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哥兒咧咧嘴角,像是在笑。慧孃親他一口,親得謹哥兒更“咕”得一聲,慧娘更噘嘴兒:“你這是笑話母親嗎?”
把兒子抱在手臂上晃悠:“你不怕,以後全是你去問好不好?”這小小的孩子知道什麼叫怕?十三想夫君弄一堆命婦們當陪花酒小娘們來喝酒,慧娘更就不樂意。
尋常蕭護再忙,臨睡前總會過來看看,蹭幾個吻才走。今天倒好,竟然不來了。見天往四更上去,慧娘認命的撫着兒子,看着他很快就入睡,獨自己睡不着。
看窗外月影悄動,慧娘扁嘴,去了哪裡,竟然把兒子也忘了?
大帥纔回來,正在書房裡。
不用說蕭護是得意的,今天是一箭幾雕。先拿下大成長公主,又有石明。有人才來回報,石明和南宮復死在一處小宅中,那宅子裡小太監招供,是張太妃宮中章公公所有。
地契上,章公公還是在玩花樣,用他一個遠房侄子名字,那侄子前幾年來尋他,病死在京裡,一應身份手續,全在章公公手裡。
還順便看到寧江侯。
蕭護一直認爲寧江侯玩什麼花樣,現在看來他和長公主又和氣了。只能是新帝登基上動手腳罷了,蕭護是這樣想的。
他兵力多,戰將強,不怕寧江侯玩花樣。
茶香嫋嫋,是蕭北才泡上來的香茶。蕭護勞乏半夜,品着茶慢慢道:“帶進來吧。”面色慘白的遊夫人讓人帶進來。
她衣着還算整齊,並沒有受刑,只是嘴脣發抖如夜風中細葉,勉強恢復的面容就怎麼也不好看不起來。
也自知不美貌,就更覺受驚嚇。
這樣子讓人從家裡揪起來的。
十幾條大漢破門而入,堵上嘴就走,難免花容失色,就有麗色也化爲烏有。
此時遊夫人傷心不已,打量燭下的蕭護大帥。燭光,打出一半的面容,另一半在陰影中。燭光下的這一半鼻樑高挺,嘴脣微抿,似乎並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這輕蔑,配上他另一半在暗影中的面容,一個似白玉,一個似黑玉,都有底蘊,又自含風情。
遊夫人自知必死,還能想到風情。
蕭護是懶得多看遊夫人一眼,又不能任由她吃足自己豆腐。那目光刮人似的,難過人!蕭大帥漫不經心:“說你要見我?”
我有話對蕭帥說,他一定會聽。
遊夫人用這句話才得見蕭護。
她從迷惑傷心中走出來,顫抖着問:“你要殺我?”蕭護不耐煩,你就問這一句本帥何必見你!
冷冷的大帥不客氣:“還有話嗎?”不是把烏夫人給的證據全給你看過,你是死而……有餘辜!
“大帥,枉費我對你一片真情……”遊夫人臨死前作掙扎。
蕭護大怒,一拳捶案几上,重重擊倒遊夫人自以爲的真情。大帥怒目,人也氣哆嗦了:“賤你!你怎配!”
燭光微閃,一點兒燭芯化爲黑色,燭光就閃動着,把光暈微作移動,再次攀上起身的大帥面容。
大帥說得十分明白。
你怎配?
遊夫人傷足了心!乃是平生頭一回。
她害怕蕭護,又爲這句話癡癡傻傻的看着他。大帥是英俊的,出身高貴,就英俊得高貴;大帥是權重的,於京都一方,威名赫赫!
他說的什麼?你怎配?
這不是傷要死的人心是什麼?
遊夫人悲切切地問:“大帥,我對你……”
蕭護覺得這等人死到臨頭,怎麼還有心問這些話!他不想多理她,又不能不痛罵:“賤人,你這等人有什麼真情!”這一罵扯動舊恨,更罵得兇:“你會文昌王入京,有想過結果?好大膽子!你私通將軍們,做的是什麼!……”
遊夫人沒法子回答。
她帶文昌王入京,奉長公主命私通將軍們等事,爲的只有一個目的,扳倒大帥蕭護!可她還說對蕭護一片真情?不過是想蕭護倒幾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政壇上會得意幾分吧?
對着蕭護厭煩的目光,遊夫人嘶呼道:“我在西山對你說了什麼!”蕭護揮手,再也不想與她多說,也不想聽。
書房院中樹下,一根白綾扼死遊夫人,拖去和烏夫人放在一起。
烏夫人臨死前高呼:“我什麼都告訴了你,你還不留我活命!”蕭護冷酷地道:“你們暗殺我妻子以前,怎麼沒想到什麼都告訴我!要是我妻兒有損傷,你現在什麼都告訴我,還有什麼用!”
張家後來跪了一天一夜自責,蕭護才能勸得他起來。
要不是十三自小學的有功夫,隻手撐住地,撐住背後撲上來的三個人。大肚子要撞擊地面,謹哥兒肯定會受影響。
什麼都告訴我了?蕭護再惱怒,你早幹什麼去了!
大勢已去的投奔,也不是你這種沒有價值的可以相比!
在書房中,大帥慢慢消了氣,讓重泡茶水過來,看鐘點兒這一夜快要過去,也就不去看十三母子,書房裡睡一個時辰起來,用過早飯,宮門打開,親來見張太妃,把長公主私刻的白玉大寶呈上,又把石明、南宮復、南安王的事也回了,遊烏二夫人的事也回了。
張太妃驚得不能自己,好不容易恢復時,蕭護又告訴她一個晴天的消息,章公公是奸細!宮門一開,蕭護就知會顧孝慈把章公公抓了,早就招供,又證據具有。
“御璽是他一直放着?”張太妃愣頭愣腦,呆若木雞,傻乎乎,癡傻傻,幾乎什麼吃驚呆怔表情全上演過一遍。
蕭護怕把這個上年紀人給嚇出毛病來,再徐徐引她喜歡:“章公公是這樣般,我只能信他。可見先帝有靈,神靈有靈,私下裡自能搬運,御璽自然認天子,這就自己出現!”
說神靈,張太妃是最喜歡的。
她由受驚到歡天喜地,說了一通天人天神的話,又對空禱告謝過,說由蕭護自己處置,又誇他處置得好。
蕭護走以後,張太妃帶着就要登基的小天子,又去拜列祖列宗影像,且把長公主的罪狀哭訴一番:“臣妾這麼艱難,長公主還要添亂。私刻天子大寶,這是造反的罪名!幸好皇帝還小,我看着先帝先太后不能害她性命,讓她在府中靜養,只除了皇帝登基讓她出來,別的時候,只索不再相見吧!”
張太妃已經不想再看到大成長公主。
九公主死在長公主手中,十六公主因長公主的原因而少女爲死人守靈,那死人吧,唉,等皇帝登基給他一個侯爵封號吧,算補償十六公主。
張太妃只想順從天意選天子,而大成長公主是按她的心意而定。同樣是女人,卻不過多幹涉朝政的張太妃自然和長公生會生出嫌隙。
自己定,怎能說是天意?
不是天意,怎能是天子?
像江中王幼子孫瑛這種引御璽出來的,在張太妃眼中當之無愧是天意使然,天意定天子,御璽投主人!
章公公招出來的事還不少。如南宮復資助他另起宅院,南宮覆在這裡養傷,章公公就不讓石明來。在這宅子裡,章公公會過進京的南安王、韓憲王、平水王……。
蕭護回去細看供詞,越咀嚼越心驚。可見當時石明南宮復聯繫的人不少,只有韓憲王一個人敢進京。
別的人都不敢進京。後來看到兵亂爲蕭護所平,心想幸虧沒聽石明的進京共商大位,不然還不盡數死在蕭護手中。
蕭護當時哪有這麼多的兵馬以相抗?
