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護和蘇小弟嚇了一跳,少帥一個箭步跳到窗子下面,左手上多出來一把短劍。蘇小弟沒有東西可以亮出來,一把抄起坐的椅子。
見表哥推開窗戶,雪地裡有一個人。
他白淨面皮,五官端正,個子也不低,離開窗戶有幾步遠,雙手抱拳:“蕭少帥你好!”雪花在他背後飛舞,好似給他披上一件雪色的披風。
蕭護在北風中停了一停,才讓開堵住窗戶的身子,讓這個自稱是顧孝慈的人到房間裡來。等他到了房間裡,蘇雲鶴先咦了一聲。
這個人面色蒼白,幾乎沒有血色,第一眼看他的五官像畫在一張白紙上,再看第二眼,心裡纔有一句話,原來是個真人。
其實五官分明
蘇雲鶴好心地問:“你這是怎麼保養出來的?”
“這個簡單,做一張面具戴臉上,真臉不給人看。”顧孝慈對他皺皺眉,蘇小弟瞪瞪眼,把手中的椅子放下來,名士風流又出來了,俏皮地問他:“夜半三更鬼敲門,你敲窗子,你是什麼?”
顧孝慈咧開嘴,呲出一嘴的白牙。
蘇小弟往蕭護面前一跳,很有義氣的道:“表哥快走!吸血鬼來了。”蕭護頭疼,推表弟一把:“雲鶴,去喊顧小公子來。”
“可你一個人在這裡?行嗎?”蘇小弟目不斜視對顧孝慈,生怕自己前腳走開,這沒有血色的人就把表哥給咬了。
忽然來了精神:“我想起來了,你是前門口兒的兔兒爺?”
蕭護乾咳了兩聲,硬生生被自己口水嗆到。
蘇小弟面有得色:“你看,他像是瘟疫病人。”
蕭護自己走出去喊人,等到顧良能進來,蘇小弟和顧孝慈大眼瞪小眼,都半彎着腰,眼珠子一動不動。
顧良能好笑的走過去,蘇小弟眼睫閃了一閃,懊惱地跳起來,窩火的道:“沒看到我們比瞪眼呢!”
蕭護沉下臉,蘇小弟老實地往外走,還不忘了再約下一回:“哎,我說你住哪裡,下次再比。”顧孝慈嘻嘻一笑,很是大方的揮手:“下回我再來。”
他側身揮手,長眉輕掃,顧良能也認出來了,也一口口水嗆在嗓子裡,重重的咳起來。
蘇小弟愣住,學着咳幾聲:“咦?我怎麼沒事?”一笑走了,沒有忘記把門關上。
蕭護挑亮燭火,回身給顧良能倒茶,順過嗓子裡那口氣,顧良能半信半疑地問:“真的是你?”顧孝慈把手中長袖一舞,拋個媚眼兒過來,尖聲道:“不是咱家,又能是哪一個?”
少帥和顧良能再次咳起來。
布公公!
白天在金殿上擋住顧良能碰柱自盡的,那風情萬種的咱家。
這一下子,蕭護和顧良能全恍然大悟,難怪他恰好跳出來,恰好救了顧良能一命。晚一點兒出來,顧良能就沒命了。
顧良能摸着頭,他是用盡全力撞過去,一頭撞在布公公肚子上。現在有些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沒有上妝的布公公,再次拋一個風情萬種的媚眼兒,蕭護擺手不敢看他:“請坐請坐,”頭一回見一個大男人拋媚眼兒不噁心,不過……詭異的很。
三個人就座,少帥自己倒上茶水,布公公接過來放到一旁几上,開始解衣服。先扯開衣襟,蕭護無奈,這妖孽一樣的人又想玩什麼?
顧良能苦笑:“你能正經點嗎?”
想想白天在金殿上見到的,大白天的他臉塗得重紫粉彩,衣服也花花綠綠,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個瘋子。
布公公斂脣細聲細氣地笑:“咱家不是要給你看東西。”往下一扯,手放在中衣繫着的汗巾子上。蕭護和顧良能一起阻止:“住手!”
