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隊終於再次成立,柳編隊,採藥隊跟運輸隊也再次成立,大梁山又熱鬧起來。
但是大夯哥卻怎麼也興奮不起來。
他覺得這場災難跟他有關,二百多個死去的山民跟他有脫不掉的干係。
是他害死了小燕,小燕的陰魂不散,才報復村民的。
這些人的死,都是小燕在向大梁山的人索命。
他的心一直惴惴地沉,吃不下喝不下,三個月的時間都是沒精打采。不三不四的事兒也懶得跟喜鳳嫂幹了。
上山的頭一天,他的精神還是恍恍惚惚,覺得小燕的魂魄在後面跟着他。一個陰森的聲音不斷從耳朵邊響起:“大夯,還我命來……大夯,還我命來……!”
大夯哥頭皮發麻,後脊樑骨冷風直冒。
三個月的時間,他不敢一個人走夜路,每天傍晚吃過飯,絕對不出門。飯後就鑽進被子裡,腦海裡淨是小燕臨死前慘烈的面孔。
他不知道小燕被砸成啥樣子了,窯洞被炸塌幾天以後,他曾經偷偷去窺探過一次。
他發現整個窯洞塌陷以後,崩裂的磚頭瓦塊將土窯下面的空間全部填平,壓實。不留一絲縫隙,不要說一個大活人被壓在下面,耗子也活不成。
再後來的幾天,土窯的四周出現了很多洞,那些洞不是野豬拱出來的,就是野狼挖出來的。要嘛就是黃鼠狼。
動物們喜歡打洞,挖出來的土在洞口的位置蓬鬆一片,還有很多野獸的腳印。
大夯就很害怕,擔心小燕的屍體爬出來找他索命,於是就用鐵杴將那些洞口回填了。
他的情緒越來越不好,對小燕的死感到了愧疚,也感到了恐懼。心神不寧。
上山以後的幾天也是這個樣子,形容枯槁,面色頹廢,丟東拉西。有時候王海亮喊他幾聲,他都不答應。
發現大夯不在狀態,海亮就問;“大夯哥,你咋了?是不是不舒服。”
大夯尷尬一笑道:“不是……”
海亮說:“最近你老走神,這樣很不好,會有危險的,到處是險石,到處是炸藥,這麼多工人的性命交在你手裡,你不對自己負責,也要對別人負責啊。”
大夯就笑笑道:“我知道。”
海亮不斷地提醒大夯,要他注意安全,是爲他的生命考慮。
可災難沒有因爲海亮的謹慎而截至,反而來的更加強烈。
幾天以後,終於出事兒了。
因爲有一個人,已經對大梁山的修路工地伸出了魔爪,那個人就是張二狗。
最近的張二狗十分倒黴,簡直倒黴到家了。
他從Z市回來大半年了,半年的時間村子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張二狗的命運也在逐步改變。
他陷入了新的糾結。
小燕是他從城市裡拉回來的,剛來的時候,小燕的確想跟他好好過日子。女孩子歡天喜地。
可自從小燕見到王海亮以後就魂不守舍,再也不讓張二狗碰了。
於是張二狗就憋得慌,他又喜歡賭錢,家裡的錢不幾天的時間輸光了精光。
心裡有氣沒地方撒,只好撒在了小燕的身上,將女人一次次毒打,打的皮開肉綻。
他怎麼也想不到小燕會懷了他的孩子,孩子也被打掉了。
孩子被打掉,小燕又跟張大毛好了,兩個人躲進土窯裡去不軌,被張二狗當場捉住。
他一怒之下將小燕趕出家門,小燕沒地方去,就躲進了土窯。
但他不是真心的,一隻想把小燕接回來,夫妻沒有隔夜仇,兩口子打架是牀頭打架牀位和。
但接下來的事情讓他心裡的怒火越燒越烈。
小燕不但沒有離開大梁山,住進土窯以後竟然變本加利,跟村子裡大部分男人相好。幾乎將大梁山的精壯男人給睡遍了。
張二狗心裡越想越不是滋味,小燕分明是在給他戴綠帽子,而且戴了無數個綠帽子,他從頭頂都綠到腳心了。
女人的不軌把他氣得怒髮衝冠,再也無法忍耐,就在大夯炸掉土窯的那天夜裡,他提着一柄刀子打算衝進土窯去,一刀將女人殺死。
不殺死小燕,他的這口氣就不能消……賤女人!死女人,你生是我的人,是我的鬼,破壞張家的門風,老子要讓你付出代價。
他將菜刀在石頭上磨出一道光彩,然後別在腰裡,氣勢洶洶上了村南的土窯。
來到窯口前,張二狗剛要衝進窯洞子,忽然呆住了,因爲他發現一個人站在小燕的門口,鬼鬼祟祟不知道幹什麼。
最後看清楚了,那個人是大夯哥,大夯正在土窯上釘炮眼。
所有的炮眼打好,將*安裝到位,大夯接連上了線頭。
轟隆一聲,土窯塌陷了,瀰漫起一團煙塵,那聲爆炸把暗處的張二狗嚇得差點拉一褲子……。
他怎麼也想不到大夯會殺死小燕,狗日的大夯這是咋了?他要殺小燕的原因是什麼?女人跟他沒仇啊?
反正土窯就那麼塌了,小燕就那麼被砸在了下面。大夯等於是代替張二狗報仇了。
但張二狗一點也沒感激他,反而對大夯升起了憤恨。
狗日的,竟然炸死了我老婆,王大夯你給我等着,這筆賬小爺早晚找你算!
