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昊拉着二丫三縱兩縱,跟黃鼠狼一樣,嗖嗖劃過山壁,三分鐘不到,從山崖下竄了出來。
母子二人上去,上面的小劉還在懸崖旁邊哭鼻子。
小劉害怕極了,也傷心急了。他陪着總經理回家過年省親,怎麼也想不到把老闆給扔山崖下面了。這可怎麼辦?公司內部的人知道,還不打死他?
就是素芬也饒不了他,二丫是素芬最好的姐妹。
工資要不成不說,弄不好還要坐牢,會成爲殺人兇手的。
小劉年紀不大,同樣是山裡孩子,沒見過世面。他哇哇大哭起來:“姐,二丫姐,我對不起你啊,對不起你啊,你死了變成鬼,可千萬別來找我,我不是故意的。”
正在那兒嚎呢,嗖嗖嗖,兩條狼影跳在了他的面前。
那兩條影子一個是獵狗黑虎,一個是雪獒小白。
黑虎的身子高大,好比一頭牛犢子,小白的眼神犀利,兩條狗死死盯着他,四隻鬼火一樣的綠眼睛在他的面前閃啊閃。
小劉一聲尖叫,差點尿溼褲子,娘啊,狼!
半路上他聽二丫說過,大梁山漫山遍野都是野狼。
而且這兒的野狼兇狠,霸道,殘忍,不但咬人,也敢跟獅子棕熊搏鬥。
小劉的膽子小,猛然看到兩條狗影,還以爲是大山裡的餓狼,自己被惡狼包圍了。
把他嚇得嗷地一聲尖叫,猛地縮在了山壁上不敢動彈。
“啊?狼啊!二丫姐,救命啊!”
小劉渾身顫抖,虛汗如注,跟篩糠那樣哆嗦成一團。
這兩條狼站在他面前,吐着長長的舌頭,一隻渾身黑毛,一隻渾身白毛,都是亮光閃閃。
“狼大哥,你別吃我,我的肉不好吃,真的不好吃啊,是酸的。除非你們是兩隻母狼,而且正在懷孕……我上有八十歲老孃,下有兩三歲的孩子,中間有美如花的媳婦,我死了俺家就完了。
狼大哥,你大慈大悲,放過我好不好?改天我介紹兩隻漂亮的母狼給你們……。”
小劉嚇得胡言亂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啥。
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前面的兩條狼沒動彈,也沒有下嘴咬他。
那根本不是狼,而是兩隻獒狗。
黑虎跟小白得到了主人的命令,過來守護小劉的,擔心這小子出危險。
可小劉卻誤解了它們。
正在哪兒篩糠呢,嗖嗖又是兩聲,王天昊拉着二丫從山崖下跳了上來。
“小劉,你咋了?你咋了?”二丫撲向了小劉。
“啊,二丫姐!你沒死啊?沒死就好,嚇死人家了,哇——!”小劉哭了,拉着二丫泣不成聲。
二丫說:“好了好了,還男人呢?竟然哭鼻子,丟不丟人啊。”
小劉說:“人家怕嘛,還以爲你回不來了。”
二丫噗嗤笑了,真是個孩子,膽子就是小。
這時候,旁邊的黑虎怔了一下,黑虎的眼睛尖,一下子瞅到了二丫。
黑虎跟二丫是老相識了。獵狗知道二丫跟海亮的關係,他們是戀人,二丫也等於自己的半個主人。
黑虎屁顛屁顛衝了過來,在二丫的跟前又蹦又跳,還伸出舌頭舔二丫的手。
“黑虎,咱們又見面了,你好嗎?”二丫撫摸了一下黑虎光亮的皮毛,黑虎閉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樣子。
王天昊問:“姨,您認識黑虎?”
二丫說:“是,黑虎是我的朋友,當初救過我的命。”
王天昊覺得眼前這個阿姨越來越神秘,不但認識父親王海亮,而且還認識黑虎。
看黑虎的樣子,一點戒備心也沒有,他們好像是多年的朋友。
王天昊將小劉攙扶了起來,問道:“大哥,你沒事吧?”
王天昊的樣子又把小劉嚇一跳:“啊?你是誰?你的眼睛……怎麼會發光?”
王天昊的眼睛的確會放光,因爲他本來就是山裡的狼王,那樣子也跟狼一樣,霸氣,猙獰。猛一看,就是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小劉那見過這個,差點苦膽嚇破,一口綠水吐出來。
二丫趕緊安慰他:“小劉,你別怕,自己人,這是我……侄子,大梁山的。”
“喔,原來是自己人?那他的眼睛?”
王天昊說:“我的眼睛是天生的,不過我不會害你,你怎麼樣?”
小劉沒有受傷,只是嚇得不輕。奶奶個孫,大梁山到底是啥地方,這麼慎人,又是雪崩,又是野狼,還有一個怪物。老子發誓,以後打死也不來大梁山了。
嚇死沒地方說理去。
小劉的神色恢復了很久才說道:“二丫姐,車沒了,咱們咋辦?”
