨安郡王在第二天收到消息,正在吃早飯的他手中筷子落地。自覺失態也顧不上了,怔怔地問:“真的?”

來報信的是逃回來的那將軍。

城中驟然緊張起來。當天下午,蕭護大營紮在城外,大帥率人出來城下請臨安郡王出來。孫珉不得不出,兩個人一個在城頭下,一個在城下互相對視。

孫珉是遠遊冠,繡雲紋錦衣,面容看不出憔悴,卻自知時常勞神費力。他看蕭護,見夏天濃日下,蕭護微眯着眼,肌膚雪一樣的白,是在山中捂出來的。

因這白,人就俊上不少。

英俊不足以讓臨安郡王羨慕,臨安郡王只羨慕大帥態度從容。他在山中缺少衣料,還是一件粗布衣服。緊緊裹住大帥有力的手臂,手臂上揚起馬鞭,似風中徐徐而開的虞美人。

蕭護笑容滿面,在馬上並不拱手,只朗聲而問:“臨安王,你可知罪?”

孫珉幾乎一跟頭摔下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冷笑一聲:“你敢責問本王?”孫珉心底的皇族血脈出來佔住上風,手往下指住蕭護,怒聲道:“反賊蕭護,你若造反,天下人可以討伐!”

那張無大寶的聖旨還在孫珉手中,一直沒有找到蕭護屍首,臨安王就一直帶在手邊。此時想得微有得色,一直防着你。

回身對人:“取聖旨來!”

“哈哈哈哈……”城下蕭護放聲長笑。平江侯現在他軍中,大帥早就知道御璽在廢小天子孫瑛的就消失不見,如今嘛,是由顧公公送到自己手裡。按日子算,自己去年聽的那道聖旨就不能算是聖旨。

可對方當時宣讀,也不會給大帥親眼過目觀看。

當時大帥要知道這聖旨是沒有大寶的,不敢把他們全剝了。

蕭護狂笑不止,身後將士們也跟着大笑如雷震般。

城頭上孫珉和手下人都驚慌失措,臨安王是能穩住的,讓蕭護笑出心慌的孫珉咬牙大罵:“反賊,你笑什麼?你可知道天下人都對你罵不絕口,天下人都對你恨不能食肉剝皮。你蕭家數代忠良名聲全壞在你手中,你還敢笑!”

不說還好,說過下面的人就笑得更厲害。

大帥是在笑如雲鶴,清嗥不止。姚興獻是捧腹大笑,幾乎從馬上摔下來:“哈哈,這顛倒是非的話,他們還在說。”伍氏兄弟笑得如牛喘般,是氣接不上來,伍林兒邊笑邊破口大罵:“你的肉老子們不吃,臭的!”

十三不在這裡。

城頭上聖旨已經取來,臨安郡王雙手捧在手中,面色安詳對城下,鎮定的一字一句傳出去:“蕭護,你看這是什麼!”

蕭護樂得不行,大聲回:“臨安王,本帥不知道,你來告訴我!”

孫珉笑吟吟:“這是去年你親手所立的陛下所發聖旨,蕭護,你還要再聽一遍嗎?”

“哈哈哈哈……”蕭護仰面笑過,笑容忽然一收,繃緊面龐,大罵一句:“臨安賊子,你假傳聖旨,是何罪名?你自己好好看看,你那上面有天子大寶在嗎?”

城下開始有人高聲問:“我說兄弟,這聖旨上得有什麼才叫聖旨?”另一個人高聲回:“得有天子大寶才行!”

“那要沒有大寶呢?”

“那我寫一個你認不認,我很會寫這個,你聽着,就這麼幾句,奉天承運,今臨安郡王包藏禍心,特大帥蕭護前去剿滅。臨安王,你快快下來請罪,饒你不死!”

這是兩個促狹的將軍。

孫珉在城頭上遍體生寒,御璽丟失的消息到現在幾乎無外人知道,後來的人全是自刻御璽,還以爲自己沒找到。這麼重要的消息,蕭護是怎麼知道的?

見蕭護更樂:“你來看看這是誰?”

馬後轉出來一個人,白麪斯文,親切飛揚。

孫珉惶惶:“平江侯!”

