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若將自己關在房裡很多天。
外面時常有各種聲響,有她媽尖利的喝罵,有那種幾近癲狂的大笑,有小美的啼哭,也有七姑逗哄嬰兒的溫言細語,還有靳正雷帶着手下匆匆來去的混亂車聲。
這些都與她無關,她藏在殼子裡。
只有幾次,靳正雷想進房,被七姑攔住哀求。她每每聽見那低沉嗓音,總不自覺地戰慄,捏緊手中的抱枕。
七姑勸她:“小小姐,……,好歹多吃兩口飯。”
她居然能笑,對七姑道:“只剩吃飯不死這件大事了。”
她爲自己圈設了一個牢籠,直到丁露薇來到詹家。
“我好擔心,說定了日期,你……”丁露薇閉嘴,望定窗口的美若。
美若低頭輕聲解釋:“露薇,我不走了,走不脫,就這樣吧。”
“阿若。”
她語氣那樣淡漠,姿態那樣謙卑,丁露薇想哭。
“以後別來看我,這裡就是精神病院,你看見會害怕。”
“阿若……”
露薇流淚,美若靜靜看她流淚。
送露薇出去時,被詹美鳳攔住:“丁小姐,這樣早就走?不如吃過飯再回家?來來來,阿姨親手爲你燒菜。”
露薇乾笑拒絕。
詹美鳳不依:“那不行,傳出去當我們詹家沒教養,貴客臨門,居然不留飯。”拖住丁露薇手臂,把她往飯廳帶。
丁露薇無奈地回望美若。
不一會開飯,菲傭上菜遞湯。
詹美鳳一樣樣介紹菜式,又道:“阿姨煲湯最是拿手,你試試,這盅湯滋陰補腎,合適現在天時。”
美若和丁露薇對望一眼,低頭喝湯。
“好不好味道?”詹美鳳得意。
“阿姨好手藝。”丁露薇違心而贊。手中湯羹撥弄兩下,忽然有些色變,“阿姨,這是什麼……湯?”
詹美鳳挑起一邊眉,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滋補當屬龍虎鳳,湯裡是貓肉,戴妃。”
話音未落,丁露薇的尖叫聲幾乎穿透了天花板,手往外撥,人往後退,連椅翻到於地,一盅熱辣辣的湯淋了一半在身上。
美若聽見是戴妃,心酸到極處,只覺世間萬事都是荒唐。
詹美鳳的笑聲震耳。
“阿若。”丁露薇哭起來。“好燙。”
七姑帶露薇去沖涼水,再用燙傷膏抹在丁露薇小腿上,迭聲道歉。
遭受無妄之災的丁露薇稍微恢復了些理智,立即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跳上自家豪車。
美若坐回自己的座位,手中湯羹無意識地撥弄戴妃的屍塊,冷眼看她母親。
詹美鳳森然回視她。
“你一個人玩,我不奉陪了。”美若起身回房換衣。
她回到寧波街,整理好房間,打電話給何平安:“他呢?我回了寧波街,和他說,想操/我,我隨時都在。”
“……阿若。”
美若掛掉電話。
夜裡靳正雷過來,從後面擁住她。
她轉過身來,主動吻他。他身上有冬天的味道,美若吸吮那冰冷但熱情的雙脣。
但任憑她如何主動,他百般挑弄,美若也無法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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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正雷克制到極限,進浴室抹了兩下香皂,溼滑的手順利地探進她。
美若低哼,又哀求:“不要那裡。”
他眼中似有火焰,“阿若,這裡?”
她開始滋潤他的手指。
“乖,試試吸他一口,含住再鬆開。”他教導她,指尖在她體裡撩撥,緩慢進退。
等她終於忍受不住,咿唔連連,他挺身,再次佔據了自己的領地。
美若哭出聲來,一口狠咬在他肩頭。
……
“阿若,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你是詹家小姐,我是偷渡來的窮鬼,你會講英文,我只會砍人,你和人說話,總是‘謝謝,請’,我張口閉嘴全是別人親戚。不過你會慢慢習慣我,我不擔心。”
……
“阿若,我說到做到。賺很多錢給你,讓你住大屋坐豪車,天天去半島喝茶,中環逛珠寶行。等我走衰運那天,你想嫁人也無妨,丁二也無妨。但是,我只要在一天,我要天天看見你。”
……
“阿若,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走錯一步棋,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她想做靳太,行,這個虛名我可以給她;你心疼妹妹,希望小美有個父親,行,我給你;但我想要的,我一定要得到。我想要你。”
“逼我到這地步,逼死了,你什麼也落不到。”
他在背後低笑,“我的阿若會玩槍,敢殺情郎,除非她自己想死,誰人能逼她?我最多隻能逼到她聽話,讓她在我懷裡求饒,說‘輕點,求你輕點,好疼,不要再做了,受不了’,像剛纔——”
美若轉身撕他的臉。
靳正雷制住她,反剪她雙手,用盡力氣噬咬她雙脣,直到脣瓣腫脹,這才擡眼,“阿若,你終於是我的了。”
第二日,寧波街上再度熱鬧起來,小弟們搬進各式傢俬,下午又有幾個菲傭進屋打掃,何平安打來電話,通知美若:“阿嫂,大圈哥晚上過去吃飯。”
“我昨晚已經餵過他,餓了讓他滾去別家吃。”美若扔電話。
晚上菲傭做海鮮飯和大蒜濃湯。
靳正雷手執刀叉,揮了揮,怎樣也不如斬骨刀開山刀好用,直接扔掉換勺子。
喝一口湯,他幾乎要噴出來。“這是什麼?”