倒是石明約他們一同進京,是想把他們一網打盡!
大帥宮中回來,就直回正房,還是不願意見曹文弟。對朋友上,大帥也是盡足情意,一直躲着曹文弟。
緊急處置事情,以防南安王下昭獄,在京裡的韓憲王、平水王和在京外的淮揚王兵變。又讓人緊盯寧江侯府等幾處,到中午才小小松一口氣。
獨自用過午飯,散步往十三產房來。
在一個院子裡,不用走太遠。奶媽是永遠不變的坐在外間,大帥進來心中感激,先問候過,再笑:“十三和小哥兒好不好?”
“好呢,謹哥兒昨夜吃了三回奶,他胃口真是大,和你小時候一個樣子。我就說夫人要多吃要多吃,大帥小時候,得幾個奶媽跟着喂,纔有今天你這麼壯實。”奶媽眉開眼笑。
慧娘在房中聽到,心頭一酸,直到鼻子,那淚水兒就快要眼睛裡打轉轉,讓十三少自產自銷老陳醋給薰的。
上年紀人,從蕭老夫人和奶媽,一直說月子裡不能哭,慧娘就忍回去,對兒子悄聲道:“醒醒呀,父親來了你來問他。”
蕭護到牀前,含笑:“十三,昨夜想不想我?”
“囈……”謹哥兒發出用勁般的一聲,父母都大喜。慧娘笑逐顏開:“哥兒有話對你說。”蕭護則來看,滿面笑容:“這是用力氣長個頭兒嗎?”
又一愣,大帥坐下來,習慣性伸手捏捏十三肥白麪頰,十三要肥白,哥兒纔有足夠奶水吃。蕭大帥用自己手指驗過兒子奶瓶肥不肥白,很是滿意,再取笑道:“他有什麼話對我說?”
偶爾發個音,一家人都誇了不起。
慧娘想了半夜又上半天,在心裡掂量過。問?不好,夫君興許不喜歡。不問,十三哪裡忍得住。
剛纔聽到大帥聲音就問兒子幾時才醒,謹哥兒湊趣似的醒了,慧娘倒漲紅臉問不出來,抱起兒子送給丈夫:“讓他自己和你說。”
蕭護接過來,不是頭一回抱,抱得還算自然。抱一抱,就送還十三,打趣道:“他說的什麼?你來翻譯。”
只見到謹哥兒黑豆似大眼睛。
慧娘接回來,就委屈。對着兒子看看,小嘴兒熟練的噘起來:“哥兒說,”大帥以爲是逗樂子,就等着。慧娘爲難,又怕蕭護不悅,垂下頭拍撫兒子,沒有了下文。
“我就知道你搗蛋,想我就想我,還藉着兒子說話。”蕭護用手指擰妻子耳朵,裝着嚇她:“現在生過了,可以痛痛的擰。”
慧娘急了,白眼兒瞅過來:“哥兒問你喝的大花酒好不好?”
大花酒?蕭護瞬間明白。忍不住一笑,這名詞兒起得好。又沉下臉,十三分明淘氣。真的把那耳朵重重擰上一擰,把慧娘肚子裡委屈全擰出來。
這點兒痛對她是小菜,就不閃,扁嘴要哭,嗓音裡也帶了哭腔:“你欺負人!”自己喝花酒還擰人。
哭喪着臉的十三?大帥鬆開手,想想自己沒做錯什麼,作勢要打:“你個不知足的!”見兩滴子淚水似滴不滴,取帕子拭去。慧娘繼續哭腔兒:“有誰對這種事是知足的?”她委屈地把兒子摟緊些,繼續抱怨:“我有兒子了,大帥可以欺負我了。”
“欺負別人有什麼趣兒?就得欺負你纔有意思。”大帥不知道氣好還是笑好。氣吧,十三一直就是這樣,對自己會女人眼裡不揉灰星子。笑吧,她冤枉自己,纔不給她笑臉兒。
夫妻對峙般坐着,慧娘委屈撫着謹哥兒,大帥看着。都沒有說話,又反而在這不說話中體會到漸濃的溫馨。
慧娘可以體會到丈夫的心思,還是疼愛和關心的;大帥也觸摸到十三那一顆心,小意兒溫存着,又依戀和不依。
大帥在房裡坐了一個下午,公事又拿到這裡來辦。看着兒子吃過睡,睡過尿,尿過再吃。再親手餵給十三幾大碗湯水,在心裡壞壞地笑,再肥一些,多肥一些,讓你以後爲這個哭鼻子。
中間和十三翻白眼兒,大帥就訓她:“知足!”慧娘心想人家纔不是那不知足的人,不過問也不能問一聲兒?
蕭老夫人間中來,對於媳婦還是肥肥白白,很是滿意。每天哥兒吃多少,慧娘吃多少,是蕭家的人每天一問。
出來再看同坐月子的三奶奶呂氏,若荷和秀蘭,也是一樣的白白胖胖。蕭老夫人面上是喜歡的,出來問四姑太太:“我有大帥那時候,也有這麼胖嗎?你可記得?”四姑太太正擔心自己:“大嫂,我一個接一個的生,難怪我胖。”
四姑太太雖美貌還在,卻已是富泰面容。蕭老夫人回去狠狠照了幾回鏡子,才放下心。可見女人愛美,不分年紀大小。
曹文弟因此一天沒見到蕭護。
給他的回話是大帥進宮。到中午蕭護早角門裡入內宅,曹文弟再問,給他的回話是大帥去巡城了吧?去城外了吧?宮中留宴了吧?
搪塞曹文弟還是理由不少。
他急了一整天,馬明武等人都冷眼旁觀。蔣延玉對他這樣子心中難過,留下來忍不住要勸他,勸他又知道勸不回來,就說家中有事,回家去喝悶酒。謝承運也是一樣爲知己心中不快,馬明武體貼他們,讓謝承運和楊文昌都回家去。
今天這日子,實在特殊。
大帥昨夜不聲不響圍了長公主府,拿住叛賊石明南宮復,南安王下昭獄,等待皇帝登基後處置。南安王一萬多的人馬,全讓蕭護攆出城去,盡數看管。
曹文弟怎麼能不急?這是蕭護要對郡王們下手的節奏,而對一個南安王下手,下一個也許就是韓憲王,而作爲舅爺的曹文弟居然不知情?
他尋找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拖着灌鉛似雙腿往家裡去。果然,曹少夫人倚門相望。曹少夫人不再往蕭家去找,對曹文弟說蕭家冷落自己,對柳表姐也這麼說,柳表姐自然挑唆幾句,讓她不去也罷。
反正還有郡王呢,以後蕭家一定求你。
出了這麼大的事,曹少夫人只在家裡等着。看到曹文弟身影,不顧出門是大街上,也急步過來:“郡王讓你快過去,催了再催呢。”曹文弟現在最怕的就是去見韓憲王,他有氣無力:“先讓備飯吃過再去。”
“你沒有蕭家用飯?”曹少夫人在曹家時就不是個殷勤備飯的媳婦。她愛打牌,愛閒話,在京裡也是一樣。
曹文弟在蕭家吃不下去。自從娟秀嫁給韓憲王,自己遊說蕭護不成,書房裡人一處一處冷淡得多,他自己也有感覺。
聽妻子催促:“郡王等得急呢。”曹文弟嘆氣:“好吧,我去。”說也奇怪,在蕭家書房裡的時候不餓,被今天的事情摧心肝,又對着一堆原本親熱,現在不是公事不說話的人沒胃口。現在要去見韓憲王,反倒肚飢上來。
沒奈何,忍着吧,往驛站來見韓憲王。在驛站外,曹文弟先嚇一跳。驛站這一條長街外,林立着玄武軍!
