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起風了,北風呼呼地刮,刮在臉上,跟刀子拉一樣痛。
可如意竭力忍耐着疲勞,竭力忍耐着瞌睡蟲。
巧巧在炕上,看着男人的樣子有點心疼:“如意哥,起風了,天冷,進屋子裡暖和一會兒吧。”
如意道:“你睡你的,別管我。”
他跟哼哈二將那樣,做起了門神,一個勁的打哈欠,腦袋一次次磕在房門上,差點碰腦門子上倆疙瘩。
女人說:“如意,明天,你還是把狼崽送回去吧。”
“這個事情你不要管了,我自有分寸。”
“你可是答應過海亮伯,也答應過天昊哥,要把狼崽送回去的。”
“你咋這麼多話,啥時候送,我心裡有數。”
巧巧沒辦法,只好一個人進了暖被窩,看着男人在哪兒喝西北風。
如意的眼睛一次次合上,一次次睜開,強打精神。
要是天昊哥在就好了,他可是狼王,一定可以制服野狼。
可惜天昊到城裡上班去了,無暇顧及大梁山的羣狼,只能一個人應付。
他知道野狼的厲害,也知道這東西詭計多端。可他很不服氣,王天昊可以做到的,我如意同樣可以做到。
大家都是男人,老子不能落後,免得被村子裡人看笑話,說老子沒出息。
屋子裡的煤火挑着青藍色的火焰,屋子裡溫暖如春,外面卻是天寒地凍。
最後,如意的腦袋垂下,再也擡不起來了,懷裡的鐵叉也在肩膀上傾斜。
就在這時候,一條黃影彷彿暗夜裡的幽靈,嗖地從不遠處的草叢裡竄出來,慢慢靠近了如意羊場的院門。
那條狼的個子非常大,一米多高,足足四尺多長,呼嘯一聲撲過來,兩條前蹄搭在了羊場的大門上。站起來比人還要高大。
它一身的黃毛,油光閃亮,兩隻狼眼爍爍放着光芒,好像鬼火似得慎人。
開始的時候,這東西打算從門的位置進去。可門的位置很高,裡面也被鎖死了。用力推了幾下,院門牢不可破。
然後這東西繞開了高大的院門,轉而尋找圍牆的低矮處。
果然,其中一段圍牆豁開一條口子,野狼一眼就瞄準,那個地方是個突破口。
可那豁口的位置依然很高,野狼根本跳不過去。
只見這條野狼後退幾步,然後身子猛地跳起,好像一跟鞦韆,半空中蕩起七八尺高。
嗖地一聲,野狼的前腿首先踩在了圍牆上,然後用力一翻,輕飄飄上去了牆頭。
這東西上去牆頭以後,沒有立刻跳下去,兩隻晶亮的狼眼在羊場裡來回踅摸,觀察地形。
羊圈裡的羊預感到了野狼的來襲,咩咩叫喚起來。野狼看到了那些羊,也看到了坐在屋子門臺上的如意。
這時候的如意卻睡得跟死豬一樣,不要說抓狼,被狼咬一口也不知道。
狼的身體非常靈巧,順着圍牆一點點向前攀巖,漸漸向着羊圈的方向靠近。
它的四蹄踏在地上悄無聲息,長長的狼身在圍牆上劃過一條流線。
這東西並不是想咬羊,它最終目的應該是尋找自己的狼崽。
環顧四周,沒有發現狼崽的影子,它就焦躁不安起來。然後嗖地從圍牆上落下,跳下來的姿勢彷彿一片樹葉悄然落地。
身子繼續化作一條流線,直逼羊圈的位置。
想要穿過羊圈,必須要經過羊場的宿舍。宿舍的一側是窗戶。
這東西忽然腳步停止,猛然躍起,兩條蹄子搭在了窗戶臺上。
它的眼睛像雷達一樣四處掃描,鼻子也嗅來嗅去。果然,它聞到了幼崽的味道。
可窗戶關得死死的,根本無法進去,於是,它的雙蹄再次落下,向着屋門的方向移動。
可屋門仍舊進不去,因爲如意手捏一把鋼叉,就坐在哪兒。這東西顯得更加焦躁不安了。
無奈之下,它只好再次撲向了羊圈。
憤然躍起,飄然落下,羊圈裡就傳出一隻羊的慘叫聲……。
慘叫聲一響,如意機靈靈打個冷戰。猛然擡起頭,精神頓時振奮了百倍。
在睜開眼的瞬間,如意再次發現了不妙,不知道什麼時候天色竟然亮了,原來是做了一個夢。
他瞅到的那條狼,竟然是在夢裡,一晚的時間就那麼過去了。
嚇得他屁股上跟安裝了彈簧似得,蹭地跳起來老高,第一時間就撲進了羊圈。
來到近前一看,如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忽悠一下頭頂上響起一個炸雷。
羊果然死了,又死了一隻,而且這個圈裡的羊,還被狼拖走了一隻,什麼時候拖走的,竟然不知道。
也就是說,一條狼半夜潛伏進他家的院子,在他的眼皮子地下把羊給拖走了。根本沒有驚動他。
立刻,懊惱,焦急,悲憤,無奈,痛苦,所有的滋味一起涌上心頭,他的面部極度扭曲,眼睛瞪得跟槓鈴一樣圓,朝天一聲嚎叫:“啊————!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爬起來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屋子的。
還想記得爬起來的時候,檢查了院牆,檢查了門鎖。
門鎖是完整的,院牆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可他的羊就是不見了。
跌跌撞撞走進屋子,沙發也沒有靠近,他就再次跌坐在地上。
