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玩自己的眼淚,在鏡子上,塗成某種形狀。】
現在回想起來,右手腕還是會疼痛,那個五歲的女孩就那麼呆呆的,看着柴刀一次次劈下------柱子上,手指上,手腕上。
有些痛,也有些涼。
女孩開始順着柱子往下滑。
想不到啊-------
圍觀的人們攔住發瘋的男孩:
“別砍死了!我們還要給人家那!”
女孩眼中盡是淚花,嘴角竟揚起飽含疼意的微笑。
想不到啊-----
她就要這樣死去------
死在生她養她的爹孃的話語中,死在和善溫暖的人羣的圍觀中,死在疼她愛她的哥哥的手中,死在她最想念的家中。
想不到啊-----
【C .K說過:那日一定要有絢麗耀眼的陽光】
“吹錯了!”
瞳櫻放下笛子愣了片刻,隨即又拿起從頭吹了起來。
見瞳櫻再次吹錯,重黎便不再喊她,只是拿起一旁的笛子,親自吹了起來,爲她演示一遍,放下笛子,看見瞳櫻低着頭,問道:“怎麼了?”
瞳櫻頓了頓,便擡了頭:“我想學武功。”
重黎放下笛子,笑笑:“你已經可以自保了。”
“還不夠,”瞳櫻滿眼的倔強:“那隻能對付一些嘍囉。”
“那你想學什麼?”
“可以殺人於無形的功夫”
瞳櫻剛說完就後悔了,如果她學會了這些功夫,重黎又怎麼會允許她活下去?
果然,話剛出口,便看見重黎那深不見底的瞳孔裡面映出她的身影,重黎不說話,只是看着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又或者什麼也沒想。
良久,重黎笑笑,低頭,劉海遮住雙眼,陰影籠罩在臉上,看不清什麼表情.
“那就《三仙子心法》”
什麼?瞳櫻擡起頭看着對面半躺在牀上的白衣男子。
重黎放下笛子,暮然覺得近乎窒息的蒼涼涌上心口,蹙蹙眉頭,又攏攏衣袖,閉着眼神色淡然道:“我困了,退下吧。”
瞳櫻順從的站起,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回頭看去,卻見重黎神色凝重,目視前方,不知在想什麼,忽然擡頭,對着瞳櫻微微一笑,便閉着眼睛不再看他。
【錯得越多,越是恐懼越是頑強。】
女孩的雙目有些渙散,口中呢喃不斷。
“不要啊----”
“哥哥----”
“救命----”
“救我啊----”
“辰哥哥----”
“重………”
“重黎大人………”
遙遙的,刀光一閃,人羣四散逃離。
白衣如同閃電般掠過來,微微一俯身就抱起她,喂她吃藥,爲她止血,又在她手腕上敷上藥膏,然後低頭看着懷中的女孩,忽然微微一笑,有些得意,好像早知道會這樣:
“你看,沒人要你了,這下,你得跟我回大紫明宮了。”
“小櫻,你只能是我的。”
“他們要殺你,他們都是壞人。”
“你去殺了他們好不好?”
重黎那雙眼睛一直在微笑,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的神智開始昏迷起來,不知不覺在那深不見底的溫柔中,沉沉睡去。
【C.K說過:我們都是如此偏執地迷戀那些純粹的絕望,任糜敗的心臟裸露在陰暗的墓穴永不見光】
“我來給你換藥。”
重黎放下手中的書,笑的有些無奈,隨即正色道:“來吧。”
瞳櫻今天穿的是南疆少女極其平常的衣服,上面藍褐色的貼身小衫,下面是同色的桶裝裙,腰間圍着一些瑣碎銀飾,隨着瞳櫻的動作叮嚀作響,拆換紗布的雙手纖細修長,右手無名指上鮮紅的曼殊沙華襯得手指愈發蒼白,往上望去,七分袖裡的皓腕上各四個花紋簡單的銀手鐲,很是樸素。頭髮微微綰起,插了一個銀飾,凌亂的劉海停在鬢邊,鳳目微垂,很專注地盯着傷口,嘴脣緊緊抿着,重黎心下一舒,盯着瞳櫻鼻翼那顆痣看的有些呆了,忽然間倒吸冷氣,嚇得瞳櫻慌忙擡頭,眼中滿是驚慌,見此情景,重黎頓了頓,慢慢說道:“疼了。”
瞳櫻的眼神有些無措,彷彿在說我已經夠輕了怎麼還能弄疼你,重黎頓了一頓,笑笑:“繼續吧。”
接下來的動作越發輕柔,瞳櫻專注到沒有看到重黎眼中埋着的笑意,待重黎被包紮好以後,瞳櫻已是緊張的一身冷汗,正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重黎放下手中茶杯,神色淡然的喊道:“小櫻。”
瞳櫻轉過身來,已是一臉木然,不說話,低頭看着手中的藥匣。
重黎擡頭看着瞳櫻如此防他,不由得心下有些發苦:“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
這句話驚得瞳櫻擡起頭來。
面前那男子穿着一襲中衣,低着頭,凌亂的頭髮掩住大半個肩膀,看不清神情,坐在斑駁的光中顯得身材單薄,本應該意氣風發的年紀話語中確實掩埋不住的蒼涼和苦澀。
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
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心中就存了這個念頭………
一直想死………他一直想死……………
從五歲開始見證愛情不過狗屁………
還是九歲那年明白親情不過笑話………………
仰或十七歲時自己唯一的信仰被顛覆?