二丫說:“車沒了不要緊,可以再買,倒黴的是保險公司,又不是我們。咱們步行,連夜趕回大梁山。”
就這樣,王天昊頭前走,二丫跟小劉後面跟,有天昊領着,他們連夜趕回了大梁山。
路上這麼一折騰,趕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十一點了。
張大毛跟大白梨不知道閨女今晚回來。
他們兩口子認爲二丫還在S市,S市距離大梁山萬水千山,閨女在外面做生意,幾年都難得回家一次。
這段時間,大白梨從張大毛的嘴巴里,已經知道了二丫還活着的消息。在大梁山,也只有他們兩口子知道二丫還活着。
但是這兩口子精得很,從不跟人透漏半個字。
原因很簡單,王海亮對他們好,照顧了十多年。
萬一知道二丫還活着,估計海亮就不會照顧他們了,淨剩下跟玉珠鬧了。
王海亮的情緒波動,決定了大梁山的發展前途,也決定了張大毛的錢包。
他們不想惹是生非,所以就隱瞞了。
來到村口的位置,王天昊問:“姨,你家住哪兒?俺把你送回家吧。”
二丫擡手摸了摸天昊的臉,幫兒子整理了一下衣服領子,說:“姨知道自己家在哪兒,好孩子,你回去吧……天昊……。”
“恩……。”
“姨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姨,您說。”
“姨今晚回來的事情,你不要告訴任何人,行不行?這是咱倆的秘密。”
天昊納悶地問:“爲啥啊?”
二丫說:“不要問,姨只要你答應,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兒,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更加不要告訴你爹,你娘,還有你爺爺。”
“恩,俺知道了。”天昊點點頭。
他不懂二丫爲啥這樣做,但是知道姨之所以這麼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姨,您放心吧,俺誰都不告訴,行了吧?”
“那好,咱們拉鉤……”
二丫伸出了手指頭,天昊也伸出手指頭,兩根手指頭拉在一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了,是小狗。”
二丫笑了,天昊也笑了。
二丫又幫天昊整理了一下頭髮,說:“好孩子,回吧,姨有空去看你。”
“姨,再見……”天昊衝二丫擺擺手,拉着狗走了。
二丫也沖天昊擺擺手,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旁邊的小劉問道:“二丫姐,這孩子是誰呀?”
二丫不由自主脫口而出:“我兒子,我親兒子。”
“啊?二丫姐不會吧?他是你兒子?那他怎麼叫你……姨。”
二丫楞了一下,這個秘密不該讓小劉知道,這小子畢竟是外人。
於是她笑道:“我被他救了,認他做了乾兒子,行不行?”
小劉點點頭:“喔,原來是這樣,這小子虎頭虎腦的,跟你有點像,你不說,我還真以爲她是你親兒子了。”
二丫是半夜11點半敲響的家門,當時,張大毛跟大白梨已經睡下了。
年初一就這樣,因爲起了五更,又看了一天的社火,所以山裡人都很累,大家早早就休息了。
再說第二天,年輕人要回孃家走親戚,老年人要接待閨女回門子拜年,必須要養足精神。
所以張大毛跟大白梨早早就鑽了被筒子。
還沒睡呢,外面的門響了,啪啪啪,啪啪。
大白梨說:“大毛,起來開門。”
張大毛懶得起,說:“你咋不去?咋叫我去?不去!”
最近張大毛長能耐了,敢衝着媳婦瞪眼了,步入老年,他大男人的脾氣也見長。
大白梨懶得跟他廢話,於是穿衣服起來開門。
大白梨猜測,可能是誰半夜有緊急事,現在的山裡人都不流行串門子了。
不像從前,沒有電視,沒有任何娛樂活動,也沒有活幹,那時候的人都喜歡串門子。
有的人串門子,在鄰居家不走,坐斷板凳熬幹燈……張家長,李家短,弄點油,借點鹽,糖不甜,醋不酸,再就是談論一下誰家的媳婦跟閨女偷人養漢。
山裡人愚昧,喜歡拉家常,傳閒話。
可能是閒的淡疼吧,那時候的男人跟女人一湊合,就容易出事。
踹孀婦門的不少,偷漢子的也很多,很多女人沒成親就偷吃了,孩子生出來都不知道爹是誰。
現在不同了,家家有電視,有收錄機,可以看戲,聽相聲,過年的時候還有晚會。
串門子的陋習在大梁山悄悄消失,大街上的人也很少湊堆了。
大白梨咕嘟着,埋怨張大毛懶,懶得骨頭縫生蛆。她打開了院門,問聲:“誰呀?”
院門打開,閃出一張女人的俏臉,那張俏臉上滿是淚痕。二丫悄悄喊了一聲:“娘……閨女回來了。”
大白梨嗷地叫了一嗓子,向後躺倒:“二丫,俺的閨女啊……。”
二丫眼疾手快,一下子攙住了大白梨:“娘,是俺,是俺啊,二丫回來了,你的閨女回來了。”
大白梨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五年了,她第一次見到二丫。
當初二丫跟王海亮私奔,被張大毛打落懸崖的時候,她才十九歲。
那時候的二丫腦袋上是兩隻羊角辮子,一身畫格子小襖,就像畫上的仙女。
現在的二丫比從前成熟也比從前豐滿了不少。
羊角辮子不見了,換成了利索的青年發。上身是一件時髦的羽絨服,下身是一條時髦的褲子,腳上是高貴的皮鞋。
儘管大白梨早就知道閨女還活着的消息,還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人楞了一下,猛地把閨女抱在了懷裡,扯着嗓子嚎叫起來。
二丫卻一下子捂住了孃的嘴巴:“娘,你小點聲,別人會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