有驛站的長街內,韓憲王的人也佈置不少。
這分明是把韓憲郡王看管起來。但見人出入,卻不檢查。
曹文弟離得老遠猶豫了,以前他見韓憲王,不怕蕭護知道。又街上走的全是行人,自以爲蕭護也未必知道。可今天,當着玄武軍的面進入驛站,曹文弟無端心寒,寒氣自心底腳底頭頂心同時生出來,不由得他戰戰兢兢,打了幾個寒噤。
可是不能不去!
硬着頭皮走過玄武軍身邊,纔到驛站門外,一個認識他的人急忙地喊:“曹家舅爺,你總算來了!”
“唰!”
眼光如潮水般看過來。
曹文弟驟然漲紅了臉,他看得出來這眼光中的鄙視和不屑。他們分明在說,你難道不知道昨夜的事?你爲什麼不來知會郡王?昨天拿下的是南安王,要是把郡王也拿下來關在昭獄裡,你還有臉上門嗎?
韓憲王在房內,怒容滿面以對曹文弟。他氣不打一處來,倒還能壓着脾氣,不過嗓音惡狠狠幾分:“舅爺!你辦事不行啊!”
只這一句,曹文弟都快站不住。他帶了哭腔:“我若知道,我怎麼敢不知會郡王!我不知道呀!”
“蕭護沒拿你當心腹人看!”韓憲王沉下臉。曹文弟心想,本來就只是朋友,不是軍機大事相托的心腹人。但借這句話,曹文弟爲自己洗清一下,也是怒容:“他是不拿我當朋友看的!”再對韓憲王乾巴巴:“郡王,還有補救法子嗎?”
這要是韓憲王自己人,他會直接給他一巴掌,踢出門外去。可他忍下來,留着蕭護朋友在手裡,有些話總好談價錢些。
就是江南那曹家,知道兒子在自己手裡,難道不能談談條件?和曹娟秀睡的幾個晚上,韓憲王早把江南蕭家老帥脾氣如何,兵力如何,家族如何,以及江南世家哪些和老帥好,哪些對老帥不滿問了一個清楚。
韓憲王也是志有久遠,志向遠大。
對着不中用舅爺把問題拋給自己,韓憲王沉沉臉,給曹文弟佈置幾個任務:“我要知道蕭護是什麼心思?如果要滅我們,又是哪天動手?”
曹文弟膽戰心驚,結結巴巴:“不會吧,到底,”他擠出一絲子苦笑:“您是娟秀的丈夫不是嗎?”說起蕭護重情意這一條上,曹文弟纔有三分底氣拿出來:“他不看您是郡王面上,也得看我是娟秀哥哥面上;不看我是娟秀哥哥面上,也得看我們曹家和蕭家是幾代的交情。”
韓憲王對這一點上,由曹娟秀的話裡可以得到證實。他擰眉點頭,再道:“我要知道蕭護要殺南安王,還是要籠絡他!我要知道蕭護有忠心官員們支持,哪些人表面往來,又其實恨他……”
曹文弟就快暈過去!
他只是一個才入書房的文案先生,這等機密自己哪裡會知道?
自覺得肩膀頭上扛不住,勉強聽完,耳邊嗡嗡作響,聽的是什麼都快記不住。好容易郡王說完,曹文弟人縮了一半,腿半軟着,就是沒跪倒就是。他苦澀地道:“我想去見見妹妹。”韓憲王讓人帶他去。
曹文弟纔出去,韓憲王的心腹官員們進來,都道:“這個人不可靠,也沒有大能爲!”韓憲王眯起眼:“不過曹家和蕭家數代交情,我倒要看看蕭護和他生分後,曹家會不會成爲我們攻打江南的助力?”
江南一線,和韓憲王也有相鄰的地方,水路較多。蕭護坐鎮京都,威風八面時,不少郡王們不敢進京,想去找蕭家老帥晦氣,不管是水路陸路,半點兒好也沒有討到。
郡王們不放心蕭護,這也是一個原因。
郡王們劃封地爲自留地,隨便不小心不經意把不是自己封地的周邊也划進去,可他們是皇子血脈不是嗎?
蕭家老帥又不是皇族!
他見郡王們割自留地,悍然把江南十六郡外帶周邊小鎮水城官道,全封鎖起來。他也弄了一塊自留地。
支持兒子!
而且在諸郡王中佇立不倒!
這和郡王們互相不和也有關係。
韓憲王,也是在蕭家老帥水兵下吃虧的那一個。而且江南自古多富庶,出才子也出錢糧,讓人流口水。
官員們認可韓憲王這個心思,繼續商議蕭護忽然禁閉長公主母子,把南安王下獄是打的什麼主意?
下一步,蕭大帥又要如何?
曹文弟在妹妹房中,也受到曹娟秀的埋怨。曹娟秀哭哭啼啼:“哥哥心中分明沒有我,要是有我,怎麼會不爲郡王打聽?蕭家做這樣的事,不事先知會哥哥,分明是不拿哥哥當人看,分明是撕破兩家交情。我受蕭家拖累,以後還怎麼入宮封妃,就有兒子不得寵,又能怎樣?”
她口口聲聲:“今天郡王來發了一通脾氣,全是蕭家害了我!”
曹文弟心如刀割,還要安慰妹妹。垂頭喪氣走出驛站,風一吹,肚子裡“咕咕”亂叫,這纔想到自己晚飯沒有用。
聞風中酒菜香,他摸袖子帶的有銀子本來想去。再想很是生氣,蕭護不對自己說,蔣延玉等人也不知道?
蕭護不拿自己當一回事也罷了,他現在位高權重。而蔣兄他們,和自己一樣是先生,也來欺瞞自己?
一生氣,到蔣家用飯去。
蔣延玉正在家中喝悶酒。蔣少夫人見他悶悶,旁敲側擊不是爲女人,就給他弄酒菜。院子裡春寒猶在,小窗獨明。喝到五分的蔣延玉鬱郁長嘆息:“人各有志,不能勉強。”
只看曹文弟今天急匆匆找蕭護的那個樣子,蔣延玉心都是痛的。蕭護乾的是皇帝的活,他憑什麼要事先告訴你?
都看出來曹文弟聽到南安王讓拿下,蕭護封鎖肅查京都的震驚!還有不滿。
曹文弟走進來,面色頹白,強打笑容:“哈,我還沒吃晚飯,”又忍不住給了蔣延玉一句:“你倒安樂,比我強!”
“我不多上心,我才安樂!”蔣延玉不吃他的話,拿話相回,讓丫頭取杯子來,盛飯給曹文弟。
曹文弟一氣吃了三碗才罷休,放下飯碗取酒杯:“飽了才能吃酒。”
“你忙什麼去了?餓成這樣子!你忙的那人不管你飯!”蔣延玉猜也猜得到曹文弟一定去了韓憲王府裡,只怕還聽難聽話。
這親事結的!
丟死人!
曹家寶貝嫡女,多少江南名士不嫁,嫁給一個也許可能差不多將就着說不定也不能成事的郡王當妾?
你曹家數代斯文風水,全掃落地上!
