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蓮幫着夏湘理了理頭髮,笑道:“大小姐是要跟奴婢商量什麼事?”
“對,找你來是要問個事兒,常山你不中意,那趙五呢?”夏湘開門見山,隨後細細打量採蓮的臉色。
“大小姐,您就這麼急着把奴婢嫁出去?”採蓮抿嘴一笑,低着頭,紅着臉,嗔了一句就不再說話了。
夏湘心裡便有了主意:“看來你是願意了?”
“什麼願意不願意的?奴婢的婚事全憑大小姐作主。”
夏湘忍不住笑了:“嗯?全憑我作主?那上次要把你說給常山,是誰跟我抹眼淚兒,哭的稀里嘩啦的?”
“您慣會取笑人。”採蓮不好意思了,轉身就要出門。
夏湘一把拉住她:“別走,別走,不笑你了就是。說正經的,你跟碧巧雖然來夏府做了丫鬟,可父母都還在,這婚姻大事總要商量商量家裡人。我許了紅姑兩日後再來,趁這兩天功夫,你跟碧巧都回家一趟,各自問問家裡人,知會一聲。”
採蓮垂着頭應了一聲,幾不可聞。
“順便告訴碧巧一聲,我就不叫她過來了。”夏湘瞧着採蓮紅布一樣的臉,實在不忍再排揎她,放她走了。
酉初,戴言便帶着巴葉來打秋風了。
顧媽媽跟戴言他娘常打交道,怎好意思拿着棒子真的將戴言打將出去?戴言假裝呼了聲痛。便朝廚房去了。
結果,甫一進門,就瞧見夏湘守着一盆雞笑眯眯的望着他。
就爲了防着自己來打秋風。特意守在了廚房?戴言搖了搖頭,問道:“大小姐今兒怎麼不在房裡用膳?”
“我吃完了。”夏湘站起身,手上捏着一把雞毛。
戴言望着夏湘手裡的雞毛,終於有些心虛了:“吃完了怎麼還跑來廚房?您這手裡捏的是……”
“雞毛也不認得了?”夏湘瞅了眼身邊的大米白飯和香噴噴的宮保雞丁,笑道:“你餓了吧?”
戴言點點頭,心裡卻有些不安。
“把這個都插頭上,就隨便你吃。否則……一口也甭想吃!”夏湘忽然聲色俱厲,很有幾分威嚴。一伸手,將一把雞毛遞到戴言面前。
不想,戴言竟痛痛快快接過雞毛,依然笑的儒雅:“幸好沒讓我插稻草。”說着。竟將一根根雞毛盡數插到了自己頭上。
這樣一來,夏湘反倒有點兒不自在了,要知道,遞給戴言的雞毛,足有二十根。可瞧着戴言滿腦袋雞毛,又忍不住想笑。
戴言大大方方吃着菜飯,還一本正經地對宮保雞丁品頭論足。
夏湘再怎麼忍着,到底還是沒忍住,笑了起來:“你……你也真是臉皮厚。全不當回事兒。”
戴言忽然擡眼望着夏湘笑:“你高興就好,我也會跟着高興。”
“呸,吃着我的。當然盡撿好聽的說!”夏湘嗔了一句,便紅着臉坐到一旁掰手指玩兒去了。
戴言瞧着夏湘的模樣,目光越發柔軟了。
“下次就給你插根稻草,送到村口兒去賣。”夏湘撿起竈坑邊的一根稻草,放在手裡把玩着。
戴言剛好吃飽了,放下碗筷湊到夏湘跟前。蹲在地上,望着夏湘的眼睛笑道:“你若願意買了我。插根稻草也無妨。”
離得太近,夏湘幾乎能感受到戴言的呼吸,溫暖細膩。她嚇了一跳,身子本能向後傾斜,小馬紮微微一晃,夏湘重心不穩,仰面朝天整個朝後頭倒去。
戴言見機極快,一把抓住夏湘的肩膀,將她拉了回來……拉到了懷裡。
“你……是該鬆手了吧?”夏湘有些心慌。
戴言的呼吸打在她脖子上,耳朵上,越加粗重起來。夏湘輕輕推了下戴言的胸膛,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心想,若戴言敢放肆,便將隨身帶着的迷藥、暗器、小功夫一着兒都用到他身上。
然而,片刻之後,戴言便鬆了手,笑容溫潤:“大小姐小心些,別摔着纔是。”於是,站起身,頂着滿頭雞毛出了廚房。
戴言太緊張,雞毛忘了拔?