大夯覺得這件事沒有人知道,但是卻被張二狗瞧得清清楚楚。
說心裡話,張二狗沒打算殺死小燕,只是想嚇唬她一下,直到現在,他還在喜歡着她。
狗曰的王大夯,仨鼻子眼——你多出這股臭氣幹嘛?小燕是我張二狗的女人,他偷人管你屁事?
就算要殺,也輪不到你。
現在女人忽然死了張,二狗把一肚子的怒氣又撒在了大夯的身上,他想報復大夯一下。
可是怎麼報復呢?
明目張膽跟大夯動手,他根本不是個兒。再說王海亮跟大夯是一夥的。敢動大夯一指頭,王海亮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不如……睡了他老婆,喜鳳嫂人不錯,長得俊,還是大梁山的村花。
後來一想,根本不可能,喜鳳嫂雖然喜歡男人,可不喜歡張二狗這類的人,張二狗太醜了,喜鳳看到他就噁心。
張二狗一隻在等機會,等啊等,機會終於來了。
暗病結束以後,山裡恢復了修路,所有的人全都上了大山。
張二狗就想,不如到工地去一次,偷點東西換成錢,還能再賭幾把。
家裡窮死了,豬賣了,糧食糶了,再也沒有什麼值錢的物件,他跟大栓嬸都斷頓了。再不弄錢,只能吃屁喝風。
工地上有鋼筋,有水泥,還有電纜,隨便拿一件東西都可以換錢。
於是張二狗打定主意,趁着黃昏時分,偷偷溜上了大山,來到了工地,準備撈一把。
張二狗是個不願出力,而又異想天開的人,總希望天上會掉餡餅。
他從來沒想過跟着王海亮上山打工掙錢,也沒有參加村裡的採藥隊,修路隊跟運輸隊。就是美女如雲,娘們成羣的柳編隊,他也沒有參加。
因爲這些隊伍的創始人是王海亮,他恨王海亮,餓死也不願意跟他討飯吃,更不願意看他的臉色。
來到工地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很晚,晚上十點左右。
張二狗覺得有點餓,首先摸進了工地的廚房,想摸幾個冷饃饃吃了充飢,但在廚房踅摸了老半天,也沒有發現半個窩窩頭。
翻騰了一陣,他只看到一塊涼紅薯,湊合着吃了,最後眼前一亮,發現廚房的鍋臺上有一碗湯。
他立刻大喜,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碗湯端過來,一口氣喝了一個精光。
喝完以後砸吧一下嘴,沒砸吧出什麼滋味。苦苦的,麻麻列列的,跟中藥湯子差不多。
就在這時,忽然,一條人影閃進了廚房,張二狗發現不妙,趕緊躲在了鍋臺的後面。
那是一個女工,女工走進廚房,直奔鍋臺的位置,一下子拿開了籠屜,發現碗裡的湯不見了,她立刻大叫起來:“天哪……誰喝了俺的保胎藥?”
張二狗一聽嚇得差點流產,心理叫苦不迭,這才明白自己喝的不是湯,而是一個女工的保胎藥。
老子咋這麼倒黴?
那女工發現保胎藥不見了,牢騷一陣也就算了,離開了廚房。
張二狗氣急敗壞,走出廚房以後,心理一陣噁心,幾乎把肚子裡的保胎藥一股腦全吐出來。
反正保胎藥也不是什麼毒藥,不會致命,張二狗覺得沒危險,於是奔向了工地的倉庫。
王海亮在山坡上有個倉庫,倉庫裡放滿了各種工具,包括鐵鍬,鐵鉗,鐵鎬,還有斧頭,鋸子什麼的,也有發電機跟夯機的零件。
張二狗在倉庫裡翻騰了一陣,覺得沒什麼偷的,都是不值錢的東西,於是偷了兩把鉗子,一卷鐵絲……他也就這點出息了。
最後,他看到了兩個大木箱子,木箱子裡有很多*。這些是開山的炸藥,每天都要用。
張二狗想了想,這些東西是不能偷的,偷回家也沒人敢要。
於是,他腦筋一轉,計上心來,立刻拉開褲腰帶,掏出了那個孕育子孫萬代的傢伙,努力在炸藥上撒了一泡尿。
那些炸藥被尿水一澆,全都潮溼了,上面的捻子也潮溼了。尿完以後,張二狗打了個哆嗦,露出一股陰陰的邪笑。
王海亮,不讓老子好過,你也別想好過!開山,開你麻痹去吧……。
張二狗的本意,是打算黑王海亮一下,毀掉那些炸藥。可他怎麼也想不到會因爲這樣害死大夯。
第二天大夯就是因爲炸藥的延遲而炸死了。
沒有人知道張二狗昨天夜裡來過,也沒有人知道他在炸藥上撒過尿。
早秋的夜晚風很大,一晚的冷風,炸藥上的尿水不見了,但炮捻子上的潮溼卻沒有清除。
天色剛剛亮,大夯跟建國打下了五個炮眼,民工將炸藥擡上了山坡。
炸藥填進炮眼裡,所有的引線全部接好。其他人全都躲得遠遠的。
大夯哥最近神魂顛倒,迷迷糊糊,他沒有刻意檢查哪些炸藥。
接上線,他在開關上一按……結果沒響,大夯就是一愣。
他覺得是遇到了啞炮,一個是啞炮,不可能五個全都是啞炮吧?
旁邊的張建國飛步就要衝上炮眼的位置,但一下子被大夯攔住了。
王大夯說:“小心!等一等,十分鐘以後不響,咱們再上去。”
就這樣,他們原地沒動,等了整整十分鐘,十分鐘以後,大夯扔下了菸頭,慢慢靠近了炸藥的位置。
就在這時候,一個罪惡炸響了……