曹家缺錢用?還是少風雅?要麼就是不給女兒備嫁妝,任由她去給人當妾。再富貴,也是個妾。
是個死了也許還不能入祖墳的人。
講究的人家是不能入的。
古人重生也重死,死後魂靈無人祭拜,這是大事情!
再說蔣延玉在京中呆一段時間,看得明白。皇帝立下來,有蕭護鎮着,興許還能安寧。皇帝要是立不下來,郡王們還是要亂的。
亂世中就是皇帝也不值錢,何況是郡王!
文昌王妃四處哭訴,文昌王封地讓幾個郡王瓜分得差不多,把文昌王妃逼得沒有地方呆,收到京中來信,得了寶似的到就京裡來。
就這郡王們還不滿意,爲文昌王封地也能打起來。
看看纔到京裡沒呆住,就讓韓憲王、南安王、平水王、淮揚王轟走的郡王們,有幾個傷重,死在路上。騎在馬上而來,舉哀而回。
以後亂在後面呢。
蔣延玉想到這裡,鼻子裡出一聲氣。也罷,亂世出英雄,小曹認定那由他妻子私意而成的親事韓憲郡王是個英雄,而自己,卻認定從小一處長大,至今兩家相走動,家裡在兵亂中在江南受蕭家庇護,沒受半點兒兵亂苦的蕭家是英雄。
蕭家老帥是先接到兒子信,先於郡王們知道京中要亂,他快手快腳把地劃了。江南只聽說外面怎麼亂,繼續男耕女織,安寧田園。
蔣公子們在上京路上,看到不少火燒得斷垣殘壁,荒蕪的無人田園,才感受到兵亂苦。由此佩服不管老帥還是蕭護,越結交越英雄。
他對曹文弟強打起微笑,你的家人要不是受蕭家庇護,如果生在文昌王或別人的封地上,只怕早沒了。
這麼多,蔣公子心思也只一瞬間。
和曹文弟出酒,曹文弟有心事的人,拿酒澆愁,又借清風明月徐徐讓人放鬆,要從蔣延玉口中套話。
“你說,這麼大的事,娟秀又嫁給郡王,蕭護怎麼就不知會一聲兒?難道他不怕娟秀日子不好過?”酒多抱怨生。
蔣延玉嗤之以鼻:“蕭護拿的是反賊!韓憲王要是反賊,一樣拿下!不是反賊,你也不必亂想!這軍情大事,對你對我有什麼可說的!你那王爺心裡有什麼鬼要害怕?”
還不怕娟秀日子不好過,蔣延玉更道:“你家娟秀嫁過去以前,有沒有想到這親事不合適!”蔣少夫人送菜過來,在外面聽到這一句,悄悄兒地住了腳。
聽裡面曹文弟不依地道:“怎麼不合適!不要嫂夫人說不合適,還去我們家裡亂教訓,你就跟着說不合適!”
蔣少夫人很想把手上才得的菜砸了!
什麼是亂教訓!
回家去和你父母去理論,看看是不是亂教訓!
家裡人手少,蔣少夫人也親手做幾個菜。此時氣得一扭一扭地回去,把菜丟給丫頭們送,還有兩個菜也不做了,讓丫頭們做,自己到房後窗下聽裡面說話。
蔣延玉才罵過曹文弟:“是幾代交情我妻子才上門,不然請也不去!”接着又苦口婆心地勸:“眼下這形勢多亂,你讓娟秀小心些吧!要是韓憲王登基在望,要是韓憲王受百官內閣擁護,民心也所向!就是不登基,你把娟秀別說嫁給他,就是去當貼身宮女,我也說一個好字!這這,你就看不出來,皇帝要登基了,不是他家!”
你耳朵不好,眼神兒也出了問題。
蔣少夫人認爲丈夫說得很對,就差拍巴掌說好。貼身宮女以後能生皇子,至少是一個嬪吧。如今給人當妾?而蔣少夫人和謝少夫人去教訓過一回,曹少夫人不服,當場撕破臉面。蔣少夫人夥同謝少夫人就一直沒閒着去打聽。
韓憲王在封地上的事,打聽不出來。可他在驛站裡另有人送女人,又收美貌丫頭的事,卻讓家人塞點兒銀子,倒是打聽出來了。
人家全正大光明進去的,不怕人打聽。
這才成親幾天,王爺就有新歡?這親事能好得了嗎。你曹家就沒有什麼能吸引王爺的。
曹文弟急了,嚷嚷上來:“你看不起我家娟秀是怎麼的?”蔣延玉很想說包括看不起你,見他急了,就閉嘴不說。
蔣少夫人很想衝進來直言相告,是看不起,可想想算了吧,不必生這閒氣,又不是自己親弟弟,也不是蔣公子親弟弟。
又飲下三杯酒,蔣延玉決定問他早就想說的話,他也有了酒,有些話不想再藏:“小曹,你已經算是韓憲王的人,句句說話爲着他。你幾時走?我們備酒送你!”
曹文弟一怒起來,拂衣袖帶掉酒杯,嘩啦落地,蔣延玉的心碎了一下,多年交情就此有了裂痕。曹文弟怒道:“是蕭護要攆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避而不見我,是想攆我……”
“他沒有攆你,是我問你的!我爲你都難過,你人在這裡,卻爲韓憲王辦事情!你不走,還待怎地!”蔣延玉也生氣了,略提高嗓音。他坐着,仰起面龐,對站着的曹文弟繃緊面龐:“蕭護不能爲你心裡痛快不痛快,天天在書房候着你!我們來的時候,他天天陪喝酒,你忘了不成!”
蔣少夫人本不是愛發脾氣的人,近來爲曹家氣得不行,聽曹文弟這樣說話,心裡的火騰騰的往上冒,又擼袖子很有那天去曹家幹一架的架勢。
她在家中還是嫉妒慧娘一舉得男,去看慧孃的時候也有酸語氣。可聽曹文弟這話,由不得蔣少夫人惱怒。
幸虧我們今天給你酒喝,要是不給,你還不認爲我們也躲着你?
曹文弟讓蔣延玉罵愣住。他蔫着坐下來垂頭:“可是娟秀,他怎麼不想想?”蔣延玉忍無可忍:“你家娟秀嫁人的時候,怎麼不想想蕭護!”
“啊?”曹文弟隱有醍醐灌頂感覺,卻沒有灌起來,就只半通。覺得蔣延玉這話也有理的他,問:“這話怎講?”娟秀嫁誰,爲什麼要想到蕭護。
蔣延玉對着懵懂的他,快把自己氣死,索性吼出來:“你明知郡王們和蕭護不對盤,怎麼偏偏妹妹嫁他!嫁過了,你爲妹妹,就去別人那裡,這也情有可原。可你走又不走,留下拿蕭護銀子,又心裡只向着別人,你憑什麼還怪別人!”
曹文弟讓砸明白了,嘴微張着,是啊?自己向着郡王,怎麼還在蕭護這裡呢?他酒多了,讓砸清楚了,不再是以蕭護書房裡先生的身份,可以爲妹妹邀寵的心思。、
“人只有一顆心,只能向着一個人!你顧念多年交情,還想留,就把心放在蕭護身上,說白了,是對蕭護有利的事,蕭護的利益爲重!去你的郡王!要是爲妹妹,你多年飽學,也是有識之士,去爲你那王爺辦事,我們也還是朋友!”
曹文弟跌坐椅子上,這一次他叫完全明白!
