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萬欽山的解釋,屋子裡的幾個人,都有些不自在,他們當時的想法,還真是和萬欽媚一樣,認爲山杏是捨不得好東西,所以對於萬欽媚的發難,他們纔沒有阻攔,對於他們來說,很不理解這個看上去很聰明的媳婦,爲什麼會吝嗇一個鐲子,如果她利索的把鐲子給了媚兒,侯府難道還能虧了她麼,不管怎麼伶俐,終究不是個大氣的,沒在大宅子裡養着,就是洗不去那一身的小家子氣。
哪裡想到,這隻鐲子竟然是有來歷的,這可是讓這三位長輩變了臉色了,剛剛還在心裡下了決心,說要好好的對媳婦呢,以彌補媳婦這些年來的辛苦,可媳婦進府的第一天,竟然就讓媳婦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哪有一家子人,逼着媳婦拿出丈夫的定情信物的,這跟強盜又有什麼分別,而且,媳婦渾身上下也沒件像樣的飾品,只有這個鐲子顯得貴重些,自然應該是有來歷的,可自己這麼一家子人,卻沒有一個人想要問清楚東西的來歷,以解媳婦的爲難。
就連萬欽媚都知道,一個丈夫送給妻子的禮物,那可是不能輕易送給別人的,是需要好好保留着的,她也沒想到,嫂子竟然不解釋,就把鐲子遞了過來,自己還差一點兒把鐲子打飛了,到底還小,知道自己犯了錯,就緊緊的抓住母親的衣角,把身子的大半個都藏在了母親身後,只露出一隻眼睛來,看着哥哥和嫂子,已然是半點兒主意也沒有了。
“欽山,你要帶山杏去哪兒?”
侯夫人看到兒子帶着媳婦往屋外走,心慌得不行,好不容易今天把媳婦找了回來,又因爲媳婦,留住了兒子,哪想到會弄這麼一出,完全出乎意料,
“我帶山杏回院子。”
萬欽山頭也不回的答了母親一聲,腳步沒有絲毫的停留。
“你就這麼走了?不給我們一個交待?”
侯爺的話倒是讓萬欽山停了腳步,他緩緩的轉了身子,山杏趕緊把小老虎接了過來,
“父親想要什麼交待,要這個麼?行,只要你們想要,我們就給。”
萬欽山指了指山杏手上的鐲子,山杏立刻擡了手,方便萬欽山把它取下來。
侯爺的臉都要青了,兒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偌大個侯府,就貪兒子和媳婦的一個鐲子,而且,兒子剛纔說話裡,你們、我們的分得這麼清楚,讓侯爺的臉上一陣陣的發燙,又拉不臉來跟兒子和媳婦道歉,語氣就顯得越發生硬,
“你這是什麼態度,有你這麼跟父親說話的麼?”
萬欽山咧了咧嘴,這就要用身份壓人了嗎?也好,把自己放在小輩的位子上,也沒什麼不好說的了。
“父親,您想要我什麼態度呢?我們並沒有忤逆長輩,你們要東西,我們就給,你們還想要怎麼樣?山杏今天第一天回府,只帶了小老虎和一身衣服回來,小姑子卻伸手管嫂子要東西,她拿什麼給,她現在連自己的院子在哪兒可能還不是十分清楚呢,她從哪兒能拿出東西來?給不出還有錯了,還要受全家人的埋怨,我做爲她的丈夫,不該爲她出頭麼,難道就讓我眼睜睜的看着她受委屈。”
萬欽山說着說着,心裡也泛起了酸澀,他替山杏難受,也替自己難受,
“我就算再不出色,也是侯府的血脈,你們怎麼樣對我都沒關係,但那樣對她不行,她不是別人,是我兒子的母親,是要和我共度下半生的人,而且,是我曾經求也求不來的緣份,我得珍惜。”
山杏聽着萬欽山的話,鼻子就酸了,有了這個男人護着,自己就算受些委屈又能怎麼樣呢,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別說了,快把鐲子給妹妹送過去。”
山杏扯了扯萬欽山的袖子,然後讓小老虎趴在自己的身上,減輕他的重量,把自己帶鐲子的手舉到了萬欽山的眼前,讓他把鐲子拿下去,
“一個鐲子而已,我們以後再買。”
山杏真是這麼想的,只要有了萬欽山的這顆心,那還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呢,一個鐲子而已,又值當什麼。
“這可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禮物,你應該好好收着的。”
萬欽山十分不捨得這個鐲子,當年自己買鐲子時的心情,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沒關係,只要是你送給我的東西,心意都是一樣的,以後你再買了送給我,也是一樣,這些東西只是物件,我知道你的心意,比什麼都重要。”
山杏的話,讓萬欽山紅了眼睛,他有些費力地摘下了山杏的鐲子,看到她因爲幾番摘摘戴戴,已經有些發紅的手腕,心底一片酸楚,萬欽山用手摸了摸那一片紅,自己的媳婦,竟然怎麼護也護不住,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萬欽山拿着雞血玉的手鐲,舉到眼前看了又看,似乎是想要記住它的樣子,然後把它緊緊的握在手中,走到了餐桌前,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妹妹的面前,
“你贏了,萬欽媚,以後,它就是你的了,可別說你嫂子不疼你。”
萬欽山最後看了一眼那個鐲子,突然直起身,轉身離開,萬欽媚看着那個鐲子,卻是一動也不敢動,她也知道,今天這事兒自己辦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山杏,我們走吧,小老虎,來,讓父親抱着你,你母親累了,讓她歇會兒。”
萬欽山從山杏懷裡接過兒子,然後拉起山杏那隻剛剛被摘了鐲子的手腕,握進自己溫熱的手掌中,輕輕地摩挲着,
“明天我們去街上,到鋪子裡去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麼是你喜歡的,說起來,你也快有十年沒逛京城了吧?”