太監沒什麼好看的。
布公公笑得抽風一樣,手卻從中衣內扯出一個紙箋,陳舊微黃,不是燭光下黃暈,是本身就發黃,不知道是哪一年的東西。
“給你,”把這東西送到顧良能手上。顧良能打開來,是當初聯宗的文書,上面還有手指印,雖然過去好幾代,鮮紅的印油還是紅通通的。
顧良能又驚又喜,手握着文書,同時又緊緊抓住顧孝慈:“兄長!”顧孝慈被這一聲“兄長”震動了,他面上黯然一閃過去,熟練地又是一個媚眼兒送過來,尖聲道:“咱家是布公公是也,”
翹起蘭花指,端的是風情萬種。
顧良能沒有再不舒服,而是心頭更酸,哽咽道:“這些年,你吃了苦……”好生生的一個男人,變成風情萬種的公公,不用問,有一肚子的辛酸故事。
蕭護也溼了眼眶,他見顧良能驗明布公公身份,一定有很多話要說,知趣的站起來:“你們說話。”顧孝慈不讓他走:“少帥,你還有兩個人沒回來吧?”
“你怎麼知道!”蕭護骨子裡激靈一下,冷到腳脖子上。顧孝慈冷笑:“你膽子不小!你宮裡沒有得力的人,就買通平江侯樑源吉,樑家有人在宮中當太監,你弄兩個人在宮裡藏着,你想打聽什麼!”
蕭護沒有回話,而是先一步到了窗戶前,推開窗戶看沒有一個人,又打開門看一看廊下只有小廝們守着,重新關緊門,長長的出一口氣:“請公公你多多照顧。”
“我照顧呢,我請他們兩個人幫我擡東西,他們不肯去,被我拿了,關在我屋子裡,我就出了宮,請少帥給我寫個證明的東西,好給他們看看。”顧孝慈手中蘭花指不時舞動着,在地上留下一團妖魔亂舞黑影子。
聽到蕭拔他們沒有事,蕭護放下心,到案前提筆,匆匆寫一行字:“顧孝慈可信,”蓋上自己印鑑,走過來猶豫一下。
布公公冷笑:“要麼你信我,要麼你不信,猶猶豫豫的不是大丈夫!”蕭護苦笑,這是兄弟的命,不是一件子東西。顧良能出來一個主意,問顧孝慈:“我也想進宮裡去陪兄長,你看可行不行?”
顧孝慈眼睛一翻:“好啊,有你看着我,蕭家少帥可以放心了。”蕭護拿他沒有辦法,只能陪上一個笑容,把手中字條交給顧良能,關切地問:“你知道?”
蕭拔蕭據是知道少帥接下來的計劃,蕭護沒有對顧良能說過。
顧良能微笑:“這有什麼,我跟着三爺就行了。”他對蕭護使了一個眼色,顧孝慈文書是真的,可是人真不真,不知道。有些話,不能當着他的面問。
蕭護莞爾,心裡想顧家兄弟越來越聰明。再一想他是爲着三弟和十五弟的性命去進宮,蕭護重重的握住顧良能肩頭:“不然,你還是別去了,咱們,信得過這位公公!”
布公公又是一個白眼兒翻過來。
顧良能故作輕鬆地笑着:“沒有孝簡兄,小弟還是欽犯一名,沒有孝簡兄,小弟的家仇就沒有法子報,”他索性把手中的紙條兒還給蕭護:“三爺還能不認識我?”
又一拍腦袋:“不對,刑部裡還在審案子,要不時的提我?”他心中糾結,又掛念宮中的三爺蕭拔和十五爺蕭據,又怕刑部裡來提自己,見不到人,會給蕭護添麻煩。
布公公解決了這個難題,冷眼旁觀這一對兄弟情的他,冷哼一聲:“這都臘月十幾了,刑部裡具結一年的案子還來不及,哪有功夫理會你?你這案子又不小,牽扯到一堆的官員,人家難道不過年?願意在獄裡呆着陪你打官司?只怕你天天去刑部裡塞錢求人家開公堂,人家還要!”