樑源吉雖然不知道御璽由自己的手而入蕭大帥手中,可他卻知道御璽丟失。他很誠懇地道:“臨安王,你們實在不像話!輪番進京不安百姓生計,一個一個只想着皇位!你們把大帥遂出京,才害得京中不安寧直到現在,又被亂民們所佔據!先帝若是還在,也會治你們的罪名!要麼,你下城來請罪!要麼,這城你保不住了!”

孫珉大叫一聲:“休想!”

自此蕭護日日罵戰,全是嗓門兒高的,罵得極難聽。孫珉再不出戰,覺得滿城百姓看自己眼神都不對,任由一個反賊罵來罵去。

他早讓人突圍出去求援兵,和最近的城池裡取得聯繫,約好三天後出戰。三天後,蕭護陣腳亂,城上只見到亂了小半個時辰,蕭護大軍旗倒而斜逃走。臨安王親率兵馬出城,看着前面打亂掉的那一個用槍的人緊追不放。

銀盔的,只能是蕭護。

追出五里地,有人來回:“蕭護已奪城池!”

孫珉斥責:“胡說,那前面的不是蕭護!”

聽城頭鼓聲大作,如自天邊而來。“咚咚”鼓聲中,前面逃跑的蕭護回馬返身,槍法如電,一下子扎死好幾個。

又放下槍在馬鞍橋上,腰中取出刀,刀光一閃,如明珠出世。他刀法也精良,又砍倒好些。

孫珉瞠目結舌,喃喃:“這是?”這刀法他卻認識。

與此同時,見身邊散亂逃跑的玄武軍忽然結陣,瞬間就結成一座大陣,簇擁着那棄槍使刀的人過來,兩下里一照面,見那先用槍後用刀的將軍嫣然而笑:“臨安王,別來無恙?”

銀色頭盔襯得她面如梨花,正是蕭夫人!

以前她叫伍十三。

孫珉對她的刀法,從不敢忘,一直記得她殺了烏里合。

再回身看城頭,見又一個銀盔銀甲的將軍,手中長槍如能摯天撼地,在那裡一駐,似撐起星月高升。

正是蕭護!

城上蕭字大旗飛揚!

兩個蕭護?還有一模一樣的槍法!

孫珉就是懼怕蕭護厲害,沒有過於他的兵力是不敢出城的。他也知道蕭家大陣厲害,援兵不把蕭護沖垮,郡王也不敢出城。

此時對着馬上芙蓉嬌面的蕭夫人,臨安王知道上當,讓人誆出了城。他怒火中燒,拔出劍來,大喝一聲:“這個是假蕭護,是蕭護夫人伍十三!往前去,殺了她!”

慧娘笑靨如花,棄刀入鞘而取長槍,馬上一扭腰身,“唰”地就是一槍。馬錯開來,回身,又是一槍。

這一刻,她美麗無儔。

而臨安郡王孫珉,驚恐萬狀!

孫珉大驚失色,他見過這槍法。這是去年郡王們圍攻蕭護,蕭護索戰,三槍搠倒三個人,其中有一個就是臨安王手下將軍,就是這三槍。

臨安王至今還爲那三槍之威所驚。

到見熟悉槍法也驚的地步!

總算他不是個草包,還能穩住。避開來,心想同樣槍法不一樣的人使,那就可不一樣。臨安王取劍相迎,就見第三槍出來,橫橫一掃,不像她丈夫那樣重力驚人,也彈得孫珉手中痠麻,長劍險些失手。

他不知道蕭家槍法一旦使起來,就一槍追着一槍緊,威力自然就上去。

又這回馬三槍最厲害,是救命三招,也是必殺三招。

旁邊撲上來一個人,長槍尖筆直扎住他,這才救了孫珉一命。

臨安王不敢再多想,在人護衛下拼死才逃出一條命。到逃走後,見身邊的人只有幾個,別的全不在了。

蕭夫人十三的這一手槍法,雖然只有三招,也牢牢印在孫珉心中。

孫珉匆忙回到王城,過幾天讓人打聽。說蕭護把附近三座城全收入囊中,現在是六月裡,讓人補種可以播種的糧食,大有就地不走的意思。

臨安郡王沒有辦法,做了一件他最不願意做的事,對韓憲郡王求救。給他去了一封信:“蕭護下山,大有羽翼豐滿之勢。又有江南蕭家相助,你我將不能挾制!乞合兵而戰,殺蕭護而快之!”

