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宋承懷在自己熟悉的鬧鐘鈴聲中,習慣性地閉着雙眸擡手關掉手機鬧鐘,再長長地伸伸懶腰舒展身子。
這一伸展,強烈的痠痛感瞬間襲來。柔柔眼睛搖搖頭,緩緩睜開雙眸時,映進瞳仁中的水晶燈讓他瞬間完全清明。
“程歡雪!”宋承懷扭頭看向一側沙發的同時,急促地喊了出來。
沒有人應答。沙發整理得清清爽爽的,看不出有人坐臥過的痕跡。
“程歡雪!”宋承懷提高了聲音。
還是沒人應答。
宋承懷快速起身,腰下被某件硬物硌了一下,速度慢了下來。順手摸出腰下的空談遙控器時,昨晚兩人相安無事躺下後的情形在他腦袋裡回放。
......黑暗中,他調低了空調溫度,想的是沙發上的人入睡後感到涼意,會如小說中某些浪漫溫馨的情節,下意識來尋找他這個溫暖的源頭。然後,兩人甜蜜相擁......
小說就是小說,宋承懷啐了一口。昨晚,他等到全身發冷,都沒見沙發上的人迷迷糊糊主動來投懷送抱。倒是他自己,身體都蜷縮得到痠痛了。
後來呢?後來他睡着了,在他以爲自己睡不着的時候,睡着了,好像,並不怎麼涼......
並不怎麼涼?!宋承懷緩緩抓緊覆在自己身上的薄被——這被子不應該在樓上主臥的牀上嗎?怎麼會出現在自己身上?程歡雪幫他蓋的?!什麼時候?
“程歡雪!”宋承懷再喊。房間裡仍然空空蕩蕩的沒有迴音。
宋承懷飛快起身,赤着腳就往樓上跑。
沒有人。樓上臥室、書房、客房、陽臺、洗漱間都沒有人。
宋承懷轉身往樓下跑,腦袋裡幻想着廚房裡會出現的倩影。
但是,沒有!還是沒有。
這個家裡,似乎根本就沒有出現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
宋承懷死死地盯着地毯上的薄被和靠枕——昨晚,有人給了他杯子給了他枕頭——那是程歡雪出現過的鐵證!
“該死的女人!”宋承懷哼了一聲,重重地坐到沙發上,滑亮了手機屏幕。
“你在哪裡?”宋承懷低沉的聲音,帶着濃濃的起牀氣。
“上班路上!”程歡雪電話裡傳來的聲音,清淡無波。
“你......”宋承懷本來想就着性子吼一句你老公我還沒早餐,但話到嘴邊,變成了溫柔的試探:“你給我蓋的被子?”
“既然怕冷,就不要把溫度調那麼低!”電話那端的聲音不急不緩,聽不出什麼情緒。
“你擔心我?”宋承懷剛纔沉得滴水的臉漫出了暖暖的笑意。
“我本性善良!”電話那端的人不屑地哼了一聲:“樂於助人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
“算了吧。”宋承懷訕笑,難掩內心的愉悅:“承認關心我擔心我就那麼難?我是你老公,又不是外人。”
“僅是法律上的而已!”程歡雪哂笑:“宋大設計師應該明白。”
“宋太太這是在埋怨宋先生沒有盡到做丈夫的義務嗎?”宋承懷壞壞地勾勾嘴角,語氣染上了些輕佻:“這一大早的,宋太太是那什麼......什麼求不滿?”
“嘟、嘟、嘟”,電話那端,程歡雪直接掛了電話。
“小樣兒,還害羞了?”宋承懷用鼻音哼唧着,手指在屏幕上點點畫畫,很快發了條短信:“親親老婆,中午接你午餐,下午接你下班。乖乖等着哈!”
已走進公司大門的程歡雪斜斜嘴角,手指輕輕一點,刪除了短信。要是不看在還有一個月協議纔到期,她纔不會與他囉嗦半句,還那什麼好心給他蓋被子!做夢去吧。
不過,昨晚某人蜷成一團卻忍不住睏意迷糊睡過去的樣子,真的是可愛又好笑。她程歡雪中學時代就開始在網上追那些悲悲慘慘慼戚的言情小說了,故事中的那些橋段,她看前面就能知道後面的發展了。昨晚聽到某人摁遙控器的聲音,她就清楚了他的伎倆。只是,她是怕熱的體質,某人調的溫度,她正喜歡呢。
“程總,早!”孟婷刷卡簽到後急急地跟了上來:“對不起,我來晚了!”
