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王海亮倒黴了,跟媳婦睡得好好的,忽然一塊石頭飛進窗戶。
不但砸爛了他家的窗戶,也砸在了他的腦門上,將他的額頭砸了一個血口子。
王海亮嚇得魂飛魄散,玉珠也失魂落魄。
兩個人一起從土炕上跳將起來。
“王八蛋!別跑!站住,小心老子宰了你!”
等王海亮穿上衣服,趿拉上鞋子,追出家門以後,大街上早就空空如也了,不要說扔石頭的人,鳥毛也沒發現一根。
擡手摸摸額頭,好大一個口子,鮮血嘩嘩的。
海亮這輩子沒有吃過虧,不知道是誰?半夜砸他家的玻璃。
一定是哪家的倒黴孩子,再不就是仇人。
他仔細想了想,村子裡沒仇人啊?
就一個張二狗,可張二狗在城裡,從沒回來過?
恩恩,一定是誰家的淘氣孩子,老子曰他母親的。
回到了屋子裡,玉珠問:“海亮,咋回事?外面是誰?”
海亮說:“不知道,可能是孩子鬧着玩,瞧這準頭。”
玉珠爬下了土炕,拉開了旁邊的抽屜,幫着男人撕了一塊創可貼,貼在了傷口上。說:“小心感染了,洗臉的時候別沾水。”
海亮還想補個回籠覺,可看看外面的天已經亮了,一道曙光從天邊閃過。
山裡人是不睡懶覺的,他趕緊洗臉,刷牙,起牀鍛鍊。
海亮有個習慣,每天早上起來練習跑步,打一套拳,媳婦玉珠也把腳盆提進了廁所,洗漱一番,到廚房做飯。
飯後還要上班,廠子裡有很多事呢。
王海亮的工廠開啓了,但還沒有走上正軌。
年前的秋天,工廠就建立了起來,第一批產品也成功上市。但效益不怎麼景氣。
他們是新廠,產品也是新的,第一個要佔領的陣地,就是Z市的市場。
Z市是個窮市,經濟建設雖然迅猛,可想要市民把飲料當成必備的飲品,還有一定的難度。
藥材的生意也不怎麼好,大梁山製藥廠生產出來的中藥,是海亮祖上的秘方,大梁山本地人知道,可外面的人卻不瞭解。
成品藥材想要打開銷路,走進藥材公司,同樣有一定的難度。
這就要求大量的宣傳,也就是營銷。
他打算建立一個營銷團隊,有小燕做經理,把產品的銷路全部打開。
而且海亮已經在着手處理這件事了,所以特別忙。
早飯吃過,他按照慣例,要去上班了,哪知道剛剛跨上摩托車,吱呀一聲街門開了。張二狗的媳婦四妮扭扭噠噠走了進來。
四妮問:“海亮哥,你要去幹啥?”
海亮說:“呀,四妮啊,我要上班,你有事兒?”
四妮說:“是,哥,俺有事,你進屋陪着俺說話唄。”
海亮問:“急不急?不急的話,到廠子裡去談,急的話,就屋子裡談。”
四妮說:“對你來說不急,對俺來說,可着急了。”
海亮沒辦法,只好喔了一聲,下了摩托,將頭盔掛在了車把上。
四妮跟着海亮進了屋子,屋子裡的玉珠也準備到學校去了,給孩子們上課。她一眼看到了四妮。
“呀,四妮,怎麼是你,稀客啊,稀客,四妮快坐。”
海亮笑眯眯問:“四妮,說唄,啥事?”
四妮欲言又止,手裡拿着鞋底子,一邊扯着繩子,繩子呼呼啦啦響,一邊說:“海亮哥,俺知道你是大忙人,時間緊,那俺就長話短說。俺想問,爲啥村子裡,沒有俺家的分紅?”
王海亮一愣,眨巴一下眼,他迷惑了。
原來四妮是要分紅來的。
大梁山五個村子,九成九的人都入了王海亮的股,九成九的人,年底都有分紅拿。
分紅跟工資是不掛鉤的,工資是按照工作量跟生產產品的多少計算。
而分紅,就是工人拿去基本工資以後,廠子裡剩下的利潤,按照人頭的多少再分。
當初海亮這麼做,是爲了提高工人的積極性,也是爲了照顧老弱病殘。
張二狗的家除外。
說來說去,原因是出在張二狗的身上。
當初全村的人都爭着跟王海亮簽訂合同,入股分紅,只有張二狗不鳥他。
二狗不想跟海亮扯上任何關係,也不想看他的臉色,心裡老是在嫉恨海亮。
二狗不鳥海亮,王海亮同樣不鳥他。
入股分紅,本來就是自覺自願,入股退股自由,不能強逼。
可四妮不那樣認爲。
去年的年底,全村的人除了工資,都得到了分紅,那可是渣渣響的票子。
分紅拿到的錢,比全年的工資加上獎金還要多。
四妮覺得,海亮不給自家分紅,是海亮在故意排斥二狗。
王海亮苦苦一笑說:“妹子,你別誤會,這個……不怪我啊,當初入股,二狗沒跟咱們廠簽約。
二狗有自己的工廠,他也不稀罕我的分紅,你男人對我不感冒,原因出在他的身上。”
四妮嘴巴一抿,說道:“海亮哥,俺就要個公道,俺是俺,二狗是二狗,咱們村有戶口的,是不是都可以跟你簽約?是不是都有資格拿分紅?是不是孩子老人都有分紅拿?”
