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王在帳篷裡侃侃而談,意態間飽滿而不能再自己把持,似已穩穩在京都。他召來隨行的將軍們,滿面春風,又痛心疾首。
春風滿面,和痛心疾首,是兩種相反的情緒。
虧得郡王好手段,竟然把能把這兩種情緒同時表現在面上。他眸中有隱痛,面上卻神采飛揚!痛心,是爲先帝:“我等離京都遠,等到知道事情。路,已讓張寶成封住!他瘋狂的只要和蕭護報仇,我等自然不會上前。再弄明事情,張寶成勢已大,各家郡王都自劃地盤。保住自己已不容易,來京都就一推再推。”
這就是各家郡王一直就有的小算盤。
爲保住自己,就一推再推的不來。
而文昌王想自己這一年來,接到大成長公主邀請入京的信後,文昌王敏銳地指出蕭護是個擋道的人。在長公主對蕭護的疑心不解中,文昌王也起推波助瀾的作用。
在等待長公主佈局,和文昌王也作準備的這不到一年裡,文昌王一直對周邊郡王示弱。他們偶然奪個城池什麼的,也裝無力攻打。
他一直知道,一直明瞭,先帝不在,長公主專權,一定會選中自己。大成長公主是個對皇室忠誠的女人,她不會忘記當年的一件事。
那是壽昌郡主還沒有出生,文昌王還很小。有一年隨父王入京中,先帝賞宴百官賞梅,讓人採梅枝來猜單雙與羣臣喝酒。
見文昌王小小孩童,穿一件紫羅袍十分俊秀,就命他採梅枝在手中給羣臣來猜。有官員們猜到雙時,文昌王就數,邊對邊對皇帝看。見先帝有意讓哪一個官員們多飲酒,就算他猜中單與雙,也掐去一朵,由單而變成雙,或由雙又變成單。
先帝見他機敏討好,比皇子們都伶俐,就很喜歡他。賜他坐身邊,和文昌王逗樂子,看着他手中梅枝子由多變少,越來越少。
一朵沒有時,先帝微樂:“朕猜雙數,你還怎麼辦?”文昌王跪下來,朗朗回話:“聖上是萬物之主,萬民萬物皆歸聖上所有。以臣來看,聖上猜出了,請聖上飲酒。”先帝笑指光禿禿的梅枝子:“這哪裡還有一朵花,怎麼叫朕猜中?”
“聖上恩澤如雨露,灑向人間皆是花。”小小的文昌王,當時是文昌王世子,手指外面梅林笑道:“如聖上不信,請讓人外面梅花,定然是雙數的。”
當時外面梅林一片,又有落花無數。
先帝就開懷大笑了:“這可怎生去數,只怕今天數不完,明天又開些出來。”就誇文昌王世子聰明,說話又有梅花五福之氣:“是諸王世子中最有福氣的一個。”
文昌王記在心中,大成長公主也記在心中。長公主是個女人,也因弄權受到蕭夫人慧娘旁敲側擊:“咱們只是女人罷了。”長公主當時是嗤之以鼻,本宮難道不知道自己是個女人,本宮一直記得先帝的眼光。
頻頻致信文昌王,就是有這個小典故。
古時皇帝是天之子,人之尊!說出話來叫金口玉言。文昌王世子因此更得當時老王喜愛,世子之位一直不變。後來長大,也不見自己有什麼出色地方,說有梅花五福之氣,自己早就是王世子。
又見韓憲郡王即位,好武能兵。又見臨安郡王孫珉即位,都說他聰明在諸王之上,先帝也因此對孫珉大爲防備。防備原因之二,是又因孫珉有血緣親的舅父是寧江侯,太后的親兄弟。而先帝,是張太妃姐姐所生,卻不是太后親生。
文昌王覺得自己的福氣不過到此時,兵亂了!
不要說他熱血沸騰,不要說他心懷大志了,不要說他……換成任何一個人在先帝西去,京中無人是主,而自己有皇家血脈時,都會有這樣的想法的。
在帳篷裡的文昌王,用一瞬間的心思把舊事想完,再滿面微笑對將軍們道:“長公主一直相邀,愧我等來晚了。”大家都笑上一笑,都笑出進京都擁戴郡王登基的意思。文昌王開始分派兵馬,分兵四路,兩路去西山,兩路去京中。到京門下,再分四路,由四個城門進門,這樣不會驚動別人。
這個別人,當然大帥蕭護是首屈一指。
其次,還有寧江侯張閣老等人。
凡不是長公主的人,就不是文昌王的人。還沒有進京的文昌王,先把自己和大成長公主牢牢捆在一處。
樑爲已讓四面的人佔據制高點,衡量過那在半山上的營地。讓人從後山上抄過去怕時間來不及,只能等待:“看他們拔營怎麼走?”
很快一堆人走出帳篷,開始拔營。這一拔營,樑爲傻了眼,居然是四路?他的副手是個急性子:“將軍,不能放跑一個。”樑爲瞪他一眼:“你小子急什麼急!他要是去西山,那裡有兩座大營等他們。他要是去京裡,四個城門上全是自己人。他要是跑了,你小子才應該擔心!”
副手和他熟悉,公開表示不服氣:“去西山,那京都總指揮使田品正在那裡,萬一他發現來的是郡王,他還捨得放箭嗎?放他們到城門,不是京裡的人全知道了。大帥要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覺的解決他們!”
樑爲沒好氣罵:“我知道,我這不是正想着怎麼一個不放走嗎?你吵什麼,讓我安靜!”副手骨嘟着嘴不敢再說。樑爲眯起眼,見山下一路已經先走,打的還是沒有旗幟。
樑爲明白了:“他們還不敢亮旗幟呀?”
“當然不敢亮,怕大帥圍剿他們唄!”副手又沒有忍住話。樑爲壞壞的笑了:“你來看,我們只有一萬多人,西山大營裡,卻有幾倍的人。而西山我們大營裡,又有五萬人。看他們的人數,兩萬是有的。怎麼樣,他們不敢報名號,我們來個甕中捉鱉?”
副手愣住:“一萬人包兩萬人,怎麼捉?”
樑爲胸有成竹,先讓兩個親兵:“去西山告訴伍山石將軍,他們不打旗幟,就是無名之兵,我把人攆去,讓他幫一把子忙,全數殺了,一個不留!最後,攆幾個給田將軍殺!”
田品正要是聽到,一準和樑爲拼命,這殺郡王的事,就歸我嗎?
“這就輕鬆得多。我們分兩路,一路先小路到城門外五十里候着,不讓一個人進京門。餘下的,盡情的殺吧。真的跑幾個去城門上,也是死的命!”樑爲說完,見副手瞪大眼睛,對他瞪瞪眼:“你有意見?回去再說!”
踹他一腳:“給我喊人來,我要分派兵馬!”當下一萬多人分成兩隊,一隊五千人先趕去京外。餘下的人,一直等到他們全拔營而行,正在下山路時,又分成兩隊,一隊在山下,一隊在山上,包抄而下。
文昌王要往京中去,必然得從山谷中上來,再下山。
貴族子弟們,因爲家世好裝扮好,風流倜儻的人物多。如蕭護大帥不用人教,就會拿夫人們開涮,文昌郡王也是一樣。
他邊行軍,邊和身邊的遊夫人一句一句問京中的事。遊夫人知道他是來登基的,早就恭敬得恨不能五體伏地,一句一個臣妾的自稱,又眼不住的放桃花。文昌王不是蕭護大帥,見到也心動,就問遊夫人京中家住哪條街,又儼然已有皇帝模樣,讓她以後常到宮中來請見。
遊夫人正春心動,而文昌王也偶有動情時,聽一聲吶喊!
吶喊過後,無數聲吶喊出來。
“休要走了外地來的!”
這是樑爲特意想出來的一句話,用意是讓文昌王知道,我們拿的就是你這外地來的!