因爲總裁辦公室的很多文件資料涉及商業機密。所以歡雪辦公室的清潔工作並不是保潔員完成,而是由孟婷負責。所以,孟婷每天都是公司最早上班的,比準時到達的歡雪要早那多。今天,歡雪竟然比她早,她只能懷疑自己看錯時間來晚了。
“不,是我來早了!”歡雪溫婉優雅的笑容裡,透着穩重幹練的氣質:“謝謝你幫我租的房子,環境很好。”
“程總......”孟婷訥訥,沒有下文。一切都是老爺子的安排,她一切都得聽從老爺子的安排。她不明白老爺子具體安排的什麼,所以,對名義上頂頭上司的這聲謝謝,她辨不出是褒義還是貶義,也聽不出歡雪真實的情緒。
她一直都很欣賞很佩服歡雪,覺得這個比自己小三歲的女孩,僅憑她沉穩大氣、能控制自己的情緒隱藏自己的情緒這一點,確實是能幹大事能成大事的人。更何況,她果敢擔當、不畏艱難、勇於進取,有一般女子所沒有的膽識和氣魄。怪不得,宋家老爺子現在給自己的指示,僅要是照管好她的生活,而不是以前暗中的監視和督促。
“準備一下,我們去鼎悅府那邊看看。”程歡雪走在前面,簡短地吩咐。
“好的。”孟婷雖心裡疑惑,但還是恭敬地回答。鼎悅府是萬宇在C市一個較偏僻的縣城裡建設的中小戶型普通商住項目,按公司的慣例,項目部派人去就可以了,不用程歡雪親自去的。
“那裡發現有溫泉資源。”歡雪背對着孟婷,卻似看透了她心裡的疑惑似的,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解釋了一句。頓了一下,又淡淡地補充:“媒體還未公佈。”
這個消息,前天晚上和宋勁鬆一起參加應酬時,她從有關部門領導非常隱晦的談話中分析出來的。現在的商業社會,信息就是先機就是商機。所以,她要立即親自去看看。更何況,溫泉的發現點,與他們萬宇的鼎悅府項目毗鄰。政/府若有開發溫泉項目的意向,萬宇有絕對優勢。另一方面,不加快鼎悅府的工程進度,難免後續項目會受到某些政策性的影響。
“我明白!”孟婷回答,疾走兩步,用自己的卡開了歡雪辦公室的電子門禁:“還是咖啡嗎?”
“不了。你去通知駕駛員,準備好我們就出發。”歡雪推門進辦公室,又迴轉身看向孟婷8釐米高的鞋跟:“還有,上車後換雙鞋。”
“好的!”孟婷感激地點點頭。她上司清冷外表下,包裹的是一顆關心人體貼人包容人的心。
宋勁鬆今天上班也一反常態地早。當他面帶微笑端了杯歡雪喜歡的摩卡去敲門時,卻被小秘書告知:程總和孟秘書視察項目去了,具體地點不清楚,是後勤部派的越野車。
宋勁鬆打電話到後勤部,得知的是一切都是孟秘書親自安排的。駕駛員只報備出車,並沒有登記具體去向。
宋勁鬆心裡暗罵了一聲,撥了後勤部提供的駕駛員手機號,誰知,機械的女聲提示,用戶不在服務區。
宋勁鬆咕嚕嚕一口氣喝完了手中的咖啡,撥通了表哥楚靖宇的電話:“幫我查車牌號C0668奔馳越野的去向。”
“追蹤啊?”電話裡的聲音帶着一絲誇張的痞味:“我的大導演兄弟,這次還是拍戲需要嗎?什麼場景的?”
“哥,注意你人民警/察的形象!”宋勁鬆摁壓着眉心:“我有正事。”
“得。”電話那端的人打斷了宋勁鬆話:“你的正事就是坑人!三年前,不僅坑了哥哥我,還坑了那位可憐的小姑娘!人家給你們宋家做了這些年的包身工,該解放了吧?”