再一擰脖子,袖子裡掏出一個小刀,慢慢修起來指甲。
顧良能和蕭護一笑,還真是這個道理。人家難道不過年?蕭護對顧孝慈親切起來:“公公,我,”
和他還不熟悉,要說兄弟,他不是兄弟;說官稱,自己比他官職大,總不能居高臨下,正在想稱呼,布公公撇嘴:“你就說吧。”
“顧兄弟還有個欽犯在身上,今天沒有人提他走,我正在奇怪,想來是公公你幫了大忙?”蕭護笑得小心翼翼。
他還是認爲這一隻是妖孽,也忘不了他白天重紫粉彩的華麗面龐。太風情了,晚上出門一定嚇到人。
顧良能也想起來,案子一天不查明,他還是一個欽犯。今天一步路不敢出去,就是怕刑部裡隨時有人提他去坐牢。到晚上不見有人來提自己,還對蕭護慶幸:“皇上也知道我是冤枉的。”蕭護卻不置可否。
進京以前,少帥和顧良能一樣,對那高坐宮中的皇帝還有希冀,今天金殿上國舅能弄出來一堆草民,蕭護心中失望黯淡不問分說,當然他還是抱着清君側,表忠心的想法,不過心裡總有什麼空落落的……
像失去了一個長存心中,一直捧在手心裡的東西。
他現在還不知道這個東西叫信任,是對皇權君父的信任。
布公公一笑,當然是笑靨如花。他平時很少素面對人,日頭隔着戲妝曬不進去,今天洗乾淨臉,就蒼白無血色,好似一朵白玉花:“當然是咱家的功勞。咱家對太妃說了,太妃對皇上說了,讓你過個安生年,年後再提。”
他腳尖晃着,哼着一句:“看晚來風急,又如何?還有咱家在這裡。”
蕭護哭笑不得,這亂改戲詞的妖孽。
一刻鐘後,張伯開門,顧良能和布公公離去。蕭護出來喊水蘭:“少夫人去了哪裡?”這裡房子不多,客人們來了佔住正房,慧娘要麼已經在房裡,要麼在別人房裡呆着。
隔壁門響,伸出笑嘻嘻的一個腦袋來,慧娘眸如星光,嬌滴滴:“可以睡了嗎?”還打了一個哈欠。
“來吧,”蕭護招手。
慧娘走過來,伏入蕭護懷中,帶着濃濃睡意,口齒已經不清晰:“人家看到門關着呢,就去和三弟妹十五弟妹說話,讓她們不要着急。”
“真是個好幫手。”蕭護聞一聞脂粉不大一樣,知道在弟妹房中梳洗過,抱着直送到牀上,看着慧娘解衣服,癡軟嬌纏着道:“那下回再有事兒,要先告訴十三,十三聽話呢。”蕭護含笑,伸手刮她小鼻子:“不聽話打軍棍。”
慧娘困得半閉眼眸,嘟嘴:“這裡沒有軍棍!”又睜開黑亮眼睛,輕輕一笑,張開手臂重撲入蕭護懷中,吻住他耳垂,輕聲又清晰地道:“謝謝你,好夫君。”
蕭護笑上一聲,抱緊一緊,掀開被子送她進去,眸子裡認真又關心:“凡事有我。”慧娘幸福的嗯上一聲,伸出手扯一扯他大手:“快來的喂,”說過翻個身子,閉上眼眸。
等蕭護解衣上牀,妻子睡得似一頭小豬。蕭護逗她:“不侍候夫君了?”
沒有人回話。
又用手指揉她面頰,慧娘還是睡得沉沉。蕭護給她掖好被子,他還不能睡,在腦子裡把白天的事過一遍,造反?
少帥也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天下午,少帥纔想明白這件事的好處。張守戶要造反,太好了!他一上午心煩意亂,應該安排暗殺國舅,卻又理不清頭緒。不時去看案上梅花,是十三插瓶的。
因花瓶小,這是姚家原本就有的,梅枝兒就不大,少帥解不了悶,就去窗前看院中老梅。他本應該上午安排刺殺國舅,和他在家裡對蕭大帥回的一樣。
國舅太不識趣,爲着壽昌郡主不顧一切,宰了算了。
可是上午姚興源、王源、魯永安等人來時,少帥明顯精神不濟。對於武將來說,除非缺糧少藥,一般不會有精神頭兒差的時候。可是蕭護就是沒精神,對於殺國舅這話說不出口。
午後,他明白了。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原來自己是這樣想的。
壓根兒不用暗殺國舅,留給張守戶去殺吧。
纔想到這裡,聽衣衫輕響,門外慢慢探過一張面龐來。
慧娘笑逐顏開,又有羞答答。
她太愛自己的夫君,不時就要看一眼。一旦自己單獨呆着,就要從蕭護進京後想到此時,從昨天街上行兇,想到今天金殿行兇,情不自禁地跑來看一眼。
蕭護就逮住她:“十三,你又不乖。”少帥就嚇她:“打軍棍。”慧娘嘻嘻:“哈。”人跑開。
然後再喊姚興獻來,慧娘來送茶,粉面含羞跪到蕭護面前呈上,蕭護就要會心一笑,姚興獻跟着笑,不過弄不明白,開玩笑問:“十三少,你這是江南夫妻房裡的的規矩?”慧娘和以前一樣,不喜歡聽的話就白眼兒他,兩個男人一起放聲笑,十三少噘嘴退出去,姚將軍笑話自己!