“咋了?如意你咋了?這麼冷的天,不要命了!”巧巧趕緊穿衣服,衣服沒穿好就撲向瞭如意,幫着男人裹上了棉被。
如意覺得自己的魂魄飛走了,消失不見了。整個身體成爲了一個軀殼。女人抱着他,也沒感覺到。
巧巧知道男人忽然變傻的原因,不用問,羊又不見了。
於是,女人一步邁出屋子,同樣奔向羊圈。手扶木柵欄,強撐着彎下腰,仔細一瞅,同樣大吃一驚。
這次野狼不單單拖走了一隻羊,而且還咬死了一隻,咬死的那隻屍體早已冰冷,脖子上是四顆深深的牙洞。鮮血在羊圈裡咕咕淌了一片,都變成了冰凌茬子。
就在巧巧目瞪口呆的時候,這邊的如意瘋了,徹底瘋了,猛地衝進廚房,抄起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他舉起菜刀,用力砍在了院子裡的老槐樹上,那顆老槐樹劇烈晃盪了一下。
院子裡有一塊磨刀石,早就廢棄不用了,是早些年人們割麥的時候,磨鐮刀用的石頭。
如意幾步跨過去,噌噌幾聲,將菜刀在磨刀石上磨出一道慎人的光彩。
這還不算,他又拿起牆角處的斧頭,同樣將斧頭也磨出一道慎人的利刃。
包括柴刀,兩把鐵鐮,割谷刀,宰羊刀,還有一把鐵杴,只要是院子裡可用的武器,他全都不放過。每一把全都磨得明晃晃的。
他不斷用手指去觸摸那一道道利刃,覺得鋒利無比的時候,纔算作罷。
這還不算,而且他利用槐木,將槐木用斧頭削出一根根尖刺,加上钁頭,鐵杴,鋤頭,分別放在了院子裡不同的角落,只要自己伸手就可以抓到的地方。
這一次他決定跟野狼拼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親孃祖奶奶的,我捅不死你!
這一天,如意啥也沒幹,就是在製作各種武器,只要是可以跟野狼搏鬥的武器,他全都用上了,全都不放過。
不要說如意,就是巧巧也義憤填膺,對野狼的作爲顯出了不滿。
俺都打算要送回你的兒了,你還咬俺家的羊,哪有這樣欺負人的?
女人也過來幫忙,巧巧還把一些瓶瓶罐罐拿出來,當做觸發器,用繩子串起來,掛在樹梢上。
半夜,只要野狼跳進院子,觸動那些樹枝,瓶瓶罐罐就會叮叮咣咣響。
這邊一響,那邊就知道。
巧巧知道攔不住男人,也知道如意心疼自己的血汗。
一次次生意失敗,一次次遭遇磨難,幾乎將男人逼成一頭兇猛的野獸。
兩個人一天沒有說話,就那麼忙活着,準備着一切,準備着晚上跟野狼的放手一搏。
傍晚的時候,如意的羊場幾乎變成一個兵器庫,四周圍牆的很多地方都是糞叉,撅頭,鋤頭,鐵杴,木缸子,粗大的木刺。
從羊圈到羊場門口,從廁所到宿舍的門口,全都拉上了繩子,繩子上除了飲料盒子,就是瓶瓶罐罐,整個院子都布成了一個方陣。
這一次,如意是下了血的代價,不把野狼擒住,誓不罷休!
所有的一切弄完,巧巧皺起了眉頭:“如意,咱們院子弄成這樣,咋過日子啊?”
如意說:“你先堅持兩天,兩天以後,等我把狼收拾完了,就好了。”
女人道:“我看還是把天昊哥找回來,或者跟海亮叔叔商量一下。抓狼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如意說:“不行!你把他們喊過來,我就啥也幹不成了。再說大家那麼忙,不好麻煩人家。如意哥能幹的事兒,我也能幹,我是男人,不比他差。”
如意一邊說,一邊抓起兩根布條,將綁腿給打了起來。
他打綁腿,是爲了跟野狼搏鬥的時候行動利索。
你還別說,就如意那小胳膊小腿,還真跟狼給槓上了。
巧巧說:“如意,咱把狼崽子送回去不就沒事了?”
如意怒道:“住口!不是商量好了,給我一次收拾狼的機會嗎?老子要跟它大戰三百回合!!”
“你……一個回合都走不過去!不是我小瞧你,你又不是天昊哥!萬一被狼咬傷咋辦?俺跟孩子還要不要過日子?”
巧巧知道拗不過男人,看了看掛滿瓶瓶罐罐的羊場,低下了頭。
羊場裡真的成爲了八卦陣,又好像一個蜘蛛網。
如意將綁腿打好,兩條小腿上別上了刀子,腰裡也別上了刀子……褲腰帶裡插上了斧頭,左手抄起鐮刀,右手抓着木刺,猛一看,跟即將上陣殺敵的將軍差不多。
看着男人全副武裝的樣子,巧巧忍俊不已,也哭笑不得。
天再一次黑了,這一次如意打起了十足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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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沒有跟傻子一樣,坐在門口守着,而是躲在了旁邊的草垛背後。將自己隱藏了起來。
他的眼睛也變成了一隻餓狼,環顧着院子裡的四周。
他在等,等着跟野狼的殊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