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旁,胡湛發瘋似的揮動利劍,情緒激動面目也愈發猙獰,侍女站在一旁,心中有害怕也有憐憫,多年來,每次被欺辱都會來這裡發泄,終於用盡力氣任身體靠着老樹上,撿起被斬成兩段的葉子,擡頭望着無盡的蒼穹,握緊拳青筋暴起,雖在皇室卻不如平常人家,多年來,熟讀聖賢卻沒有一點用武的餘地,衆兄弟對於父皇說的話可謂是百依百順,爲得到權利他們忘記是非,忘記對錯,可自己做不到,塵世紛紛,坦蕩難做。
閉上雙眼,往事現於腦海,多年前,古月國連日大雨,衆皇子被派到各個地區進行救災,胡湛結識一老儒生,博學多才,胡湛問他:“老先生懷纔在身,爲什麼不去朝中謀得官位。”
老儒士說道:“讀聖賢爲修心,不爲財權。”
聽到這樣的回答,胡湛由衷佩服這種不爲世俗擾心的人,暢聊半月,賑災的任務也完成了,胡湛深知老儒士不能爲自己而用,於是問道:“有一人在兄弟中受盡排擠,家主不詢,他該怎麼辦?”
“寶劍藏鋒,滴水積潭,把握時機,扶搖直上。”老儒士說道:“年輕人你要記住,衆星捧月,重在星襯月。”
胡湛頭壓的很低作揖道:“多謝前輩,日後功成,必當厚報。”
老儒士摸着雪白的鬍子說道:“今日一別,你我緣分已盡,不必尋我。”說完,笑着轉身離開。
回憶這幕,胡湛苦笑,自己扶搖直上的機會究竟在哪裡,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回到景華宮對侍女說道:“準備酒。”
一醉消愁萬古,夢醒再論是非。
可謂民不安而朝亂,皇都外出現逃難的民衆,一時間言論四起,人心惶惶,朝堂上,遞上的奏摺大多是關於戰事和民衆,有的地區更是惡劣,舉城爲寇,佔山爲王,下了朝堂有數人扔掉官帽,騎上城門口早就準備好的駿馬,不告而別。
瓷器破碎的聲音從慈惠宮中傳出,惠妃跪在一旁,清淚順臉頰流下,玄皇脾氣發的差不多了,扶起貴妃說道:“整個帝國亂成一團,朕該怎麼辦。”
摟着默默流眼淚的惠妃坐在牀榻上,玄皇伸手托起她圓潤的下頜,兩眼相對說道:“經歷一國興衰,賞美人無數,唯獨在你身上沉淪,這是朕的選擇,哭什麼,天下之大,不及你一笑。”惠妃閉眼將頭藏在玄皇的胸膛,冰冷的眼淚浸溼他的衣衫。
觀梅臺與皇子們住的地方不相上下,老者將這裡改名靜閣,不知什麼地方的黃葉飄來,風吹動姜尋的衣衫,撥不出的聖影劍像是另一個世界的鑰匙,一葉知秋,天氣微涼,無鋒的木劍在姜尋手中好似活過來般,平常人看來無鋒自然無傷,可在姜尋手中卻能成爲利器,劍有兇名可它還是百兵之君。
來自四面八方的難民被安置在皇城外,有些家族人與財早已經轉移鄰國,衣食住行重在食,因爲能續命,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爲不出亂子,大家族都會自發外出派米,秦靈兒因風月樓的事禁足,姜尋帶兩個車伕,數十袋白米,前往城外。
皇城外,手拿長劍的衛兵站在一側,說着保護民衆的話實則接到命令是出現暴動就地格殺,難民近萬,服飾多樣,嘈雜無比,大片區域中放粥的地方几十處,那兩個車伕架鍋煮粥,還沒等熟就被圍好幾圈,香味傳出,水變得乳白,米一點一點的見少,吃完粥,難民說着感謝的話鑽進帳篷,視線變得開闊,姜尋看見不遠處就是易良發粥的地點,易良同樣看見他,放下勺子,伸個懶腰走過來說道:“小生與姜兄又見面了,風月一別不知秦姑娘如今可好。”
姜尋笑道:“靈兒因些小事被家中禁足。”
“秦姑娘那針好厲害,讓羅胖子受好些罪。”易良拱手道:“他這人本性不壞,望姜兄莫要追究。”
姜尋有些詫異說道:“易兄酒桌之上可沒這麼拘謹。”
“當時小生眼拙,不知姜兄本事。”易良說道:“風月六層乃是禁忌,我等都不敢涉足,姜兄能平安出來,小生佩服。”
姜尋聽何算說,風月樓的事普通人是不知道的,更不要說他闖入第六層,心中升起戒備:盯着易良道:“易兄果然神通廣大。”
易良乾咳兩聲自信說道:“和姜兄聊天就不遮遮掩掩的了,我來自安蘇城易家。”
姜尋沒有聽任何人說過這個易家,表情並無波動,易良說道:“他人見到易家子弟都會想着與其結交,看姜兄無動於衷,果真奇人。”
姜尋尷尬道:“實不相瞞,出山不久閱歷有限,並不曾聽說過。”
易良眼睛一亮說道:“姜兄能力卓絕,期待你來易家做客。”說完遞過一片金葉子。
姜尋接在手中迴應道:“易兄好意,有時間自當拜訪。”
隨從在耳邊私語,易良嘴角微揚,對姜尋說道:“有點小事,先行告辭。”
易良給姜尋的感覺是書生的孱弱,剛剛的笑卻像是獵人即將要抓住獵物的興奮,沒走多遠,易良回頭說道:“我和蒲兄一年後準備去各地雲遊,姜兄可有興趣?”