韓憲王收到信後,心想你還有找我的時候。去年和前年顧良能戰我,可沒見你臨安王出一兵一馬。

這也是好事,韓憲王答應下來。

他答應的卻是另一回事,給孫珉回信:“我水軍船隻,屢屢被江南襲擾。如先兵助我水軍,我既發兵助你!”

他在這個當口兒要起條件來,孫珉不能拒絕,答應下來。讓韓憲王再聯絡別人,試圖再起郡王合兵之意,派一支兵馬,由將軍任其帶領,去幫韓憲王。

韓憲王派一個將軍叫邢功,帶一支兵馬,和任其一起攻打江南陸路,自己率水軍而往江南。他的地方是水域和江南有相連,受了老帥水軍一年的氣。

夾縫似的河道里,江南水軍也能出來。韓憲王借道台山王,要在錢塘入海口處襲擊江南水軍。台山王也對老帥鯨吞蠶食的吞併土地不滿,大大方方的讓韓憲王借道。

到的時候江南七月,桂花滿地。

以邢功來看,直接就打。蕭家因大帥蕭護而更名動天下,京中平亂,形同攝政親王;離京幾處合兵也拿不下他。

就有人不服氣,邢功就是一個。

他纔出茅廬,二十有四,正是年青力壯好年華,只想找個人拼拼的年紀。

可任其來自臨安王麾下,他另有要事。在江南的官員,有一個是以前臨安王門下清客。白吃五、六年,高中後在江南爲官。

兵亂後老帥霸佔江南,孫珉屢屢去信給他,如石沉大海。

借這一回幫韓憲王打江南,孫珉讓任其給那清客去一封信。

紮下營後,任其先和附近的百姓們打聽這個人,叫曹得然。百姓們道:“這不是城裡的曹大人?”

任其大喜,又問江南城中兵力如何。住城外的百姓們都知道笑話他們:“和老帥打?不是自找死路。”

屋裡就有人喊:“當家的,不要和他們廢話,這些人,左一個來打,右一個來打,讓他們去碰一鼻子灰,就知道了。”

這是住在城外河邊的一戶人家,也敢這樣笑話人。

任其正中下懷,回來把百姓的話對邢功說過,道:“老帥我以前見過,是個和氣的人。依我看,大帥重出山造反老帥未必知道,不如我們以禮相見,先去拜見他,府上吃一碗茶,再看看城中兵力如何?”

邢功聽不下去,問了任其那人家住在哪裡,帶上兵來捉拿他們,認定他們是蕭老帥的奸細。

他們氣勢洶洶而去,河堤上又開闊,沒走到地方,見一對中年夫妻,一個扛着漁網,一個拿個竹筐,出來笑道:“你們這些兇官兵,對你們說句實話也聽不進去!我們既然敢說,豈怕你們這樣的人?”

夫妻往水中一跳,只見漁網和竹筐在水面漂開,沒有多大功夫,就對面上了岸,大笑而歌:“如今世道,打漁的比當兵的快活,不怕你刀來槍去,我們水中自在飄。”

歌聲傳開很遠,河邊上又有人唱和:“如今江南怪事多,一撥一撥又一撥,我這河水不是湯鍋,哪裡下得許多呆頭鵝?”