從蔣家出來,曹文弟心中憤慨。他還沒有完全準備好不是嗎?他……現在就過去韓憲王那裡,就更和蕭護說不上話。和蕭護說不上話,也知道自己不再有價值。
讓蔣延玉一通的教訓,韓憲王讓問的話一句也沒有問,又心中糾結難以抒發,就去了謝承運家。謝家,謝承運正在和夫人討論夫妻問題。
“你是我妻子,怎麼能關我在房外?”謝承運振振有詞。謝少夫人自從他從樑府裡吃喜宴回來強迫自己而成事後,就一直對他冷眼相向,有時候快橫眉怒目。
謝承運最近十分之忙,裝作看不到。今天是早回來,就一直和夫人爲進不進房說到現在。他見夫人動怒,他笑容更深,可見中合歡散那天他得意不少。
打迭起滿腔情懷,謝承運笑嘻嘻:“夫人啊……”他在房門外,對着門縫喊。
“住口!不許喊我!”謝少夫人在房門內,氣得渾身發抖。現在是不到天黑,謝少夫人早早吃過,打發家人給謝承運留飯菜,有時候他又在蕭府上宵夜過纔回,倒不用多擔心他用飯問題。
不過這是少夫人的賢惠,而且她只打算賢惠到這裡。
早洗漱,早歇息,房中自然有一個丫頭上夜。
謝承運每天晚上回來就拍門,直到拍醒一個人爲止。若是丫頭,謝承運就命她開門。謝少夫人只能自己起來理論。
房中還有一個丫頭,夫妻在這裡爭論進不進房?謝少夫人又羞又愧,身子就顫抖不止。偏偏謝承運最近耐心好,不管夫人怎麼冷臉子總是不生氣。夫人不開門,他就坐在外面對月吟詩:“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嬋娟幾時纔回頭?”
謝少夫人晚晚讓他膈應得睡不好,好在白天能睡,苦睡一天,晚上專門用來對付自己丈夫,有足夠的精力打嘴仗,絕不開門!
正打得痛快,家人回話:“曹公子來拜公子。”公子最近求恩愛,少夫人冷臉以對。家人們早早躲回房,免得有看笑話嫌疑。
不是爲曹公子來,家人們早早躲避。
謝承運就去會客人,謝少夫人在房中唸佛,謝天謝地,總算不糾纏了。正在去睡,見一個家人來喊:“公子讓備酒菜待客,留曹公子用酒。”謝少夫人只能出來準備。
客廳上,謝承運說話直,卻和蔣延玉一個意思:“你心在曹營,身不必在漢!”曹文弟悶悶一時,離去。又想楊文昌比較好說話,又去楊家。楊文昌正在勸妻子,勉強出來見他,對於曹文弟苦悶:“都攆我走呢,我妹妹在韓憲王處,難道不能爲蕭護謀些什麼?”
楊文昌卻不像蔣延玉和謝承運條理分明,他想想也對,卻說出另外一番話來:“我爲你想過,你開局不好,先得罪蕭夫人,話說回來,蕭護不是風流的人,他就是以前最會誇口。我想過你日子不會好過,就是不好對你說,不是挑唆你。娟秀既然有好去處,你跟去是正道理!”
三個人話風不同,意思卻一樣。
韓憲王是你的高就處,你快去吧。
曹文弟腦子迸得緊緊,頭頂心都發硬,像是血流不通,全堵在那裡。他索性也放開了,帶醉道:“小楊,你看韓憲王能不能當皇帝?”
“這個,我看不出來。”楊文昌躊躇。又不是相面的。
“我看他能當皇帝!小楊,跟我一起來吧?”曹文弟決定多拉一個人去,也多些資本。曹文弟天花亂墜說了一通,從韓憲王的兵馬,到蕭護立新帝必定得罪許多的人。楊文昌幾回掩口打哈欠,曹文弟酒多了,談興正高,絲毫沒看到。
楊少夫人出來房外看幾回,聽來聽去就是蕭護以後不會有好結果。直到夜過一半,楊文昌回房,楊少夫人接着曹文弟來以前夫妻說的話道:“我們回家吧,在家多清靜。不會有官員們上門來說你辦事不好委屈他們,也不會有硬送禮上門又來罵。我怕呢,蕭家要是倒了,我們可怎麼辦?夜裡又打仗,還有……”
她低聲道:“曹公子是蕭家朋友,他妹妹要嫁給哪一個,與蕭家無關,娟秀已經足夠可憐,怎麼還逼着別人走呢?”
楊少夫人是這樣看的。
楊文昌和她都是安逸日子過習慣的,纔來的激情讓公事上繁瑣不如意磨平,兩個人都不習慣這時而激情萬丈,時而流水般漫漫又聽到許多大帥前景不好的日子。
月下夫妻相擁,楊文昌答應楊少夫人:“等蕭護立完皇帝,咱們就辭行。”
第二天,曹文弟對蕭護辭行,蕭護送他五百兩銀子。蔣延玉等人擺酒餞行,蕭護沒到,四公子們痛醉,約好不管身在何處,心還是一條,別的話都不談,盡歡而散。
……。
日子過得飛快,很快到了謹哥兒滿月。幼帝在宮中的消息慢慢傳出來,蕭家賓客盈門。蕭護謹慎的安排兒子慶滿月,見張閣老來到,接他同坐下。
張閣老猶豫一下,只點了一句:“長公主最近安寧?寧江侯倒也來了。”長公主府上,有夫人們上門看視,而寧江侯,又有家人,有些事情不必寧江侯自己出馬。
蕭護因此大意,會意而道:“我曉得。”請閣老出去客廳上坐着。
房中,慧娘總算出月子起牀。讓丫頭們捧菱花,拿脂粉,人才對着鏡子,慧娘面上“唰”一下就白了!
那是誰,鏡子裡肥肥白白,白白肥肥,很可愛如豬仔,如一塊麪糰子的人是誰?
這回真的是麪糰子。
還是一塊發麪糰子。
死麪的沒有這麼肥白。
慧娘伸出手想去摸鏡子,又收回來摸自己的臉,柔軟結實,捏上去手感不錯,擰一擰,拉得也挺長。
這是自己?
一盆雪水當頭澆下來!
木頭和六麼老實捧鏡,還不說什麼。小螺兒和水蘭奇怪,她們一個選首飾,一個拿脂粉,見夫人愣住,笑問:“客人們會等急的吧?”
慧娘直了眼睛,她對容貌愛惜程度,在軍營就有過一回。當時傷在面上,十三泫然欲泣:“我不活了!”
她瞪着鏡子裡白麪糰子,再用手指把自己面頰揪了一下。奶媽們見久不出來,進來看一眼就明白,安慰她道:“哥兒要吃奶,夫人不胖怎麼行?”
丫頭們全恍然大悟,房中有了輕笑聲。六麼欲蓋彌彰:“夫人你不胖,真的不胖。”木蘭畫蛇添足:“就胖了也是爲哥兒才胖的。”
好勸着,慧娘梳完妝,抱着兒子往前面來給客人看,都覺得自己不能見人。別人滿月抱出兒子來,得意非凡。獨慧娘強打笑容,目光在客廳上花枝招展的女眷面上一一看過來,見姚少夫人羅氏俏麗,蔣少夫人高雅,謝少夫人清靈,楊文夫人嬌小……慧娘心中閃過恐懼,要是自己從此就是一塊麪糰子怎麼辦?
