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無非是這些原因 雲輕舞吐了吐舌頭,道:“我腦洞大開不行麼?”
“你若真有那個想法,我會幫你留意這事。”她說的話,他都相信,既然她有那麼個懷疑,那他就着人找證據,畢竟這個空間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進入。
雲輕舞摸摸鼻頭道:“爹爹要是知道我這般胡思亂想,鐵定會氣得不行。”
宮衍:“那就在事情沒弄清楚前,別讓寧遠候知道。”
雲輕舞“哦”了聲,靜默半晌,道:“其實你不用專門派人去找什麼證據,我覺得吧,軒轅前輩這一醒過來,勢必會引發一系列事,到時,指不定就有我想知道的。”宮衍未語,只是輕頷首,算是對她之言作答。
……
窗外暖日傾灑,輕柔的風兒吹進屋裡,帷幔盪漾,軒轅瑾躺在牀上,仿若在風兒和暖日召喚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雲輕舞。
那一瞬間,他記住了雲輕舞的微笑——那是如雲如月一般淡而清澈的微笑。
似乎還不習慣光亮,他輕闔上眸,片刻後重新睜開,嘴角噏動:“你……你是……誰?”許是因爲服用的丹藥之效,又許是那顆參果之效,總之,他的聲音並不沙啞,然,他卻被自己的聲音,被自己出口之語驚住了。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幼時發熱,損壞了聲帶,導致他無法向正常孩子那樣說話,也是從那時起,他就成了一個‘啞巴’,一個無法開口說話的啞巴。
可是……可是剛纔他有聽到自己的聲音,雖然發音有些艱澀,但聲音確實是從他喉中發出,話確實是他道出口的。
雲輕舞此刻也怔住了,但轉瞬她就恢復了常態,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你不用驚慌。”體內的毒完全祛除,又有她的丹藥和小傢伙的參果揮發作用,這人幼時損傷的聲帶,多半已被神奇地修復。
“你身上的毒已經解了,至於你能發出聲音,能像正常人一樣說話,應該是你服用的藥丸起了作用。”軒轅瑾靜靜地看着她,聽着她一字一句地往下說,他確定自己不認識眼前這位容顏清麗秀美,氣息出塵脫俗的少女,雲輕舞看出他眼裡的疑惑,脣角漾出輕淺柔和的笑容,道:“我叫雲輕舞,無憂老人是我的師父,爲了能留住你的性命,師父將你身上的毒用針法封在了體內,而你自那日便陷入了沉睡。”
“沉……睡……”
軒轅瑾的嘴角動了動,口中斷斷續續溢出兩字。
“嗯,你在宮學附近的一座冰洞中沉睡了有三十多個年頭。”雲輕舞如實道。
“我……我身上的……毒……是你解得?”三十多個年頭?他竟然沉睡了三十多個年頭,是師祖及時趕至王府,及時救下了他,否則,他……他早已化成一堆白骨……
謀反?
皇上怎能聽信讒言,憑藉一些所謂的證據,就定罪父親謀反,定罪他軒轅家謀反?
父王,母妃,還有他心愛的妻子,以及……怕是都已遭難,而他,卻僥倖活了下來,但他現在活着又能做什麼?
三十多個年頭過去,就算他知道軒轅家是蒙冤,可誰又能幫他翻案?
皇上嗎?
呵呵!是他定罪父親,定罪整個軒轅家族……
清美絕倫的臉上浮起濃郁的悲色,軒轅瑾眼眶溼潤,長時間沒有言語。
“你沒事吧?”雲輕舞自然有感知到他的情緒變化,禁不住關心地問。軒轅瑾逼退眼裡的溼意,搖搖頭,道:“謝謝……”
雲輕舞微笑:“不用客氣。”
“能……能給我……說說京裡的事嗎?”景帝,你可還活着?父親與你是結義兄弟,軒轅家一直以來忠心於朝廷,卻被你一朝定罪謀逆,你若活着,這三十多年來可有做過噩夢?軒轅瑾置於身側的雙手慢慢握在一起,以此壓制心底騰起的悲愴和不公,還有濃郁的憤怒。
“皇上治國有方,京城,乃至整個大晉都還算太平,嗯,這位就是當朝太子,也是我的夫君。”雲輕舞稍加一想,便明白軒轅瑾想問什麼,於是她招呼宮衍上前,簡單回其一句。銘親王府謀逆,是景帝在位時的案子,雖說那件案子極有可能是冤案,但她也不能由着眼前這位因家族蒙冤,對整個皇家懷恨在心,從而走上一條復仇之路。
宮衍上前,站在雲輕舞身旁。
軒轅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當即怔住:“你……你是太子……”氣質卓然,目光清明,這位是當朝太子,是景帝的太子嗎?不,不可能,景帝若還活着,最起碼已有七十多歲,一個聽信讒言的昏君,能活到這個歲數?
