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杜雲諾不明白,杜雲瑛亦是一頭霧水。
昨日之事,她來來回回反反覆覆地想,都覺得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放河燈是經過長輩允許的,由兄長和一衆僕婦們陪同前往,她們並非私自出行;
在河邊遇上安冉縣主,只是巧合,於情於理,當時的場面下,她們都要過去問安的,幾位貴女邀請她們放燈,答應下來亦是爲了周全彼此面子,而兄長們此時是不適合再與她們一起的;
惠郡主和安冉縣主的爭執,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誰也沒想到,這兩人一言不合竟然動起手來,以至於打翻了河燈。
出事之後,杜雲瑛第一時間出手幫杜雲諾,兩人歸家。
這經過再三推敲琢磨,杜雲瑛都認爲,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
再來一次,她亦會如此行事。
真要論過錯,分明是安冉縣主和惠郡主錯了,最後連累了她們姐妹兩個。
杜雲瑛這麼想,也就這麼說了:“神仙打架,我們兩個是受了無妄之災,祖母爲何要說是我們的過錯?安冉縣主是四嬸孃的外甥女,又是縣主,我們豈能不理會不奉承?惠郡主諷刺縣主,縣主因爲五妹妹和世子的婚事丟了顏面,可算起來,也是縣主行事偏頗,又遇上了郡主那個與她爭鋒相對的人。”
牽扯到廖姨娘,廖氏垂着的眼簾動了動,心頭滾過一股怨氣。
安冉縣主那脾氣,連她這個當姨母的都只能受着,因爲廖姨娘入了國公府,她們姐妹見面,她生生就落了一頭,可再如此,那也是她的姐姐,廖氏不耐煩聽旁人說姐姐壞話,再說了,國公府願意寵着,旁人置喙什麼呀。
杜雲諾沒有注意到嫡母的神色,她聽了杜雲瑛的一番話,分外認同。
夏老太太哼了一聲:“神仙打架,你們兩個也曉得那是神仙打架?爲何其他府上的姑娘都平安無事,就你們兩個倒了黴?雲諾,會燒到你的領子,可見你當時就站在縣主和郡主的身邊吧?”
迎着夏老太太的目光,杜雲諾下意識點了頭,見祖母眸色沉沉,她腦海裡嗡的一聲,隱約察覺出不對勁來。
她當時,爲何就會站在縣主和郡主的身邊?
安冉縣主待她,就是面子上的事體,縣主身邊圍滿了想要奉承示好的人,杜雲諾,從來插不進去。
她記得,當時場面一片混亂,她似是被推着擠着亂了方向,最後,她似乎看到了安冉縣主飽含惡意的目光……
“縣主和郡主的身邊,不說丫鬟婆子,其他姑娘們就能圍得滿滿當當的,什麼時候輪到過你們兩個?她們動手之時,人人都曉得是神仙打架了,聰明地往後躲開避開,就你們,傻乎乎地被推到了前頭,當了那個倒黴鬼!”夏老太太怒氣衝衝,用力在羅漢牀上捶了一拳,“現在還告訴我,不知道錯在哪裡,當真可笑!錯就錯在你們不機靈不聰明不會審時度勢不會明哲保身!但凡有一丁點聰明勁兒,當時就該躲得遠遠的,她們兩個愛怎麼吵怎麼打,由着她們去!”
杜雲瑛和杜雲諾愣住了。
杜雲蘿亦愕然,她沒想到夏老太太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這是心疼她們愛護她們的長輩纔會說的話,夏老太太偏心也好,深沉也罷,畢竟是護犢子的。
甄氏悄悄掃了杜雲荻一眼,懸着的心放下了,夏老太太如此說了,就不會狠狠罰了。
苗氏明白夏老太太說得在理,可一想到杜雲瑛那受傷的手指就心疼的要命。
十指連心,連得不僅僅是杜雲瑛的心,也是苗氏的心啊。
“老太太,”苗氏試探着問道,“那這事體就……回頭景國公府與定王府……”
定王府就是惠郡主家中,惠郡主是妾室所出,但這位妾室與宮中得寵的那一位關係匪淺的,在王府裡,便是王妃待她都客客氣氣的。
“怎麼?你想興師問罪?且不說國公府和定王府會不會使人上門,便是來了,我們也只能笑臉相迎!”夏老太太啐了一口,道,“忍不下這口氣?也只有忍着!然後,讓你們的丈夫、兒子、侄子一個個往上爬,等你們也成了神仙,你再把河燈潑回去,我不攔着。”
苗氏深吸了一口氣。
屋子裡鴉雀無聲,良久,杜公甫揉着胸口重重咳了兩聲:“往後,杜家的榮耀,該由你們捧來給我,而不是靠着我這張老臉,在聖上、殿下跟前給你們貼金。”
杜雲蘿的身子微微晃了晃。
權勢、地位,一層壓一層,京城就是這樣的地方,整個朝廷都是這樣的地方。
前世,她沒有爲疼愛她呵護她的杜家謀得任何東西,而爲那個算計了她一輩子,奪走了穆連瀟生命、封號、一切的一切,最後鳩佔鵲巢的二房上下得了一座貞節牌坊。
一生榮耀、一生桎梏!
至死都是壓在她身上的一座山,每每回過頭去,都恨不能親手推倒了它!
這一次,她要爲杜家做些什麼。
杜公甫的一句話,似有千斤重,杜雲琅三兄弟一字一字品味着,而後重重磕了頭。
握緊了收在袖口中的手,杜雲諾的眸中閃過一絲厲色,若是她沒有看錯,當時安冉縣主的眼中真的是飽含了惡意的,那以她對縣主的瞭解,侍女打翻河燈恐怕不是意外,而是縣主故意的。
故意要拿她杜雲諾出氣,因爲她是杜家的女兒,是讓安冉縣主顏面掃地的杜雲蘿的姐姐。
安冉縣主不敢明着動手,見杜雲諾被擠到她身邊,乾脆順勢行事,看起來是意外,誰又能拿她怎麼樣!
杜雲諾狠狠咬住了後槽牙,夏老太太說得對,她也要往上爬,爬到比安冉縣主、惠郡主更高的位置上,然後,把河燈潑回去!
用力地潑回去!
苗氏得了吩咐,再是滿肚子怨氣也只能忍了。
晌午時,景國公府使人送來了些點心膏藥,巧舌如蓮,推說是姑娘家置氣,說得冠冕堂皇,實則沒有一點兒愧疚和誠意。
苗氏堆着笑容送走了人,回頭就重重把東西都砸了,暗自罵道:果真都是姓廖的,這兩姐妹就沒一個好東西!
而定王府那兒,始終沒有半點消息,彷彿昨日河邊紛爭與杜家姐妹受傷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安華院裡,杜雲蘿放下手中書卷,支着下巴想:惠郡主那種人,在對上官家姑娘時,怎麼會曉得賠禮道歉四個字?至於安冉縣主,要不是廖姨娘自掏腰包,景國公府都不會來人走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