他總在想爲什麼別人都可以快快樂樂倖幸福福,爲什麼只有他要被一次次的背叛,一次次的傷害,一次次的鮮血淋漓,體無完膚。
母親說愛他護他永遠不離開他,可到最後卻又背棄他。
姐姐說疼他佑他,最後和同繼母爲了錢財出賣他。
同門弟子仇視他,師母爲了師傅不擇手段得要置他於死地……………
十幾年來,酒色無味,權勢嚼蠟,師門陌路,親情涼薄,什麼都經歷過的他,突然很渴望一樣東西。
一樣以前想都不去想的東西。
那就是…………死亡…………
他一直偷偷的服用東瀛偷運過來的丹藥,那丹藥有個很美的名字,叫做'彼岸',傳說是用彼岸花那如血般鮮紅的花瓣煉製的,和着秋末特有的荼蘼花粉,服用起來,如癡如醉,眼前一片迷茫,彷彿到了仙境,連痛楚也感覺不到。
直到有一天,他殺了師尊留在這個世上的唯一的兒子,他忽然覺得有些想吐-----
他不是人……………
踉蹌着走回臥室,服下'彼岸',這才覺得心下好受些。
只是,那一次,因服用過多差點死亡而被長生髮現,長生大發雷霆,將藥全部銷燬並將他痛打一頓。
“你想死的話現在就去死,沒人攔你。”
看着對面炸了毛的阿依瑪,重黎笑笑,沒說話。
“阿哥,不要死”阿依瑪坐下,拽着重黎的手腕:“陪着阿依瑪不好嗎?阿哥想做什麼都可以做,阿哥想要的,阿依瑪也幫你找來,只求阿哥不要離開阿依瑪,好嗎?”
阿依瑪是個孤兒,因爲彎曲的長髮和湛藍的雙眸被同門所斥,重黎只幫助過她一次,她便認定重黎了,跟着重黎一起偷秘籍,殺師尊,奪掌門,重黎曾問她爲什這麼做,她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一再重複不想離開重黎,重黎也就留下了她。
重黎做事一向任性,除了剛開始奪得祭司之位到廢除教主一手遮天所用計謀手段無不鐵血殘忍,被衆人所怕,之後便開始什麼都丟給阿依瑪,自己一個人除了練功吹笛便是犬馬聲色,直到忽然有一天他見識到操控別人命運的'神奇',他便開始了他那比殺人更可怕的'事業'
他找到了,那個可以填補他內心空虛的東西-----
那些單純到只是想一下都是玷污的孩子像木偶一般在他的手中一天天長大,變得成熟,變得世故,變得骯髒,變得讓人心生厭惡………………
這是他迄今爲止最得意的事,他如霸道的神一般,不由分說的給了他們新的人生,新的生命,看着他們上演屬於自己的傳奇,又開始反抗,到後來的順從,再到------心如死灰………
良久,重黎擡起頭,看着對面啞然的瞳櫻,重複道:“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
可能是因爲剛從回憶中走出,重黎的聲音有着前所未有的疲憊:“我給你機會,你想學什麼我就教什麼,三次,在這三次裡,只要你能殺了我,這大紫明宮………………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