那夫妻就更笑,高喊道:“趙七哥,我們家裡來了官兵,今天晚上去你家裡住一晚。”趙七哥大聲道:“只管去,鄉里鄉親的客氣倒成了外人。”

水面上汀蘭滿洲,不少打漁小船自在撒網。

邢功再年青,也讓打擊得不輕。悶頭回來想任其說得也對,能先到城中看看虛實爲什麼不去?就答應任其的話,讓人往城中先送了一個口信:“有任其將軍,以前出自玄武軍老帥麾下,前來拜見。”

邢功這才知道任其的底細,對他有防備的心。

沒多久,城中有人出來迎接。任其含笑上馬,邢功小心翼翼,見任其不帶一個人,邢功怕他小瞧自己,也獨身前往。

城門上,見三、四個人在,爲首一個人,一把子不長不短的好黑鬍鬚,眸子亮得如針尖上最後一點,扎到人心底裡去。

又氣度風姿俱美。

任其下馬來拜見,口稱老帥。

邢功見到蕭老帥形容俊美,容光煥發,也拜見過他。

老帥很開心的樣子,開懷大笑,介紹過身後的人,全是蕭家的子侄輩,都是斯文容貌,不見一個像習練功夫的人。

陪他們一同進城,這一進城,任其和邢功都吃了一驚。

不是刀劍在等候,而是這裡太繁華了。

城門口兒,葛五叔和以前一樣,同幾個老兵蹲着吸旱菸,任其和邢功還認爲是老帥誘敵。而進城後,見到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有秀才衣巾,手捧一卷書搖頭晃腦念:“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哉……”,在他後面有一個人喊:“秀才,你看着路,才碰到我攤子不賠禮,你又想撞南牆不成?”

秀才拂袖:“有辱斯文也!”繼續搖頭晃腦走路也念書。

兩邊酒樓上格格嬌笑,幾個紅衣黃衣輕衫,露出半抹酥胸,一看就是青樓女子的絕色女子,磕着瓜子兒往下吐皮兒,邊嬌滴滴喊:“王大官人,你多時不來了?”

小二迎客:“千里香,不香不要錢,老客……樓上請!”

不管怎麼看,這不是裝出來的,也不是這一會兒功夫就能裝出來的。這江南,竟然還繁華着。對於任其和邢功來說,是他們一年裡見過最繁華的地方。

郡王們的王城,也是駐兵衆多,殺氣騰騰。

雖然也熱鬧,也有生意人。

這江南的熱鬧,竟然是悠閒自在,水鄉里韻味半分不少。

這說明什麼?

不是沒有人來和蕭家爭鬥,是蕭家太厲害,才能保持這裡繁華如美人華麗衣裳,看得人先醉倒。

任其在城門就說了,知道曹大人是這裡父母官,理當先拜見,不過以前跟隨過老帥,就先去信給老帥。

蕭老帥毫不介意:“那我陪你走一回,指我家門給你看,再送你到曹大人府門外,你自己去自己來。”

任其微漲紅臉,知道讓老帥看清自己來意,他其實是來見曹大人的。怕蕭老帥知道後怪罪,就先去信給他。

行過一處府第,硃紅大門上,一個小哥兒和一個大漢在鬥雞。見到蕭老帥就奶聲奶氣地喊:“祖父,看我的新雞。”

他生的肥肥白白,有幾分和老帥相似。

邢功的心如讓貓抓搔,這是蕭護的兒子?一看就是。蕭護的兒子就在府門口兒玩,一抓就得,是個上好人質。

他眼神突突跳跳的,蕭老帥看在眼中,心中冷笑,孫子敢在門口玩,就不怕你們!他一看到謹哥兒,人就化成一汪蜜水兒,笑的是蜜,說出話來也軟和許多:“哥兒啊,你慢慢的玩,祖父有客人,等下回來陪你鬥雞。”

謹哥兒小腳丫子“咚”一下踢出了門,叉腰不依,扯開響亮嗓門兒:“祖父說話不算,晚上罰你不許吃酒!”

“小壞蛋,沒規矩,讓人笑話!”蕭老帥面上那怒氣,一看就是裝出來的。任其尋思,鬥雞?這一定不是蕭護大帥的兒子。蕭家門裡子弟,哪有允許他鬥雞的?