“哥,那只是多出了後面的劇情而已。”宋勁鬆很是無奈:“再說,都是大哥的主意,我們都只是幫他,都只是幫兇好不好?”
“多出後面的劇情?”楚靖宇不滿地哼哼,伴隨着鍵盤噼噼啪啪打字的聲音:“那纔是關鍵!告訴你們,人家姑娘若有一天察覺醒悟了,問到我這裡,我可是要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都坦白的。”
“哥,這些你去給大哥說好吧?反正他人已經回來了。”宋勁鬆低聲下氣地哀求:“你先幫查查車的去向,我真有急事。”
“喲,不是你們公司自己的車嗎?”楚靖宇換了副調侃的語氣:“小表弟,還是好好當你的導演好了,指不定還能拍出個享譽世界的大片什麼的。現在做個副總裁,連自己手下的車去哪裡都管不了,還要我幫你查!你不憋屈我都替你憋屈!”
“算了,你愛幫不幫!”宋勁鬆佯裝惱怒:“你以爲誰都可以像你一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別!”楚靖宇繼續奚落:“你們哥倆還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們坑來的那個小媳婦兒,不是幫你們把一切責任義務都擔當了嗎?你幹嘛要自個兒跑回來?”
“哥,說吧,幫還是不幫?”宋勁鬆沉下了聲音。
“喲,還真惱了。”楚靖宇怪腔怪調地拖長聲音哼了一句,才恢復人民警/察該有的嚴謹:“車往F縣方向去了。你這麼急,公司機密泄露了?”
“哪那麼多機密。”宋勁鬆沒好氣地回了一句:“看仔細一點,車上幾個人?”
“兄弟,你這是求人辦事應該有的態度嗎?我現在是頂着以權謀私的壓力好不好!沒良心的小東西!”楚靖宇在那邊嘟嘟囔囔:“有本事自己攔車下來查看,這NN的視頻哪裡能看得那麼清楚?咦,副駕駛位的小妞很清爽的。你不會是在追人家吧?”
“她戴沒戴眼鏡?”宋勁鬆急促地問。他怕,怕大哥對她做了什麼,怕她躲起來,或者她的心給大哥留出一絲縫隙......不管是什麼,他都怕。昨晚,他追到了大哥的公寓,卻沒有立場去敲開那扇門。他總不能再用前晚工作的藉口了吧?
她是他的大嫂,雖然只是名譽上的。但是,過了昨晚,他不確定,真不確定。
“嗯,是戴了副秀氣的眼鏡。”楚靖宇一字一句慢吞吞地折磨着宋勁鬆的神經。
“後排呢,看看後排有人沒有?”宋勁鬆心急。戴眼鏡的人是孟婷,程歡雪視力很好。他怕,孟婷安排車輛和程歡雪一起去視察項目只是個幌子,怕去視察項目的只是孟婷。他怕,他真的怕。他不能不往她可能躲起來的方向想,因爲她完全有躲起來讓誰都找不到的能力。
“喂,你當我有X射線透視特異功能啊?”楚靖宇抱怨:“你們要注重什麼隱私,配備那麼高檔的車,讓外面看不到裡面,現在又要讓我透視出後排的人,我有這樣的千里眼早齊天大聖大鬧天宮去了!”
宋勁鬆吸了口氣,忍耐着。卻聽電話裡傳來敲門聲,並伴着楚靖宇帶着領導威嚴的聲音:進來!
“後面有人,女的。掛了。”楚靖宇在掛電話前,簡單留給宋勁鬆幾個字。
楚靖宇的這幾個字,讓宋勁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宋勁鬆走到窗邊,遠眺着茫茫的江景,問自己:那個清淨純潔、不諳世事的女孩,到底是什麼時候走進了自己的心裡?撥動自己心絃的,是她純真的美貌、還是她那堅毅頑強的性格?那女孩,他知道,她是怎樣不斷改變自己,怎樣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萬宇這副擔子,柔弱的人根本擔不起。當年,他的父親,一個曾經雄心萬丈的人,就沒有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