文昌王的隊伍馬上亂了。
有人飛快地回報:“回郡王,山下結成兩個大陣,一個亂劍陣,一個飛鳥陣,我們前面的人全陷在陣中!”
文昌王倒吸一口涼氣!
他腦海中迅速出來一個人!
這個人,他只聽說沒有見過,聽說他英俊面容,聽說他少年英才,聽說他京中平亂,聽說他尾大不掉!
玄武軍大帥蕭護是也!
精於陣法的人不少,可以陣法出名的一整支軍隊,而又在京中的,卻只有大帥蕭護的玄武軍!
蕭家老帥自軍中撤出後,一批忠心的將軍隨老帥回江南,成了蕭傢俬兵,因並不出名,文昌王因此不知道他們。
遊夫人正坐着自己出入宮中的美夢,聽到有人截殺,本能的嚇得身子一顫,癡呆呆的對文昌王看去:“郡王,該怎麼辦纔好?”
文昌王還沒有回答,山上又殺聲起,一批人馬衝了下來。文昌王匆忙列陣,且讓人通知往西山去的人:“快去西山找馬將軍搬救兵。”遊夫人也定定神:“臣妾和馬將軍熟悉,請郡王派幾個人送臣妾過去。”
當下十幾人護着遊夫人離開,文昌王匆忙應戰!
見這一幫子英勇善戰,不是一般兵將。文昌王更是擔憂:“這定是蕭家的兵!”又擔心是不是遊夫人引來的,而遊夫人早已走遠。
直殺到天黑,文昌王是且戰且往西山處退。樑爲最後看得明白,反而笑了:“不能把我們的人全拼完了,我們可是大帥手中的暗棋!兄弟們,他們沒有多少人,放他們去西山!”
西山,正在打得痛快。
伍長河收到樑爲讓田將軍也出來殺幾個的話,認爲大合他的心意。又加上文昌王這一支人,爲秘密進京,並沒有穿出服色。伍長河先行截住他們,大殺一通後,讓人告訴田品正:“附近山裡強盜來搶糧的!”
這是秋天,才秋收過,有大膽的強盜搶糧以前也有過。
田品正就派兵出來幫忙,來的人見服色雖然沒有標識,卻隊伍整齊,去回田品正:“這一隊強盜人數衆多,又整齊。”田將軍知道最近京裡要來人,就急忙親自出來觀看。
他出來時,天已經黑了。人殺得亂亂的,不容易看出來,只先約束人:“弄明白了再殺!”而伍長河,一定要把田將軍拖下水,把人往他這裡趕。
亂兵,潮水般擁來。人數不多,只餘下幾千人,新到的文昌王也在其中。文昌王是纔到,正在大喊:“我是文昌郡王!”
後面樑爲到了!
樑爲等人身上,也是沒有可以認出來的服色!伍長河自然是認得的。
樑爲讓人更是大喝:“血洗西山,殺了這幫吃官飯只知道欺凌人的狗孃養的!”伍長河手提大刀罵:“你他孃的纔是狗孃養的!”
裝強盜也不能全罵上,老子不是也駐紮在西山!
同行的幾個將軍只聽到伍長河罵,全笑得提兵器去殺人!
樑爲一到,就馬上去衡量局勢。感覺出來伍長河那邊熱火朝天,而田品正明明人多,卻像打不起精神的。
他早就挑好幾個弓箭手,全是臂力強,用新改良過的強弓。讓他們對着那爲首的:“就那大個的,給他幾箭,別傷着他就是!”
有一個小子傻:“要是我射箭他走馬,撞我箭上不能怪我!”
樑爲罵他:“你小子看着點兒!再說他只看熱鬧,不幫忙,中箭他活該!”如今京裡死幾個人還算什麼。
傻小子讓罵聰明瞭,把幾枝子箭去了箭頭,卻點上火,更明亮好看到,不是暗箭難躲!對幾個人道:“中間那幾個人我來射!你們射他們馬!”
幾個人張弓開弦!
全帶着響弩聲!
在靜夜廝殺聲中也很是驚心!
箭如流星飛火,直奔田品正而去!
田品正還在觀望,隱約聽到有人喊:“我是文什麼王,”他心中凜然,是哪一位郡王到了?他答應蕭護只要來的新帝是爲黎民百姓,就一心擁戴他。
甚至,和房安國還立下誓言!
可是殺郡王,田品正這種生在皇恩下,長在皇恩下的人還不肯幹。
正側着耳朵聽,聽到數聲弓弩聲!
見一溜兒火光,明亮亮的奔了來。看射程時,田品正笑了,這也能射中?卻見那箭來得飛快,沒放在心上時,已快到面上!
“將軍小心!”
他的副將一把撲倒他。兩人同時落馬,身後纔有“噗”一聲輕響,不知道紮在哪裡。這還不算完,頭頂上一枝子接一枝子,溜着火光,可聞到火中硫磺味道。
是強弩!
田品正纔想到這一句,倒在地上的他聽見了。
“我是文昌郡王!”
與此同時,是他的另一個副將見前面的人來勢兇狠,後面的人更是強弩驚人,又有黑壓壓似無數兵壓上來。
混戰時,亂兵壓上來也能擠死人。
副將大叫一聲:“放箭!”
“放箭!”
“放箭!”
一聲接一聲怒吼着傳下去。弓箭手舉弓,田將軍痛叫一聲:“不!”見箭矢齊發,不分人頭的射過去!
“不!”
“不要射!”
田品正痛心的又大叫兩聲。眼睜睜看着一個又一個人倒下,一堆又一堆人倒下。驚馬無主,到處亂踏!
倒下去的人,馬踏下只能如泥。
樑爲等人裝着怕這箭厲害,拔馬回奔,嘴裡亂罵着強盜才說的話:“扯呼,風緊!”伍長河提個刀在後面追,他跑在最前面,把剛纔聽的話全罵回來:“滾你的蛋,再見到拿你下湯鍋!”
風吹語聲,拖得很長也很遠,這嗓音把混戰中還有的嘈雜拋在身後:“……滾…。蛋……下湯……鍋…。”
樑爲等人不怕伍長河追殺,讓手下人先走,他們在最後,聽在耳中。
樑爲那急性子的副手又忍不住了:“才成過親放過煩惱水怎麼還這麼兇!”他是兵亂的時候和伍家舅爺們見過,回身罵一句:“去你婆娘牀上兇去!”
樑爲大樂:“快走!”拍馬離去,一氣跑出上百里,清點人數,這一仗有陣法在前,竟然沒有死人!
只傷得不少。
而西山,田將軍已不能控制。他落馬後,副將指揮。先是放箭,再就讓無主驚馬衝亂,拔刀向前,只能殺人!
田將軍讓人護住拖到安全地方,腦子亂蓬蓬,只有那一句清晰的話:“我是文昌郡王!”他在馬上時因人聲嘈雜聽不清楚。而在馬下臥於地上時卻聽得一清二楚,難道郡王當時也落了馬?
這種混戰中落馬於戰場中心,又兵力寡,危險性強!
田品正暈暈乎乎,難道自己聽錯了?又傻呆呆,要是真的,這可怎麼辦?誤殺郡王,也是株連的罪名。
他心思電光火石般一閃,忽然就恨上蕭護來了。
是他!
是他和長公主爭鬥,纔有自己和房安國在他書房裡對天起誓。
是他!
是對天起誓後,纔有蕭帥請自己來西山坐鎮,說他自己不方便多管,要避嫌疑!
上一次張守戶兵亂,就是西山大營沒能及時支援,才讓京中失陷好些天。田品正把宮中防務讓給伍思德,把城門讓給蕭護,他不來西山怎麼能安心?
夜起冷風,山下秋風在夜裡,似冬天的風刀子。
一道一道的,颳着田品正的心!