海亮說:“那是自然。”
四妮說:“好,俺今天就是來跟你簽約的,哥,俺要入股,俺要到你的工廠去幹活,俺的婆婆,俺的孩子,都要入股。”
“這個……”王海亮作難了。
要知道,這可是張二狗的媳婦,跟張二狗睡一條土炕的。
雖然張二狗沒有回來過,可海亮知道,四妮早已經跟二狗破鏡重圓了,人家炕都上過幾次了。
他疑惑地問:“四妮,你入股,二狗能同意?別再因爲這個,你們兩口子鬧矛盾就不好了。”
四妮道:“俺說了,俺是俺,二狗是二狗,二狗的錢跟俺的錢不摻和,俺喜歡到你的廠子去上班,喜歡年底有錢拿。
再說了,俺也不想靠男人,俺有手有腳,憑啥讓男人養活?”
“你真的想到工廠上班?”
“恩。”
“那你會幹啥?”
四妮說:“俺啥都能幹,只要是她們可以做的,俺都能做。海亮哥,你一定要答應俺。”
“四妮,你用不用等二狗回來,跟他商量一下?”
“俺不,俺就樂意跟你幹,你要是不同意啊,俺就不走了,住你家,吃你的,喝你的,晚上俺就睡在你跟玉珠嫂中間,俺讓你們兩口子啥事也幹不成……”
我暈,王海亮差點閃一個趔趄。
現在的四妮跟當初不一樣了。
從前的四妮靦腆,含羞帶臊,非常文靜。
現在的四妮竟然顯得這麼霸道,見便宜就沾,得理不饒人,喜歡跟人爭了。
海亮嚇出一身冷汗,瞅了瞅旁邊的玉珠,他說:“好吧,怕了你了,晚上我回來,拿合同給你籤,明天就能上班,行了吧?
從前你是做柳編的,先到柳編隊做隊長,工資跟別人的一樣,可以不?這樣,喜鳳嫂就可以到廠子裡去工作了,我有重要的職位給她。”
四妮從前就是學做柳編的,當初因爲跟小武生不軌,被趕出了大梁山。
七年的時間,她沒有摸過柳編,但是那手藝還在。
上班就可以做柳編隊的隊長,四妮一聽,喜上眉梢。
“海亮哥啊,你真是個好人,妹子愛死你了,那俺婆婆跟俺家小天天的分紅……?”
王海亮說:“年底照拿,行了不?”
四妮眉開眼笑:“行,你真是俺的好大哥。”
“那沒事了吧?我可以上班走了吧?”
“可以,你走吧,俺還有話跟玉珠嫂說。”
王海亮害怕四妮胡說八道,這女人的嘴巴真狠,真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給張二狗以後,那心也向着張二狗了。
王海亮開摩托走了,四妮還是不肯離去。
玉珠要上班,可又不好意思趕她走。
四妮看着玉珠笑,那眼睛水靈靈的,充滿了期待,也有一種恭維。
她說:“玉珠嫂啊,俺有事求你。”
玉珠看看錶:“說唄,只管說,只要嫂子可以幫的,一定幫。”
四妮說:“嫂,俺家小天天六歲了,可以上學了,你收下俺閨女唄,俺想讓她認字。不想她將來做睜眼瞎。”
玉珠問:“你家小天天幾歲了?”
“六歲。”
“喔,那應該是五週歲了,四妮,孩子太小,不到上學的年齡,是不是等她六歲以後?其實太早教育,也不是啥好事。要不,先考慮上個育紅班?”
哪知道四妮將嘴巴撅了起來,說:“玉珠嫂,孩子小咋了?俺五歲的時候,就揹着籮筐打豬草了,孩子的心啊,就是一張白紙,越早教育越好?俺不管,俺就是要孩子上學。
你要是不同意啊,俺就不走了,吃你的,喝你的,晚上睡在你跟海亮哥中間……。”
玉珠同樣嚇一跳,趕緊說:“打住!我答應了,答應了還不行嗎?真是怕了你了……小天天明天到學校報到,可以不?”
玉珠是人民教師,雖說是鄉下丫頭,但是知道羞澀,說話一點也不粗俗。
四妮倒好,動不動就睡人家兩口子中間……讓人家啥事也幹不成。
四妮咧着嘴笑了,她知道海亮哥是好人,玉珠嫂也是好人。
看看天色不早,玉珠的鞋底子也上得差不多了,這才顛顛離開。
看着四妮的身影,玉珠苦笑了。
她同樣七年沒見過四妮。七年以後回來,四妮跟當初大不一樣。
經歷過男人訓教的女人,就顯得開朗大方。
她沒有文化,活的卻很瀟灑,她對生活中的瑣事已經遊刃有餘。
她知道如何操持這個家,知道如何疼自己男人,如何被男人疼。
她也知道,如何調諧鄰里之間的關係,而且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щшш▪ T Tκan▪ ℃O
她變得粗俗,豪放,謹慎,活躍,一臉的笑容可以看出,她對生活充滿了熱情,也充滿了希望。
玉珠知道,四妮是平凡的,也是偉大的,她把自己融進了大梁山,已經跟大梁山的人融爲一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