不過在外面偷聽。
“將軍,”少帥壓抑不住自己的激動,神采奕奕開了口:“你對張家怎麼看?”姚興獻破口大罵,罵了一刻鐘,咦了一聲:“昨天在金殿上,少帥怎麼不咬住張家不放?”蕭護面上大放光彩,忍無可忍“哈”地一大聲笑,再次笑容可掬:“姚將軍,父帥時常在家信中掛念與你。”
姚興獻一下子沉默了。
他太想蕭大帥了。
不是姚將軍不喜歡少帥,他也知道自己肩膀擔負的是少帥安然接過兵權這件事。一個人一個見解,有時候少帥行事姚興獻真的不能理解,可他也默默地去做了,事後發現少帥是對的,可姚將軍還是不能理解。
這是因爲他對蕭大帥感情太深。
他是前科武將軍出京,先在朱雀軍呆過,受不了國舅,輾轉到蕭大帥手下,從此安心。他升職在大帥手上,眼裡只有大帥一個人。他知道少帥到軍中,大帥也許不會再來。蕭大帥走時,姚興獻膝行送走他,回來一個人傷心很久。
這一回少帥說清君側,姚興獻是在京裡才知道。他不怕,他心頭有恨,再就是他期望清君側前後,蕭大帥會來,還能見上一面。
他不敢相信的瞪着蕭護,面上慢慢有了喜色:“大帥提過我?”男人面上的神采,有如寶石出暗洞,光亮得整個人都燦然一新。
蕭護微微而笑,姚將軍喜歡父帥,少帥也很有面子,他也思念地笑着:“父帥掛念的人,必然少不了你。”
“呼!”姚將軍長長出一口氣,又活潑了:“那咱們接下來怎麼辦,把張家跺了,割了?”他舊恨上來,慨然起身:“不殺此賊,不殺國舅,我難安寧!”
慧娘在外面嚇了一跳,身子一動有了動靜。蕭護在裡面不悅:“十三?”雕花紅漆門外,再次露出滿頭花翠的腦袋,慧娘嘻嘻:“夫君大人有什麼吩咐?”蕭護拂袖子,那意思去吧。
餘下的話,慧娘就沒有聽到。夫君發話,她總要應個景兒的在院子裡轉轉。
房中少帥緩緩開口:“將軍,要是張家造反呢?”
“啊!”姚興獻嚇得一跳起來。
少帥穩穩地道:“清君側,你我或許有罪名!張家要是造反,咱們就是……”下面的話不用說。
“好!”姚興獻興奮的一捶雙手,又問:“張家會造反?”馬上恍然:“前天那些人?是了,他竟敢造反!”姚將軍坐不住,在房裡轉好幾圈:“少帥,咱們要有功了!”又氣憤的大罵:“竟然革了你的世襲一等侯!”
蕭護在心中出了一口氣,揣着小心道:“等他們造反,咱們再動手?”姚興獻沉浸在自己思維中,擺着手:“當然!那還用問。他們造反,咱們動手,咱們將是大功臣!”
他沒有看到少帥眼底閃過的狡黠。
姚將軍回到家裡還沒緩過勁兒來,一進家門,見一個丫頭伸頭伸腦,是羅氏的。姚興獻轉臉往自己書房裡去。那丫頭後面跟着:“大爺大爺,你回來不往房中去?”姚將軍從前天在街頭和人打架,就和羅氏一直生氣到現在。
羅氏不用問,是酸溜溜。姚興獻解釋不清楚,就一個人住書房。他哼一聲,回到書房命關門,人跳起來:“喲喝!”
大帥一定會來的!
又可以見到他!
跟後面的丫頭在門上聽,險些沒站穩。進去告訴羅氏,不好比劃,就原樣學了一下:“大爺這樣,喲喝!”