戰場上亮起無數火把,士兵們打掃戰場。無意中有人踩中,一個人頭骨碌碌滾過來,面龐對着田品正,田品正驚駭,這個人方面有須,好似他以前認識的一個人,這個人卻是後來去文昌王處,沒再回京。
亂須半遮住他臉,田將軍不能認得很清楚。又懷疑自己聽錯話,也是有的。掩面不忍再看,吩咐身邊的人:“有屍首的,埋了吧。也是一條命。”
他長長嘆着氣,心中灌的像不再是跳動血肉,而全是北風!還有冰雪呼呼隨風而落,打得他滿頭滿臉滿身滿心不算外,還落成滿坑滿谷,把田將軍凍得一步難行。
他拖着步子,腦子裡反覆只有那一句話:“我是文昌郡王!”往大營中走去。
仔細搜查的,是伍長河等人,不能走了一個。
一側是山崖,不高,卻陡,上有小樹。
黑暗中,遊夫人死死咬住樹枝,雙手也緊緊攀住。她怕自己大叫,又怕自己掉下去。她親眼看見的,看到文昌王落馬,看到那喊放箭的人後來對一個人恭敬回話。
京都指揮使田大將軍,遊夫人不會不認得。
因勾引田品正沒成過,化成灰遊夫人也認得他。
遊夫人有人護送過來,來到這裡就殺起來。遊夫人落馬尋躲避的地方,她清楚的知道不能露出臉來,她無法解釋清楚自己引文昌王的人不打旗號是什麼心思?
也知道敢這樣截殺,和文昌王那兒有人截殺,應該是走露消息。有人,刻意來殺文昌郡王的!
那同行的遊夫人還能有好嗎?
好在西山是山,草深林密。遊夫人又是個女人,一會兒挺屍裝死,別人見到還要罵一聲晦氣:“幾時死在這裡的無主屍首!”
一會兒又爬到草中,直到她失腳落到這裡小樹上,纔算不能再動。
她不敢往上爬,也不能鬆手往下跳,不知道下面是什麼。又怕自己害怕大叫出來,就狠狠咬住樹幹,把自己漂亮的牙齒,美麗的嘴脣全用樹身堵上。苦澀的樹汁,流到遊夫人舌頭上。她哭着,抽泣着,顫抖着,頭一回覺得苦是好的。
這苦,在此時讓遊夫人清醒,讓她強迫自己要回到京裡,把……郡王死了的消息告訴大成長公主。
她是個優秀的且有職業忠心的探子。
不是以後不會換主人,只是此時她效忠的是大成長公主。
亂箭齊發以前,文昌郡王就落馬。亂箭齊發以後,馬上人紛紛落馬,馬亂無主,四處亂踏。夜晚裡遊夫人沒看清楚,她當時爬到一株樹上。因高而看遠,只見到好幾匹亂馬撞在一處,郡王就在馬蹄下……
她就失手落下來!
山上繁星美麗過於京都,照在遊夫人傷了幾處的面頰上。她也是苦苦的思索着,唯一可以懷疑的人,只有蕭護大帥!
他反常的約見自己和夫人們,
他反常的在西山遊玩時,備下好酒候着自己,
蕭帥要是喜歡自己,難道不會揹着人送一封求歡好的信;難道不會夜裡私會?蕭夫人就再醋罈子,有差事的男人說一句會人去,擡腿就可以出來。
和蕭帥醉酒的那一夜,自己到底說了什麼!
只記得去看蕭帥飛揚面龐,看他比繁星深邃的眸子,看他秀挺如山的鼻子,看他…。唉,遊夫人長長的嘆一口氣,美男也害人啊。
有什麼簌簌的動着,一條手腕粗的蛇吐着紅信,扭曲着從石縫中爬出來。月光下,帶着粘液反光的蛇身,“嘶嘶”地紅信子,昂起的蛇頭……
遊夫人眼前一黑,人掉了下去。
這一天,九月十七,還有一刻鐘就到九月十八。
遊夫人提前幾天離京,不過要在山凹子裡尋找文昌王,花了時間。又文昌王來得早,把早些把人馬分散入京中,就提前而行。
他要是再晚走一天,也是讓樑爲分兵摸上後山,把他包抄在那裡。
如果真的這樣,倒省了田將軍一塊心病。
……
九月十九過去了,九月二十也過去了,九月二十一也過去了……
不見文昌王,也不見遊夫人。
大成長公主病了,病得很重。蕭護緊守四門,西山大營中田品正與她不和,就是有心病,也不會告訴長公主這裡纔打過一場仗,殺了一個疑似文昌郡王的人。而田品正因憎惡長公主手段,到了西山後就把疑似可能差不多也許彷彿大概是長公主的人,全調到宮中惡心伍思德去。
西山之戰,後來是由當地百姓們口中傳出來的,而傳出來後,長公主已經知道,把田品正恨之入骨。
不說的,必定是與蕭護勾結的。
而田將軍還沒有和蕭帥勾結,他也病了,病得在西山養病哪裡也不能去,他怕去京中見蕭護。蕭護來看他,猜出他對自己起了疑心,也對他聲明:“我無二心!我若有二心,還會辛苦如此!”幸好大帥沒發誓,也許他潛意識裡已經知道後來自己要走的路。
田將軍長嘆氣,他恨了蕭護好幾天。可,文昌王不打旗號,也沒有事先知會內閣他要往京裡來,讓蕭帥鑽了空子,只能恨郡王不好。可恨的郡王,如今沒有皇帝,你私下裡來京中,到了京門了,總可以亮旗號了,知會該知會的人吧?
文昌郡王要是大展旗幟,蕭護還敢把他斬殺嗎?
想來想去,只能是郡王是想私入宮中,先佔帝位。他不僅是防大帥蕭護,還防的是其它的郡王們。
這是郡王窺視帝位,是他自找的纔是。
大成長公主和文昌郡王本來想的是,私下宮中,用先帝說的有梅花五福的話先見張太妃,如果張太妃答應,那最好不過。如張太妃不答應,也不用客氣,直接接過宮中防務,讓百官們進來。當場拿下不服的人,寧江侯肯定是必拿下的一個,蕭護就算拿不下來,他要敢是謀逆的心,民心馬上就失。
這真的不是隻防蕭護一家的計策,還針對寧江侯和其它的郡王們!
大成長公主一直在黑市上尋找上好美玉,找不到御璽也找到好幾塊白玉,正在刻一面天子大寶。
她什麼都準備好了!
就是主角沒了。
田品正不再恨蕭護,也喜歡不起來他,打定主意對蕭帥和以前一樣,敬而遠之。蕭護見他沒幾天病得形銷骨瘦,安慰幾句,把隨身送來的藥材交待人熬煮,以後天天京中有人來送人蔘等滋補之物,快和蕭帥理當奉養的母親蕭老夫人、姑母四姑太太,安胎的慧娘一個例子。
轉眼就十月,長公主等不來文昌王,往文昌王處去信,回信也沒回來時,她自己安慰自己,未必文昌郡王就不在,強撐着要起來,又重重的讓一個消息打倒。
遊夫人來了一個人給她送信:“夫人在城外養病,有重要地消息請公主相見。”長公主如得月亮,換衣後門裡偷出,親自去見遊夫人。
她扮成個一般的婆子。
遊夫人在城外她自己的田莊子上,小小的不太大,只有十幾戶僱農。長公主見到她時,幾乎認不出來,遊夫人面黃肌瘦,成了骨頭架子。
遊夫人見長公主,也是驚駭萬狀。長公主也瘦得眼窩子陷下去。
兩個身份不同的女人抱頭痛哭,邊哭邊說。
“郡王不在了!”遊夫人泣道。
長公主如遭雷擊,呆若木雞!