夏湘連忙跑到門口,遠遠望見小書他們圍着戴言笑,戴言還一副渾然不覺的模樣。夏湘再忍不住了,扶着門扉哈哈笑了起來。
聽到夏湘的笑聲,戴言勾起嘴角,笑意直達眼底……直到出了院門,才微微一笑,取下頭上的雞毛。心裡默唸:你笑了就好,你開心,我便開心……
翌日,採蓮和碧巧回了趟家,將婚事知會了家裡人。在家裡住了一夜,兩個丫頭便回了莊上。
碧巧倒是開開心心的,採蓮卻有些懨懨。
夏湘問了半天也沒問出個頭緒,便將碧巧找來套話兒。碧巧本就是個性子活潑,嘴巴不牢的,更何況她與採蓮感情最是親厚,採蓮有什麼不如意的,碧巧巴不得大小姐能幫幫忙。
“採蓮姐她娘是個貪心不足的,眼裡除了錢就是錢。採蓮姐歡歡喜喜同她娘商量,她娘反倒把她罵了一頓,說什麼年紀還小,就急着嫁人,就是個不安分的小騷蹄子,跟着大小姐有什麼不好……”碧巧說到這裡,夏湘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雖說罵的難聽,可用心卻不像是壞的。
結果,碧巧話鋒一轉:“說……說跟着大小姐,日後大小姐嫁了好人家,讓採蓮姐當個通房丫頭,大小姐是個寬厚的,日後擡了採蓮姐做姨娘,不比嫁個莊戶小子強?”
夏湘眉頭越蹙越緊,忽然冷哼了一聲:“我可不是個寬厚的,我可尖酸刻薄的緊!明兒讓採蓮她娘過來一趟。”
碧巧嚇了一跳:“大小姐,您可不能出賣奴婢,若採蓮姐知道奴婢跟您說了這些話兒,非十天半月不理我不可。”
“那你把你娘也叫來就是。”夏湘眯起了眼。
碧巧又嚇了一跳:“大小姐,我娘是很樂意奴婢嫁給常大哥的。”
夏湘忍不住失笑,啐了一口:“你這個不知羞的,叫你娘來,是怕採蓮多心,也正好跟你娘商量商量你的婚事,你瞧你那模樣兒,生怕把你的婚事攪黃了似的,真是女大不中留。”
碧巧被夏湘說的滿臉通紅,一味低着頭笑。
夏湘又吩咐道:“叫芸香跑個腿,去村口紅姑家知會一聲,讓紅姑晚兩日再來,就說這邊兒需要再仔細商量商量。”
碧巧退了出去,吩咐了芸香,又找到採蓮:“……放了手裡的活兒,把你娘接來吧。”
“你……是不是跟大小姐說了什麼?”採蓮疑惑地放下手裡的針線。
“哪兒能啊?這不,我也得回趟家,把我娘也接來。”碧巧偷偷抹了把汗。
採蓮這才放下心:“嗯,我收拾收拾就去。”
酉末,採蓮跟着個瘦高個兒婆娘,先回了莊上。夏湘躲在大門外一棵樹後,遠遠就看到那個瘦高個兒的婆娘一路側過臉數落身後的採蓮,嘟嘟囔囔,嘴巴翕翕合合,臉上盡是刻薄色。
及到近處,夏湘才聽清了婆娘的話:“瞅你那窩囊樣兒,當初把你送大小姐跟前兒爲了啥?還不是爲了將來當個通房丫頭,依着大小姐的性子,忍心不給你個名分?到時候兒當了姨娘,我後半輩子還用愁了?你兩個弟弟還用愁了?這會兒跟我裝滾刀肉,一聲不吭,行啊,你開不了口我來說!”婆子哼了一聲,又說道:“收斂收斂你那不要臉的浪樣兒,別瞧見個莊上漢子就合不攏腿了!”
採蓮淚眼汪汪,滿臉通紅,幾乎將嘴脣咬出血來。
夏湘咳了一聲,婆子連忙閉上嘴,伸着個脖子像個螳螂一樣望向樹後,採蓮聽出是夏湘,一驚之下,連忙跑過去。
“大小姐,您怎麼在這兒啊?”採蓮想到方纔她娘那一番話大概被夏湘聽了去,心裡越發委屈難過了,一時間淚珠一顆接一顆往下落,看得夏湘一陣心疼。
“你瞧你,哭什麼哭?你呀,就這懦弱性子改不掉,還一個人死撐着。”夏湘拍了拍採蓮的背,採蓮的眼淚落的更急了。
採蓮她娘眼珠兒一轉,連忙換上一張笑臉,忙不迭給夏湘行禮:“……早聽採蓮說大小姐歡喜她,今兒一看,大小姐果然是寬厚的主子,我這閨女兒也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氣跟了大小姐,得了大小姐的庇護……”
婆子沒完沒了地拍馬屁,話裡話外地暗示夏湘,採蓮這輩子就靠着夏湘了。
夏湘冷笑了一聲:“也別把我誇到天上去,該對誰好,不該對誰好,怎麼個好法兒,怎麼纔是好,我……還不用你來教吧?”
婆子一聽,就愣了。
原以爲大小姐不過十二歲,幾句好話兒哄着,過會兒提起讓採蓮做通房丫頭的事兒,大小姐就不會反對,不想,這才幾句話兒的功夫,大小姐怎麼就陰陽怪氣兒瞧着模樣兒像要翻臉似的?
“瞧您說的,大小姐穎慧,怎輪得到我一個下人來教?您教教我還差不多……”婆子打着哈哈,又說道:“大小姐自然心裡有數,我一早兒就知道,大小姐絕不會虧了咱採蓮。”
“虧不虧,我說了算?怎麼算虧,怎麼不算虧,還是我說了算。”夏湘抿嘴一笑,拉着採蓮的手往院兒裡走。
婆子愣了一下,忙不迭跟了上去,臉色卻越發不好看,心裡越發沒底了。
看來,這大小姐難纏得很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