羅氏差一點兒摔倒,憋足了氣:“倒有這麼喜歡!”每次一去到蕭家,回來好似打雞血。她在心裡狂恨蕭少夫人,狐狸精!
狐狸精在和自己夫君纏綿,姚興獻一走,慧娘就見縫插針的奔進來,直奔夫君懷抱,嬌滴滴地賠不是:“沒了家裡世襲的一等侯。”
“十三呀,從昨天至今天,你賠了二十幾次的不是。”蕭護耐心款款。見妻子嬌柔婉轉,不願意走開,少帥帶着她走到房外,見白雪滿地,分外可喜,梅樹上掐一朵花給慧娘:“別再來打攪我了。”
慧娘飛紅面龐,接過花走開。無意中擡頭,見到三弟妹呂氏和十五弟妹楊氏擔心,三爺和十五爺一直不回來,慧娘纔想起來,自己還有事情,要勸慰這兩位弟妹纔是。
她發上新花,和麪上光彩,足足的能灼傷人心。呂氏見少夫人過來,嘆了一口氣;而楊氏眼巴巴對着慧娘,像是希望她能把十五爺變出來一樣。
兩位奶奶這纔想到,做的這些事情,是可以要人命的!
她們想的兩個人,此時在宮中安然無恙。積雪本大,這房中卻不冷。鋪着繡牡丹亮緞邊座墊上,三爺蕭拔閉目練功,十五爺蕭據則趴在窗縫上。他們來到這裡,是與昨天少帥殿內行兇有關。
兩個人的任務是一旦亂起來護着少帥和少夫人出宮。沒想到中間忽然殿中喧譁,還不及聽清楚,就有兩隊金甲士過來,把他們這一隊人調走。
當時不得不走。
沒走多遠,就見一個妖怪過來。
布公公那一身,放白天裡更懾人。當時前後左右全是侍衛,不能動手,隨他來到這裡,冷不防被關在屋子裡,叫天不應時,顧良能過來。
放心的十五爺在看外面走過的宮女,還自言自語:“咦,這一個屁股大,能生孩子。”又見一個粉紅色宮衣繡桃花的,笑逐顏開:“穿上這衣服好似小桃花。”
顧良能陪着他看,三爺蕭拔忍不住了:“十五弟,都說你和弟妹感情好,你還好這一手?”蕭據愕然:“三哥,我是爲你弟妹看的,這衣服花樣子,回去告訴她自己做一件。”
這下子換成蕭拔愣住,功也不練了,跳下椅子過來道:“還有這種解釋。”窗縫就那麼大,卻趴着蕭據和顧良能兩個人。
三爺想想,把顧良能拎開:“小顧公子,看了生眼病。”顧良能死乞白賴的不肯走:“我長長見識。”雙手緊握窗戶。
十五爺讓開:“三哥,那邊走來一個綠衣服的,你慢慢看,遠看樣子好似三嫂。”蕭拔趴上去:“咦,真的像你三嫂。”蕭據嘿嘿:“纔剛有一個像你弟妹的,可見她們容貌啊,進宮都行。”顧良能是見過一對嫂夫人的人,皺眉:“像嗎?這臉白得多吧?”
蕭拔板起臉,半天才來了一句:“這不是緊張。”
爲着破悶而已。
三個人一起泄了氣,也不再看女人。離開窗戶,三爺蕭拔坐在椅子上,十五爺嘆氣站着,顧良能咬着一片茶葉在嘴裡嚼成糊了還沒發現。
終於有一個人開口時,又三個人同時開口:“這事情!”
又全閉上嘴。
三個全是受君父君恩教育的人,真不知道這件事怎麼說。半天,十五爺蕭據小聲問:“這算造反嗎?”不是不擔心的。
又胸膛一挺:“造反也不怕!”
顧良能嗤之以鼻:“你真的不怕造反?”
蕭據泄了氣,誰不怕呢?他並不是在軍中受過冤枉的少帥蕭護,他只是江南一個豐衣足食的男子。
蕭拔打量他臉色,更沉穩地開了口:“十五弟,咱們豐衣足食是從哪裡來的?”蕭據身子一震:“是,三哥你說得是。”蕭家不論男女,生下來就有一份口糧,女人直到出嫁後結束,男人一直就有。
公田無數,大都有蕭家大房有關。
雪無邊的下着,雪中像有着什麼催動北風。有些人認爲是過年氣氛,有些人卻嗅出來不一樣。比如皇帝。
他從昨天到今天,幾乎吃不好睡不好。現在更是怒不可遏:“滿朝文武,竟然全是不中用的。”他在選入玄武軍的副帥,匆忙之中,哪裡選得出來人。
以棋子定天下,選留蕭家,不想蕭護當殿行兇。那兇樣子,皇帝閉上眼就在面前。這樣的人,怎麼能留?