一家三口邁步出了屋門,可這話卻是傳進了屋子裡,屋子裡的四口人,誰也沒說話,萬欽媚的眉頭越皺越緊,終於還是沒忍住,眼睛吧嗒吧嗒地掉下來,一顆顆,砸在桌子上,砸得人心疼,
“別哭了,聽話。”
侯夫人看到女兒哭,心疼得不行,卻已經不知道如何去勸了。
“自己的女兒是寶,別人家的女兒就是草了,我啊,活了這麼大的年紀,這心眼兒長偏了。”
侯爺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他這話說的可不止是他自己,侯夫人握着帕子,正要給女兒擦眼淚的手,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是呀,自己的女兒掉一顆眼淚,都能讓自己疼上半天,可那個女子呢,她沒資格哭,不管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都得忍着,因爲她知道,沒人會爲她心疼,侯夫人的手抖了又抖,終於垂了下來。
“母親,是不是我做錯了,因爲我,好好的一家團聚,變成了現在的一團糟,母親,對不起,對不起!”
萬欽媚扭身趴在母親身上,哭得泣不成聲,可侯夫人那隻攥着帕子的手,卻是再也伸不出去了,她感覺心裡一揪一揪的痛,自認爲善良的自己,原來心底竟是如此黑暗。
曾經自己還在爲當年只給了山杏半份月銀而愧疚過,自己還給自己找了個滿意的藉口,說是忘記了,當然啦,自己也是埋怨自己的,覺得自己把這事兒忘了太不應該了,讓那孩子多受了不少苦,卻也真真的沒把這事兒當回事兒,現在想來,自己不是沒把事兒當回事兒,而是根本就沒把那丫頭當回事兒,又或者,自己是不是有過,想讓她自生自滅的想法,這個想法一浮上腦子,侯夫人就狠狠地打了個寒戰,整個人都不好了。
老侯爺看着面前這一桌子已經涼透了菜,再看到發呆的兒子,面色慘白的兒媳婦,哭得鼻涕眼淚的孫女,慢慢的扶着桌子站了起來,似乎全身都沒什麼力氣,軟軟的,
“父親——”
雖然發着呆,侯爺萬平儒也發現老父親起了身,趕緊過來相扶。
“不用扶,我自己行。”
老侯爺甩開了兒子的手,雖然有些費力,他還是堅持着自己站了起來,
“看來,我是在那個院子裡圈得太久了,連最起碼的做人準則,最起碼的善良都不曉得了,全家人,老的少的一起,逼着孫媳婦交出自己的首飾,不管媳婦願不願意,也不管東西的出處,只管一廂情願的逼迫,這得多惡劣。”
老侯爺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讓自己的腦子能清醒點兒,
“剛剛,我都不好意思開口跟孫媳婦說話了,沒臉啦!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倒活回去了,平儒說得對,自己的女兒是寶貝,別人家的女兒就是爛草,看着人家沒有母家,就可着勁兒的欺負,別說善良了,我們這是連起碼的良知都沒有了,我還總說平儒你資質平庸,有我這個當父親的在前面,你能學出什麼好來。”
老侯爺突然像是老了十歲,這件事,給他的打擊太大了,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對兒女的教育,簡直是混亂得一塌糊塗,那原來挺直的脊背,都有些駝了,這讓萬平儒悚然而驚,再也不顧老父親的推辭,一定要親自把他送回院子裡去,
“好吧,好吧,你非要送就送吧,只是,你要把孫媳婦這鐲子還給去,不然,我們侯府可真就沒法兒做人了。”
聽濤院外,山杏和萬欽山抱着小老虎走到院子門口,看到的,就是院子裡滿眼的紅色,原來,趁着她去了侯爺和侯夫人的屋子時,夏姑姑帶着人來,跟彭嬤嬤一起把聽濤院收拾一新,裡外大紅,這是彭嬤嬤跟夏姑姑商量的,想着重給山杏和萬欽山一個洞房花燭,畢竟,上次的洞房經歷並不美好,山杏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切,沒有埋怨,只有感激的,萬欽山看着自家媳婦呆站在院門前,禁不住把她輕輕地攬了攬,在她耳邊低聲細語到,
“山杏,我知道你不喜歡這裡,我們出府吧。”
萬欽山現在看不得山杏受半點委屈,既然她住在府裡不快樂,那還是別勉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