他眸中翻轉的情緒,宮衍盡納眼底。
“我是太子,軒轅世子感覺可還好?”他眼神清透淡然,聲音無波無瀾,道:“銘親王府謀逆一案,只要能找到有利的證據,我會請奏父皇翻案,爲銘親王和整個軒轅一族昭雪。”
“昭雪?可能麼?”軒轅瑾目光空洞,定定地盯着牀頂:“現在的年號是什麼?”
宮衍道:“啓文。”
“景帝哪年去的?”啓文?若是他沒記錯,景帝在位時的年號是惠景,看來,那人是真的歸西了。
軒轅瑾闔上雙目,置於身側緊握在一起的雙手,緩慢鬆開。宮衍靜默,半晌,淡淡回他一句。
久沒聽到他再言語,也不見睜開眼,宮衍轉身,招呼媳婦兒出了這間屋子。
一時間,屋裡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軒轅瑾掀開眼簾,嘴角漾出一絲冷而嘲諷的笑。
是覺得心裡有愧,纔沒多活些年頭嗎?
景帝……
良久,他收起那絲清冷,嘲諷的笑容,開始試着運轉真氣。
修爲還在,沉睡三十多個念頭,他的修爲一點都未損傷,反還感到真氣尤爲充盈。
輕吐出一口濁氣,他起身盤膝而坐。
時間過得很快,等他再睜開眼時,發覺身上不再虛脫,完全可以下地行走。
穿戴好,他走至門口,拉開屋門,就感覺到一股清涼的風兒,夾帶着淡淡的花香之氣鋪面而來。好精緻的院落,空氣中靈氣瀰漫,是個修煉的好地方。
院落裡靜悄悄的,釋放神識,他竟感覺不到周圍有人跡。
懷揣疑惑,他出了院落,不知不覺間踏入一片開得正盛的花林中,沿着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他一直朝前而行。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也不知自己要走到哪裡,只覺心裡空落落的,只想這樣靜靜地,永遠地走下去,不要停下來。
因爲……因爲一旦止步,他就會想起死去的親人,想起那抹愛入骨髓,看似纖細柔弱,實則堅韌至極的身影。
隨之心就會鈍痛無比。
終於,他在一條消息邊停下了腳步,不是他想停下,而是一抹火紅的身影躍入他的眼簾,令他不由自主地頓住了腳。
少女身着一襲紅裙,盤膝坐在一株花樹下,好似已進入忘我修煉之境。
“軒轅前輩,你身體虛弱,應該多躺在牀上休息。”雲輕舞霍然睜開眼,起身走向軒轅瑾。
她眸光澄澈晶亮,含着淡淡的笑意。
軒轅瑾注視着她,從心底生出一陣莫名的傷感。
“我沒事。”輕啓脣,他淺聲道出一句。雲輕舞縱身跨過消息,在他身旁站定,笑着道:“看到前輩第一眼,我就覺得好親切,前輩有這樣的感覺嗎?”長睫輕顫,她眨眨眼,又道:“這會兒我越看前輩,越覺得我爹爹的樣貌和前輩有那麼一點點像,好奇怪哦!”他看起來好傷感,是想起已逝親人之故?
肯定是這樣沒錯。
雲輕舞心緒翻轉,見軒轅瑾一雙眸似是看着她,又似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不由關心道:“前輩,你沒事吧?”軒轅瑾回過神,搖搖頭,道:“你的眼睛讓我想起了已故的妻子……”頓了頓,他眼裡聚滿痛楚,又道:“如果她當年沒出事,應該會給我生下一個可愛的孩兒。”
想起家裡出事前,妻子剛被診出有孕,一家人爲此喜悅至極,熟料,從天而降的禍事,將整個軒轅家族全毀了。父母妻兒皆一夕間離他而去,這份痛誰能體會得到?