他對着太子火冒三丈:“就沒有一個可以用的!”
太子面色慘淡,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以前把朝政看得輕鬆若掌中舞,迫在眉睫時才知道一將難求。
他躬身子:“姚家是萬萬不能擔當重任,姚興獻是從蕭大帥手中起來的人,難免對蕭家有忠心。田家也不能用,只有一個現在長武衛的田將軍,並沒有出過關打過仗……”
說了十幾個人,不是不中用,就是沒才能。
皇帝眸中有了淚:“天要亡我嗎?”太子忙道:“父皇不必出此不吉言語,以兒臣來看,還是多給蕭家賞賜,安頓住他的好。”
“唉……”皇帝輕擡手,頹然在御座中:“你,偏殿中去再選人,讓朕靜上一靜。”太子輕輕退出去,心中也實在悲傷。蕭家,張家……。攪得人頭痛。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人輕步進了宮室中。她穿一件長而拖地的紋錦淡紫宮衣,發上明晃晃的金鳳翹起雙飛翼。
走到皇帝身邊,伸手撫住他額頭,熟練的揉起來。
“啊,”皇帝沒有睜眼,卻明顯有欣慰:“你來了。”握住一隻手,細膩得還像是昨天才認識她。
江寧郡王妃笑盈盈:“太子殿下說你心中不快,”皇帝有幾分開心,睜開眼眸:“女兒在哪裡?”江寧郡王妃嫣然:“她在釣你池子裡東瀛進貢的魚,見我去了,喜歡得不行,又說不要告訴皇上。”
“這孩子,可憐操碎兒女心。”皇帝心頭鬱悶去了大半,往外面喊:“來人。”進來一個親信的太監,他半彎身子進來,似看不到江寧郡王妃站在皇帝身旁,手搭在他肩膀上。皇帝微笑:“去告訴郡主,讓別人破冰吧,只她不要近池子,小心掉下去,朕不喜歡。”
太監出去,江寧郡王妃面上更煥神采,如尋常百姓家般貼近皇帝,拿起他的手放在面上:“你真好。”
最關心孩子。
“這也是你說,太子只怕……。大位給他,他纔不說朕吧。”皇帝有了噓唏:“其它的幾個可不會說朕好。”
江寧郡王妃輕輕笑着:“所以我特來進一言,聽說昨天蕭家少帥殿上摔死一個人。”她撫胸口:“我被唬住了,皇上你想,要是他傷到你,”
“怎麼會,朕是天子,受命於天。”皇帝雖然這樣說,還是爲江寧郡王妃的憂愁而笑了,捧起她勝似芙蓉的面龐,只覺得心中憂愁全都不見:“他不怕朕抄他的家嗎?”
江寧郡王妃眸子裡水光點點:“皇上,妾雖無牽掛,只掛念你……。”她又羞又怯,擁進皇帝袍袖中。皇帝抱緊她,忽然嘆道:“昨天,我很是嫉妒蕭護。”
“哦?”郡王妃不解。
“你沒有看到,他和妻子在金殿下相擁而泣,爲他的妻子在朕面前行兇,朕貴爲天子,卻得守這禮法尺度,不能爲你……。”皇帝嗓音中帶上憂愁:“和朕相比,他是個男人,朕卻是個懦夫。”
這些流於感情的話,只換來江寧郡王妃的驚嚇:“皇上你怎麼了?又出了什麼事?我們這樣不是很好,你護我顧我,壽昌才能長這麼大……”
她緊緊抱住皇帝:“你不要嚇我,你說這些話,真嚇人。”
皇帝被打醒,見懷中女子緊貼自己,身軀如柔藤近老樹,又似游魚近弱水。他滿足了,輕輕撫摸江寧郡王妃的頭髮,忽然有了一個想法:“讓你丈夫去軍中好不好,這樣你家功勞更大,早一些封王。”
“皇上又說不應該的話,不是說自寧王殿下以後,除皇子外,再沒有異姓親王。”江寧郡王妃總是柔和而又識大體的,她一面疑惑皇帝今天舊話重提,是受了誰的挑唆;一面勸着他:“我雖不識朝政,卻也知道寧王在時,皇上輕鬆得多。皇上,聽說你革去蕭家世襲一等侯,可憐蕭少夫人,該有多麼傷心。”
皇帝擰擰她面頰:“有呀,總是這麼心善良。”
“要沒有寧王,我可怎麼能……和皇上……”江寧郡王妃羞赧地紅了面龐。
兩個人全沉入舊事中。
幾十年前,鄒國舅一怒殺了香姨娘,寧王還在,怎麼能容他說殺人就殺人。江寧郡王出首告的,刑部來人捆了國舅帶走。皇后還在,跪在宮門爲鄒國舅求情。皇帝當時是震怒的:“外戚大膽如此,以後只怕難以收拾!”