遊夫人把事情說了一遍,再說自己。她落崖後,下面不高,卻是水。順水而下,秋水涼凍病。在當地上岸,變賣首飾養病到十月初,當時離京已有兩百里。昨天能坐車時,才抱病趕回來。怕蕭護,不敢進城。
這一擊,把長公主擊得粉碎如灰。她呆癡癡回京,回來重新病倒。這一病非同小可,病得高熱不退,兩頰常是紅暈的。病中迷糊,常喊老先帝:“父皇,你說女兒可上金殿,若是男兒可當帝位,父皇……”
程業康寸步不離地過着母親,時常在她昏迷時流淚痛哭。
蕭護當天就知道遊夫人回來,又知道她見過大成長公主。蕭帥撇嘴:“還能說什麼?”見書案上才擺的秋梨,黃燦燦地是個看盤。蕭帥拿一個握在手中道:“你若是大大方方進城裡來說養病,本帥麼,少不得也得送幾樣果子去。”
既然不大方,那就果子也省了,大帥自己吃。
蕭護再次和內閣共同去信,用他們可笑的自己官印發信件,邀請郡王們進京中商議帝位之事。這一次邀請人數衆多,凡是想得到的全去了信。不管旁支還是血統不錯的,人人有份。
大帥看着寧江侯封上信,打上火漆印,八百里加急快馬發走。辭別他們回府,見到花匠又在剪枝子。
別說石明弄花倒是一把子好手。
南宮復傷重不見,這裡的只能是石明。
大帥心中好笑,要是你能正大光明出現,你也有皇家血脈,本帥少不得提議也給你去一封信,共商帝位。
蕭北快步走來,對着大帥恭喜:“三奶奶有了,蕭西的有了,我媳婦也有了。”蕭護聳然有喜色:“哦,你這奴才,幾個月了?”
想慧娘喜,家裡又有喜事,蕭護認爲這是個好兆頭,預示大帥在新帝上可以如意。
蕭北摸腦袋。
大帥道:“問你不中用。”往裡面來,見三奶奶呂氏,若荷,秀蘭正坐房中。見大帥來,更難爲情。蕭護道:“倒不必羞澀,這是好事情。”再問幾個月,才知道是和慧娘差不多有的,三奶奶是三爺養傷,怕人說自己糾纏他。
若荷秀蘭則是不敢相信夫人有,自己也錦上添花的有了,拖到今天是十月裡,慧娘是蕭老夫人來,中秋前七月裡看出來的身孕,四個月左右,衣服寬大也有顯懷跡象。再看另外的三個人,就一眼看出。
就去見蕭老夫人和四姑太太讓她們喜歡。
廖明堂的親兵在外面使眼色,廖明堂出去。林三姑娘面色一沉,對自己丫頭看一眼,讓她跟出去。沒多大功夫,就在外面對姑娘點頭。林三姑娘再用眼色確定一下,見丫頭還是點頭,不再猶豫,起來跪到母親和舅母面前:“請舅母母親爲我作主,姑爺與混帳婦人在角門上相見!”
又對蕭護道:“表哥作主。”
蕭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看看去。”蕭護扶起母親,奶媽們扶起慧娘,四姑太太倒是蹊蹺:“姑爺不錯呀。”天天回來就守着三姑娘。
角門上,廖明堂和一個少年婦人在一起。天色低沉,可那少年婦人面上自然有容光,竟然是個絕色。
蕭老夫人走到半路上,就清楚這話未必真實。對着人悄悄道:“我們到門後面聽,別讓他們聽到。”
帶着衆人悄悄走到角門後面聽。林三姑娘扯了表嫂一路袖子,慧娘心想這太不合情理。別說新婚才幾天,三表妹夫不是那樣的人。他就是那樣的人,也要想想大帥不答應,也不能弄成家門外來。
外面對話讓人一頭霧水。
“你過得好嗎?”是廖明堂笑嘻嘻,極快活的嗓音。
“好,您好嗎?”那婦人一把子好嗓音,但沒有狐媚氣。
廖明堂想也不想就回答:“好!”又心滿意足:“是大帥的恩典,把三表姑娘許給我,我以後只有盡心殺敵,才能不辜負大帥的厚愛。真是,”都聽得出來他發自內心的感嘆:“怎麼當得起?”
角門後人面面相覷,還知道大帥厚愛,怎麼還私下裡會女人?
慧娘是帶人掩到角門後,就沒有看到那婦人面相。要是見到了,她也就能明白。聽到這裡,對三表妹使個眼色,你看,這不像有私情?
門外,卻話風變了。
那少年婦人關切地問:“我聽說了,纔來問候您。夫人相貌可好?”
“好!”廖明堂笑逐顏開。
“與夫人可恩愛?”
“嗯!”廖明堂喜之不禁。
林三姑娘惱了,這倒像是婆婆問話。自家婆婆在原藉不曾過來,讓人帶了兩封信和土產過來,給自己補身子。
我自有婆婆,你這是哪裡跑出來的?
她走出來,緩緩地問:“是什麼客人,不在客廳上相見?”
少年婦人一愣,廖明堂對於三姑娘出來,倒不太驚奇。他摸着頭嘿嘿笑,見兩個少年女子打一個照面。
都驚奇了。
林三姑娘,眸正眉揚,是個悠閒日子下面過出來的好氣色。又生得容光過人,似一把子打磨過的珍珠翡翠。
在冬日寒冷中,自放光澤。
來的少年婦人馬上代廖明堂歡喜,恭恭敬敬跪下來:“小婦人娟娘見過廖夫人。”
三姑娘,也把她看在眼中,幾乎生出眼中釘。
她自稱娟娘,實在娟秀無儔,有國色天香之容顏。
林三姑娘狠狠剜了廖明堂一眼,想到這個人揹着自己見女人,見也罷了,還偏在自家門上見。委屈上來,轉身就去尋舅母,委屈地撇着小嘴兒。
蕭老夫人已走出來,輕拍她,指使蕭護:“大帥你來問!”
娟娘聽到大帥兩個字,驚奇的擡起頭。這一擡頭,蕭護和慧娘同時對看一眼,原來是她。蕭護自然明白,淡淡喊廖明堂:“你說吧。”
廖明堂還是笑嘻嘻,跪下來叩了一個頭:“大帥和夫人自然心中明白。”林三姑娘跺腳,廖明堂這才成親的男人,才知道妻子惱了,忙道:“哎呀夫人,你不要惱,”又是一句:“大帥和夫人自然明白我。”
別人更不明白時,蕭護大怒:“我明白的給你一頓!”廖明堂驚訝於他的怒氣:“大帥,您倒不記得了?”蕭護上前去給他一腳,罵道:“要你說,你來問我!”
這一腳踢在廖明堂腿上,看上去結結實實。林三姑娘不依了,怯聲道:“表哥不要打。”蕭老夫人和四姑太太笑了笑,小夫妻情熱,就是這樣。
慧娘挺着肚子走上來一步,蕭護急忙回身扶她,隨梢兒把慧娘也罵了:“我生氣呢,你不躲着,還上來?”
蕭老夫人回頭對四姑太太悄笑:“越來越像老大帥。”姑嫂相對一笑。
慧娘笑盈盈:“我都看明白了,大帥你還裝生氣打人。”蕭護沒撐住一笑:“這不是表妹在吃乾醋,真真你們是一對姑嫂。”
林三姑娘嚶嚀一聲尋舅母撒嬌:“表哥不好,表哥該罰!”廖明堂嘻嘻,自己這妻子嬌的,大帥該罰這話她也敢說。
想大帥哼一聲,京裡都要震三震。如今的蕭護已經不是兵亂時的處處避嫌,他怕自己再避,把腦袋避沒了。長公主勢落,寧江侯依然裝死,張閣老繼續每天寫難得糊塗,樑源吉鋒頭正健,大帥風頭只長不落。
大帥厚愛,給自己這樣嬌的妻子,廖明堂自然湊趣,他是岳父母手中的掌中寶,對妻子更加的肯讓三分。
跪着的廖明堂也不起來,轉個身子對林三姑娘跪着笑:“夫人不必生氣,一問便知。爲夫我對夫人之心,昭昭可比日月。”
小表妹在後面添上一句:“要下雪呢,沒有日頭給你比。”大家都笑,蕭老夫人斥責着笑:“不許多話。”
地上跪的娟娘早就聽出來,忙膝行幾步到了三姑娘站的臺階下,泣淚已下:“請夫人們聽我一言,不是廖夫人所想。”
林三姑娘把手中帕子對着廖明堂就擲,啐道:“表哥要你說!”