雲輕舞眸光閃爍了下,歉然道:“對不起,我不該勾起前輩的傷心事。”
“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即便再傷心,他們也活不過來,與你沒幹系的。”軒轅瑾道。
“前輩往後有什麼打算?”雲輕舞問。
軒轅瑾凝向她,眼裡痛楚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複雜之色:“我本想窮極一生也要爲家人報仇,可是你在我醒轉後說的那些話,讓我不得不收起復仇的心思。”雲輕舞沒插話,聽着他繼續道:“但我也不會任銘親王府一直揹負謀逆之名,我會找證據,證明我軒轅一族的清白。”
“這件事衍會幫你的。”雲輕舞說着,話鋒倏地一轉,道:“前輩,你若回京城,我覺得采用易名會比較好些。”
“嗯。”軒轅瑾點頭:“多謝雲姑娘提醒。”
雲輕舞笑了笑,道:“前輩喚我莫雲就好。”
“莫雲?”軒轅瑾疑惑地看着她。雲輕舞出言解釋:“我和衍是偷偷離京來宮學參加考覈的,沒想到有幸被武聖收爲關門弟子,並令取名莫雲,君言,方便我們在宮學走動。”
軒轅瑾聞她之言,臉上表情微微變了變,揖手道:“軒轅瑾見過莫師姑,謝莫師姑解毒之恩。”
“前輩,你……”她怎忘了這茬?古人最重禮儀規矩,按照輩分,這位前輩的父親是她的師兄,那麼眼前這人自然要稱她爲師姑,可是,這聽起來未免也忒彆扭了!調整情緒,她道:“前輩,你我之間不用講那麼些禮儀規矩,日後你還是喚我莫雲便是,要不然,我怎麼聽怎麼彆扭。”
“禮不可廢,莫師姑不用見怪。”軒轅瑾一板一眼道。
雲輕舞好想扶額長嘆,禮不可廢個毛線,她不在乎那些破規矩好不好?
軒轅瑾不知她心裡在想什麼,只見他嘴角動了動,問:“莫師姑,咱們現在所處之地是哪裡?”
“一個神秘的地方,我本想着讓你在這將養兩日身體,再一起前往宮學,可照眼下你的身體狀況看,明日咱就可以離開這兒了。”或許是因爲她的笑容是那麼柔和沉靜,讓人不得不信任;又或許是因爲,軒轅瑾睜開眼睛後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因而對她說的每句話,都有認真聽在耳裡,即便他對她口中的‘神秘之地’存有疑慮,卻並未再出言詢問。
雲輕舞和他又閒聊了兩句,然後兩人走向住處。
回到自己住的院落裡,軒轅瑾進屋,靜坐在桌旁,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一日,鮮紅的血,慘叫聲,哭聲仿若一下子縈繞在他耳側。
心在抽痛,無法言語的淒涼瀰漫他整個身心。
逆臣,父王被定爲逆臣,那麼和逆臣有關聯的軒轅一族,在遭了那樣的大難後,可有人爲他們收屍?可有人爲他們建墳冢?
答案不言而喻。
“父王,兒子沉睡三十多年,現在兒子醒了,定會找出證據,爲您翻案,爲我軒轅一族平冤。”輕啓脣,他無聲道。
許是心裡實在太痛,一滴淚無聲無息地從他眼中墜.落。
這滴淚水,落在他雪白的衣袍上,立時形成一朵蒼涼的碎花。
忽然,他起身,催動真氣至掌心,就見本在牆上掛着的寶劍,飛到了他手中。
劍鞘被他隨手丟在了桌上,他神色清冷,執劍步出房門。
風輕拂,花雨紛飛,明明知曉身體尚未完全恢復,他卻依然揮起長劍而舞,好似只有這樣,方可宣泄心中騰起的極致悲痛。劍風霍霍,不時發出長吟,那是劍在哭泣,也是他在哭泣。
“你的身體現在不適合練劍。”宮衍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院落裡響起。
奈何軒轅瑾仿若沒聽到他的話一般,根本沒有停下之意。劍吟愈發悲鳴,彷彿貫穿天地,一道道變化多端的劍影,劃破長空,很快消失不見。陽光在這一瞬間,似乎變得暗沉起來,虛無的光亮在這一刻,似被凝聚成了實質,形成一縷縷通透的光束,繞着劍身而上。
“我知道你心裡悲痛,但事情已然那樣,你再傷心,再悲絕除過自己不好受,又能改變什麼?”宮衍語氣沉重,一字一句道:“我既然說過會找證據幫銘親王府平冤,就一定會做到,所以,你真的不用再這麼折磨自己。”
軒轅瑾緊抿着脣,沒有對他的話做出半點回應,長劍在他手中如銀蛇舞動,越舞越快,好似永遠無法停下。