江寧郡王妃就是這個時候,宮門叩頭請罪。皇帝本來是不見的,後來想到皇后病弱,勉強沒好氣的見了她。
那一天,小雨淅淅而落,正是春末落花時節。郡王妃衣着凌亂,發上狼狽溼了半邊,幾片殘花貼於發上,有驚心動魄的美。皇帝在六宮中見到的不乏美人兒,清一色端莊容貌。當時一見,胸口好似被重重的捶擊,竟然有這樣的美人?
其實是骨瘦如柴,這樣的人很多人會可憐。
又更顯眸深鼻高,嘴脣兒本無血色,是咬出來兩個深深牙印,紅得觸目驚心。
皇帝一見就動了心思,讓人去查明鄒國舅爲什麼殺人,本來是想拿國舅當個靶子好好懲治,結果知道原因後,皇帝輕輕地放過去,罵了鄒國舅一頓,打發他立刻離京去軍中。等國舅再回來,是先皇后有恙,郡王妃有孕。
由蕭護和少夫人的深情,引出來皇帝對江寧郡王妃的感情。皇帝是認爲自己還不如蕭護,而郡王妃卻是聽者有心。
半個時辰後,她步出宮室,尋來宮中女官:“貴妃這幾天見的什麼人?”皇上重提封王舊事,只怕是石貴妃又做了什麼。對於石貴妃的貪婪,江寧郡王妃已經受不了,先鬧着要進宮,進過宮不滿足,又要當皇后,就是從這一件事上,姑嫂兩個人生分。
郡王妃是心中受過大劫的人,只想有人憐愛就行,和野心勃勃的石貴妃根本走不到一處去。
女官如實回話:“才讓人請三皇子去她宮中。”
江寧郡王妃把帕子狠狠一絞,往石貴妃宮中走去。這個不死心的,以前想收三皇子在膝下,張太妃不答應,又打七皇子主意,文妃恨她還來不及,怎麼還會給她。郡王妃一改面上的溫柔,眯起眸子有幾分冰冷,
她不知道她再也不能生了嗎!
還敢亂想!
這一位郡王妃,是先忠於丈夫,丈夫無情,受皇帝庇護,對皇權無比忠誠。路上見到壽昌笑得格格的,郡王妃才和緩幾分面容:“這個孩子,真是淘氣啊。”
這個孩子淘氣得出了格,郡王妃還滿足於有皇帝能庇護她。
……。
城門上,一行數人進了京城。爲首的一個人面色一般,左右看着見沒有什麼異樣,再打一鞭子:“快,去見大帥!”
他走以後,一個男人上馬急奔去見魯永安,興奮得不行:“易平湖進京了!”魯永安正看着家人辦年,用力一拍大腿:“老子總算等到他!”
往外面就走,魯夫人喊他:“是個什麼人?”男人們全是這樣的,對妻子都不說,有怕她擔心的意思,也有不願意她阻攔的心思。
魯永安丟下一句:“是個朋友。”獰笑着出門,先去王源家裡。進門就問:“小王在哪裡?”回說不在家。魯永安自言自語:“只怕在少帥那裡。”再去姚家,在門上先問姚興獻在家裡,往裡就闖,一面闖一面喊:“小姚!出來接客!”
羅氏正和姚興獻給生氣,這幾天幾乎沒好好過。她纔出二門,就聽到這一句出來接客,羅氏氣得手都軟了,扶着門邊喊丫頭:“去看看什麼事,去盯着看去哪裡!”