任其不知道的是,老帥心疼兒子,就更心疼孫子。可憐他離開父母親遠,又是頭一個孫子生於戰亂時,疼得不論規矩。

他們走過去,蕭老夫人從門裡出來:“哎喲喲,我的好孫子,這日頭還毒,快進來吃果子。”張家抱起雞,一同進去。

小鬼在門房裡出來,攔住張家:“你想得怎麼樣,大帥出山,我是一定要去的。”張家對歡蹦亂跳的謹哥兒看看,捨不得地道:“那哥兒怎麼辦,他纔在家裡熟悉,我們走了,誰陪他?”小鬼也爲難起來。

蕭老帥把任其等人送到曹大人衙門外,說一聲失陪,等下來家中飲酒。還沒有走,又讓一對人攔住。

一個老頭子揪住一個老婦人,那老婦人又扯住老頭子衣裳,都道:“老帥來評理,他偷了我家的花,”

“她賴我偷花!”

邢功也暗暗嘆氣,這江南還真閒,爲花還有功夫吵架?和任其一起進去見曹大人。

曹大人腦滿腸肥,讓人泡好茶來。聽完任其來意,發出一聲嗤笑。任其生氣了:“這是郡王的意思,說你們怎麼不從大局考慮,由着蕭家霸佔江南,竟然不理會?你還算是朝廷命官?”

“命官多少錢一斤?”曹大人蹺起二郎腿,把這兩個人從上到下打量,不屑一顧:“看看你們,還打仗?不覺得苦?告訴你們吧,我當官就爲着穿好吃好,不寄人籬下。從前年兵亂,老帥佔住這裡。他封了庫房,稅收他自己收。我呢,每個月的俸祿不少,吃香的喝辣的玩紅的。不管是誰給,能按月給我錢就行!”

他懶洋洋呷一口茶:“得了得了,你們也不用怪我,我幫個忙吧,對老帥打個招呼,你們倆也留下來吧。”

對邢功看看,曹大人樂了:“年青人,你還沒有娶媳婦吧。我給你說一個,你要有能耐,娶蕭家的姑娘也行。你還別說,蕭家的姑娘個個生得不錯,我當初是鬼迷心竅,才娶過親再到任上來。哎,如今那母老虎多兇,老爺我叫個紅姑娘她都不依……”

任其氣得站起來就走,邢功後面跟着。兩個人心意對曹大人已露,怕他告訴蕭老帥自己出不了城,打馬就走,直到城外才放下心。

衙門裡曹大人慢慢騰騰才坐起來,支肘在案几上尋思:“昨天喊的小同喜兒,好白肌膚,就是有一條不好,銀子流水一樣花。今天老爺我要省錢,叫蘭花兒如何?聽說一身的香氣……”

曹大人早把自己家眷全接來,纔不理會孫珉的來信。

任其和邢功逃也似的出城,在馬上一起大罵曹大人無恥。邢功來以前,也有韓憲王的交待,故意挑唆道:“你看,城裡沒有多少兵,打不打?”

“打!”任其雖然從玄武軍裡出來,卻對孫珉感情深。和邢功當晚去信給附近的幾個郡王,問他們答應郡王的兵馬在哪裡,第二天不見人迴應。第三天催動兵馬,一早就來攻城。

他們擂鼓聲響,見城門早閉上。

邢功對任其笑:“你一直長蕭家威風,你看他們還不是閉城了!”任其對他唯唯諾諾:“還是你高明。”就讓邢功帶人在前面。

看着邢功帶人喊殺着衝過去,任其微微一笑。他的副將小聲問:“任將軍,是不是郡王讓不要打?”

“郡王巴不得一舉拿下江南,只不過,我卻心裡清楚。從韓憲王來信,我就對郡王說,到江南來看看虛實也好,不過要讓姓邢的先出頭!”任其含笑:“你看,昨天帶他走一回,他就自己跑在前面。”

任其不緊不慢地催動馬匹,跟在後面。

城頭上,一個守兵也沒有。只有…。四個年紀不小的人!

隔開一段路,有一個年紀不小的中年人,因有一個少一目,又一個人面上有疤,讓人感覺好似上了年紀。

風吹起他們的頭髮,沒有盔甲,另外兩個面上沒有傷痕,卻給人感覺別處會有傷痕。

夏末秋初日頭盛,他們在高處全眯着眼,不懼也不怕,不躲也不閃,對城下兵馬看着。

邢功一愣:“搞什麼鬼?就四個老頭子!”