娟娘自然閉嘴。
廖明堂難爲情上來,對蕭護討人情:“這事兒不用說了吧,橫豎大帥知道我就行。”慧娘莞爾:“你做下好事不說,別人也罷了,我家三表妹可是不依,她要是不依,大帥就不依,大帥一生氣呀,他那軍棍可就不閒着。到時候打了你,三表妹又不依,三表妹不依,大帥又不喜歡,你呀,是存心要讓我們都不痛快?”
林三姑娘才嘟起嘴兒,表嫂分明打趣人。後面小表妹扯她衣角,小聲道:“三表姐,表嫂在打趣你。”
“不許說話!”林三姑娘一手指頭點在小表妹額頭上,悄聲地罵她。小表妹也嘟起嘴兒,在後面嘀咕:“要問就問,要說就說,這大冷的天氣,全凍着怎麼辦?頭一個,舅母和姑母是能凍着的,就是表嫂也不能吃冷風,我們倒全在這裡。”
蕭老夫人和四姑太太笑:“這回說的是明白話。”對蕭護道:“大帥反正抽了這半日閒,請隨我們一起進去,幫着我們理清這案子吧。”蕭護湊趣兒:“那是自然的,三表妹生氣,這還了得。”
林三姑娘丟下表嫂袖子,就去扯表哥袖子,搖幾搖急了:“再說我,也得給我多加私房錢。”小表妹在後面不依:“沒羞,就和人比!”
賀二姑娘,林大姑娘,小表弟一起正義的斥責小表妹:“要麼拿出五萬兩銀子來,要麼你閉嘴!”
小表妹扁嘴。
蘇表弟不在這裡,要在這裡,可以笑在地上滾。
一行人要進去,獨娟娘卻泣不成聲:“我這身子,不配進大帥府中。”林三姑娘看得清楚,廖明堂面上是深深的同情,纔要扯表哥袖子讓他看,又見表哥面上也是同情一片。還有表嫂,也紅了眼圈。
這是怎麼了?
蕭護溫和地道:“進來吧,母親吩咐你的。”怕三表妹又不舒服,在她肩頭上輕拍:“去扶你表嫂,不要再使性子。”慧娘就便兒打趣:“我有二表妹呢和大表妹呢,讓三表妹隨你走吧,就委屈了,還有大帥可以震嚇她。”
林三姑娘噘起嘴兒,走在蕭護後面。
老夫人們要親審廖姑爺疑似風流的官司,丫頭們早就把最近的小花廳擺上火盆,頭一個夫人慧娘是不能久在門上吹風的,她現在是蕭家的心頭肉。
娟娘泣着,走在最後面,她後悔自己來給廖明堂惹下事情,打算進去好好地分說,讓恩人的妻子不要爲此生氣。
不應該來啊,可又不放心。娶一個高門女,也怕他會受委屈。這是娟孃的恩人,她只是一片報恩的心。
廖明堂跟在三姑娘後面,亦步亦趨賠笑兒找話:“你聽聽就知道了,她也是個可憐人,”林三姑娘沒說什麼,蕭護回身怒目:“你太多話!”
大家坐下,娟娘跪下來,開口就掩面哭泣,邊哭邊說:“去年臘月……兵亂之日,不幸遭人玷污。”
女眷們吸一口氣,這是件大丟人的事。蕭老夫人和四姑太太有幾分明白,奶媽們也想起來。是那個女子。
“幸虧有大帥在,幸得廖大人相救,纔有一條命在。”娟娘泣不成聲:“此後日子難過,人人罵我混帳女人,”
林家三個姑娘,賀二姑娘全動容。
“大帥和夫人大恩大德,承林門校場上給士兵們選妻,允許自己前去。小婦人日遭鄰里詬罵,本不敢去,是廖大人來告訴小婦人,小婦人才得配夫婿,如今一心一意過日子,本不敢前來。聽說大帥爲廖大人許親事,小婦人想自己家長裡短,夫妻還有爭執。動了心思,只想來問上一問。如今來錯了,以後再不敢來。”
沒有人說話。
林三姑娘也後悔上來,不應該不相信自己夫君。
娟娘是幾天前就在角門上轉,見到有老成好說話的婆子,就上來問廖大人可在。婆子再老成的,也會回給三姑娘,慧娘也是一直知道,勸三姑娘不要亂想。又念及自己也亂想過,羞愧過一回。
有父母親疼,有舅舅舅母疼愛,有表哥表嫂疼愛的三姑娘,想這個娟娘多麼可憐。賀二姑娘問:“你牢記恩情是好事,卻應該讓你家人前來纔是。”
“小婦人家人,在兵亂那日,盡數死去。”娟娘顫抖着身子,哭出聲來。
四姑太太抹淚水,蕭老夫人也一樣。娟娘痛哭道:“我自成親後,再沒有見過廖大人,有時,想到他單身一人,也曾想過爲他漿漿洗洗,又怕……我這身子不乾淨。聽說他成親,是我男人回來說的,我就想……問他好不好,我就安心了。”
她大哭伏地:“有大帥在,纔有廖大人救我,我來錯了,再不敢再來。”
她哭聲悽楚,蕭護這樣心性剛強的人也心中一酸,把慧娘往自己懷中攬一攬。慧娘知道他的心思,更縮到他懷中去,低聲道:“感謝夫君救我。”
蕭護手從慧娘肩頭伸過去,握住她耳邊幾莖碎髮。見十三傷心,爲解她開懷,道:“你打翻了給我的湯,這賬幾時來算算?”
慧娘還是喜歡了,嬌滴滴:“那湯不好,十三再煮給你。”蕭護微微一笑:“可見醋罈子的醋根子,從打翻那湯就開始了。”
兩個人只想到初見面時,十三打翻的那碗湯,卻沒有想到壽昌郡主。郡主早就隨風而化,化得沒有人記得。
夫妻糾纏着,蕭老夫人看到也不打攪,自己發落這事:“取二十兩銀子賞她。”再讓娟娘:“去吧,以後不要再來。廖大人已成親,你來不是親戚不是故友,多不好。你是個知道恩情的人,還知道是大帥救的你。以後缺什麼,只管到門上來找夫人要,倒不必客氣。”
娟娘謝賞給蕭老夫人和四姑太太叩頭,又給廖明堂和三姑娘叩頭離去。
房中輕鬆起來,大家都對着三姑娘笑。林三姑娘漲紅臉,要走,又讓賀二姑娘扯住衣袖,問舅母和姨母四姑太太:“得讓妹夫賠個禮才行,不然呀,三姑娘房中不吃我們江南的魚蟹,我可不敢去了。”
林大姑娘不解:“爲什麼要吃魚蟹你纔敢去?你犯饞了?”
賀二姑娘才成親,一聽這話不好,狠狠瞅了林大姑娘一眼,繃緊面龐:“吃魚蟹不是要沾醋嗎?”林大姑娘忍住笑:“哦,原來你也想吃了。”
賀二姑娘放了林三姑娘的衣袖,追着林大姑娘就打,兩個人跑開。
輕笑聲中,廖明堂這掌中寶女婿,知趣地林三姑娘面前再次跪下,當着衆人涎着臉笑:“夫人,你多原諒則個。”
林三姑娘羞跑了,廖明堂再到岳母和蕭老夫人面前跪下:“岳母大人,舅母大人,這全是我的不是。”
四姑太太面上有光:“起來吧,我的兒,救人是件好事情。就是呀,以後不能再私下相見。”廖明堂賠笑:“是是,我和她在家門外相見,也是爲了洗清嫌疑。”
晚上餘明亮回來,賀二姑娘告訴他:“你有楊姑娘那一齣子,三表妹也有了一件。”餘明亮聽到楊字就害怕,雙手連擺:“別提她,我頭疼。”又問三表妹是什麼事。賀二姑娘說完,餘明亮道:“明堂心腸最好,老兵們還鄉,他都會幫些銀子。他的錢又不如我的多,成親前快沒錢,還是一些人給他襯出來的,全是見過他好處的人。我說一句話你別惱,他是一片同情的心,他心裡記掛那姑娘,怕她失了身子過不好地,纔會和她再見一面。要說有私情,是不可能的事。”
“那你呢,”賀二姑娘追問:“楊姑娘在庵裡也過得不好,說什麼姚大人去騷擾,你也掛念她嗎?”
