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亮已經四個月沒見過張大栓了。
一年前的春天,張大栓報復王海亮的秘密被孫瞎子知道了。
爲了教訓孫瞎子,讓他閉上那張臭嘴,張大栓一把火燒了孫瞎子的鳥窩。
哪知道大火蔓延了四個村子,根本無法控制,一天一晚的時間,孫家莊,張家莊,李家莊,王家莊,四個村子化爲了一片瓦礫。
那時候,還燒死了兩個人。
張大栓被公安帶走,半路上逃走了,消失了多半年。
四個月前的大年初一,他纔出現,到張大毛的家裡去打饑荒。
他吃了大白梨的餃子,穿了大白梨男人的棉衣,還進了大白梨的棉被,摸了大白梨的……大白梨。
偏巧被釋放回家的張大毛逮個正着,張大毛義憤填膺,拉着獵狗小花,把張大栓追的人仰馬翻,抱頭馬竄。
在追上鷹嘴澗的時候,他們遭遇了雪狼的襲擊。
最危險的時候,張大栓人品爆發,爲了保護張大毛,抱着一條雪狼滾下了山崖。
從此以後不知所蹤。
王海亮下到了幽魂谷的谷底,卻只找到了那條雪狼的屍體,張大栓的屍體卻不翼而飛了。
全村的人都認爲張大栓死了,被野獸分屍,骨頭渣子也沒有留下。
再次見到張大栓,王海亮後背上都冒涼風,還以爲見到了鬼。
張大栓笑着道:“活着,我還活着,我的命是上天施捨的。我賺了……。海亮,叔對不起你,從前是我錯了,你別跟我……一般見識。”
四妮在旁邊說:“爹,您別這麼說,海亮哥又不是那麼小氣的人,海亮哥,快看看俺爹,到底是啥病?”
王海亮這纔想起來,自己是過來看病的,光顧驚訝了,什麼都忘了。
他趕緊放下醫藥箱,蹲下,將手摸在了張大栓的手腕上。
其實張大栓的病一點也不嚴重,也就普通的風寒,重感冒。
只不過發燒嚴重,產生了幻覺。
再加上殺死李栓柱以後,心裡產生了愧疚,自責不已。
他覺得是李栓柱讓他得的病,那個無賴要收走他,索他的性命。
李栓柱是無賴,可罪不至死,無辜殺害一條人命,張大栓越想越不是滋味。
王海亮仔細摸了他的脈,然後開始下藥。
海亮也是中西醫結合,利用中醫技術診斷,西藥下診方,青黴素跟黃鏈黴素打下去就該好。
海亮幫着張大栓打了針劑,又幫着服用了藥丸。
他的心裡糾結不已,張大栓可是殺人犯,現在他還活着,被四妮藏了起來。要不要通知公安?要不要將他繩之於法?
有心放他一馬,可當初被燒燬的村子怎麼辦?孫家莊死去了兩條人命,誰來爲他們討回公道?
他雖然不是村長,可總算一個有良知的人。不能看着罪犯逍遙法外啊。
收拾好了一切,海亮說:“大栓叔,您歇着,我要走了。”
張大栓慢慢擡起手,說:“海亮,你慢着,我這次讓你來,不單單是看病那麼簡單,我有話對你說。”
“大栓叔,您說,我聽着。”
張大栓的聲音還是那麼平和,說道:“海亮,叔瞭解你的脾氣,我還活着,你心裡不是滋味對不對?
我今天找你來,爲兩件事。”
“大栓叔,您說,我聽着呢。”
“第一件事,我死了以後,我這個家就交給你了,我知道你是好人,知道你是條漢子。我拜託你幫着我照顧四妮,照顧二狗的娘,照顧我的小孫女。
我希望你幫助二狗,不要讓他走上邪路。
你可以到派出所去檢舉揭發我,我也可以繼續坐牢,判死刑也沒意見。
但是這個家,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我老頭子到那邊也會對你感恩戴德。”
海亮說:“叔,你不會死的,你的病一點也不嚴重,一副藥就好,別胡思亂想。”
張大栓眼巴巴看着海亮:“你答應我,要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王海亮嚇一哆嗦,說:“好,我答應你,幫你照顧這個家,行了吧?有我一口吃的,四妮,天天跟大栓嬸就餓不着。我討飯也不讓她們捱餓,行了吧?”
張大栓咧咧嘴笑了,說:“好,我相信你的承若,我也知道自己的命不長了,李栓柱就在這兒,我看到他了,他的手裡拿着鐵鏈,要拘走我哩。
你下來,他就上去了……
第二件事,以後別管二狗怎麼跟你過不去,怎麼跟你使絆子,海亮,看叔的面子,別跟他一般見識,答應我,放他一馬好不好?”
王海亮不知道張大栓爲啥要這麼說,這不公平啊。
張二狗一隻在陷害我,爲啥讓我放他一馬,爲啥不讓你兒子放我一馬?這是什麼道理?
看張大栓的樣子,像是在交代臨終的遺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悲。
人類的善良,寬容,大度,在臨死前的一切表現得淋漓盡致。
張大栓是海亮的仇人,臨死前可以跟他求解,並且將身後的一切託付給他,是他的對海亮莫大的信任。
王海亮不忍拒絕,只好點點頭說:“好,大栓叔,我答應你,不跟二狗一般見識,任何時候,我都會放他一馬,行不行?”