初生牛犢,是天不怕地不怕。邢功一擺手中兵器:“攻城!”不管你蕭家有多大名聲,當武將的要出名,就得一個一個的過!

人喊馬嘶中,兵馬離城根下越來越近,雲梯跑在前面。

忽然有冷風,再或者並沒有冷風,不過就是人心中對本能危險的一顫!

城頭上四個人忽然動了!

他們手一抄,就多了一把弓箭。再每人身邊出現幾個人,一個人送箭,一個人運箭,餘下的人全下城去搬箭。

像是這幾個人才能侍候一個人射箭。

“嗖嗖”聲不絕與耳。

有人驚呼:“連珠箭!”

見四個人有如戰神一般,彎弓眯眼,手中箭如暗器筒裡射出來的一樣,竟然沒有一刻是停下來的!

箭如流水般送上來,再如流水般射出去!

城下,就倒下一批人,再就奔馬亂跑,亂了自己陣腳。

本想打一仗給任其看看,說服任其齊心合力攻打的邢功傻了眼!

對着那城頭上,姿勢極其到位,一看就是老行伍的四個人,只這四個人,就擋住自己一萬兵馬。

邢功只能後退,沒退幾步,聽城頭上有人嘲笑。見不知何時出現一堆黑盔黑甲的人,有幾個人取下頭盔,露出白髮蒼蒼。而跑在最後的士兵也看清楚,全是女人!

女人們大聲嘲笑,白髮蒼蒼的全是沒牙老太太,笑得扁着嘴,白髮和着桂花香。

“婦人?”邢功最後的理智也氣得點滴沒有。韓憲王派他來是他年青有衝勁兒,不想派錯人。邢功怒火中燒:“再次攻城!”

這一次順利攻上城池,打開城門,一萬兵馬往城中涌進。才進到一半,見幾個老兵拿着開山斧劈開一條空當,尺把厚的城門再次關上。而城中不管是民房還是高臺,黑漆漆的弓箭對準過來!

這半條街,不知何時空了!

可以看到的另半條街上,貨郎挑着擔子:“新到的絨線,大姐,來一個?”絲毫不亂。一條街出現兩種情景,邢功只能幹看着,半步也不能再前進!

見一個蕭家子弟拍馬而來,笑道:“老帥有令,願降的放下兵器,不降的,就地處死!”

邢功一橫心,他怎麼能對不住韓憲王?怒喝:“和他們拼……”亂箭齊發,把他射成馬蜂窩。

而城外,餘下的一半人和後面趕上來的任其,讓人圍住。

爲首的是一個獨臂將軍,手使一枚短些單槍,正是隨蕭護京中受傷,回來只練獨臂槍法的蕭拓!

任其在最後面,見勢不好,拍馬就逃。見河岸上人都來吶喊:“不要放跑走了的……”

臨安郡王和韓憲王聽到以後,都快吃不下去飯!

一個是早有準備的老帥,一個是心結打開的大帥,再不是身有皇族血脈的郡王們所想的,。用“忠心”就可以壓住!

臨安郡王孫珉一宿一宿的睡不着。他睡夢中,經常出現伍十三那回馬三槍,和她三槍後俏麗更勝往昔的容貌。

此時孫珉還沒有認真戀上慧娘,不過是心驚膽戰中的惡夢開始。他有一天做夢是十三大戰烏里合,再一天做夢是十三的回馬三槍。

又收到任其敗回,邢功戰死的消息。臨安王悵然嘆息,蕭家隨手拿出一個人,不管是老還是小,都是有用的人。

而自己手下十幾位將軍,數十位官員,沒有一個不敢小心着用!

天吶,要亡我皇族嗎?

韓憲郡王則怒氣勃發,把曹文弟喊來大罵一頓:“你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嗎?”當着人劈頭蓋臉的大罵不是一回,曹文弟的心傷得不是一回兩回。

他回來獨自悶酒,曹少夫人在旁邊大罵和曹娟秀一樣產下兒子的夏氏和紀氏。這是賞秋景的季節,秋月大而圓,曹氏夫妻無心賞玩。

曹少夫人氣憤地道:“賤人!郡王只要往她們房中睡一夜,娟秀妹妹就要捱罵,可憐她生下兒子,還過得戰戰兢兢,這日子還是人過的嗎?”