幸好兒子乖巧,會伸手搔她衣服頭髮,慧娘對着謹哥兒就滿心裡溫暖。相好的女眷們陪着說話,在心中爲麪糰子事件的不快混過去。
寧江侯趁客人們看小哥兒的時候,辦了一件正事。就在蕭家門裡,蕭護眼皮子底下,寧江侯尋到京都指揮使田品正。
皇帝要立,田品正對蕭護的疑心盡去。他本沒有資格先知道皇帝是哪一個,但聽到流言後,專程登門問蕭護,蕭護對他承認是幼帝。田品正當場歡喜不禁,只要蕭護沒有篡位的心,田將軍就放下心。
要他獨力對抗蕭大帥,田將軍自問不能。
蕭護藉機把南安王暗殺過自己妻兒的事告訴他,死了安排的人和烏夫人,田將軍認爲應該。他多年在宮中,來來去去的夫人們無聲無息死去實在正常事。
回去細想,蕭護爲妻子付出多少,天下人都知道。對封氏夫人,大帥是盡心盡情盡力盡顏面,而且大帥還不風流。
頭一個孩子由封氏所出,長子地位已定。蕭護此人在情意上,田將軍永遠是佩服的。
他重視妻兒,南安王曾暗殺過他未出世的兒子,蕭大帥也沒有夜裡趁亂把南安王殺了,當時混亂一起,要殺南安王易如反掌。
田品正鬆一口氣,還能和蕭護相處,對他真是天大的好事。一個重情意的人又篡位,田將軍會認爲自己看錯了人,打心裡不能接受。
重情意的人,自然也應重視先帝情意纔對。先帝曾有不好,可先帝清明時,和數代老先帝,對你蕭家不薄。
世襲一等侯,坐擁重兵等等,江南素有蕭家土皇帝之稱,還不是先帝看重,先帝等的情意。
回想文昌王被殺,怕他自己不好!西山那一晚,身上都沒有服色。你地下有知,能怪誰?京中謠言是大成長公主約來的,笑話!長公主自己就是內閣,怎麼不知會內閣,不知會自己這京都總指揮使?
怪長公主去吧。
田將軍心頭舒暢,今天是一定會到蕭家來慶賀的,他還打算好好喝幾杯。對着蕭護半開玩笑:“樑府上酒現在沒人敢去喝,你們家的酒,不會下什麼吧?”蕭護茶噴一地,放聲大笑:“你放心的喝。”也開玩笑:“你喝多了找什麼人,別賴我家酒不好。”
田將軍繼續嘿嘿:“我就喝多了,你家也沒有陪花酒的人。”對大帥翹拇指:“花酒屬你喝得格調高,當算京中第一人。”命婦來陪酒。
蕭護微微地笑,他不放在心上。遊夫人烏夫人的死,自然是有罪狀的。夫人們想到遊夫人提醒過,又想到大帥反常的陪同遊玩,人人心恨他。
處死奸細沒有人說蕭護不好,恨他的是你既然不風流,那以前約我們只是爲了查奸細。查完了奸細大帥頭一縮,又不出來了,對夫人們信箋回也不回,夫人們難免想到大帥以前給個笑容,就是等人融化在內,自然吐露什麼。
這還不讓人恨嗎?
殺人你不用刀,還要別人自己說出來。
來的,只有唐夫人一個。唐夫人是沒皮沒臉沒心沒肺,只要錢,她不管,只管來。
和蕭護玩笑過的田品正,就出來尋酒喝。不到中午怎麼喝呢?反正蕭府裡招待從來好,由客人自便。田將軍讓人弄幾碟菜,燙一壺菊花酒,找個僻靜地方,細細的賞春意。
見春草更濃,田將軍心中鬆快。他認爲蕭護立幼帝是非常聰明的,以後輔佐成長,自然是功高臣子。
草叢裡,走來一個人,古銅色袍子,一把鬍子撅着。田品正微笑招呼:“寧江侯爺,你來得正好,我早有預料會有人來,要了兩個杯了。”
寧江侯不是來喝酒的,到他面前,劈面就是一句,直呼他的字:“毅骨,你還有忠心嗎?”田品正一愣,覺得這話來頭不小,問:“侯爺這是何意?”
“毅骨,你還有忠心嗎?”寧江侯正色肅然,又是這一句。
他語氣中的凝重,讓田品正凜然。身子一挺,昂然道:“我對先帝忠心昭昭,可比日月!”
寧江侯凝眸看他,緩緩的又是一句:“毅骨,你還有忠心嗎!”最後這句不再是疑問句。說過,轉身就走,留下田品正愣神,舉杯慢慢的飲,慢慢的想。他無意識扯動嘴角,發出一個不是冷笑也不是微笑的模糊笑容。
可有忠心?
沒有忠心,會一直守到現在?
沒有忠心,會對大帥疑心?
沒有忠心……。
算了吧,和這些文官大員們也解釋不清楚。他們可能以爲武死戰才叫忠心。蕭家謹哥兒滿月宴,田品正大醉而回。
蕭護今天沒有醉,江中王幼子登基以前,大帥都會處處小心。大帥走在月下回房,見圓月一輪,玉盤璀璨,心中浮動吟月名句,走得很歡喜。兒子滿月,沒有人來尋事,今晚又可以同十三如意…。只有一件不如意,母親明天要離京。
蕭家是見天兒盼着慧娘有孕,可蕭老夫人在京中住下大半年,蕭家老帥早就不耐煩,過年別人家裡來信道喜,老帥來信責備:“我不會理中饋!”母子看信皆笑,定下照顧謹哥兒滿月過,就動身返江南。
爲返鄉,大帥讓蕭老夫人狠狠罵了一頓。老夫人要帶謹哥兒走,獨子長孫,自然要帶回家自己教養。老帥自謹哥兒出生,封封信裡酸氣十足:“我一眼沒有看見,夫人信中句句都是孫子好孫子妙!”
母子看信又笑了一回。
老帥酸溜溜矣。
蕭護長跪母親面前不起,懇求她不要帶兒子走:“我幼年不能常伴父親,引以爲憾,求母親速去速回,不然接父帥同來吧。我京中雖安定,有些事情自覺處置不當,父帥要肯來,纔是兒子的好日子到了。”
蕭老夫人讓他說得心酸,不肯心酸給他看,給了蕭護一巴掌,罵道:“眼中沒有父母的東西,你生下孫子來,竟然敢不給我!”
慧娘聽到這消息,更是萬難割捨。那一天抱着謹哥兒不鬆手,聽到婆婆說話,就噤若寒蟬。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對,婆婆一惱帶着兒子就走。又不敢就這事對蕭護撒嬌撒癡,不是私下裡拂婆婆的意思,就乖巧好幾天,不再提大帥喝大花酒的事。
後來是四姑老爺夫妻和姐妹們一起求情,看着大帥苦苦哀求實在可憐,蕭老夫人才鬆口。蕭護和母親約定:“春天裡回去,年底再來吧。”往十三面上抹一道兒黑:“十三不會管家。”又出一個壞主意:“父帥要不肯同來,母親丟下父帥也罷。”
蕭老夫人又給大帥一巴掌,罵道:“你媳婦幾時不會管家?再者這丟下你父帥的話,我回去原樣兒學給他聽,讓他來打你。”
蕭護嘻嘻:“那兒子正好留下父帥不放他走。”又小聲告訴母親:“十三管家不如母親,這是句實話。”
蕭老夫人雖然讓這奉承話逗笑,還是給了大帥好幾天臉色看。慧娘坐月子,就不給她臉色看,怕她因此擔心,謹哥兒沒奶吃。
回房的大帥把這不如意事一直想到房裡,見正房裡人影影綽綽,重有歡喜,十三回來了。大帥打迭起滿面笑容,甚至對打簾子的小丫頭也春風滿面,喜歡得打簾子的青玉也滿面喜歡,認爲今天是個大彩頭兒。
慧娘出迎,面上委委屈屈。大帥含笑抱到懷裡,低低來問:“也想了我很久?親親,今晚讓你也如意。”
攜手同去看睡着的謹哥兒,白白胖胖越發的可愛。大帥才說一句:“這真是個小麪糰子,十三,你喂得好。”衣角一緊,讓慧娘扯住,不依的擰身子跺腳快要哭出來。大帥心疼,再回身摟住:“冷落大面糰子,”把麪糰子面頰一揪,大帥笑道:“快來侍候,把我忍得好生難過。”
夫君恩愛如初,慧娘就依從他。不料事畢後,大帥把慧娘從頭到背,再往下摸一遍,笑嘻嘻:“如今果然是個麪糰子了!”