餘明亮微笑:“這是沒來由的醋,還是大帥說得對。”賀二姑娘奇怪:“表哥說什麼?”餘明亮道:“大帥說,不吃醋不是女人,醋吃多了也不是女人。”賀二姑娘問:“那是什麼人?”餘明亮先做好要跑的準備,笑道:“是酸人。”
這話是白天賀二姑娘才取笑過林三姑娘的,就嬌嗔着在後面追着打。餘將軍不會跑不過她,讓她追幾圈裝讓追上,由着賀二姑娘小拳頭捶了幾下,再來哄她:“姓楊的不關我事,以後別提這個字。”
賀二姑娘也是頑皮的,不愧是小表妹的親姐姐,笑問:“那二月裡打楊花,可讓人說什麼呢?”餘明亮想想:“二月裡不是還飄柳絮,你只說柳絮吧。”賀二姑娘笑彎了腰:“你個促狹的人,把楊樹揚帆全滅了不成?”
隔上一會兒,冷不丁地問:“中午吃的什麼?”餘明亮道:“羊肉。”賀二姑娘伏在他懷裡笑,手點在他胸膛上:“給我吐出來。”
四姑太太也在房裡,告訴四姑老爺。四姑老爺就要讓人喊廖明堂過來:“豈有此理,我訓他!”四姑太太好笑:“你色厲內荏的,一看就是假的。”四姑老爺也笑:“好心還不好。好心人遇到賊的還多呢。但這好心,總是個好事兒。不然那小小孩子上學去,學裡怎麼不教他黑心壞心。就是當賊的,也從小教自己孩子好心吧。有幾個,教小孩子你黑心纔對。”
“全讓老爺說乾淨了。我也尋思着,這當壞人的,怎麼教孩子,不會是自己重新請個先生,只教不好的。老爺既然明白,我有一句話,這上樑不正,下樑才歪。”四姑太太藉機敲打。
四姑老爺笑:“生了幾十年的氣,你還放在心裡。如今在京裡,我是正樑頭。”四姑太太往自己臉上貼金:“那是大帥薰陶的你,”四姑老爺笑:“你是有一個好侄兒,光壓全家,澤被四海了。”
四姑太太再問:“那回家去呢,女婿不在眼前,你這樑頭就歪了吧?”四姑老爺故意想想,四姑太太急了,面色就一沉。四姑老爺這才告訴她:“你放心,回去我給舅兄好好看看,只是怕他說我京裡回來洗心革面…。”
在這裡,四姑老爺心裡一格登,醍醐灌頂般省悟了。
姑老爺一直以爲自己把女兒送到京裡是爲着蕭護爲着自己是個明白人。自己一句話,把自己打醒。他爲和四姑太太生氣,和蕭老帥也氣了這幾十年,其實心裡,還是爲的舅兄。
四姑老爺一旦明白,自己道:“罷了罷了,讓舅兄笑我吧,他生個好兒子,隨他去笑。”四姑太太放下心來,又把自己的疑惑問出來:“我爲侄兒擔心,他如今權重,我巴不得。只是以後新帝,能容得下他?”
“現在不權重退讓,以後新帝就容得下了?”四姑老爺是個文人,紙上談兵的看別人反而更清楚。他冷笑道:“不瞞你說,我見天兒就和京裡這些官員吵。吏部裡那個員外郎,見我直接去找尚書說話,私下裡說我是雞犬升天。我有人證,就去當面問他,你十年寒窗,不是爲一人得道?這些話多得很,我們現是親戚,不幫着打下去,以後還了得!”
四姑太太看自己丈夫,多了幾分親切:“是啊,得幫一幫呢。”四姑老爺受妻子慫恿,現喊來自己長子:“外面說話留神,不要讓人欺負了去,也不要讓人拿住話柄。”林大公子道:“回父親,父親母親回去,我也不回去,我跟着表哥在書房,見識長好些。難怪父親不如舅父,我等不如表哥,表哥八歲就出門……”
“咄!這長你舅父威風的話,你也不必說。”四姑老爺罵過兒子,嘴角噙笑:“你要留就留吧,我和你母親是送你妹妹來的,也是陪舅太太來的。舅太太在等媳婦生下孩子,我們京裡還要住呢。”
四姑太太歡歡喜喜:“就是這話,還怕你不肯住。”四姑老爺才一笑,林大公子插話道:“母親,父親是尚書請侯爺敬,九皇子殿下也頻頻讓人相約,我是父親,我也不走。”四姑老爺喝止他:“找打不成!”
四姑太太忍俊不禁,見兒子忙喏喏改口:“父親幫表哥纔是。”四姑老爺轉怒爲喜,考問他功課,又說馬明武好,五舅老爺都說不過他。林大公子又要笑,父親讓五舅老爺和三姑老爺壓這些年,凡是壓過五舅老爺和三姑老爺的都是好的。
四姑老爺又讓人喊林二姑爺來,板着臉把他一通好訓:“相與混帳女人,我再不依你!”林二姑爺無端又挨一頓罵,回家去對林二姑娘發脾氣,茶不好飯不好的。
林二姑娘就道:“那換個廚娘。”
“再換又怎樣?”林二姑爺冷笑:“看你三妹,倒比你強。”林二姑娘不是以前在家裡時候,她冷笑:“我不是母親生的,也沒有虧待過你。我不是三妹,表哥也一樣的照看你。你嫌不好,換一個吧。”
林二姑爺倒駭了一跳,見妻子側身燭下坐着生氣,俏麗是有的,只是調笑不足。想想二姑娘身後的人,他軟下來不再多說。
而京外郡王們更亂起來。文昌王忽然沒了,他的兒子們都小,文昌郡王妃當家,凡事倚重自己的孃家哥哥。文昌王一直不出現,又不舉喪,十月初的時候就有人不服,提出質疑,然後亂打成一團,有十幾個官員逃出或反出文昌王封地。
韓憲王、南安王、臨安王孫珉等人怎麼會放過,大家出兵分割地盤。遇上誰都打,和文昌王舊兵也打得進來,和別的郡王們遇上也打。
人人心中抱定一個心思,以後當皇帝,這些人是不會服的,早打也是打,晚打也是打,不如現在開打!
內閣中送信的人就倒了黴。內閣叮囑,務必要送到郡王手上,還要由他們親拆,再寫回執。這送信的人先跑到郡王們自己地盤上,找不到,再去找。
郡王們打來打去,信使就跑來跑去,馬也累得不行。
還有幾家子旁支敗落,實在太遠,送信的一直找到臘月裡才找到。
……
北風狂呼,雪如寒梅落地,冰寒中有清香。天,暗得在風雪中不能視物,直刮到人眼睛裡。走在街上,衣上很快積上雪。
行人縮頭,手拎年畫臘魚等年貨。
可以看到的天際線上,忽然更肅殺!
有什麼殺氣騰騰而來。細看,是黑壓壓的人。城牆上姚興獻用力的瞅,纔看出兩個字“南安!”姚將軍大手一揮:“帶馬來,南安郡王進京了!”