丫頭不一會兒回來:“說去蕭家呢。”
羅氏灰心,淚珠滾滾而落,那少帥就是個不長眼睛的不成?
姚興獻和魯永安到了舊宅,見王源的馬在門外。相視一笑,叫開門進去,見王源一個人在院子裡散步。清嗓子:“咳咳,偶發詩興,”又沮喪:“怎麼沒有詩,幹倒有一腦門子。”
“哈哈,就你還詩,你寫出來滿紙血還差不多。”姚興獻笑得快抽風。魯永安神神秘秘:“來來,帶你玩去。”
王源狐疑:“你帶我玩?”他大大咧咧:“你還沒老得玩不動?”蕭護在房中緩緩道:“進來!”三個人興沖沖進去,見少夫人滿面紅暈,往外走。
慧娘隔上一會兒,就要看幾眼丈夫,抓住空子就纏綿一下,解解她感激丈夫爲父母申冤的相思苦。
少帥很喜歡,不過也有點兒……。佔時間。
“易平湖到了!這兔崽子到得快,昨天聖上才說公審,他就來了!”魯永安咧開嘴笑,但是還知道問過少帥:“今天揍他行嗎?”
蕭護看着這個中年將軍,他從到軍中桀傲不遜,到現在的事事依從,往事,一晃就過去了。少帥笑:“好。”怎麼能不如他意呢?可憐他跟着自己才受冤枉。
四個人興致高漲商議怎麼揍易平湖。沒有一刻鐘,慧娘又從門外探進腦袋來,像個孩子一樣。蕭護手一指:“帶上十三。”慧娘樂得一蹦進來:“什麼事使喚十三?”
“你最能的,揍人!”蕭護自己先好笑,他還有心事要想,讓慧娘帶將軍們去廊下:“還可以賞梅。”
在這裡用過晚飯,慧娘換上少帥舊衣,帶上刀喜滋滋的辭出來,四個人全風帽蓋臉,頂着風雪往易平湖下處去。
見行過水桶巷,又過了三元巷子……忽然慧娘住了馬,雙手顫抖地勒住馬繮繩。姚興獻三個人已經過去一步,見少夫人沒跟上,回身看時,見風帽下露出半張沒有血色的面龐,白得嚇人。
幾點晶瑩的水光,在面頰上一點一點滑下來。
哭了。
魯永安奇怪:“十三少,你怎麼了?”他有時候還是喜歡這麼稱呼。王源嘻嘻:“風雪大?”這是開玩笑。姚興獻順着慧孃的目光看去,見一座舊宅院,門上有新有舊,是修補過。青牆黑瓦頭,在馬上見裡面有燈光。
姚興獻卻知道,這是封家的舊宅子。
他默然在風中低頭,只想想,就放軟嗓音:“去看看也好。”慧娘沒有吃驚姚興獻幾時知道的,只是點一點頭。
驟然見舊宅,彷彿是昨天還來過,淚水止不住的往下落。她哽咽着,下馬一步一凝重地走過去,手在夜晚玉似的白,在那門上離開有一寸時,怎麼也推不下去。
裡面忽有腳步聲,慧娘往後就退,姚興獻跳下馬,站到她身邊。見門開了,一個家人端着刷子東西出來,嘀咕道:“大白天的不刷牆,這晚上讓人刷牆,不知道天可以凍死人!”見幾個人幾匹馬在,像是路過的,沒有多看。
他對着牆上,刷,再刷。忽然身邊有人叫出來:“不要!”刷子停在牆頭一處痕跡上,家人不耐煩回頭:“這是你家嗎!”
慧娘擦擦淚水,袖子裡取出碎銀子:“小哥,這一處不刷也罷。”是個古怪的畫,是慧娘小時候畫的。真不容易,現在還在。
門內,又有笑語聲。一個熟悉的嗓音笑道:“不用再送,主隨客人便吧。”衣角一閃,眼前一亮,見一個人着珠色衣衫,衣上繁雜密密繡着花朵,人比珠色光彩,是靖江侯南宮復。
他手中拿着一箇舊盒子。
幾個人一見面,南宮復明顯一驚,匆匆在慧娘面上掃過,和姚興獻等人見禮:“將軍們。”人趕快走了。
魯永安喃喃:“他怎麼像落荒而逃?”慧娘卻覺得南宮復手中的舊盒子很是面熟。他從自己的舊家裡取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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