慧娘“嚶嚶”哭起來,小牀上的謹哥兒有感覺,也“哇”放聲大哭。奶媽丫頭們一起來侍候,抱出去哄。蕭護奇怪了:“你哭什麼?”大帥壞笑:“難道還不足?要麼,”尋思一下,沉下臉:“這可以下牀了,可以和我胡鬧了,又爲花酒生氣?請我喝花酒的人多呢,你氣去吧我不管!就是有一件,少了兒子吃的,我和你算賬!”
母親和奶媽們天天說不要生氣不要流淚要喜歡,不然謹哥兒要受屈。
慧娘哭道:“不要喊我麪糰子。”大帥明白了,先是一笑,然後板起臉:“你不是麪糰子,兒子吃什麼!”對着十三屁股上就是一巴掌,打過覺得挺過癮,再又一巴掌,斥責道:“睡覺!”麪糰子慼慼睡下來,又起來:“我去看看兒子。”
抱着兒子在手上,重又喜歡。抱回牀上給蕭護看,笑容嫣然,就是一滴子淚痕沒擦乾淨,還在面上微閃光澤。
蕭護給她擦了,笑問:“看着兒子,你要不要還是麪糰子?”慧娘扁嘴回答:“要。”大帥大樂,揪十三面頰,捏她背上厚厚的肉,還有腰上白白一塊,樂不可支:“肥肥白白麪糰子。”然後大帥舒暢地道:“以後年年讓你麪糰子。”
慧娘氣鼓鼓,把兒子哄睡着。因生氣夫君,把兒子放在自己和他中間,不讓他摟自己睡,並美其名曰:“給你親近一下。”
蕭護一伸手臂,就摟住兩個。看兒子鼓腮幫子白臉蛋兒,看十三鼓嘴兒白臉蛋兒,大帥頗有賞心悅目之感,並道:“天下之樂,果然房中最樂!”
要有人聽到,一定會聽錯。
大帥說的卻是,有妻有子才最樂。
夫妻說了良久才睡。
第二天送蕭老夫人走。依老夫人不讓謹哥兒出門一步,可蕭護堅持要送,並且說兒子理當摔打。他這有兒子就腰桿子比以前還硬的態度,全都笑話他。慧娘坐馬車,送到十里長亭上,蕭老夫人不許再送,滿面笑容又有留戀:“就此別過吧。”
蕭護從家人手中接過送行酒,跪下來。慧娘把謹哥兒放車裡給奶媽看着,也趕出來跪到夫君肩下。夫妻都有了淚水:“多謝母親照顧,願母親一路順風,路上記得添換衣裳。”蕭老夫人接過酒,對着一對玉人似的小夫妻,又想孫子可愛,心如讓刀割了一下,也泣淚道:“帶好我的孫子,別委屈了他,也別委屈了自己。”
接過酒一飲而盡,取帕子抹淚水。
蕭護夫妻再拜四姑老爺和四姑太太:“姑丈姑母千里送親,此等恩情,感激涕零!”四姑老爺夫妻也落下淚水,喝過酒,女兒女婿來敬酒。三姑老爺沒有來,餘明亮帶着賀二姑娘也感謝四姑老爺操持。
四姑老爺袖子裡取出一件子珠花,單給賀二姑娘:“外甥女兒你別惱,我和你父親置氣,給你嫁妝裡少了一件子珠花,如今我補給你,你原諒姨丈小家子氣吧。”餘明亮心下感動,四姑老爺在成親前幾天,忽然變了性情,把自己女兒和賀二姑娘的園子全弄成一模一樣。
少亭子,加!
少小橋,加!
備了不少錢,又親自監督,起早貪黑,披星月纔回。好在大帥守城門,再晚回來能進城。
賀家二公子和餘明亮一起奇怪,不想他今天說出來,還是少了一件珠花。大家沒有氣,都感動,賀家年長的兩個公子上前深揖:“姨丈辛苦,回去讓父母親奉酒感謝。”
賀二公子對賀長公子使個眼色,賀長公子袖子裡也出一件子金釵,遞給廖明堂,面上慚愧:“我們私下裡,也多了一件,這個,是給你的。”
四姑老爺明明是帶淚,聞言哈哈一笑,當胸揪住賀長公子,狠狠罵道:“好你個姓賀的小兔崽子,你敢玩這一手?”要打他,一隻手沒法子捲袖子,把手擡起來,長袖子往下落往下落,露出手掌來,對着賀長公子的面頰:“看我今天非打不可。”
餘明亮和廖明堂愕然,一起上來攔:“不可呀,不能打。”
蕭老夫人見他們鬧,忍俊不禁一笑,勸四姑老爺:“你偌大年紀,只是打小輩。不看別的,看他要山高水遠送我們回去,你也打不下手!”
四姑老爺和賀長公子同時一笑,分別道:“老夫人不悲傷,這就對了。”原來鬧這一齣子,是爲哄蕭老夫人不要再啼哭。
姐妹們都要留京裡,扯着四姑太太哭個不停:“明年早來。”林大姑娘有家,不得不回,哭得哽咽難言。
賀家小表弟趁空兒扯慧娘衣服,黯然告訴她:“表嫂,我不喜歡你!”又把表哥全霸了去。慧娘對着他皺鼻子笑:“明年你再來好不好?”
“好!我只喜歡謹哥兒,不喜歡你!”小表弟依然堅持。
看着快到日中,蕭老夫人等長輩們勸開她們,又有蔣公子們等夫妻難分難捨。上車離去。道上,蕭護帶着慧娘一干子人跪倒,淚水長流。
“回去吧,謹哥兒別閃着風。”蕭老夫人在車裡探身。
四姑老爺探身:“明堂,你要早點兒升官,要壓過小余將軍,要夫妻和氣,要……”四姑太太一肚子話,全讓自己丈夫說完了,恨得推他:“有風,你坐好吧!”