“肯定不是戴妃。”美若慢條斯理答。“是胡蘿蔔土豆大蒜和鮮奶忌廉。”
他理智地閉嘴,喝藥一般吞下,想想道:“明天我讓人再送一隻貓來。”
“不要了。”她垂眼,“我連自己也養不好。”
靜靜吃完飯,靳正雷喝好茶,站起來,習慣性地等待。
美若盤腿坐在沙發裡,捧一杯秋茶緩緩吹開綠葉。
他道:“我走了。”
“慢走不送。”
靳正雷無奈,拿起外套自己穿上。走出兩步又回頭,俯身吻她粉腮。“早點睡,不要等我。我說不準什麼時候回家。”
他半夜回來,兩人互撲撕咬,中午他起牀,帶着半身牙印和爪痕離開寧波街,晚上回來吃頓菲傭做的洋餐,又出門進行他的不法勾當。
丁露薇打來電話說抱歉。“阿若,對不起,那日沒有向你道別,我實在嚇壞了。”
“該道歉的是我,累到你那樣。腿上的傷好了沒有?會不會留疤?”
“醫生說不會。就是那天在自家車庫碰見姚令康,他居然在司機面前,非禮我的小腿,還罵我不小心,沒有保護好他的財產。我被他氣哭,向阿媽投訴,反被阿媽罵,阿媽說那是婚前聯絡感情。”
“那我放心了。”
“阿若,我打電話去你家,說你搬回寧波街。你現在、現在……”
“現在與人同居。沒錯,是他,我妹妹的阿爸,我阿媽的丈夫。他們已經登記註冊。”
“……”
“露薇,不要再打電話來了,我已厭倦交朋友,和人談心。”
“阿若……”
“再見。”
美若白天打理院中花草,晚上看兩頁書早早睡覺。
靳正雷勸她回學校,她拒絕:“我是天天去半島喝下午茶,中環逛珠寶行的人,未來還有大筆遺產可以繼承,讀書有什麼用?”
他被噎得許久不說話,最後問:“那帶你去片場玩?”
“把我和你的女明星擺在一起,評估誰能拿深插淺草最具潛力獎?”
“阿若,你越講越過分了。”
“你可以選擇不聽的。”
他恨恨地甩頭走人,夜裡靜悄悄回來,爬上她的牀歪纏不止。
“平安,最近阿若有沒有問你拿生活費?”
“沒有。寧波街的用度全部由我這個帳出去。”
靳正雷沉下臉。
“大圈哥,阿嫂攢錢你也不開心,不攢錢你也不開心,你想——”
他揮手,打斷何平安,“她最近太安靜。我倒希望她問我要個百八十萬,割肉給她我也舒服。”
安靜算什麼,沒瘋掉已屬難得。平安腹誹完畢,欠身問:“要不要帶阿嫂去哪裡散散心?”
“有什麼地方好去?”
“大冷天時,去泰國游水喝椰汁?”
“出埠不考慮,一個看不住就不見了。她生日在即,由你安排。”
美若生日,靳正雷難得打上領帶,在車裡等她換衫出門。
“那種野人餐又酸又甜又鹹又黏牙,習慣了味道還將就。我們去文華扒房。”
她不置可否。
何平安居然僱了酒店的琴師,在餐桌旁拉小提琴。一曲殺雞樂終了,周圍桌上的人輕笑,又鼓掌稱讚,靳正雷收拾起將折磨他耳朵的琴師斬成十八塊的心思,附和地拍手。
“阿若,喜不喜歡?”
“好似殺雞。”
他收聲,喚來侍應上菜。
有人推來餐車,餐車上架一整隻帕爾馬火腿,爲他們現場表演。廚師用尖長的廚刀將火腿切成透明的薄片,在靳正雷的目光下心慌手震地完成一道主廚沙拉。然後,扶着自己的白色高帽,推着餐車,落荒而逃。
“刀工勉強。”靳正雷評價。
“你可以斯文些的。”美若瞥他一眼。
“我足夠斯文,沒有抄傢伙自己上。”
美若無語。
“野人餐就是這樣煩,第二道菜才上桌,第一道已經消化,吃了和沒吃一樣。”他抱怨。
“有人在向你拋媚眼。”
“我對番婆沒興趣。”
“是譚笑。”
譚笑穿深紫大花絲絨長裙,露半胸,挽低髻,斜斜在發間簪一串淺紫蕙蘭。
美若覺得她真正美麗。
只是靳正雷與她看法相左,略看一眼便回頭。
“她有英俊男士作伴。”
“阿若,你的英俊就是那種穿白西裝,打格子波呔,頭髮塗幾斤花生油的小公雞?”
她沉默,撥弄一朵西蘭花,“譚笑不是你的女人嘛?我以爲你會吃醋。”
“我的女人只有一個。”
美若再不說話,直到靳正雷遞上錦盒。
靳正雷已經用心挑選,戒指還是有些鬆,比蠶豆略大的方形鑽面幾乎遮住她兩隻纖細手指。
他握住她的指尖欣賞,那眼神令美若感覺下一秒他會在大庭廣衆下,將她手指含進口裡,細細品咂。
她抽回手,說道:“靳老闆出手豪闊,晚上我會好好服侍的。”
靳正雷臉色不豫,過一會方道:“平安包了船,我們去遊船河。”
“不怕冷在甲板上也可以,繁星做被,海風爲牀,如果口味略重,我們可以請船員在旁圍觀,爲你加油。”
“……阿若,我只是希望你快樂。”
她咬住脣,接着低聲道:“謝謝,我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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