張大栓說:“行,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大栓叔,你爲啥跟我說這些?爲啥這麼相信我王海亮?”
張大栓說:“因爲你不是一般人,你是大梁山的魂,你是大梁山的神,也是大梁山的……王。
一千七百年前,是你把這裡的人領進大梁山的,一千七百年後,你又把我們領出了大梁山。
你是大梁王投胎轉世,你是天上的星宿,二狗再怎麼本事,也不能跟你鬥,不能跟天鬥……。
海亮,當初叔掉進了幽魂谷,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也知道了在大梁山埋葬了一千七百年的秘密。
二狗絕不是你的對手,你是神,不是人,你一定要放過二狗,給我留一條後代根苗啊……。”
張大栓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閉上了眼睛,慢慢睡着了。
那是藥物起到了作用,藥物本身就是催眠的。
王海亮聽了一頭霧水,什麼秘密?什麼大梁王?什麼星宿?啥跟啥啊?他根本不明白。
他想問問,張大栓掉進山崖以後,到底去了哪兒。到底看到了啥。
可張大栓已經睡着了,還打起了呼嚕。
王海亮覺得張大栓說的就是胡話,腦子燒糊塗了。
他慢慢站起來,開始收拾東西,針管,藥瓶子,呼呼啦啦裝進了醫藥箱。
他說:“四妮,不能讓大栓叔一直呆在地窖裡,應該讓他上去,多曬曬太陽,這樣有益於健康。”
四妮抿了抿嘴,說:“海亮哥,俺爹……出不去啊。”
王海亮點點頭,知道四妮不會讓張大栓出去。村子裡的人知道,張大栓的命就保不住了。
四妮說:“海亮哥,咱上去吧,進俺的屋子,俺有話對你說。”
王海亮瞅瞅張大栓,只好點點頭,跟着四妮上去了。
四妮把海亮拉進了自己的屋子,說:“海亮哥,你都看到了,俺爹確實沒死。”
海亮說:“我知道,大栓叔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那你跟俺說,爹的病到底能治不能治?”
“能,根本不是啥大病,就是普通的風寒。”
“那他爲啥說見到了鬼?”
“很簡單,因爲李栓柱就是他殺死的,當初大梁山的那把火也是他放的,他心裡有愧,非常自責,所以就出現了幻覺。”
“喔,原來是這樣。這麼說是虛驚一場,俺爹還能活着?”
“當然,我摸了大栓叔的脈,他切活着呢,身體健康地很,最少還能活二十年。”
四妮噓了口氣,說:“海亮哥,你能不能幫着俺保守這個秘密,不讓村子裡的人知道?俺可就這麼一個公爹。”
“……”王海亮猶豫了。
他是個眼睛裡不揉沙子的人,也是個嫉惡如仇的人。
不見到張大栓還好,今天見到了,按照海亮的脾氣,一定會通知公安,把他抓起來。
他必須要爲當初的那把大火討個說法,也要爲死去的人討個說法。還有李栓柱,本不該死,可張大栓還是把他殺了。
四妮問:“咋?海亮哥不願意?非要通知公安,非要搞得俺家破人亡不可?”
王海亮說:“妹子,你別這樣,我是對事不對人,大栓叔畢竟是殺人犯,於情於理,都留不得。”
四妮眼睛一瞪,怒道:“你就那麼狠心?難道你還在惦記着當年的仇恨,爹已經知錯了,剛纔都跟你道歉了。”
海亮說:“我知道,可他畢竟殺了人,我知情不報,也是窩藏罪。”
忽然,四妮笑了,臉蛋像一朵半開半合的牡丹,她的動作也*起來。
“海亮哥,俺求求你,救俺爹一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俺知道你心眼好。只要你替妹子保守這個秘密,妹子不會虧待你。”
四妮說着,她的手搭在了海亮的肩膀上,一雙前胸也貼在了男人的前胸上。
她吐氣如蘭,聲音顫顫抖抖:“哥,妹子可以交換,用俺的身子跟你交換,只要俺公爹能活着,俺就伺候你,你說咋着伺候,俺就咋着伺候。”
女人的手已經摸在了海亮的胸口上,撕開了海亮的扣子,摸在了他的胸肌上。
那雙小手非常綿軟,一點點在海亮的胸口上畫着圓,彷彿一隻啄木鳥,輕輕叼了他一口。
王海亮嚇一跳,說:“四妮,別,你別這樣……你幹啥啊?!”
他想掙脫,但是女人的手扯着她的衣服,就是不放開。
他向後一躲,她又貼了過來,把他的身體擠在了牆壁上。
“海亮哥,那你是保守秘密呢?還是非要說出去,逼得妹子家破人亡?”
“……”
“哥,你咋不說話?要不,今晚你別走了,妹子伺候你,人都說王海亮是大梁山的炕上悍將,非常勇猛,今天妹子要領教你一下……”
王海亮的臉紅得像塊綢子布。
他知道四妮爲啥這樣做,就是爲了讓他守住秘密,拯救張大栓的命,拯救這個家。
她不想這個家散掉,不想這個家的任何人遭遇任何危險。
即便二狗知道四妮這麼做,也不會怪她,反而會感激她。
海亮想不到,四妮爲了這個家,會把自己的身體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