曹文弟頹然再進一杯酒,對着天上圓月想,是啊,這日子還是人過的嗎?他是蕭護舊知己,在韓憲王出兵江南時,向着江南,一干子人看他眼光不善,認爲他心中沒有郡王;如果他心向着郡王,一干子人就要他拿出態度來,給江南家裡去信,讓他們當內應……

心在曹營……這話郡王已經不是頭一回罵,就他,也敢比曹操?

而蕭護穩紮穩打,又拿下三座城,往京裡又近。去信京中,讓那個打着爲自己報仇名義的陸順德退出京城,看他怎麼辦理纔好?

又讓打開庫房,取出金錢來,果然賞賜給女眷們買花錢。頭一個,自然是給十三的。他喊十三到面前,對着她最近不離身的盔甲微笑:“換下來吧,要用十三將軍,我自會讓人知會你。來來來,我有信給你看。”

老帥來信:“江南又多了上萬人開荒地,保你糧草無憂矣。”蕭護把信給十三,慧娘拿着信找只找自己兒子那幾句,念上兩句:“謹哥兒又有幾隻雞,城裡鬥雞他一準兒會贏,我蕭家從不養鬥雞輩,這就出來一個……”

慧娘把信捂在臉上笑,想到兒子和一羣雞在一起那神氣樣子,就忍俊不禁,又裝賢惠:“應該管管吧?”

蕭護笑容滿面,卻覺得很好:“不是正說明父母親疼他,”想到自己小時候,對十三小小的訴了個苦:“我記事起,就習武扎馬認字看書。父親不在家,就挨母親的打。十三,我們兩個可不這樣,嚴父慈母,打兒子是我的事,”

“您怎麼捨得動一手指頭?”慧娘取笑着提起舊事:“大帥您忘了,從哥兒會坐,就天天坐你胸膛上,你一句一句教他說話。我認識的人家裡,可沒有當父親的這樣親近孩子。倒是我逃難時,遇到民間有這樣的父親。”

蕭護莞爾:“你這是揭我的短,指我把謹哥兒慣壞了。”鬥雞?大帥想想就可樂。肥頭大耳的兒子坐在鬥雞場上,旁邊必定是張家小鬼,還一定會有丫頭婆子圍隨。對面,是一羣江南紈絝,全長得和雲鶴表弟差不多,大呼小叫中,哥兒贏了。

“哈哈哈哈哈……”謹哥兒以前就笑成拍着肚皮,面頰上肉亂顫。

蕭護想兒子了,把心思更放在慧娘身上。見十三又瘦下去好些,她見天兒瘋着騎馬,容光秀色,如山谷中自然而生,眉梢兒一掃,是舊日風情。

大帥更板起臉:“換上女眷衣服,我不敢誇口說讓你馬上就過得和京裡一樣,可拿下幾座城池,我不會退讓一步!”手指桌上:“這是你的買花錢,買花兒戴去吧。”

一堆銀子擺在案几上。

慧娘抿着嘴兒笑,穿的是戰甲,行的就是軍禮。見夫君更要不悅,她吐吐舌頭:“我這就去換。”出來叫來滿庭和六麼抱着買花錢得意洋洋而回。

回去她換下盔甲,卻不是隻當女眷。支肘聽人一一回報城中消息,不肯休息片刻。有閒暇時,慧娘也拿起針指,爲大帥重作衣衫。

她手中是衣衫,想的卻是這城中怎麼安排生計。

感到自己丈夫精氣神全變一個樣子的慧娘,自己也變了一個樣子。開國皇后把退入山後的每一天記在心裡,不僅記那山谷中疊翠,也同時記得,夫妻是可以相幫的。

怎麼忍心把一擔子事全壓在丈夫身上?

怎麼忍心再依靠他,而不體貼他?

是了,還有一件事。慧娘要笑,夫君生得英俊過人,這一出山,必定要有很多的糾葛。她已經想明白,蕭護不尋別人,別人也要尋蕭護纔是。

呀,這件事兒可怎生的處置好呢?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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