消息迅速傳開來。蕭護說一聲:“好。”他並不出去迎接,只吩咐:“請郡王下榻驛站。”是早準備好的。
風雪更大,半個時辰後,又來了韓憲王。再半個時辰,來了長林王。郡王們約好似的,十幾家子郡王一天進京。
街上人騰馬嘶,會有新帝,老百姓們也開心。
在這開心中,曹少夫人茫然走着。雪打溼她的發,也溼了她的鞋子。纔看到的信一行行一字字在腦海中。
是曹家在十月就到的信,有落款。曹文弟一直放在書房裡,昨天有人送加急公文給他看,不知道怎麼找的,把這一封家信夾帶來。
曹文弟也沒法放嚴緊。
只有馬明武等幾個人有帶鎖櫃子,絕密公文他們手拿手放。別的先生們,全不許櫃子上鎖,怕他們有事不在,別人無法代替辦差。
取公文的人就把家信也送回來。
曹文弟無事就酒醉,曹少夫人接公文。不絕密,只是急,送的人就交出來:“簽上一個名字就行。”大帥的規矩,哪些人看的,哪些人簽名。
曹少夫人怎麼能不看?她是老鼠洞也翻的人。推丈夫醒以前,打開就看到家信。心中一跳,放入懷中。推丈夫起來簽名過,夫妻同睡,今天看的信。
信中苛責備至:“……悔不該給你娶妒婦,接信速送娟秀回來,尋機速速休妻!”是曹老爺的親筆。
曹少夫人如遭霹靂。把信一遍一遍的看,目光落在“尋機”兩個字上。咬牙暗罵:“老東西還知道要面子?尋機!你怎麼不把你女兒想在京裡找親事的心思在江南張揚張揚!”
可這打擊實在太大。
曹少夫人看着什麼都煩,就差和曹娟秀對罵。知道不怪娟秀,就走出來散悶。她以前出門不是車就是轎,今天心煩意亂,一個人出了門。
雪地茫然,人也茫然。
娟秀的親事,曹文弟後來酒後吐真言:“都帶出來了,不在京裡尋一門好親事,沒臉回去。”也這麼對娟秀說。
曹娟秀也知道回去不能見人,先在京裡住着。蕭老夫人看着曹老爺夫妻面上,不時接她進去教導。不過姐妹們只和慧娘好,曹娟秀也心中不快。
她曾把慧娘當成大情敵。
慧娘如今嬌得快什麼也不知道,上有婆婆壓住她醋性子,大帥更疼她,慧娘更討喜。曹娟秀就更不快。
有人嬌纔會這樣,風雨澆灌的草,只能一個人拔節。
有人嬌,自然有人看不順眼。
就是送娟秀回家,曹文弟去信家中:“路上不便,等蕭伯母林老爺回家,同路而行安全。”曹老爺夫妻纔沒有再催促。
夫妻也想到一條,蕭老夫人是可靠的。說不定給女兒找門親事,也遮遮羞。林家大公子在,賀家兩個年長公子在,蘇雲鶴也在不是,這全是江南有名望的人家,知根知底。就致信兒子:“可往熟識人中尋親事。”
曹文弟心想,他們都知道娟秀爲蕭護進京,他們怎麼肯要?這事先放下。休妻,曹公子是個軟弱性子,休妻是大事情,父親讓他尋機,尋,自然是尋到機會再休妻。
他有差使,出來進去少回家。酒醉後回家,也知道自己有過不好,還提什麼休妻。
他的心事,曹少夫人不知道,就一個人在雪地裡走着。
有幾個登徒子見她少年婦人美貌,又面色蒼白失魂落魄,在後面喝彩,曹少夫人聽不到,一直往前面走。
“是個瘋婆子。”有人這樣說。
走到雙腿痠痛,見一個破舊土地廟無人,撲在舊蒲團上放聲大哭。蕭夫人有了,自己還沒有;娟秀回來說,蕭夫人又換了新衣服,什麼什麼樣子的,自己沒有;自己親眼見到蕭老夫人親自照看她飲食,四姑太太等積年婦人圍繞蕭夫人封氏團團轉,就差頂頭上,而自己得公婆不喜,來信休妻。
丈夫可以哄好,公婆卻不能。難道一輩子在京裡呆着不回去不成?
哭了一頓飯時候,曹少夫人在土地公公神像下滿面陰毒,不讓自己好過,大家都不好過?你們不重視長子長媳,那就不用回去了!
外面一直呆着!
娟秀呢?曹少夫人陰沉沉的笑,也一輩子不回去罷了。
她是個念過一些書,看過一些古記兒的人。不是孝經什麼的。又最愛打牌和人說閒話聽,就有許多的歪故事讓她聽在耳朵裡。
見髮髻散了不少,挽好,袖子裡有幾兩碎銀子,出廟門喊轎子回家。在轎子裡時,就有一個壞主意出來。家門前停下轎子,又見幾個人一輛不錯的車停着,那車有色彩,不是普通平民車。
看門的家人見到手一指:“列位,那不是我家少夫人回來?”曹少夫人推說鄰居家去,有個鄰居張二嬸最愛罵街,嘴頭子爽快,無事和曹少夫人閒話。
使喚人本就少,就無人跟去。
車裡下來一個青年婦人,含笑:“表妹,你還記得我嗎?”曹少夫人一愣:“是三表舅家柳表姐?”
柳表姐上下打量曹少夫人,見她裙子溼鞋露出來,暗地一笑,過得不好就有門兒說話。兩個人攜手進房坐下,柳表姐帶來若干的東西,又衣着整齊,故意問:“聽說你們跟蕭帥,怎麼就住這小院子?”
“跟他又能怎麼樣,還不是以前知己,現在是奴才。”曹少夫人對蕭家自然是一肚子的怨言。柳表姐盤問她,聽說小姑子見,請出來見,把手腕上一個手指粗的金釧子當見面禮,曹娟秀道謝離去,讓她們多年不見的表姐妹自己說話。
曹少夫人這才問柳表姐:“哪裡來?又找得到我?”
柳表姐含笑:“往你婆家去人,說你和妹夫在這裡。我丈夫是韓憲王手下得力官員,我隨他進京。”
又驚訝:“表妹,你氣色爲何不好?”
曹少夫人沉下臉:“快別提,自從進京跟着蕭家,一里一里的我下去了,如今快不要我了。”柳表姐和曹少夫人在家時也是很相得的一對姐妹。
表姐就撇嘴:“你還不厲害!你要厲害,他倒敢!”就炫耀自己:“我丈夫管着郡王出去的事,我呢,管着郡王在家裡的事。”
曹少夫人倒明白了:“表姐,你這是官員,還是下人?”柳表姐不悅:“那你男人呢,跟不跟蕭帥出去?蕭帥以前可是他朋友!”
兩個婦人對着噘嘴兒。又一同收回,再說閒話。曹少夫人見到孃家人,淚水就下來,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你別笑話我,我如今沒有辦法,只想和他們拼個魚死網破!”
柳表姐笑了,曹少夫人沒看到她眼珠子亂轉。柳表姐道:“要是我,小姑子,在外地尋一個,讓你婆婆一輩子見不到!要是我,讓你丈夫一輩子不還鄉。”
兩個人一拍就中,不愧是表姐妹。
曹少夫人大喜:“我就是這個主意!韓憲郡王手下,要人嗎?”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曹少夫人覺得表姐就快像菩薩一樣。
柳表姐道:“你丈夫肯來嗎?”曹少夫人愣住:“以前還能說動他,現在蕭家那老夫人一來,蕭府裡纔是他的枕邊人,我算什麼!”
就求柳表姐出主意。
柳表姐笑:“別急,我回去,先問問郡王手下還要什麼人,你呢,把我們郡王在妹夫面前說得好些。知道郡王來作什麼的嗎?”柳表姐神神秘秘。
曹少夫人大喜:“知道,他是來當皇帝的!”
兩個人對着笑,一個笑自己總算又找到一個依靠,另一個笑得則別的心思。
柳表姐告辭,回到驛站裡。見的不是自己丈夫,卻是韓憲郡王:“都打聽清楚了,我那親戚,是在蕭帥府上爲文案先生,管公文卻不機密,如今朋友成了使喚人。”
“曹文弟的名聲,我也聽過,”韓憲郡王道:“他得對我有用,我才能要他。”柳表姐撇嘴:“看郡王說的,那是從小長大的朋友,他要是肯來,或是肯和郡王通聲氣,就沒有機密,蕭帥府上來什麼人,總是知道的!”