“爲了給你解毒,師父努力了三十多年時間,爲了給你解毒,爲了將你救醒,我的妻子廢了很大的力氣,你若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對得起師父和我的妻子嗎?”宮衍修眉緊皺,語氣驟然一冷道。
“爲什麼?爲什麼我滿門忠良,會落得謀逆之名?你告訴我爲什麼?”軒轅瑾怒聲質問,手中的劍片刻都沒有停滯,那劍仿若有種超強的吸力,自最深處爆發,貪婪地吸收着周遭的光亮。同時,它似乎也在吸收着軒轅瑾的命。
音落,他突然感到極度痛苦,手中的劍招不期然地變得緩慢,終右臂垂下,拄着劍單膝跪在地上。他的身子劇烈顫抖着,仿若承受着利刃切割靈魂般的陣痛,“噗”一聲,他張開嘴噴出一口鮮血,身子搖晃,卻沒有倒下。
“你還好吧?”宮衍上前,欲將他扶起,確定的對方道:“我自己可以。”音落,他慢慢地起身,提劍朝屋裡走。
宮衍原本想跟上去,但還未等他提步,“嘭”一聲響,軒轅瑾的房門已經從裡面關在一起。
搖了搖頭,他轉身走出這方院落。
“怎麼了?”雲輕舞坐在廊檐下的欄杆上,晃悠着雙腿,欣賞着眼前花雨飄落,擡眼間看到自家男人神色陰鬱,正朝自己走來,於是,揚聲問道。“他恨皇室。”坐到她身旁,宮衍脣齒微啓,道:“按理說就他的年歲,心性應該極爲沉穩,可就在剛纔,他不聽我的勸阻,硬是不顧自個的身體,在院裡拼了命地舞了一套劍法。”
雲輕舞轉向他,火紅的裙襬在風中輕舞,眉兒微蹙,玲瓏的鼻子隨着眉峰也微微蹙起,顯得格外嬌俏可愛。
“如果我是軒轅前輩,我也會恨皇室。”她緩聲說着,宮衍與她四目相對,修長的手指將她蹙起的眉兒輕輕撫平,聽着她續說:“至於軒轅前輩的年歲和心性,你覺得一個人沉睡三十多年,和一個人真正體驗過三十多年的人生,這兩人的心性能作比嗎?”
宮衍不語。
她握住他的手,臉上浮起一絲輕柔的笑容:“君師兄不是說過麼,銘親王府出事那一年,軒轅前輩也就二十出頭,說起來和你現在的年歲差不多,所以,我覺得你不該拿他的年歲說事。”
“你說的在理。”宮衍思索片刻,頷首道。
“一個人經受那樣大的家族變故,再結合自己沉睡三十多年,這一朝醒來他心裡能不痛,能不悲憤?而軒轅前輩已經控制得極好,倘若不讓他發泄一通,指不定哪日會出大事呢!”雲輕舞嘆息道。
宮衍:“銘親王是大晉建朝以來唯一的異姓王,驍勇善戰,一生功績顯赫,就我對他的事蹟瞭解,很難想到他會生出謀逆之心。”
“無非是功高蓋主,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這麼些原因。”雲輕舞撇撇嘴兒,忽地神色一凜,盯着他道:“我可告訴你,如果皇上敢對我爹爹生出這樣的心思,亦或者你對我爹爹生出那等心思,我必提前手刃你們。”
“宮裡那位很信任寧遠候,而我,對寧遠候有的只是敬重,又怎會對他不利?”宮衍捏捏她的俏鼻,笑得一臉無奈:“舞兒,不許再把我往壞處想,你知道的,在我心裡,但凡是你在乎的,我亦在乎。”
雲輕舞傲嬌地哼了聲,春櫻般的嘴兒在他的柔和寵溺的目光中微啓:“自古帝王無不多疑,你的好祖父和銘親王還是結義兄弟呢,還不是聽信讒言,給人扣上謀逆的罪名,將軒轅一族抄家滅門。”
宮衍嘴角動了動,囁嚅道:“祖父在位期間的政績還是很顯著的。”
眸光從他身上挪開,雲輕舞伸出手,接住一片花瓣邊把玩邊道:“好了,人死如燈滅,不說你的好祖父了。”
“嗯,不說了。”宮衍點點頭,靜默半晌,他道:“舞兒,咱們還要繼續留在宮學嗎?”
“你想回京?”
雲輕舞的眸光挪回,看着他的俊顏,靜候他作答。
攬住她的肩膀,宮衍輕語道:“我有我的責任。”
“他們都在宮學,應該不會生出什麼事,不過,你若是在不放心,就回京城一趟,我想留在外面再晃盪一陣子,嗯,我還想前往邊關看看爹爹,咱們可以通過小灰灰傳信。”言語到這,她忽地想到了什麼,又道:“這樣吧,我的人馴養了不少雄鷹,等咱們回到宮學,我就給風寫封信,讓他送你幾隻,往後你就用它們傳信,這樣既快捷又保險,比鵓鴿要省心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