林大姑娘在車裡最後一句:“不要亂要錢!”小表妹得意嘻嘻,這話是交待她的。
四姑老爺說自己能路上照顧女眷,賀長公子雖然想留下,還是懂事的送他們回江南。四姑太太對這親事滿意,又和丈夫和好,體貼的讓林二姑娘隨丈夫留下,並交待常進府中請安,林二姑娘感激不盡。
小表妹是在這裡太如意,都勸她回去,她就較着勁兒不回,都拿她沒有辦法。小表弟恨她,臨走時不肯和姐姐告別。
眼看着一行人遠去,蕭護才從地上起來。他早命十三去車裡,十三悄聲回:“是麪糰子,卻不是泥捏的。”陪着到現在,一同起身,大家回來。
路上遇到樑源吉快馬而來,聽說已走遠,抱怨道:“你怎麼不對我說,也讓我來送行?”後面馬車裡還有老孫氏和小孫氏,帶着路菜東西來送行。
蕭護見夫妻母子同來,心中喜歡,打趣他:“你不生我的氣了?”謹哥兒滿月那天,平江侯還恨恨不肯和蕭護同桌。
樑源吉見重提舊話,把臉一沉:“我不理你!”把送的東西放下:“有便人去江南,帶去吧,別忘了提我的名就行了。”對大帥好一頓大白眼兒,帶着家人先回去。
蕭護在後面笑着,也送家人回京。
這一天是受埋怨日,纔到家,張閣老讓人來抱怨,說他不知道。別人來說也罷了,寧江侯竟然也讓人來說,怪大帥不知會。長公主府上,不知怎麼想的,也顧這個禮兒,讓人來說送來東西,以後有便人帶去江南。
韓憲王知道後,更是大發雷霆:“他也不知道,本王也不能去送!真是無用廢物!”郡王在房中罵,聽到的人自然知道是罵誰。有人傳出來給曹文弟聽,曹文弟欲哭無淚。當晚韓憲王把曹娟秀罵了,就差要打她,怒氣出來去別的妾房中。
留下曹娟秀在房裡哭,戰戰兢兢自己去撿郡王摔了的茶碗。丫頭們看她失寵,也丟於怠慢。她進京只帶兩個丫頭,爲路上方便照顧,年紀不小。曹少夫人爲幫妹妹留住寵愛,新買四個丫頭給她。丫頭們還沒有收攏,曹娟秀就有失寵跡象,有兩個讓韓憲王上手,不把曹姨娘放眼中。
側妃二字,得上報宮中才行。
茶碗碎片,不小心割破失意人的手。手上有傷,痛不可當。曹娟秀無聲的蹲在地上哭,想不通爲什麼?
她盼着父母來信,或親自來看看,不想曹家夫妻從此沒有一封信,只怕心如死灰。
月色清明,曹娟秀看去是一片清冷。而宮中,卻是人人歡喜,皇帝登基準備中。孫太妃把江中王幼子愛如珍寶,每每誇他尋來御璽時,顧公公就要往自己臉上貼一貼,在心中接話,是咱家的功勞!
這一天終於到了。
禁閉的大成長公主頭三天就齋戒沐浴,按品大妝,和兒子往宮中來。百官們齊集,一項一項程序走完,張太妃抱着小皇帝交給寧江侯和張閣老。
已定下兩位兼少傅教學之職,兩位老臣送小皇帝上御座。六個月的孩子,戴不了冠,只一身新做龍袍,寧江侯抱他,張閣老捧御璽。
送到座位上,金光閃閃,也許小孩子驚嚇到,又人多。他哇哇大哭不止,把他以後的命運昭示出來。
蕭護見到扭動身子在御座上的小皇帝,心中有塵埃落定之感。才這樣想,聽扶着大哭小皇帝的寧江侯大喝一聲:“蕭護,你可知罪!”
金殿上不少人吃驚!
見寧江侯雙手抱住小皇帝在懷中,面露狠狠,大聲道:“皇帝已定,外臣蕭護,命你今天速速離京!”
他一臉凜然不可侵犯,自有大義在心頭的樣子。
張閣老雖有預感,也險些摔了手中御璽。
蕭護哈哈一笑,反脣相譏:“寧江侯,我有何罪?”
張太妃驚得說不出話來。
寧江侯踏上一步,雙手挾抱小皇帝,在金階上大聲道:“外臣蕭護,把持京都!今皇帝已立,你妄想挾天子而令諸侯否?你若知趣,封你靖遠王,今天速速離京,纔是你蕭家感念先帝之忠心!”
對張閣老大聲道:“快擬旨意!”
幾個宮人不知從哪裡奔出來,送上紙和筆。
蕭護瞪着這一切,這是早準備好的纔是。要打架是嗎?大帥心想誰怕誰?不等他說話,伍思德暴起一聲出列,手指金階上:“把他拉下來,他敢挾持皇帝!”張太妃大哭:“不要傷到天子!不許去!”
殿上金甲士,齊齊往前踏上一步。這些,是原京都護衛。能上金殿的甲士,都有官階在身,不是伍思德的兵可以上殿的。
寧江侯再怒目武官班列裡的田品正,大喝一聲:“毅骨,你忠心何在!”田品正腦子“嗡”地一聲,寧江侯在蕭府辦滿月酒時頻頻問自己這一句,原來是候在這裡。
他不能不考慮一件事,皇帝立,外臣離京,寧江侯並沒有說錯。京都總指揮使田大人無力擺擺雙手,讓甲士們後退回原位,竭力打起精神:“有話好說!”
有太監往殿上來,也是事先收買好的一個。蕭護只管宮中防務,卻不在宮中收買人心。宮中,是顧公公的事。蕭護都沒有想到有這一齣子,何況是顧公公。
太監上殿來,因此不叩拜任何人,只高喊:“臨安郡王進見!韓憲郡王進見!南安郡王進見!平水郡王進見!淮揚郡王進見!文昌郡王妃進見!貴簡王進見……”
包括以前走的傷得不重還活着的郡王,全讓孫珉讓人攔回,告訴他們:“小皇帝不是明君,全是蕭護和張太妃弄的手段!皇帝立,外臣理當離京!咱們同上金殿,先趕走蕭護,再商議皇帝的事!”
這些人全回來了。
不用說兵將們,也會分散着悄悄而回。
一干子郡王進來,臨安郡王孫珉走在最前面!進來不看蕭護一眼,帶着衆王及文昌王妃在金階前往上跪到,道:“臣等見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再朗聲道:“今皇帝已立,朝事是我天家之事,不可再由外臣管宮中防務,不可再由外臣作主內閣和六部!今有玄武軍少帥蕭護,兵亂有功,自封大帥,先亂父子綱常!不曾稟得朝廷,自己行事,可見跋扈!後攪亂君臣綱常,以外臣立天子!以幼帝爲明君!殺文昌於西山,驅皇族於四野!但念蕭護有功,天子又立!請封蕭護爲靖邊王,速去邊城!”
在他後面,郡王們說的就更難聽。郡王們是帶劍進的宮,或者是進宮後,又有的劍。此時拔劍出鞘,橫於項下,一個一個怒目而視百官,不是看蕭護:“我輩年長,都有政績!不立我輩,我等無怨!但天子事,皇族管!我等,皆是皇族血脈,理當匡扶幼帝,以正朝綱!蕭護有功,京中獨大,殺皇族,驅皇孫,功過相抵!今願從臨安王言語,請封他爲靖邊王,速速離京!或不肯離去,狼子野心已露!又一個曹阿瞞否!
如不離京,我等不能以皇族而匡扶,寧願血濺當場!我等死去,手中兵將不能約束,血洗京城,與我等無關!”
這才齊齊地看蕭護,大呼:“蕭護,你還有忠心否!”
蕭護面色慘變!
他們用忠心來逼,實實在在擊中大帥的軟脅!
打仗,蕭護是不怕的。他一直沒有二心,爲的就是從小根深蒂固學到的“忠心”二字。君爲臣綱,臣以君綱。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二桃可以殺三士,不是三士力氣不比,三士全是大力士,勇猛過人!二桃不能讓三士均分,人手一個,三士是爲受羞才一一拔劍而亡!
忠心二字,也正中蕭護心底!
他若不走,郡王們不見得血濺當場。但他們把性命置之度外,手下兵將攻城,傳出去,是蕭護大帥欲想挾持幼天子,而和郡王們開戰!
忠心!
狠狠擊倒沒有二心的蕭護!
他慘嘆一聲:“罷了罷了……”
------題外話------
有票子鼓勵鼓勵大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