韓憲王笑笑,走到柳表姐面前,在她胸上拂一把,淫笑道:“你不僅是個美人兒,還是個體貼人兒。行行行,你約他出來。實話告訴你,沒有蕭護我當不了皇帝。蕭護手下的人,就是一隻狗,你也弄只母狗去哄他。”
柳表姐惱了:“人家好好的爲你,還沒名沒份的,你倒罵我?”
韓憲王嘻嘻:“這是說他家的狗,與你何干。”見柳表姐翻臉更見俏麗,低笑道:“晚上打發你男人還當值去,不是爲着你,我纔不帶他來。”柳表姐這才轉嗔爲笑,把韓憲王手打落:“我那妹夫,你是一定會相中的。就只一條,怕他不肯來。不過,我還有一個主意。”
湊到韓憲王耳邊。
韓憲王大喜,抱起柳表姐道:“我的可人兒,你要是生個男人,諸葛亮也不如你!”這就要求歡:“給你男人再尋一個,你跟了我吧,我不嫌你嫁過人。”柳表姐想冷笑,又落下淚水:“得了吧,我的王爺,那貪花愛草的性子誰不知道!出門前又爲哪一個把王妃氣着了,進京封帝這大事也不跟你來?給我留着這男人吧,等你厭了我,我還有個男人,不會守空房。”
她說得斬釘截鐵,韓憲王好笑:“你身子也賣了,還立什麼牌坊。你當你男人不知道?你偷個別的男人試試?不是跟本王,你早沉豬籠。”
柳表姐要啐,又忍住,推開韓憲王:“這京里美人兒多,郡王你不快尋歡去,我反正是你的,纔出門累了,我歇着去。”
一徑走了。
韓憲王在後面罵:“浪得我火上來,你就走!”柳表姐也不理他。驛站有一間是給她夫妻住的,進來見到老實巴交的丈夫在,也不說話,自去睡了。
她的丈夫,是一個小小官員,以前是韓憲王府的家人。
蕭護沒有單獨見郡王們,在第二天,請內閣同出宴請,擺在外宮中偏殿上。這還沒有到全,還差上十幾個,臨安郡王孫珉也沒有到。
曹少夫人旁敲側擊對曹文弟說韓憲王名聲好,以後要當皇帝。曹文弟將信將疑:“不知道,十幾個郡王,你說哪一個是皇帝?”
曹少夫人不理他,又去和曹娟秀說話。見曹娟秀有幾分動心,曹少夫人心中冷笑,你們一家子想休我,我先把你送去一條錦繡富貴路上,也讓家裡人知道知道我的手段。
過年前三天,又進京幾個郡王。消息也傳出來,說郡王們路上火拼,沒來的不是死就是傷得不能移動,進不了京。
內閣震驚,京中震驚!
蕭護推寧江侯管,寧江侯推張閣老拿兇手,張閣老馬上病得比大成長公主還要厲害。張太妃聽到後思念先帝,涕淚交加。喊來蕭護寧江侯:“全是皇家血脈,殺人兇手者,不能當皇帝!”張太妃想到自己苦守苦等,挽留大帥,安撫九皇子文妃,又爲保護宮中女眷與長公主也不和,爲的是什麼?
就爲他們互相殘殺,留下來的那一個享受這大好江山?
這不比武當皇帝。
蕭護說資格淺,寧江侯說老邁不成了。最後把平江侯樑源吉推出來,把正直的大理寺卿推出來,寧江侯蕭護拿總兒。蕭護和寧江侯才推託不成,各自出宮。
怎麼管呢?
一不小心有一個是皇帝,不是以後沒好結果。
樑源吉彈劾別人起勁,宮中壓下來讓他管這事,他束手無策。趕到蕭護書房半開玩笑:“要以後你是皇帝,我倒能查得清。”
這是個玩笑話,大家一笑。蕭護道:“來京裡的個個是兇手,張太妃能不清楚?她交待的這事,真是難辦。”
樑源吉再開玩笑:“不來的幾個,如臨安郡王孫珉,有人指證他也參與了,難怪他不來。他等着這些人自相殘殺呢。”
蕭護一笑,話中有話:“也許再來一個,既不是兇手,也不是皇帝。”也半開玩笑:“太妃交待的,你只管放手去查。”
平江侯嘻笑:“太妃?”她交待的跟沒說一樣,也不如不交待的。平江侯嘿嘿:“要是大帥你給我撐腰,我今天就把兇手給你拿來。明天就過年,兇手拿下來,也讓太妃過個安生年。”蕭護正喝茶,險些噴茶:“那你全捉了吧,一個不要少。”
才說過個個是兇手。
外面蕭北迴話:“大帥,有人在府門外鬧呢。”蕭護一愣,大年三十的誰不讓本帥清靜?問道:“什麼人?”
“文昌王妃。”
蕭府門外,雪地裡文昌王妃披麻戴孝跪着,懷裡抱着她最小的幼子,身後跪着幾個年長的兒子,府上姬妾一片人。
正在大哭:“要給我們作主呀,可憐我們郡王不聲不響沒了,都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蕭護聽一聽,不是罵自己殺人。他走出來,府門外停下哭聲。
文昌王妃看上面站的這個年青人,英俊得一幅風雲干戈的畫卷,每看一眼,就徐徐多展開一分,另有一份風采。
想到自己死去的丈夫文昌王英俊不下於他,文昌王妃更是大哭:“可憐我沒了丈夫,儘讓人欺負…。”
蕭護很能沉住氣,讓人去扶文昌王妃,當衆問她:“我雖在內閣,卻年青沒資格。請王妃去找寧江侯,去找大成長公主纔是。進宮,可見張太妃。”
“我一家一家的找過,他們都不理我。”文昌王妃是受長公主指點,大年三十的她才進京,就到蕭府門外披麻來哭。
長公主說是蕭帥殺的,就來膈應他。
門外雪飄飄,孝服也雪飄飄。蕭護見勸不走文昌王妃,淡淡道:“王妃,你執意找上我,我管不了,也只好躲着你吧。”
轉身進去:“關門,我們還能不過年!”
蕭家在大年三十這一天,把夜裡也不關的大門緩緩關上。你要哭,就雪地裡哭吧。大成長公主讓程業康來責問蕭護,蕭護也責問長公主:“知道這事你不管?反來問我!你們是幹看着的!”
由此得到靈感,蕭護把寧江侯張閣老全問一個遍,你們全是幹看着的?
裝病的張閣老正在家裡過三十,更推自己不行。他的兒子們感激蕭護曾救過命,小兒子問:“父親,蕭帥有難,理當幫一把吧。”
“小人兒沒耐心。”張閣老橫他一眼:“長公主寧江侯磨刀霍霍,對的就是蕭護!幫忙要在關鍵上,此時我跳出去,不是得罪郡王,就是得罪蕭護。你們放心,蕭護雖年青,卻聰明過人。他難道不知道別人要對付他,他自然會對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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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章節裡又出錯一回,感謝2011親幫忙指出。已修改,感謝了。
推薦上首推的書,作者五女幺兒《總裁追捕令緝拿帶球小逃妻》
簡介:傳說:身家豐厚的蕭氏總裁是一位溫文爾雅、氣度不凡、豁達大度、海納百川的美男子……
我呸!
純屬謠言!
那廝空有一身高大上的外表,實則是一個陰狠、小氣、腹黑、奸詐之徒……
實習記者苗小玉不過是無意中踹了蕭公子身體某處一腳,就被逼得丟了工作、進了警局、欠下鉅額外債、最後連自己的身體都上繳歸了他,成了他24小時貼身女僕。
不過,面對男人不分晝夜的壓榨、無休無止的索取,苗小姐終於登高一呼,揭竿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