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了我一眼:“能勞你大駕親自前來相問的事情必定是極機密的, 正好,哀家也有些事情要跟你說個明白。樂正清,不如, 我們去暖喜閣內商量如何?”
我跟着太后娘娘沉默的進了閣內, 她歪在坐榻上, 示意我在她的對面坐下。
她似笑非笑:“樂正清, 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杜荃被處死, 你得到什麼好處沒有?”
“娘娘說笑,妾嬪不曾得到什麼好處。”
“哼,”她冷笑一聲:“你下一個將要扶持的妃嬪恐怕就是那個宣芊芊的吧, 我知曉她也是出生於紡織世家。怎麼,你是想讓她取代一部分杜荃的勢力吧?”
“娘娘英明。不知, 太后娘娘可同意樂正清的提議呢?”
“同意, 同意, 當然同意。樂正清,你說這麼多年來, 你說什麼哀家沒同意?只是。。。。。。”她尖銳的食指指向我:“莫要再繼續考驗哀家的耐心。其他的事情隨便你怎麼折騰都好,不過有些事情你最好還是不要隨便摻和進來或是輕信傳言。否則。。。就想想當年冉蝶兒的下場罷!”
我心中一驚,果然,太后娘娘您終於因爲溫琴和詩空的出現而沉不住氣了麼?尚文說的那些個事情看來果然不是捕風捉影的不實之言。
想到這裡,我乾脆擡頭與她對視:“太后娘娘, 臨淵果真不是您的親生兒子麼?”
她震怒, 掀翻了身前的矮几, 矮几上的根雕掉落在地, 發出“哐當”的聲響。
我低頭, 那盆根雕說起來還是當年我爲她尋來的,就這麼被摔壞了, 甚是可惜。
“大逆不道!”她大吼。
我掏掏耳朵,側頭反問:“娘娘,您這麼生氣,難道是間接的承認了?那麼告訴我罷,公主到底是溫琴還是詩空呢?或者說她真的已經不在了?”
“滾!你給我滾!”
我站起來,又不怕死的加上了一句:“等等,我要先把問的事情問完再滾啊!”
我正了神色,湊近她低聲耳語:“藏寶圖是不是在您這裡?”
她劇烈的咳嗽喘息:“孽畜!你這是要氣死我麼?你非要氣死我才能安心?!”
我聳肩:“您不死,我這任務就沒法完成啊。娘娘,我們兩家鬥了十幾輩子,總得要有個了結了纔好吧。我樂正家真的厭煩了,怎麼着,我也不能讓我的寶貝兒子走我的老路不是。”
她一把推開我,眼神憤恨交加:“別指望你能找到!哀家藏起來的東西,你就算找到死也不會有結果!”
我大笑着邁步走了出去,笑得滿臉溼潤,斜眼一瞅站在門外待命守門的楊公公,他驚懼不定的看着狂笑的我。
我側頭:“你家主子好像不大舒服的樣子呢,宣太醫!失了這個對手,人生該有多無趣!”
沒有勝算,所以不能按部就班的繼續防守,只能出其不意的以言語迷惑對方,讓其自亂陣腳。
但這一計卻是傷敵一千,自毀八百的兩敗俱傷。
娘,您看到了麼?我會替您報仇的!
那天,杜荃給我的箋子上是做了我二十六年孃親的前國師夫人的親筆字跡,寥寥數字:“今日我將我兒交託與你,他日你定要助他成那千古功業。至於汝女,我定盡心照養。成皇立後,不過數年爾。”
杜荃說:“這是我表姑從已故的冉貴妃的遺物那裡找到的,表姑生前只將此告知了我一人,我本是想用它作爲殺手鐗保住杜家基業。現在看來,還是交給您罷。大人您放心,三天後,知道這張箋子存在的人便只會剩您一個。”
我派出暗衛四處找尋孃親下落,卻發現她早已離開常年隱居修行的寺廟,現已不知所蹤,生死未卜。
翌日,我與樂尚文秘密會面。他張開雙臂將我擁抱:“姐姐,你終於知道了!你終於回到了冉家!”