“若無事必與易兄同前往。”
“一言爲定。”
時間如沙,冥想中的姜尋睜開眼,鍋中已經放入生米,兩個車伕賣力地煽風,木料燒得通紅,秋的涼意使人抱着肩膀並摩擦着,點起篝火,捧着熱粥坐在一旁,有人嘆息,有人講述曾經的風光事,姜尋看着衆人的姿態,如果不是被戰亂逼迫,背井離鄉,聚在一起的熱鬧也是讓人歡喜的,火焰跳動,遠處走來個年輕的和尚,臉色發黃十分瘦弱,僧袍被洗成淡藍色多處補丁,他走到姜尋面前合掌位於胸前說道:“阿彌陀佛,小僧數日未進食,施主請施捨些粥。”
這個時候,粥桶中早已經乾乾淨淨,姜尋端起自己剩的半碗給他說道:“如若不嫌棄,吃這碗吧。”
僧人行個佛禮,接過碗說道:“多謝施主。”
僧人把粘在手邊的米粒放入口中咀嚼,刷了碗,放到桌上的箱中,姜尋坐在火旁的圓木上,這僧人毫不顧忌的坐在地上,火光把臉龐映的發紅,轉過頭臉上掛着笑意說道:“看施主面相或許與我佛有緣。”
姜尋折根木棍扔到火中笑道:“剛入世間,哪能皆空。”
僧人道:“並非遁入佛家,只是有緣。”
姜尋道:“用算的?”
“前塵因果又有誰能說得清。”僧人看着姜尋背上裹着布的劍說道:“好一柄絕世兇器,望施主慎用”
姜尋詫異道:“爲什麼不是勸我不用?”
僧人道:“參禪近三十年,施主可知我參不透什麼。”
“什麼?”姜尋心中升起興趣問道。
“人心二字罷了。”僧人的眼中平靜看着姜尋說道:“施主面容並非十惡,望施主保持本心。”
“如果我陷入戰亂呢?”
“那是衆生的劫,也是施主你自己的劫。”
月光如水,灑向大地,蟲鳴陣陣,篝火化灰,帳篷中傳來女人的啜泣,帳外的和尚在敲擊木魚,聲音明明很小卻能穿過阻礙,直入內心,飛蟲把燭火撞得搖晃,守衛的士兵拿着火把成對巡查,重甲的聲音讓民衆久久提起的心也漸漸落下去。
靜閣中,兩個頭髮花白的人議論着當今的天下局勢,薰香徐徐,老者道:“時候到了,有機會要看看得你讚揚的十二皇子。”
何算道:“大哥準備在哪裡,什麼時候見,我來安排。”
老者道:“安排在宮外我要單獨見見。”
“好。”
黑夜茫茫,東方漸白,太陽在雲的襯托下升起,何算正一身官袍站於大殿之下,玄皇信天命,沒有查問離開官員而是問道:“何愛卿,久不臨朝,莫非天象有什麼變化?”
何算心裡想着你無作爲,求什麼己安,表情嚴肅地說道:“戰事傷和,民怨而傷國運,望聖上派遣皇子去大明寺靜修爲天下祈福。”
“那就依何愛卿的。”玄皇正坐殿前威嚴命令道:“這半月以太子爲首,所有皇子去大明寺爲天下祈福。”
太子站出來說道“兒臣領命。”
何算沒等退朝就率先離開大殿,看着這無能的玄皇還不如在自己的小樓與老者把酒言歡,城門打開,一輛接一輛蓋着黃簾的馬車緩緩駛出,大明寺中,衆僧人忙着佈置皇子們的房間,看似榮耀僧人們卻如履薄冰,一人集世人權,被奉爲尊,於是分三六九等,最可怕的是權貴之人忘記生命之可貴。
大明寺外,衣着華麗的太子下了馬車,皇子們圍在一起談論着前幾日發生的趣事,胡湛因太子敵視所以並沒有哪個皇子與他交好,默默的跟在後面,門前老態龍鍾的方丈身披袈裟,身邊跟着兩個小和尚,說道:“阿彌陀佛,老僧聽聞諸位皇子前來,特在此等候。”
太子以上位者的姿態說道:“帶我們進去。”
老主持轉過身推開大門,寺內黃袍僧人成排站於青石古道兩側,蒼松古柏,婆娑樹影,大雄寶殿青煙繚繞,衆皇子對着肅穆的大佛叩首,幽靜的禪房中彷彿隔了世事喧囂,換上寺中樸素的服飾,胡湛心裡好像輕鬆許多,至少短時間裡不必去想那縹緲的權利。
大漠軍帳中,韓權衍與將領豪飲烈酒,大將軍烏可圖說道:“王,從入軍古月已經連破五十五城,大軍過境城又成空,恐怕……”
韓權衍摸着鬍子笑道:“將軍多慮了,玄皇手下那些酒囊飯袋即使放着空城他們又豈敢來犯。”
烏可圖說道:“攻平野關時,衛烈是被一擊斃命。”
韓權衍放下手中的烈酒說道:“減慢進軍速度,以軍隊集中攻城,古月有能力的人終於坐不住了,傳令宿衛軍隨時待戰。”
各部首領聽到這句話皆起身說道:“大王英明。”烏可圖想要說什麼,終究卻也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