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擔一切損失或者, 離開宋家,你自己選。”程歡雪的辦公室裡,許傲芙輕蔑地用手指沿着桌面推了一份文書影印件到程歡雪面前, 而後翹着腿與程歡雪隔着一張辦公桌相對而坐, 眼神上飄, 神色傲慢。
程歡雪靠在椅背裡, 並不看許傲芙推到眼前的紙張, 縹緲地凝望着許傲芙那看不出一絲焦急擔憂的眸子,十指交叉置於腹部,有所領會地淡淡一笑:“傾一棟樓成全你所謂的愛情?很感人!”
回到C市, 已經快到上班時間了。宋承懷工作室有重要會議不得不參加,許傲芙又要求她單獨見面, 正好, 她就讓她到自己的辦公室。
這許傲芙倒是直爽, 開門見山。張愛玲傾了一座城才成就了範柳原和白流蘇的愛情,她許傲芙也不賴, 推陳出新高調唱一曲現實版的“傾樓之戀”。只不過愛情圓滿的白流蘇欣喜中不無悲哀,她許傲芙就沒有一點對家人和家族企業的愧疚?
許家爺爺還一直躺在病牀上昏睡不醒,而聽宋承懷說,作爲企業法人的許世友,哪怕身體虛弱至極, 也不得不強撐着接受各方的調查。
許家, 這一棟樓的傾塌, 若無奇蹟, 觸發的, 應該是多米骨牌效應。許傲芙就如此一點不擔心?或者,她覺得她把控着那個奇蹟?
心中所想被程歡雪一語道破, 許傲芙用濃濃的嗤笑掩飾着嘴角難以覺察的抽動:“我做什麼與你無關!”
“是嗎?”程歡雪的眼風往桌上的紙張斜了斜,又輕飄飄地對上許傲芙的視線:“你來,不是要我配合嗎?”
“你明白最好!”許傲芙挑挑眉,纖細的眉毛劃出一道陰寒的氣息。
“我當然明白!”程歡雪的聲音舒緩極了。隨着嘴角一點點暈染開的弧度,她的雙眸溢出了更深的笑意:“我若不配合呢?”
“你最好聽我的。”許傲芙冷冷一哼:“你覺得宋家老爺子能容得下犯了如此重大失誤的你?或者,能讓萬宇自折羽翼,爲許氏擔下着沉重的一擔?”
“我若配合,”程歡雪保持着極其緩慢的語速:“繼任的宋太太,那時,爲許氏擔下這一擔的,不就是宋家嗎?”
許宋兩家成了姻親,宋家不幫許家一把,怎麼也說不過去吧?何況,還有兩家多年的情分在那兒。而且,不說宋承懷,爺爺其實更是重情義的人。
“那是我們自己的事。”許傲芙盯了程歡雪一眼:“不用你操心。”
“我若留在宋家,留在萬宇,就難辭其咎,萬宇不僅將名譽受損,還得承擔經濟上的損失;我若離開,你銷燬證據、許宋聯姻,宋家幫許家度過難關、萬宇聲譽就能得到保全。”程歡雪慢悠悠地說着,眉頭漸漸微蹙,似在認真分析思考,權衡取捨。
“你應該明白,宋老爺子看重的,不過是萬宇的聲譽和發展。”許傲芙眼底閃着灼灼的亮光:“不然,你以爲他能接受一個撞傷他孫子的人?”
“確實。”程歡雪非常贊同地點點頭,在許傲芙以爲說動了她,隱隱要輕鬆呼氣時,話鋒一轉,露出迷惑的神情:“但是,僅僅從經濟層面上講,我不離開,受損的是萬宇;我離開,受損的宋家。萬宇是宋家的,所以,我離開與否,受損的,歸根結底都是宋家,對不?”
“你......”程歡雪迷茫的神色讓許傲芙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了。
“還有,聲譽上,我不離開,萬宇受損;我離開,宋承懷因變成二手男人而名譽受損。萬宇是宋家產業,宋承懷是宋家人,所以,我離不離開,宋家的聲譽也必然受損,對不?”程歡雪纖細的手指撫上眉梢,糾結得無法定奪的樣子。
“那我爲什麼要離開呢?”不等許傲芙回答,程歡雪突然擡起頭,定定地盯着許傲芙問:“對宋家來說,怎麼做都是一樣。對我來說,不離開,我還有丈夫有家可以依靠。”
“丈夫?!家?!”許傲芙蔑笑:“程歡雪,忘了你的婚姻是怎麼來的?一個騙了你三年的人,你還真把他當丈夫了?聯手欺騙了你的宋家人,你居然把那兒當成家了?”
恨恨地盯了程歡雪一眼,許傲芙接着譏諷:“能坐萬宇總裁位置這麼久的你,不會天真到看不出宋家人只是將你當賺錢的機器吧?你敢說,宋爺爺最終接受你,不是看中你還有幾分工作能力?”