於是事實擺在眼前,尚文終於說出了我的真正身世。
“二十六年前的皇后和姨母並非生下了一子一女,事實上,她們兩人生下的都是小公主。她們兩人不論怎樣爭鬥,手段用的卻也真是相像,居然都是秘而不宣,都只說平安生產,外面的人竟都無法知曉哪個生的是小皇子。而那個月恰逢祭祀典禮,皇上與國師雙雙前往京外皇陵,因此對於宮中所發生的事情瞭解的並不及時。”
“相隔不過數個時辰,國師府傳來喜訊,說是夫人生下了一名小公子。姨母求勝心切,動用一切勢力,搶在皇后行動之前與國師夫人交換了嬰孩。她本就與國師夫人是故交,因此事情進行的異常順利。而皇后自然也是不甘失敗,她很早之前就將姨母的心腹收買。姨母產後勞心過重,一時體力不支昏迷,那心腹便將小公子與皇后的女兒換了過來。可是還未等到那心腹說出那男嬰的真實身份,就被皇后的部下一劍劈死。”
“待到姨母醒轉,一切已成定局。大家都說命數天定。姨母卻知自己並非不受上天恩寵,而是技不如人,功虧一簣。”
“而當國師從宮裡回到家中,看到驚慌失措的娘子,發覺兒子竟變成了女兒,驚怒之下猜得了事情的真相。他本想進宮向皇上說明一切,但無奈論權勢,當年的樂正一族遠遠鬥不過皇后。國師只是空有猜測,並無實際證據,國師夫人被嚇了個半死,定是不肯說出半個字。國師若是貿然行動,必定引起朝中的新一輪動亂,爲了暫且保存實力,他只能選擇了沉默。”
“因而我才成爲了女扮男裝的國師府小公子,”聽完了尚文的敘述,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理清了思緒:“難怪爹爹會這麼做。我一直很好奇,爹爹他正直忠君了一輩子,究竟是什麼原因竟讓他非要讓我女扮男裝?這可是天大的欺君之罪啊!難道再生一個兒子繼承樂正一族豈不更好?”
現在我終於明白,不是他想讓我女扮男裝,而是他不得不這樣做。就算再生個兒子又能怎樣?若是真應了那句“成皇立後”,這樂國豈不是又要大亂?所以他寧願將錯就錯,讓我成爲了“男子”,繼承國師府,也絕不能讓我以女兒的身份嫁入皇家。
他很清楚,在利慾薰心的四大家族眼裡,祖訓就是狗屁。既然連“狸貓換太子”這種伎倆都能想到,既然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能夠狠心拋棄,那麼什麼“樂正家族不得與皇室聯姻”的規定其實也可以被刻意的忽視掉的。於是爹爹乾脆一勞永逸,直接叫我作爲男子生活了下來。
只是他千算萬算卻真的沒算到,我不僅被人識破了真實的身份,甚至已經成爲了後宮的妃嬪之一。
爹爹要是知道了,估計在九泉之下也會想爬出來將我按在地上暴打一頓吧。。。。。。
只是我不知道,當得知自己的親生女兒被痛恨的對手活活掐死的那一刻,太后娘娘究竟有沒有過哪怕一點點的後悔。
“不過,”尚文開口:“太后娘娘當初換下孩子的時候並不知道那男嬰是國師夫人之子,她一直以爲皇上是姨母的孩子。”
我點點頭,其實皇上也早就知道了這件事。與我不同的是,他也跟太后娘娘一樣,並不知曉國師夫人先將孩子與冉貴妃換掉的事情,他一直以爲自己是冉貴妃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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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一環套一環,環環相扣。每個人知道的都不是全部的事實,因此所有的人都被接連的誤會與巧合矇蔽。
我又何嘗不是如此?
“所以當初你纔會來主動找到我吧?”不然他定不會這麼輕易的將冉氏一族未來的命運交予我手。
尚文笑嘻嘻的湊過來:“那是那是,我知道你的身份。若我什麼時候把你逼急了,只要跟你說我是你弟弟,就肯定不會有事的嘛~~況且,我長得與你這樣相象,我不相信你之前會沒懷疑。”
我哪裡知道這一切竟會是這樣複雜。我樂國地廣人多,長得相象的人何止千千萬萬,我以爲只是巧合罷了,哪裡知道我倆竟真是血緣關係極近的異母姐弟呢?
他又掏出了小花手絹兒矇住臉來逗我笑,我卻覺得眼眶泛酸。寂寞了這麼多年,現在居然憑空多出來了一個弟弟,這樣多好。
只是。。。。。。
我略有些傷感的看着他。
“姐姐,你怎麼了?”他又對我拋了個媚眼出來:“弟弟我不好看麼?看你這眉頭皺的~~~”
我別過臉去,不忍再看他開懷的表情。
“尚文,你究竟有多喜歡阿青?”
身前的人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將手中的帕子細細的疊起。我認出,那帕子是出自阿青之手。
他卻只答:“對我來說,冉家的興亡是最爲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讓我的族人走上杜家的老路!”
我嘆息,拍拍他的肩,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