“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自己還有些分量有些價值呢。”程歡雪直接將許傲芙的譏諷看作是讚揚:“就算是機器,能被爺爺那樣商界的泰山北斗看重一兩分,也是我的榮幸。而且,那怎麼不是‘家’呢?爺爺經常都讓高叔提醒我回家吃飯呢!”
“程歡雪!”許傲芙猛地拍了下桌子站了起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忘了告訴你,我其實是千杯不醉的,只是最近幾年不喝酒而已。”程歡雪淺淺地笑着:“既然三年前是被騙的,那我的酒戒,就可以開了。”
“你!”許傲芙斜眼藐視程歡雪:“別指望他會爲你買單!”
“誰買單?我丈夫嗎?”程歡雪凝了一下神,才恍然醒悟似的:“女人嫁夫,圖的不就是找個能買單的人嗎?不過,我沒有對自己能力之外的東西下單,他也就無單可買。”
“能力之外的東西?”許傲芙揚了揚下顎:“你不過是小地方暴發戶之女,離開了萬宇離開的宋家,你還能談什麼能力?”
“問題是我沒打算離開萬宇更沒離開宋家。”程歡雪脣角的笑意一點一滴慢慢劃開,溢到眼角,漸漸變爲一股凌厲之態:“而且,正因爲是小地方暴發戶之女,我才更加明白,我最大的能力其實是有自知之明,不會去癡心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程歡雪!”許傲芙指着程歡雪的鼻子:“這個位置本來就是我的!癡心妄想的是你!”
“是嗎?”程歡雪斂去笑意,眸色銳利:“可你剛纔還提醒過,這一切的身份地位,對我而言,不過是被人強加的而已,不似你那般需要傾樓而謀。”
“如果不是你擅自闖入,當時的所謂‘肇事者’只是一個不入流的小演員,那場戲只是爲他幫他拜託老爺子的控制而已,根本不會有後面的一切!和他結婚、進萬宇等等,都不可能是你!”許傲芙被程歡雪鋒銳的眸色一刺,尖聲叫了起來。
查證當年所謂的事故,她可是費了不少勁,終於才找到宋勁松原先安排的那個小演員。雖然她除了知道是需要拍一組醉駕肇事的鏡頭且報酬及豐厚、後又被臨時通知不用再拍報酬還分文未少之外,其餘根本一無所知,但能得到這樣的消息許傲芙已經很滿意了。宋家兄弟工作做得太密實,明明是一場戲,居然有真實的事故記錄,還有詳實的檔案記錄備查!而後面的結婚登記等等,竟然都是真的有法律依據可循的!
也就是說,除了宋承懷被撞傷是做戲,其他的一切都是實打實不容否認的事實:他們的婚姻、程歡雪在萬宇的身份地位......
想當初,她也被騙死死的!若不是載譽而歸的宋承懷太意氣風發太沒有久病剛愈的虛弱樣,她也不可能去質疑從宋爺爺手裡傳來的那些讓人不敢直視的病歷。若不質疑那些病歷,她也不可能知道所謂的出國就醫救命,全是假的!
她就說,宋承懷傷成那個樣子,宋家爺爺雖然表情傷痛,卻看不出一絲憂慮之色,還以怕影響治療爲由,不允許任何人前往探視!
一開始,宋家祖孫就在演戲!
可三年了,人都回來了,卻不是料想中的戲罷人不散!其中的原因,是擅自入戲的程歡雪入戲太深?還是專斷加戲的宋承懷意猶未盡?
據她所知,程歡雪在宋承懷回來的最初,是鐵了心要走的,還有那個傅凌天,就是爲了她而來。可是,傅凌天居然斷然拒絕與她的合作,她刻意營造的曖昧炒作,也被他不着痕跡地抹掉。
程歡雪有什麼好?霸佔了宋承懷,還能讓傅凌天那樣護着?!
傅家,許家更是開罪不起,所以,傅凌天在的時候,她除了捕捉些他與程歡雪的陳年舊事發放些讓人聯想的花邊新聞,不敢有其他舉動,但就是這樣小小的動作,都被傅凌天決然砍斷!
許氏好些項目擱淺,父親不明白緣由,只有她知道,那是傅凌天給她的警告!
所以,許氏今天落到舉步維艱的狀況,與程歡雪不無干系!
“可是,只要我願意,我會一直都是!”程歡雪的臉上重新掛上笑容,烏亮亮的眸子熠熠生光。哪怕許傲芙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全然沒有她那樣女王般柔和透着凌厲的氣勢。
“就算她不願意,我也有辦法讓她永遠都是!”宋承懷推門進來,不急不緩的步子步步穩妥有力:“我的妻子,名字只能叫程歡雪!不管三年前是不是她擅自入戲,結果都一樣!”
“承懷......”許傲芙驚恐地盯着漸漸靠近的人:“你......什麼時候來的?”
“該來的時候!”宋承懷脣線彎着淺淺的弧,眸光一直都罩在程歡雪身上。越過許傲芙身側時,嘴角挑了一下,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別人花血本唱一出‘傾樓之戀’呢,宋太太這麼小氣,連給宋先生買單的機會都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